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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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少爷,讨厌少爷,小人少爷,无耻少爷,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不成体统,不成方圆,不伦不类……”
一路上,明清寒忍受着魔音贯耳,将精力异常旺盛的小人儿逮进明家大宅。司空见惯的佣仆下人对此情形见怪不怪,各做各事之余只一副暗看好戏的模样。
君家姑娘更觉脸丢到家,“少爷是个败类少爷,下人也只做无胆下人,见死不救,见弱不扶,丢脸,丢脸!”
有下人对着老天爷翻白眼:君家小姑奶奶,您和少爷这笔帐从小算到大都没算利落,又岂是咱们做下人的能插手的?
“明清寒是恶少爷,劣少爷,坏蛋少爷……”
明家老太君,那位曾在商场运乔迁帷幄多年、如今随着长孙年纪渐长而退居幕后的南国传奇人物,此刻,正由丫环搀着立在后园望烟阁上凭栏观望了这一切。一双不因岁月而褪却精明的深眸漫过一丝笑意:忘忘这丫头,骂得倒也顺口,不知她是否想过,若清寒那孩子真如她所说的恶劣,哪容她放肆如斯?只是因为上一回点了她哑**后五天没与清寒说过半句话,他便只敢点她麻**任由她小嘴自由,宠她到这种地步的,世间除了清寒,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只是……唉,儿女自有儿女福,万事随缘,端看上苍的安排罢。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言思忠,疑思问,念思难,见得思义。”
明家长孙专用的精致书房内,上等桧木书案后,粉纱裙衣的君家忘忘正襟危坐,朗朗诵音尤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清寒公子俊雅面容上浮起笑意。
“忘忘背得很好,是不是?”眨着黑宝石般的猫溜大眼,有几分讨好地巴巴望着一刻钟前自己尚骂得不变乐乎的人。
“不错。”明清寒颔首,不吝褒奖。
“那么,”大大的眸眨啊眨,直把鬼警的猫儿眨成了无辜的小鹿,“我可以——”
“不可以!”
猫眼倏然回归,且眯成一条细细的线,“为何?”
“默诵差强人意,可瞧瞧你写的字,扭曲颠倒,毫无章法,今日抄这篇《论语》五遍方可出这书房。”
五遍?好说好说,一百遍都给你,嘿嘿。
“不必有书圣书仙之风,只要你一笔一笔写得端端正正,即算过关。”
一笔一笔?端端正正?还书圣书仙哩。
“如果这次出来的还是你一早交给我的那几幅鬼画符的模样,罚你闭关在书房五天不得外出。”
五天不得外出?不如要了忘忘的命!猫眼火花熠熠,双腮绽出两朵艳丽桃花,忘忘气了:“我知道自己的字丑,可怪得了谁?自小你便和爹爹抢着教我写字,三天模仿你,五天模仿他,所以忘忘的字到现在怎么也写不好,你误人子弟在前,还敢怪忘忘写的字丑?”
这小妮子不知道她每一回强辞夺理时双靥娇红的样子有多醉人是不是?明清寒压仰住澎湃在心臆里的一股长久以来的冲动,冷静自持地道:“所以我是在为自己的做过的孽恕罪,好么?”
哼。君家姑娘伸伸懒懒小蛮腰,小嘴撇撇:“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恕罪,忘忘就不奉陪了,好么?”
明清寒啼笑皆非:“忘儿,何时你的手底功夫能及上你嘴上功夫的一半?莫再净耍嘴皮偷懒,快些练字,如果完得早且完得好,本公子考虑带你到福顺街吃忘儿最爱的桂花熏鱼。”
桂花熏鱼喔……这样一来,需要想想,口福与自由哪个重要?君家小姑娘大大猫眸转起了思量,终于,勉为其难道:“唉,看在少爷你满腔诚意份上,帮你恕罪也就好了。唉,忘忘实在是善良呢。”
这个小妮子啊。明清寒手不自禁,捏了捏了她嫩滑香腮,又捏捏她尖巧鼻头:“你呀,莫不是我前世的冤家?”
福顺街,杨柳城的食肆、酒楼、摊吃云集所在,君忘忘平时最喜盘桓留连的宝地。但凡美食,君家姑娘多来者不拒,而其中,又以桂花熏鱼为个中最爱。
“忘忘,昨日怎未来?大婶还给你留了一碗百合云吞呢。”

“忘忘,吃不吃串烧?”
