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行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希尔马人会认为袭击他们营区的是凶残的魔人族，与马提斯全然无关，那麽亚斯莫陛下就能彻底摆脱嫌疑…」
「伪装技术还真不错呢！」我打断了他的话，皆因他提起了一个我极为反感的家夥，「难怪你总是穿得那麽密实，原来是为了掩饰那些又酷又有型的黑色斑纹。」
「哦……你说这个。」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臂，「再怎麽努力也隐藏不了这些斑纹，是我道行不够的证明。也不知要等到多久，才能做出最完美的伪装术……」
「要是被拆穿了怎麽办……」我低声说：「既然那麽强，为什麽要甘心被利用……」
「小霍，你刚刚说了什麽？」路西亚柔声问。好久没听到他说这句话了，当然是因为我那含糊不清的说话方式也好久没出现的缘故。
「这样是不对的！」我抓著他的手臂大嚷：「魔人族怎麽可能会无端端去袭击人类？很明显是『魔人族与马提斯勾结』了，才会去杀死人家的参谋与将军！」
「小霍……」男人轻抚著我的脸。
「我不懂啊！」我近乎失控地呐喊：「为什麽要臣服在这样的君主之下！那混帐根本是利用你的魔………利用你的身份来胡作非为、滥杀无辜！」
「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路西亚转了身，走到河岸边拾起了装著参谋首级的包裹，拎在手里晃了晃，「只是死了几个人类，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只要关键时刻显露真面目，马提斯就能摆脱所有的嫌疑。能为对自己有恩的国家效劳，我可是觉得荣幸之极。」
我握紧了拳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回避路西亚手上的包裹、还有他那一双冷漠的眼神。
眼前的男人变得好陌生。即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身为人类、身为伦恩奈特人的我，还是无法了解他根深蒂固的想法与观念。
「摆脱所有嫌疑？太天真了吧！」我握紧了拳头，「专程去杀死别人的参谋，是魔……魔人会做的事情？这种事有谁会相信？即使只是几个魔兽，无缘无故闯进别人的营区大开杀戒，任何人都会怀疑是敌军使唤他们做的……」
这是一个劝告路西亚离开马提斯的机会，我不能放过。虽然，天真的人或许是我才对。
「怀疑是马提斯做的又怎样？离开伦恩奈特时，莉蒂娅的出现已暴露了我的来历。但，那胆小的帕利斯陛下又敢对马提斯做些什麽？」男人淡淡地说：「固步自封的伦恩奈特，也完全了解马提斯的龙骑士团拥有什麽样的实力。若是加上与魔人族勾结的嫌疑，那麽只是徒增所有国家对马提斯的恐惧而已。」
说到自己养父配下的军队，男人的语气里仿佛埋藏了敬仰及骄傲。对路西亚来说，利恩将军究竟是一个怎麽样的存在？
「但是……但是……亚斯莫那混帐……将所有罪名推在魔人族身上，你不觉得这是对你种族的一种侮辱吗？为了报恩，就舍弃原有的民族情义结？」我说完了，也不知自己这番话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道理。
「侮辱就侮辱吧……」路西亚抬起头，仰望星空的双眼里充满了感慨，「反正是早已毁灭的种族，别人要怎麽说无所谓。能侥幸活下来就很好了，还能要求什麽呢？」
「路西亚……我……」糟了，似乎是我揭开了人家心中淌血的伤疤。我的记忆怎麽差，忘了眼前的魔人族幸存者曾对我说过的灭族事迹吗？
「小霍，」路西亚道：「有兴趣……听我的长篇大论吗？」
「嗯。」我毫不考虑地答应了。叙述回忆前，先发问旁人是否有聆听的意愿，这样的路西亚令我想起了在郁金香园里对蒂娜倾诉心事的索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好，兄弟毕竟是兄弟。
「魔人族与亚人或是魔兽一样，是属於密斯特岛国的种族。你或许也听说过，密斯特是个自由与和平之地，没有君王制度，没有军事设施，成千上万的部落各自为政，都活在历代传承下来的制度之下。」
「哦……听起来好像不错。」其实，我并不理解所谓的君主制度，不过见到了马提斯及伦恩奈特两个例子，只令我对这样的事情充满厌恶感。
「四十二年前，我族族长忽然对人类社会中的各种制度起了兴趣。在族人的同意下，他带了几个心腹，南下探访当时的马提斯国王，也就是亚斯莫陛下已故的父亲托勒斯陛下，并受到了马提斯人的热情招待。」
「四十二年前？那你当时……」
「只是个少年，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路西亚道。
虽然这男人的外表年龄看起来只比我稍大，但人类的外表毕竟是虚构的，说不定他已活过了极漫长的岁月。另外，据闻许多非人种族能在千年间保持年轻的样子，他大概也不例外。
「在托勒斯陛下的殷勤提议下，族长花了几年时间让全族人都迁居到马提斯，打算开拓崭新的生活环境。实际上，托勒斯陛下根本就是利用魔人族来壮大自己的名声，但被兴奋冲昏了头的族长根本不愿理会这一点。」
根据路西亚的叙述，他跟随父母来到马提斯是距今三十一年前的事情。一族的悲剧，就发生在他来到新居的三年後。
「二十八年前某一天，魔人们忽然身中奇毒，在痛苦中一一死去。令人费解的是，族人们不曾接触任何来自外界的食物。到了现在，这仍旧是一段已成谜的历史事件，最有名的说法是迁居到别处的魔人族触犯了米莱娜女神所定下的规律，所以才会死於非命。」
「我不相信。」我晃了晃脑袋，「传说中的女神不可能会残害任何的生命。」
「的确，那完全是人类一厢情愿的说法。」路西亚说：「人类顾忌比自己强大的种族，魔人族的毁灭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你讨厌人类吗？」他不屑於人类的想法，为什麽却愿意向我表示友好？
「拐走了莉娅妮小姐，我觉得很抱歉。」路西亚走了过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那是一开始的想法。但後来，我开始觉得你和一般的人类不一样。面对任何人、甚至任何生物，你都愿意保持率真和宽容的心，这点是许许多多的人类所没有的优点。」
「啊……我……」脸颊浮现了一阵热烫。我只觉得自己是任性幼稚、又常常口不对心的平凡小鬼，哪配得上这样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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