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无间诸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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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踏入金华最大的客栈「一品轩」,风小刀已感到一脚踩进了豺狼虎豹堆中,尽管人声鼎沸,杯觥交错,也掩不住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冷锐杀气
他本不是好出风头之人,便随意捡了一墙角的位子窝着,这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在他眼中,实比不上当前热腾腾的一碗粗面。
邻桌二名中年汉子如他一般躲在角落,低了头说话,鬼鬼祟祟,倒些微引起他的注意,其中一人身着黑衣劲装,另一人身形魁梧如山,戴着斗笠,遮住头脸,连吃饭也不脱下,风小刀虽非故意偷听别人谈话,但二人极细的交谈声,却自然地钻入耳中。
黑衣人怂恿着道:「这北桑瓦子有大小二十三座勾栏,最享盛名的当属『帝女花棚』,自是因其中那个『水玲琅』的头牌舞伎——菊仙歌,呵呵,狂老大,您真有眼福,听说她今日为寒食节後酬神献舞,咱们左近无事,也瞧瞧去,可惜的是…只能瞧着她影儿,是见不着她面的。」
狂老大嗟道:「呔!看个鬼影,有啥意思?这麽遮遮掩掩,故意惹老子心痒,改日我把那小娘皮抢来,从头到脚瞧个精光!」
黑衣人知狂老大性喜渔色,本想讨好他,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转个话题,压低声音,道:「狂老大,你知道『三魂珠』可得天下至宝『戒魔刀』的事呗?」
狂老大道:「呔!江湖中谁人不知,我道你有什麽新玩意呢!可你有几个脑袋,敢去夺这『三魂珠』、『戒魔刀』的,就算到手,怕你也没命使!」
黑衣人拍拍自己的脑袋瓜,轻声笑道:「我胡算只一颗脑袋没错,无间岛的热趟子,是没胆去碰,不过…」他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倒有趟好买卖…」
狂老大眼睛亮了起来道:「哦?说来听听…」
胡算低声道:「为了这次除魔大会,无间岛向『将邪剑阁』订了一批神兵利器,各方人马早就虎视眈眈了,你道这些人真是为斩妖除魔来的?」他嘴一呶,狂老大朝後方瞧去,只见是一群脸上蒙纱,服色奇异,红衫曼妙的女子,最特别的是人人赤足,玉白的脚踝上各戴一个金环,早有不少男子眼光悄悄瞟来瞄去。
狂老大咋舌道:「你生七、八个胆嚒?无间岛的东西你也敢动?」口里虽如是说,心里却十分兴奋。
胡算摇头晃脑道:「咱们在『将邪剑阁』运送途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偷龙转鳯一番,拿个一支半把的来保命,想他们也未必察觉,这也不算在无间岛头上动土吧,要知道,天下除妖利器皆铸自将邪剑阁的『鼎天炉』…」
说到此,二人忽地噤声不语,嘡目结舌的瞪视着门口。
只见堂前不知何时现出青年男女四、五人,前导之人行如流云,足几不沾尘,众人皆着湛蓝长衫,衣袂飘飘,光鲜亮丽,腰服长剑,趾高气昂,只有最後一女子,低头而行,双腕、双踝之间各系一极细软金丝。
居中前行的女子待众人坐定後,冷然道:「这次咱们又空手而回,除魔大会上,大夥儿可上点心,别再让岛主失望,」
她忽地手起掌落「啪!」喝道:「要不是拜你爷儿俩所赐,咱们何苦每年要来一趟无还崖!」
那低头女子闪避不及,脸颊登时红肿,忍不住眼中噙了泪水,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姊…」同桌之人只是吃吃地笑,似乎已是司空见惯。
风小刀心中突地一跳:「无还崖?那不是黑风寨的後山吗?黑风寨已灭,那里该是一片荒凉,为何还有人要年年到後山去?」
「黑风寨」本是阴荒之地,当年应天狂占地为王,兵强马壮,也曾热闹一时,但今日若无人气,将更显阴森。
这本是别人门中之事,实不宜插手,风小刀只得按捺住心中不忿,直到那女子第二掌举起,直条条又将打落之际,他霍然起身,正欲出言劝阻,却慢了一步,破空之声倏然划过!
