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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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楼饭庄二楼有一个叫作蘅芜苑的雅间,这雅间旁边就是花枝巷。不用解释,这些名字都来自曹雪芹的《红楼梦》。天河楼的东家很会赶时髦,道光年间《红楼梦》已经流行得非常广泛,特别是士大夫们差不多已经人手一册。茶余饭后,大都以谈红论红研究红为重要话题,也借此卖弄学问。而且已经有了一批专门考证的“红学家”。陈日修和王木匠便是其中的痴迷者。那“花枝巷”三字就出自陈日修的手笔,而这“蘅芜苑”则是王木匠留下的墨宝。
也巧,此时坐在花枝巷里的正是陈日修和王木匠。王木匠此番进城来不完全是与陈日修来交流“红学”成果,而是听说陈天伦惹了事儿,专门来劝慰老朋友的。
与花枝巷一墙之隔的蘅芜苑里,也同样坐着两个人,他们是大运西仓的监督金汝林和疯子李桑林。
李桑林已经不“疯”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像春蚕吐丝一样向金汝林吐露着大运西仓和坐粮厅的秘密,听得金汝林后背一阵一阵地冒凉气。
李桑林借着酒劲儿,越发慷慨悲愤起来:“三千里大运河,六千只漕船,你知道运来的都是什么吗?”
金汝林问:“不是漕粮还能是什么?”
李桑林说:“是漕粮不假,你知道这漕粮是给谁运来的吗?”
金汝林说:“当然是给朝廷了。”
李桑林说:“给朝廷也不假,但是这些漕粮首先喂肥的不是皇家的军队,不是朝廷的臣工,不是京城的百姓,也不是吃铁杆庄稼的八旗……是谁?是坐粮厅那些贪官污吏,是京通十五仓的硕鼠蛀虫。所以我说,三千里大运河运来的不是漕粮,是罪恶,是贪官污吏、硕鼠蛀虫的罪恶……你知道吗?据黄槐岸搜集到的罪证,每年从老百姓手里征收上来的漕粮,运往京城的不足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一被州府县衙鲸吞了,还有三分之一又被运河沿途的关关卡卡拦截了。就算是运到通州两坝的三分之一,能入粮仓的也不足一半,大多都被拦腰打劫了……”
金汝林说:“有这么厉害吗?”
李桑林说:“咱不说别人,就说坐粮厅吧。你知道从漕粮上坝到漕粮报完,他们一个人能捞多少吗?”
金汝林估计着说:“总有几万两吧?”
李桑林说:“你也太小瞧他们了,几万两就把他们打发了?光是他们每年送给穆相的,就不下百万两,还不用说他们自己揣起来的了。”
金汝林说:“有那么多吗?”
李桑林说:“不信是不是?我一猜你就不信,我也不信。可是黄槐岸信,他给我看过一本账,那还是他活着的时候给我看的,光是穆彰阿一个就已经超过八百万两了……”
金汝林沉默了……
隔壁花枝巷雅间里,两个老朋友却只是闷着头喝酒,什么话也没有说。不是不想说,特别是王木匠,见到老朋友不说话干什么来了?可是说什么呢?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时候,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王木匠才体会到,在遇到灾难的亲友面前,一切劝说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最尴尬的事情,最无奈的莫过于对朋友的灾难束手无策。
其实,陈日修也无需王木匠说什么。王木匠来了,他已经很知足了。危难之中见真情,正如曹雪芹老夫子说的,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却难求。陈日修不想听什么,王木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只有默默地喝着酒。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所有的话都融合在酒里了……
金汝林劝着李桑林喝酒,李桑林当了好几年的“疯子”了,没有人能跟他这样平起平坐地喝酒,更何况坐在他面前的还是仓场监督,他的顶头上司,这就更让他感动了。他决定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倒给金汝林。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只有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才有可能让黄槐岸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李桑林说:“八百万两啊,你知道这得多少粮食呀,这里面有多少农民的血汗啊,就这样让他们私吞了。他们的良心何在?他们还配当朝廷的重臣、皇上的股肱耳目吗?皇上知道吗?你说皇上知道这些人干的这些事吗?”
