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酒无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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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桌酒席摆在天河楼二楼的雅座里,这雅座还有一个别致的名字:花枝巷。八年前,军粮经纪陈日修和王木匠一起在天河楼喝酒,议论起了他们研究《红楼梦》的最新成果。《红楼梦》第60回写道,贾甄将他的二小姨子尤二姐暗暗藏在“小花枝巷”内的一所房子里,王木匠说,他有非常充分的证据证明曹翁写的那个“小花枝巷”就是张家湾南门内西侧的第一条胡同,里面有一所四合小院,二十多间房,正是尤二姐住的地方。这条胡同的南侧就是曹雪芹家的当铺,现在门面依然开着,只是换了东家。两个人说得头头是道,天河楼的少东家侯晋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饭后,侯晋原说什么也不要两个人的饭钱,非要求给他们留下一副字不可。陈日修和王木匠盛情难却,只好提笔写下了“花枝巷”的匾额,此间飘逸遒劲的手笔,正是陈日修的墨迹。
夏雨轩久居通州,对仓场总督和坐粮厅并不陌生,可是也交往不多,只是场面上的应酬认识而已。在他的眼睛里,金简和许良年倒是搭配得非常合适。一个大轰大嗡、叱吒风云,一个蔫头耷脑、沉默寡言;一个是粗枝大叶、甘愿大权旁落,一个是面面俱到、牢牢抓住印把子;一个是大包大揽、对人热情得过分;一个是死豆不开花、难敲他的城府之门……这只不过都是些表面的观察和道听途说,至于这两个人骨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很难说了。
对于夏雨轩新官上任,他们自然要恭维祝贺一番。酒杯刚斟上,金简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一副肝胆相照的表白:“雨轩兄荣任通州知州,我等心悦诚服。过去是好兄弟,如今是好搭档。这第一杯酒祝贺雨轩兄荣升;其二,漕运上和地方上息息相关、荣辱与共,但是也难免有马勺碰锅沿的时候,今后还有许多事情要骚扰雨轩兄,愿我们精诚合作,珠联璧合,这是我要敬的第二杯;第三杯酒,祝雨轩兄政绩卓著、飞黄腾达。来来来,敬者先喝,我带头先……”
突如其来,一点儿铺垫都没有,金简已经发表了一通祝酒词,他端起酒杯,刚要举杯往肚子里灌,许良年却伸手把他拦下了:“金大人,您急什么呀?菜还没上来呢,哪儿能干剌呀?”
金简一看,也不由得笑了:“我这个人就是性子急,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快快快,徐领运,赶紧让他们上菜呀!”
徐嘉传听到吩咐,急忙跑出去催促上菜。
夏雨轩笑了笑,歉疚地说:“金大人,您看,您这一急不要紧,把我跟许大人撂在冰上了,怎么着也该我们先向您敬酒呀。”
夏雨轩随着许良年称金简为大人,这并不奇怪。按照大清的惯例,四品黄堂以上方可称大人,一般知州知县都称老爷。当时在京官当中,五品以上的有时候也称大人,没有人计较这些。甚至有时候他们的上司,譬如铁麟,也称坐粮厅的厅丞为大人,这里便有些是尊重的意思了。
徐嘉传出去转了一圈儿,桌面上便魔术般地变出了8碟下酒凉菜,即牛鞭、钱肉、驼掌、狗脖、凤爪、鹅蹼、鸭肝、鹌鹑蛋。
见来了酒菜,夏雨轩和许良年都要抢先,争着要敬酒。常书办却把他们拦住了:“二位大人且慢,这顿饭咱要改改规矩,有一道汤先请三位大人尝尝,这叫做会喝酒先喝汤。”
金简说:“为什么先要喝汤,咱先喝酒再喝汤不行吗?”