「唉哟!」那女子大叫,不知碰了什麽事物,手掌已红肿如猪蹄,疼痛难当,低头一看,竟是一小撮细白硬毛,直刺入掌心,其劲之锐,不下於任何暗器,又不知是否有毒,心中惊骇,大声嚷道:「究竟是谁,给我滚出来!」

环顾四方,不见对手,女子也只能再搬出名号喝道:「不用偷偷摸摸伤人,有本事便出来领教我『无间七子』宫紫风的『臭肺剑』!」其他师弟见师姐丢了一个丑,均不敢吭气。
风小刀已辨明出手方向,正打算回头寻人,可她这麽一叫,心中微凛:「原来他们竟是无间门人嚒?」不禁对「无间岛」起了疑惑,暗想:「『臭肺剑』不是君伯母的配剑嚒?怎到了这凶女人的手里?」
他抬头瞧了一眼宫紫风,此女已有二十五、六,一张俏脸,杏眼含怒,眉飞入鬓,手握剑炳,与人刀剑相向之势,却遍寻不着对手,不觉好笑。
宫紫风怒极之下,一手扯起了那位楚楚可怜的师妹,直摔入地,谁知这师妹脚下一滑,一个扭身,不由自主地挥手打上宫紫风的脸颊,落下时不偏不倚跌坐在邻座椅上。
宫紫风也算武功不弱,倏然立掌而挡,保住了脸颊,却已倒退一步。心下虽是惊骇对方藉师妹出手,认位之准、力道之强,但她心高气傲,怎受得住这般侮辱,怒极反冷笑道:「阁下那位高人,既有胆插手我无间之事,还不敢现身吗?」
这师妹一转过身来,脸上苍白无色,纤瘦憔悴,眼神惊恐,眼下分分明明印着一只小小的彩蝶!
「小蝴蝶!」
风小刀心头一震,但见她眉目十分清秀,依稀有当年冷无殇的模样,却更加娇弱。
他正当开口,那人终於出声:「无间岛人专欺侮同门弱小,好不威风!」只见门口座位一白衣少年,冷冷地道。
众人循声望去,不禁一呆,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瘦小,肤白胜雪,一张极为小巧的瓜子脸,五官十分细致,唇红齿白,眉目间有一丝媚态,可分明是个男儿身。
他安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桌上茶杯,白衣只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透明无瑕,一尘不染。
无间岛乃江湖中领袖群伦、对抗妖魔之巨擘,就算偶有手段过激,众人也当额手称庆,敢直言不逊,从未有之,尤其此间宾客,多是四方前来参与除魔大会者,更无拂逆主人之理。
座位之中,不乏逢迎拍马者,讪笑道:「原来是个奶娃娃!还不如早早滚回老家吃奶去!」
未等宫紫风出声,一堆粗言秽语霎然出笼,同桌之人哄然大笑,这一笑其他人也群起哄堂,宫紫风瞧这情势,心下暗自得意。
风小刀不若人人敬畏无间岛,反倒在心中为白衣少年暗喝一声采!心底颇为纳闷:「以君伯父在无间岛的地位,何以小蝴蝶会受门人欺侮?我若和她相认,不知她是否记得我?又不知她那凶霸霸的师姐会说什麽?」忽然觉得眼下情势并非相认的好时机。
白衣少年忽然开口道:「九爷我在江湖上行走,你们恐怕都还在吃奶。」
细致的声调在喧闹中清清楚楚地响起,这样的粗话与他文秀的形貌极为不衬,但他泰然自若的神色,倒不似初出江湖,众人听他口气狂妄得不可思议,虽暗起疑心,口里却纷纷唾骂。
西首一老者,白须长眉,乾咳了起来,手持长杖,顿地道:「呸!你这个奶娃娃,是什麽爷啊?咳!咳!就算给龙爷我提鞋也不配!」
他手未提杖,微一运劲,地上便已现一窟窿,从凹陷处尽展无数蛛网裂痕,蔓延开去,屋宇顿时摇晃,粉尘如飞,众人无不惊詑佩服。
先前嘲笑之人讪然道:「龙爷啊,您老生气归生气,这掀海翻浪的『风雷杵』可得留着除魔,别这时掀了『一品轩』的屋瓦,叫咱们都得露宿街头去,」
又回头对白衣少年道:「咱们跟无间岛可是同气连枝,谁敢找麻烦,俺『七重斩』下第一个不放过!」
说罢一掌击下,但闻窸窸窣窣桌子碎裂之声,却不见整张桌子轰然塌下,这一劲力,内敛绵密,也颇为惊人,此人身形粗豪剽悍,同桌仍有三、四名彪形大汉,见龙海出手,也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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