金汝林说:“皇上肯定不知道,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会重用他们吗?”
李桑林说:“那怎么办?该让皇上知道。你有办法让皇上知道吗?”
金汝林吃了一惊:“你是说,告御状?”
李桑林说:“对,告御状,只能告御状了,下面官官相护,不告御状黄槐岸就白死了……”
说到这里,李桑林呜呜地哭了起来……
花枝巷雅间里,陈日修或许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毕竟王木匠是来看望他的,他的不幸得到了王木匠的同情,但是不能给王木匠增加负担。他想了想,拣了一个王木匠最感兴趣的话题问道:“王兄,最近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王木匠情绪略显振奋起来:“你是说关于《红楼梦》?”
陈日修说:“当然。”
王木匠说:“不瞒贤弟说,我还真的得到了一条消息,非常重要的消息。”
陈日修问:“什么消息?”
王木匠说:“曹雪芹的后人。”
陈日修惊奇地问:“曹雪芹的后人?曹雪芹有后人吗?”
王木匠说:“我在张家湾做了一个冬天的木匠活儿,差不多把所有与曹家有关的人都察访遍了。据说,曹雪芹的儿子夭折之后,还有过两个女儿,都是庶出,曹家人不认。其中有一个女儿的孙女还在,就在通州的地面上。”
陈日修眼睛都直了:“在通州的地面上?谁?叫什么名字?”
王木匠说:“你听说过通州有个妓女叫小鹌鹑吗?”
陈日修想了想:“略有所闻……啊,我想起来了,天伦跟我问起过她,据说是仓场总督铁麟向他打听的。”
王木匠急切地问:“怎么?铁麟大人也在找她?能找到她吗?”
陈日修摇了摇头:“很难,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王木匠说:“我这次来,就先不走了。一是来陪陪贤弟你,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帮不了你什么忙,至少得有人跟你说说话。二呢,就是来寻找小鹌鹑……”
陈日修感动得眼睛发潮了……
蘅芜苑雅间里,李桑林还在说着要告御状的事,问金汝林:“你说,这御状能不能告?怎么告法?你给我指一条路。”
金汝林说:“你想告御状不难,我帮不了你,也有人能帮助你。可是,告状得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李桑林垂下了头:“证据倒是有,不过……在黄槐岸手里……黄槐岸有一个小铁匣子,里面装的都是证据。”
金汝林问:“你能找到那个小铁匣子吗?”
李桑林说:“要是能找到小鹌鹑,也许有希望。”
金汝林问:“小鹌鹑是谁?”
李桑林苦苦地摇起了头……
夏雨轩是在大光楼上找到铁麟的,这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铁麟没有举着他的千里眼四处观看,但是却看见了他最不愿意看又是最不忍心看的一幕:浮桥上过着一队人,前面一个衙役鸣锣,后面一个衙役牵着锁链,再后面是扛着木枷的陈天伦,最后是甘戎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陈日修……
铁麟手里握着和阗羊脂玉胡桃。几天前,金汝林跟他禀报了与李桑林的谈话之后,他总是把这枚玉胡桃带着身边,希望出现奇迹。陈天伦啊陈天伦,你知道本官的苦心吗?不是本官想害你,是你实在太过分了。甘戎啊甘戎,你知道爸爸爱你吗?不是爸爸非要跟你过不去,实在是爸爸身不由己啊。爸爸可以判陈天伦,却不能马上为他平反。真正戴枷的不是陈天伦,而是爸爸啊……苍天啊,让我快点儿找到小鹌鹑,快点儿拿到黄槐岸留下的那个铁匣子……
夏雨轩登上了大光楼。
铁麟见到夏雨轩脸色焦黄,满头大汗,神情慌乱,心里顿时悸动起来。
夏雨轩说:“大人,有件麻烦事……”
铁麟催促着:“快说,出了什么麻烦?”
夏雨轩说:“蛤蟆案有了线索……”
铁麟急着问:“你是说……小鹌鹑找到了?”
夏雨轩说:“找到了,不过下官要马上抓捕她。”
铁麟问:“她在哪儿?”