常书办说:“这道汤非同一般,又鲜嫩又娇气,需要细细地品尝。几位大人要是喝了酒,舌头就会麻木了,那美妙的味道就品尝不出来了。”
金简说:“你这哪是在说汤,分明在说女人嘛。”
常书办神秘地说:“巧了,这道汤就叫美人羹,金大人尝一尝就知道了,恐怕比幼女娇娃还有味道。”
千等万等,等得金简都不耐烦了,汤才终于端了上来。蓝花细瓷的汤盆,里面清清淡淡,微红透绿,上面浮着几片湛青碧绿的菠菜叶,像一湾漂着金钱莲叶的清泉,颜色果然诱人,其它的便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两个干净利索的小伙计端上汤盆,又拿来几只精致的小碗,给每人舀了一碗汤。三个人抄起汤匙,慢慢地品尝起来。这汤有点儿微腥,可腥得却不令人讨厌。相反的,这腥味儿中却透出了一股清新和鲜嫩。清新得如雨后的芳草地,有凉丝丝的嫩绿色的叶香,也有潮润润的泥土的味道。鲜嫩得如同立春时的柳芽儿,撩拨得人春情荡漾,想入非非。常书办说对了,这汤确实需要口舌清爽方能品味,一旦酒精麻痹了味蕾,恐怕就很难见微知著了。
金简摇头晃脑地喝了一会儿汤,像是突然想起了似地问常书办:“这汤怎么叫美人羹呢?”
常书办说:“说叫美人羹,实在是在下想讨大人一笑,实际上该叫鲤鱼血丝羹。”
金简大惊小怪地说:“什么?这汤是用鲤鱼做的?怎么不见一点儿鱼肉,没有一点儿鱼味儿呢?”
常书办说:“这是因为这汤的做法有点儿特别,先把一锅水兑好调料烧得滚沸,然后再将鲜活的鲤鱼倒挂在锅上,用木棒猛击鱼头,鲤鱼就会张开口,吐出丝丝丝缕缕的鲜血来,鲜血滴在锅里,立刻被沸水消融……”
金简更加惊奇起来:“鲤鱼吐血,一条鲤鱼能吐多少血?”
常书办说:“当然用的都是二斤重的大鲤鱼了,还得要活的,最好是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
金简说:“大鲤鱼也没有多少血呀?做这一锅汤,得需要多少鲤鱼?”
常书办说:“这锅汤用的是64条鲤鱼。”
金简扒根问底:“为什么单单用64条?”
一直坐在下首尴尴尬尬插不上话的徐嘉传,这会儿急忙起身说:“我们临清卫山东前帮共有64只漕船,每条漕船向各位大人献上一条鲤鱼,实在是不成敬意。”
金简高兴地说:“好啊,难得你们如此用心良苦,我就先敬你一杯吧。”
徐嘉传忙说:“不行不行,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我还没给各位大人敬酒呢。”
许良年又拦住了金简:“金大人先别忙着喝酒,还有新鲜菜呢。”
金简说:“噢,还有新鲜菜,也是先尝吗?”
常书办说:“这道菜上来,您趁着新鲜可以先尝一口,尝一口以后就可以喝酒了。”
端上来的是两盘里脊,一盘焦溜,一盘爆炒。焦溜的红里透黄、光泽如玉;爆炒的雪白粉嫩、娇若初霜。众人举著,皆赞不绝口。
夏雨轩先夹了一著爆炒里脊,立刻觉得清香沁脾,满口爽滑。娇嫩得似乎不忍咀嚼,这感觉像是在嗅着一朵初绽的花蕾,稍不小心就要破损。他谨慎入微地体味着这美妙的佳肴,待慢慢咽下之后,又夹起一块焦溜里脊。这道菜更是绝妙无比,外焦里嫩。齿尖咬破焦脆的外壳,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然后便在舌尖儿上化开了。那一团柔柔的感觉在慢慢地融化着,洇浸着,初吻般地传遍了全身,丝丝的快意刺激着神经末梢,一种浸透心脾的舒服与畅快……
夏雨轩是经受过穷苦饥寒的人,他最初对食物的理解仅仅是果腹疗饥。顺口的便是香,便是好吃。什么是香,什么是好吃,不掺糠的净米净面已经很难得了,再有点儿荤腥儿就是过年了。至于不受限制地大嚼鸡鸭鱼肉,那真是最高理想和最高境界了。有谁能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可心可口之物,如此不仅疗饥而且令人周身都有感觉的美味呢?
