第十二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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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觐——!”
“阎觐——!”
“阎觐,你站住!”
上官自若提气纵身,每回落足后,都对前方疾奔的人影扯声大喊。
论武功,上官自若是稍逊阎觐一筹的,但论轻功,持久拼下来,阎觐则非他对手。但此时不比往日,两人一前一后,狂奔不知若许,均告体竭,几乎不约而同,都颓软了下来。
阎觐趴在地上,双拳犹不住捶地,嗓音里憋着闷嚎,如一只困在柙里的兽。
上官自若体累不说,嗓子干涩的要命,当下,虽对阎觐情态感同身受,却无力出语安慰。当然,他更了解他不需要,他追上来,也不是为此。
终于,困柙之兽将嗓里的嚎声化作仰天长嘶,“啊——”
不甘,怒怼,灼痛,焦苦,还有,一份浓烈得化不开厘不净的恨意,这声长嘶,响遏云霄,直达天听。
半个时辰后,两人元气恢复。
“阎觐。天意难违,这四个字,原本你我都要经常人更清楚,是罢?”上官自若眼睛并没有调向靠树而坐的他,也不管有无回应,只道。“可是,许是你我在尘世呆得太久,太习惯了一呼百应的尊荣,心也变得如凡人不知天高地厚起来。那一日,你以百会贯顶之术,元神出窍……”
百会贯顶,是阴司冥神转化为人后,迫远神出窍之术,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每月月圆至阴之时。
地利,天地灵气聚会之地。
人和,必亦身有冥神元神之人从旁守护,且尚需精通医道之人的从旁待命。
他们两人,自认天时、地利、人和面面俱备,当月十日之夜,紫霞山巅,上官自若以金针刺入阎觐百会,目睹昔日上官元神奔天庭而去。
“……我们都以为,改了红线,即改了姻缘,岂知蚍蜉之力,焉能撼天?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忘忘与轩辕,是月老牵就的姻缘,虽经你牵改,但执意相求的结果便是害忘忘屡蒙大难,今后,若你仍强要忘忘在你身边,她的劫难会重重而来。你想想,自你改了红线,忘忘已遭过几回?先是在回北的途中遇上了南宫殿的人马,她一路奔逃,又逢上了南宫慧。我为求两方死心,当着众目睦睦,喂她喝了蚀心汤,但又如何?纵是昏睡与死状无异,南宫慧仍不肯把她放过,我的官帮总坛遭人破坏殆尽,忘忘也随之消失了。再出现时,便是南宫惑府内憨傻的丫头,然后,她中了寒玉毒……”
上官自若闭眸。这个丫头,因了阎觐和他,原本就吃过万种苦楚,到如今,还因他们的自视过高而受尽折磨。她的前生,从来没有亏欠过他们啊。“阎觐,放开忘忘罢。”
“……你那轩辕兄弟,以忘忘性命相胁,你以为,以他如此卑劣的人格,忘忘随了他,便是一桩良缘了么?”阎觐终开口,声涩音苦。
上官自若苦笑,“我从未说,轩辕是个正人君子,但他从不将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只所以如此胁你,也是吃定了你不会任忘忘就此中毒而亡。”
“所以,我只能任他吃定么?”阎觐当下,尊严受损之辱,远逊于小人儿将离他之苦。
“不尽然。”上官自若狡黠一笑,“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眼下的丫头何以至此?待忘忘毒解之后,我喂她再喝蚀心汤。届时,恢复了心智的忘忘何去何从,便看轩辕的造化了,毕竟,姻缘线已改也是事实。莫忘了,你在自已的泥胎上滴了灵魂之血,别说月老事后更改,纵算比他法力更高的神仙,也难复原状。”

“那又如何?”阎觐忽目射恨意,切齿道,“若天意弄我今生无法与忘忘相守,我必代代为恶,世世种仇,直化为那牛头马面阎罗判官也不敢取命的恶人,教这天地失色!”
上官自若一凛,双眸遽睁,望向他,颤声道:“阎觐……告诉我,你是玩笑的罢?”
“玩笑?”阎觐眉轻挑,声轻道,“你忘了,三百年前的十世恶人了么?他不过是一个在阎殿里的笔吏。”
他当然未忘!正是因为未忘,他才会心胆俱寒!
“上官,也许你我力如蚍蜉,不能撼天,不如,做一只震天惊天的蚍蜉如何?”
震天惊天?上官自呆若木雕。
向来,天界神仙转世历尘,会一生行善,积累福德。而这其中,若有人错念为恶,便会成魔,为祸万方;而地府冥神,如在阳寿未尽前,执意为恶,便会化作世世恶人,且代代能寿终正寝,长命不辍,因为地府没有敢勾其魂索其魄的使者!
三百年前,阎殿笔吏入世为凡,一日做工返家,却见心爱娘子遭人奸辱致死。他大悲大痛之下,磨刀提油,赶至了那镇上员外的府邸,正听那门口守卫嘻笑他娘子惨叫声如何怡人蚀骨。他即将一桶煤油泼于那高墙四围,在火光冲天中,守在大门,见一杀一,见二杀双,当日的员外府,鸡犬未留,妇孺不存!而那个对他娘子施辱的员外,更让他剖心挖腹,痛叫三日,直至血尽而亡……那人兹此,占山为寇,十年后,成了朝廷大军也不敢缉拿的恶匪!且代代为恶,世世种祸,并因年永寿长,更种下恶果累累繁多,血海冤气,天地皆惊!
上官自若不寒而栗,若阎觐一心执此,又会如何?
“阎觐,你去哪里?”他醒过神来,唯见背影一道。
“带笑儿去见忘忘。”
“阎觐,你莫要为恶——”
“我决定的事,有谁能改?”
“你不怕你此语已惊天?你不怕界来人拘押你的魂魄?”他追去,喊道。
“哈,”阎觐扯笑,“你以为这自以为是的天,会当真关爱苍生,防患未然?如没有人制下灾祸,天界哪来良机施展?真若如此,这尘间还有谁敬天?他们所享的香火又找谁寻找谁捐?灾祸连年,民不聊生时,享受香火供奉的天界者高处云端,尚能对那些死状凄惨者摇头道,命定劫数,怪得谁来。这样的天,你倚望未免过高!”
明知他歪理一通,上官自若竟无从辨驳,只得道:“你不能因了忘忘,便怪天怨天,阎觐……”
他再多语言,也不能唤回阎觐此时已逞狂乱的心志。他忽有所觉,若阎觐为恶,必然成魔,届时造成的杀戳,将远超那十世恶人的恶果!
天……不,叫‘天’无用……当下,他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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