夏雨轩说:“在大人的府上……”
铁麟问:“什么?你说什么?”
夏雨轩说:“大人的府上有个叫韩小月的女人吗?”
铁麟的脸色变了:“你是说……”
夏雨轩说:“她就是小鹌鹑……”
铁麟惊愕了:“什么,她就是小鹌鹑?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把握吗?”
夏雨轩说:“下官跟大人说过,我手下有几个能吏,他们都有自己的眼线……”
铁麟的心里不由得发起抖来。韩小月就是小鹌鹑,这可能吗?两年多了,从我到漕运码头上任的那一天起就在寻找黄槐岸,寻找小鹌鹑,没想到她……她竟然在我的身边……每天都在身边……是很近很近的身边……夏雨轩啊夏雨轩,你也太厉害了,你手下有几个能吏,这些能吏都有自己的眼线,难道他们也把眼线埋进了仓场总督的后宅……
夏雨轩是个精明绝顶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此时铁麟心里正在琢磨的事情,急忙解释说:“大人,是这样的,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小鹌鹑是被黄槐岸从月边楼把她赎出来的,黄槐岸死了以后,她没有再到下处去,大多是跟许良年在一起。去年听说她怀孕了,后来生了孩子……这些都是许良年大人府上的人说出来的,他们也是顺藤摸瓜才知道小鹌鹑在大人的府上的……”
铁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么说,小鹌鹑是从许良年的府上到我这儿来的?”
夏雨轩说:“正是这样……本官怀疑这是许良年给大人埋下的一个眼线……”
铁麟依然非常困惑:“可是……小鹌鹑是怎么到我的府上来的呢?”
夏雨轩说:“这也正是下官想问大人您的。”
铁麟说:“我真糊涂,都是孙嬷嬷安排的,我怎么就从来没有问问呢?”
夏雨轩说:“大人不必疑心,恐怕孙嬷嬷也是蒙在鼓里的。”
铁麟说:“我倒不是怀疑孙嬷嬷,我是……这太可怕了……他们真是无孔不入啊……”
夏雨轩说:“下官想跟大人商量一下,小鹌鹑在大人府上,州府的衙役不便入内,是否请孙嬷嬷把小鹌鹑送出来……”

铁麟说:“怎么办合适,你瞧着办吧。”
夏雨轩说:“那下官就去办了,大人请放心,保准人不知鬼不觉。”
铁麟的手突然触到了那枚羊脂玉胡桃,忙说:“等一下。”
夏雨轩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铁麟把那枚玉胡桃放在夏雨轩的手里,郑重地说:“雨轩,这可是绝密,本官信得过你……”
夏雨轩说:“大人,雨轩用身家性命担保。”
铁麟说:“这是本官就任前王鼎大人交给我的,让我拿着它找黄槐岸,你在审理小鹌鹑的案子时,或许用得着……你知道王鼎大人想要的是什么。”
夏雨轩说:“下官明白,我一定谨慎从事。”
铁麟见夏雨轩下了楼,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阴云密布的天气。
离开了大光楼,铁麟便到大运西仓来找金汝林。坐粮厅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幸亏两年多来铁麟还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否则现在他只有伸着脖子让人家宰的份了。
金汝林见到铁麟,马上把他引进自己的衙署里,神色慌张地说:“铁大人,卑职正想去向您禀报呢,有许多非常重要的情况。”
铁麟坐下来,沉住气听着。
金汝林说:“根据卑职掌握的情况,坐粮厅就是一个贪污的黑窝儿,从头烂到了脚。”
铁麟说:“有这么严重吗?”
金汝林说:“您听说过黄槐岸吗?”
铁麟说:“他死了,看来是被人害死的。”
金汝林说:“您……知道?”
铁麟没有解释:“往下说。”
金汝林说:“他掌握着金简、许良年贪污的大量证据,还有……牵扯到朝廷里面。”
铁麟问:“是不是穆彰阿?”
金汝林愣住了:“大人,看来这些情况您都掌握。”
铁麟面无表情:“我想知道这些证据现在在哪儿?”