常书办待众人品尝到了好处之后,便殷勤地说:“各位大人知道这里脊是如何制作的吗?”
夏雨轩首先摇头,许良年不动声色,金简则催促他快说。常书办说:“将64头猪关在一个大屋子里,然后找几十个耐心勤快的伙计,每人手里举着一根竹竿,慢慢地在猪的身上敲打着。猪被打以后便纷纷逃窜,可逃也逃不出这大屋子。就这样,慢慢地敲打,打得猪精疲力尽、遍体鳞伤。猪在这种折磨中慢慢地死去,猪死之后立即将里脊取出,其它部分统统扔掉不用。”
夏雨轩心疼地说:“一头猪才有多少里脊呀?其它地方不也是肉吗?何况还有五脏六腑呢?统统扔掉了多可惜?”
常书办说:“夏大人有所不知,用这种方法将猪打死,叫做去污取精,猪在奔跑中使精华聚集,污秽沉淀,猪身上的所有精华都集中在了里脊上,其它地方则腥臭不堪食。”
夏雨轩听常书办如此之说,还是不大相信。难道猪的身上精华只有这么一点儿,而污秽却有那么多吗?果真如此,那么我们平时所吃的猪肉,大部分不都是污秽吗?怎么闻不到什么腥臭?夏雨轩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再发问。久居通州,他可知道码头的深浅,千万不能小看一个小小的书办。能搅起大浪,掀翻大船的往往不是蛟龙巨鲸,而是躲在暗处的乌贼鳖龟。
金简又犯起了急脾气:“我说常书办,你别总卖关子了,这天河楼给了你多少好处呀,你这么卖力地给他宣扬。多好吃的东西一过嗓子眼儿都是屎,香在嘴里,不是还照样臭在吗?”
正在夏雨轩如此认真负责地品尝着每一道菜的时候,金简却说出如此粗俗恶心的话来,实在是大伤胃口,大煞风景。金简也确实如此,他可不像夏雨轩那样将品尝当成享受。他只吃,只往肚子里塞,剜在篮里的才是菜,同样,也只有塞进他肚子里的才算他自己的。他一著入口,只要觉得好吃便大咀大嚼,狼吞虎咽。看着他那样子,夏雨轩总觉得他在暴殄天物,一切精华在他的嘴里都化作了污秽。

常书办听金简这么一说,马上随声附和着:“金大人说的实在是至理名言,咱老祖宗茹毛饮血,我看也没有这么多讲究。吃东西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活命,就是把猪肉狗肉驴肉马肉以及五谷杂粮都变成自己的肉……”
金简不耐烦地打断了常书办的话:“行了行了,我要是有钱呀,什么都不买,就买你这张嘴。给你竖根杆儿,你能爬到月亮上把星星说得眨巴眼儿。来来来,先喝酒吧,我可等不及了,我刚才敬夏大人那三杯酒还没喝呢。敬者先干,话我都说完了,就直接喝三杯吧。”
金简说着,咕咚咕咚,扬起脖子,一连灌进了三杯酒。在夏雨轩看来,这酒不像是灌进了肚子里,倒像是倒进了泔水缸里。
金简的酒瘾发作起来,各位也只好陪着他往肚子里灌酒。他敬了夏雨轩,夏雨轩要喝三杯,许良年、常书办、徐嘉传也同样都要陪着喝三杯。紧接着,夏雨轩回敬金简三杯,各位也都陪着喝三杯。接下来是许良年敬夏雨轩,夏雨轩回敬许良年。许良年敬金简,常书办敬金简、许良年、夏雨轩,徐嘉传敬金简、许良年、夏雨轩、常书办……就这样,车轱辘来回转,酒桌上觥筹交错、酒话连篇、热闹非凡。一时间,花枝巷雅座里再也没有花香花影花语花情,满屋里蒸腾着浓烈的酒气,呛得人睁不开眼。再看看四个朝廷的五品大员和大权在握的书办,一个个满脸通红,眼睛冒火,唾沫横飞,一片极其忘我、放浪形骸的张狂之态。