“忘忘……”
见得粉衣纱裙的君小姑娘跳跃登场,福顺街相熟的商家莫不面露笑意。熟识她,是因为她在这条街上出没得委实勤快;喜欢她,则是因为了那张人见人爱的甜美笑颜。
“忘忘,今天的脆皮果子很入味哟,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汤汁,要不要尝尝?”果子张托着盛满了焦黄酥脆的脆皮果子的木盘,殷勤地递到了君家姑娘眼前。
忘忘先是耸起小鼻子嗅嗅,当即笑逐颜开,探出食拇两指捏起一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幸福猫眼浅眯,险就要“咪呜”出声,“好吃,好吃喔。张大伯,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妙了,忘忘喜欢。”
明清寒在她身后五步处负手而立,清眸温柔如杨柳湖水,唇畔笑意暖如三月春风。那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姿态,又使得忘忘羡煞了一干怀春少女心。
对于众人的侧目,他并非全无所觉,只不过,心神内只有一人而时,也就全不在意了。所以,他自然也不曾察觉,在他左侧酒楼二层包厢的一临街轩窗处,两双秋波正盈盈相注。
“小姐,那位便是未来的姑爷清寒公子了,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表人才,配小姐刚刚好呢。”唇红齿白的小丫头喜孜孜地道。
坐在她对面的小姐,透过面上薄薄的轻纱,妙目轻转,看窗下的人长身玉立在夕阳中,丰采如玉,俊逸出尘,不禁丽颜薄红,螓首低垂,娇声道:“喜娟不得胡说。”
小丫头掩嘴一乐,“小姐害羞了呢,这里可没有别人。才听到二夫人说要在端午节前完成小姐的大婚时,小姐还偷偷落泪,这下该是转悲为喜了罢。”
“喜娟,你……”小姐欲语还羞,只得对利嘴丫鬟轻颜薄斥,“讨打。”
“嘻……”小丫头恃着主子和气,没一毫怕意。主仆两这厢正其乐融融,忽听得:“无耻小贼,看本姑娘的无敌鸭掌!”
就在君姑娘眼皮底下不远,一位平日最喜欢替人消财免灾的仁兄“不小心”撞走了一位正埋头细鉴猪头肉的主妇的腰间荷包。原本那忘忘也不是时时喜欢管闲事的,偏偏,她看那位主妇大婶比她忘忘还要穷困潦倒的模样,定是如何也看不下去的。一大包才拿到手的椒盐鸭掌就恁般劈头盖脸抛掷过去,口中还不忘了以声助威:“无耻小贼,看本姑娘的无敌鸭掌!”
得手的小贼仁兄正暗里爽兴,迎面忽有粘腻腻油糊糊余温犹存的物件扑上来,自然是羞怒交加,抹了一把脸,看清了眼前人,恨意更盛:“君忘忘,又是你!”
不料想,他霉气未尽。遭窃的主妇大婶发现财款遭窃,一声怒吼辅之一个虎跃扑上来,圆胖的身形压住那瘦弱小贼的躯体,又踢又捶又拧又咬又唾又骂:“你这兔崽子,敢偷老娘的钱,看老娘不剥了你这个兔崽子的皮!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老娘剥了你这张贼皮!”
忘忘大张美目,食指点着红红小嘴,不无羡慕:主妇大婶好勇猛哦。
小贼跌跌爬爬从主妇大婶庞大身躯下挣出身来,鼻青脸肿外加内伤外伤,扫见一旁看得满脸趣味的君忘忘,一时恨起,抄起一边肉摊上的剁刀直朝那张小脸劈砍而来。
“啊——”围观诸人只及半声惊呼,一条淡蓝身影已如电而至,不但将那柄剁刀抄获手中,顺便也将那胆大包天的小贼踢出丈远,于是诸人的惊呼的后半声也就变成了“好——”
“哇,姑爷好功夫呢!”楼上的喜娟丫头欢欣雀跃,“小姐,你好福气,喜娟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嗯?”
“嗯?”
主仆俩音量不同却异口同声的一声讶异。楼下,明清寒于众目睦睦下掳起了一个粉色人儿的小小腰身,且不管那人儿的挣扎吵闹,径自扬长而去。
“她是谁?”小姐懵然问。
“是啊,她是谁?”喜娟也满脸迷茫,突然扭头向包厢外大喊,“小二哥,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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