金汝林说:“据李桑林说,如果找到小鹌鹑,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铁麟叹了一口气。
金汝林明白了:“看来这些情况大人也是知道的,那就不用卑职多言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铁麟看着金汝林:“是不是大通桥假粮的事?”
金汝林惊异地叫起来:“大人,您怎么都知道?”
铁麟依然没有说什么。
金汝林说:“大通桥的监督叫朱国顺,是许良年的人。”
铁麟点了点头:“很明显,是许良年让他把查到假粮的事情直接报告给穆彰阿的,又由穆彰阿上奏了皇上。这样一来,就结结实实地打本官一个措手不及。”
金汝林说:“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仅仅是为了陷害您和陈天伦吗?”
铁麟说:“这些人都是绝顶聪明的,这个计谋也是策划已久的,一石三鸟啊,实在是高明之至。本官接到了最新情报,那一万多石假粮里,有一半是台州卫前帮的,还有一半是隔年的陈粮。您说说看,这些陈粮是哪儿来的?”
金汝林思索着说:“莫非是从仓场里运出来的?”
铁麟盯着金汝林问:“是从哪个仓场运出来的?”
金汝林说:“反正大运西仓是一粒粮食都没有往外运,要运只能是大运中仓了。”
铁麟又问:“他们为什么要从仓场里往外捣腾粮食?”
金汝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据李桑林和大运西仓的刘仓书说,每年都有人用大量的米票来顶替进仓的漕粮,可是今年我这大运西仓一张米票都没有见到,漕粮入库也非常正常。没有米票进来,那些京城的官员难道都没有领俸米?他们肯定转移到大运中仓去了。”
铁麟点了点头:“大运中仓的监督刘宝来你熟悉吗?”
金汝林说:“见过几次面,觉得人还本分。”
铁麟说:“就因为他本分,本官才没有拿掉他,看来咱们都被他的本分迷惑住了,真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金汝林想了想,疑惑地问:“可是卑职还是不明白,往年他们在大运西仓都是用米票顶替漕粮入库,新收的漕粮都被他们直接运到碓米坊去了,现在他们为什么往外捣腾陈米呢?”
铁麟笑了:“说得对,他们是害怕了。前不久本官查了大运西仓,调你来任西仓监督。他们肯定想到不定什么时候本官会去查大运中仓。肯定是中仓陈米存放得太多了,到时候怕不好交代,趁着现在漕粮收兑的时候,他们急急忙忙地补充一些新粮。这叫作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走,陪本官到中仓走一遭,或许能发现一点儿什么。”
到了大运中仓,金汝林不得不钦佩铁麟的料事如神了。中仓的大门洞开,一车一车的漕粮排成了队往里面运着。搬粮的扛夫,管廒的花户,记账的仓书都忙个不停。铁麟和金汝林的到来,立刻把刘宝来惊动了,他急忙跑来向铁麟行礼请安。
铁麟沉着脸不说话,漫不经心地往里面走着。
刘宝来立刻紧张起来:“不知大人到此巡查,您看,我这儿忙得四脚朝天,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铁麟说:“我不坐,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刘宝来紧跟在铁麟身边,喋喋不休地禀报着:“这些天新粮上坝,每天都有大批的漕粮入仓。这些漕粮卑职都重新检查过了,干白圆净,斛平斗满,没有发现假劣之粮。”
铁麟带着金汝林直接进了仓廒,对于刘宝来的?嗦,铁麟貌似没听,实际上一句都没有落下,只是故意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在一座仓廒旁边,铁麟低声问金汝林:“看出毛病了吗?”
金汝林悄声说:“这些装粮的麻袋来路不对。”
铁麟笑了。原来漕粮上坝都要经过军粮或白粮经纪验收,没有经过验收的粮食是绝对不许进仓的。而且在收兑漕粮的整个过程中,责任是非常分明的。漕粮在船上的时候,发现掺假造假由领运官负责;漕粮上坝经过了验收,再发现掺假造假由收兑漕粮的经纪负责;漕粮入仓廒以后,如若再查处掺假造假,便由仓场监督负责。铁麟看着一袋袋往仓廒里装倒的漕粮,叫了一声:“刘宝来。”
刘宝来急忙躬身过来:“卑职在。”
铁麟问:“你说这些漕粮你都重新查验过了,是吧?”