就在这乌烟瘴气中,又上来了两道菜。一盘是驼峰,一盘是鹅掌。小伙计端上菜来报了菜名,席上人的心思都在酒上,谁也没有注意,连怎么烹制的都没有听清。
常书办却是个执著的美食家,他趁着大家打酒官司的时候,不失时机地向夏雨轩介绍了这两道菜。常书办说:“把选好的四头骆驼拴在树上,然后用滚烫的开水朝驮峰上猛浇,将骆驼活活汤死,然后再把驮峰割下来烹制。这鹅掌呢,更是邪门,把64只白鹅关进铁笼子里,在笼子下面烧火。白鹅怕烫,就在铁笼子里你拥我挤地奔跑。怎么奔跑也逃不出铁笼子,直到鹅掌都被烧熟了,再把鹅弄出来,剁掉鹅掌,把整个鹅都扔掉……”
夏雨轩酒还没有喝多,开始时他还极有兴致地听着。听完以后,他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老天也实在是不公平,同是天赐的性命,怎这么多的性命都是供给人吃的呢?吃也罢了,还吃得如此残忍。这些性命在被吃之前,还要经受如此残酷的折磨,怎么这老天也不管一管呢?
想到这些,无论那驮峰和鹅掌如何美妙,他也绝无一饱口福的兴致了。更何况,现在酒精也确实把口舌都麻醉了,再好的东西也尝不出味道了。
夏雨轩如此,金简和许良年更是如此。酒席上,但凡美味佳肴,一定要抢先上来。酒喝起来,谁也不知道桌子上还有什么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在酒词酒话上,在张扬酒态上。还有更具魅力的东西能把人从酒杯上吸引过来吗?
有,当然有。
女人。
夏雨轩刚要再举杯敬酒,只见常书办朝门外把手一招,便风吹杨柳般地飘进来三个女人。虽已到了河开燕来的季节,但是春寒料峭,三个女人却过早地纱绸短褂,裸露着嫩藕似的胳膊和初雪般的酥胸。三个女人鸭子似地唧唧嘎嘎地进来以后,便觅食般地扑向三个坐在上首的男人:“哎呀金老爷、许老爷,还有这位眼生的老爷,我们姐仨给你们请安了。金老爷和许老爷怎这么长时间不来了,是又遇上相好的了吧?哎呀,也难得今日格还能把我们想起来,我们得好好陪陪您……”
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径直扑向许良年,扳着许良年肩膀就往他的怀里钻。
另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人从后面搂住了金简,双手从他的上衣领口伸进去,摸索着他那肥肥厚厚的胸脯子:“瞧瞧,我们金老爷又上瞟了,瞧这肚子,怀孕8个月了,还是龙凤胎……”
另一个女人像是刚出道的,脸红红的,看着两个姐妹都放肆地纠缠起了男人,大概也想跟夏雨轩亲昵,可又缩手缩脚,犹犹豫豫。
金简怀里抱着娃娃脸,却还顾得上为别人着想,实在难得。他冲着常书办叫了起来:“怎么就来仨妞儿呀?你们两个怎么不找呀?”