刘宝来说:“卑职确实是亲自查验过了。”
铁麟说:“按漕运的规矩,漕粮进仓就该由你负责了对不对?”
刘宝来说:“卑职愿意负责。”
铁麟问:“那本官问你,这批漕粮是从哪儿运来的?”
刘宝来犹豫了一下说:“是收兑镇海卫后帮的。”
铁麟问:“一共多少?”
刘宝来支吾着:“大概……6800石。”
铁麟说:“运粮单呢?”
刘宝来脸上冒了汗:“啊……在……在仓书手里……卑职给大人去取……”
铁麟说:“慢,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在哪儿?”
刘宝来更加惊惶了:“这……我给大人去找。”
铁麟说:“你别走。金汝林,你去把押运官找来。”
金汝林答应着去了。
铁麟不再理睬刘宝来,继续查看着仓廒。
刘宝来已经大汗淋漓,一步也不敢离开铁麟。
金汝林将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找来了。
押运官在铁麟的身后行礼:“镇海卫押运官宋茂峰拜见大人。”
铁麟回过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中年汉子,尽管穿着押运官的服装,却皮白肉嫩,斯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此人好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努力调动着自己的记忆,想尽快从脑袋里挖出这位熟悉的汉子。
自称宋茂峰的汉子脸色也非常紧张,他极力掩饰着。
铁麟问:“你是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
宋茂峰说:“正是。”
铁麟问:“镇海卫后帮来了多少漕船,运多少漕粮?”
宋茂峰说:“回大人,镇海卫后帮此番共来漕船36只,运漕粮22000石,入大运中仓7200石,其余运往京城十三仓了。”
铁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刘宝来,刚才他说的6800石显然不对。刘宝来慌得低下了头,铁麟没有理睬他,继续问着宋茂峰:“你这些漕粮是哪个经纪验收的?”
宋茂峰说:“是……‘宿’字号军粮经纪。”
宋茂峰说的不错,这麻袋上的密符确实是“宿”字号军粮经纪的。原来“宿”字号军粮经纪是陈天伦,自从陈天伦接替了“盈”字号以后,“宿”字号便自然废除了。更何况,陈天伦已经在10天前被惩处了,现在怎么又出了个“宿”字号呢?看来这里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铁麟走上仓廒,从里面抓了一把漕粮看了看,又把那漕粮递给了金汝林。
宋茂峰已经满头出虚汗了。
铁麟逼视宋茂峰:“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漕粮还是商粮?”
宋茂峰哆嗦起来:“大人,卑职说得不错,这确实是镇海卫后帮的漕粮啊。”
铁麟厉声问:“你再说一遍,这漕粮到底是谁收兑的?”
宋茂峰惊惶地说:“是……是‘宿’字号……”
铁麟大吼一声:“姚广亮!”
宋茂峰不由自主地答应着:“小的在……啊……”
铁麟嘿嘿地笑起来。
宋茂峰咕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铁麟说:“你不叫宋茂峰,也不是什么镇海卫后帮的押运官,你叫姚广亮,曾经住在沙竹巷,还自称是茶叶商人。你还曾经绑架过一个叫兰儿的小女孩儿,事发后便逃走了……本官说的没错吧?”
铁麟说的这些话,让金汝林大吃一惊,连刘宝来都惊愕了。
铁麟说:“姚先生,你得跟本官走一趟了。”
刘宝来似乎如梦初醒,也咕咚跪了下来:“大人,卑职有罪……”
铁麟说:“你既然承认有罪,就跟本官走吧。来人啊,把他们押到仓场总督衙门!”
立刻上来几个章京和护卫锁住了姚广亮和刘宝来,推推搡搡地朝东衙门押去。
出了大运中仓,金汝林问:“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铁麟说:“你以为本官这两年在漕运码头上光吃干饭了?”
金汝林看着铁麟,心里油然升起无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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