常书办说:“还是三位大人尽兴吧,我们在一边伺候着。”
金简不高兴了:“什么话,我们吃饭你们可以伺候着,我们跟姑娘开心,你们掺什么乱?快快,再叫两个来。”
常书办看了徐嘉传一眼,徐嘉传起身,又朝外招了一下手。夏雨轩看出来了,姑娘们就在门外等着,这两个人就等着金简发话了。
两个姑娘?挲着翅膀跑了进来,母鸡找窝儿一样往常书办和徐嘉传的怀里扎。常书办和徐嘉传也是此中高手,立即很自然地将姑娘拢在怀里。
这突然出现的5个窑姐儿,让夏雨轩感到很尴尬。读书人出入青楼娼寮,历来是件很风雅、很时髦的事。没有人干涉,也没有人笑话,中国文人许多凄凉婉约、感人肺腑的传世之作,都是在妓院和妓女身上获得灵感的。至于风流才子与风尘女子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更是不胜枚举。但是大清有一条规矩,官吏不许狎妓。这个禁忌自从颁布那天起,恐怕就没有真正发生过作用。相反的,越是禁忌,越深诱惑;禁忌越严,泛滥越甚。连民间都有劝赌不劝嫖的古训,朝廷自然也有自知之明,到了以后,对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话又说回来了,管又能管住谁呢?连某些皇帝不是也微服出宫,到窑子里去尝个新鲜吗?
但是,禁忌总是禁忌,禁忌只不过让人做得更隐蔽、更巧妙而已。像金简和许良年这样大张旗鼓地席间招妓,夏雨轩还是第一次见到。站在他身边的小妓女放不开,他自己也拉不下脸儿来,一时间竟然干在那儿了。
许良年看着夏雨轩身边的妓女,问:“还是个雏吧?”
他怀里的妓女说:“可不是,鲜嫩得很,一掐一股浆儿。”
金简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什么浆儿,是白的吗?”
许良年怀里的妓女说:“要白浆儿得掐老爷您。”
金简更加淫秽地说:“我的浆儿你掐可掐不出来。”
许良年怀里的妓女说:“掐不出来我就给您捋。”
金简怀里的妓女不干了:“得了吧,老爷是我的,凭什么让你给老爷捋,老爷还留着让我给他吹箫呢。”
金简拍着妓女的小脸蛋儿说:“瞧瞧,还是柳絮会伺候人。”
这时候,夏雨轩知道了金简怀里的妓女叫柳絮。让他奇怪的是,妓女们对这两位五品大官不称大人,而称老爷,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金简和许良年跟妓女打情骂俏,夏雨轩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许良年已经看出了夏雨轩“娼道”不深,打不开局面,怕委屈了夏雨轩,便将自己怀里的妓女拎出来:“去,你去伺候夏老爷,上点儿骚劲儿,让那个雏儿来陪我吧。”
许良年怀里的妓女甩搭甩搭地扭过来,紧挨夏雨轩坐下来,藤萝似地往他身上攀缘着。
夏雨轩一边躲闪着,一边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藤萝般的妓女软软地说:“回老爷,我叫杜鹃。”
金简一听,高声叫起来:“哎,你不是叫小鹌鹑吗?怎么又叫杜鹃了?”
杜鹃调皮地说:“我就叫杜鹃。”
金简问:“那你不是叫小鹌鹑了?”
杜鹃说:“不是,就不是。”
金简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那盘鹌鹑蛋说:“这是不是你下的蛋?”
杜鹃说:“要是我下的蛋,也是老爷您的种。”
金简夹起一个鹌鹑蛋,举到杜鹃面前:“来,自己下蛋自己吃,这叫作骨肉还家。”
杜鹃躲闪着:“我不吃,还是老爷您自己吃吧,您吃了说不定还能下一窝儿小鹌鹑蛋呢。”
许良年说话了,像是下命令:“跟金老爷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快伸嘴把鹌鹑蛋接过来。”
杜鹃果然非常听话,张开鲜红的小嘴唇,接金简送上的鹌鹑蛋叼在嘴里。
金简说:“你要是不想吃,就给夏老爷吧。”
杜鹃立刻心领神会,伸过叼着鹌鹑蛋的小嘴唇,冲着夏雨轩的嘴边送过来。
夏雨轩实在不好意思,狼狈地躲闪着。
杜鹃却锲而不舍,扳着夏雨轩的肩膀,非要把嘴里的鹌鹑蛋吐进他的嘴里不可。
餐桌上一片哄笑。
夏雨轩突然心里一动:小鹌鹑这个名字怎这么熟呢?像是不久前有人向他提起过,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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