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著笑意的双眼，却布满无数骇人的紫红血丝。锐利如刃的杀气从红褐色瞳孔中激射而出，仿佛在我身上的皮肉划出了无数的伤痕。最可怕的，还是足於将我辗碎的那阵压迫感。
心脏似乎麻痹了几回，难道这就是所谓真正的恐惧？
苍弯之刃被一只手掌挡了下来，我的脖子则被令一只巨掌紧紧捏紧。现在，我就和成了焦尸碎块的士兵一样，被高举上了半空。
「呃……啊……」呼吸好困难。无穷无尽的灼热能源，自陷入我皮肉的利爪中狂涌而出，强制性灌入了我的咽喉，仿佛要将我的脖子狠狠炸裂。
可与我的视线对视的瞬间，瞳孔间的杀气却在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小霍？」熟悉的声音惊道：「你在干什麽？」
眼前的魔人似乎恢复成了我所熟悉的同伴，立即将我轻轻放在地上。我坐在地上用力喘息，脖子疼得几乎麻痹，还涌出了带著腥味的热流。
「我还以为又是马提斯人，可居然是你！」路西亚半蹲下来，伸出右掌轻抚我染血的脖子，略责备的语气道：「很痛吗？真是的，为什麽要忽然偷袭我？」
魔人抚摸著我伤口的那只右掌也是血淋淋的，我起初还以为是士兵的血，但看仔细了，却发现粗糙的掌肉已皮开肉绽，滴滴血液落下地面。
我懂了，是硬碰苍弯之刃的後果。可这样的皮肉伤，对这魔人来说却仿佛是毫无感觉。
我用力拉开了这只大手。
「小霍，怎麽了？」他像平常那样轻声问道，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刚才……那个人已经准备要逃走了……」我用力抓住他染血的手掌，微微喘息道：「你居然……还是不放过他？路西亚，原来你竟然是那麽残忍的人？」
我差些将袭击大哥的飞龙杀死时，他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被骂实在不甘心，现在正好可以将这番话稍改装後再还给他。
「小霍，在你眼中，这算是残忍的行为？」路西亚摊了摊手，淡淡地道：「那麽没办法，我本来就是凶残的种族，跟你们这种性子仁慈的人类可不一样。」
「什麽叫仁慈的人类？你这混帐……这样说算什麽意思？」我悻悻地别过头去，却马上看见急急奔过来的大哥。
「小霍，你的朋友是怎麽回事？」吉夫卡大哥越过了鲜红道路，踩出一地的血脚印，「他好像要发疯了，你不要靠近他，快回来大哥这里！」
被我紧抓著的大掌微微颤了颤，猛地挣脱了我的掌心，低沈的嗓音轻声道：「发疯？或许是十分恰当的形容词。这人类果然是你的兄长，性格像你一样坦率。」
「大哥他……就是喜欢乱说话。」我抖著声音道：「你别去理会他就是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休想伤害他，要不然我跟你拼了」，但对上了那一双看似平静，却蕴藏著不明情绪的红褐色眼眸，这句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小霍……」魔人双掌忽然触上我的脖子，轻抚著溢血爪痕，「很痛吗，真是抱歉。」路西亚忽然扯开了话题。
「这……无所谓。」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脖子上的麻痹感消失了，痛感更强烈，一句话我可是忍著眼泪说出来的。不过，真正让人受不了的，却是眼前这男人反复不定的个性，最近实在是到了离谱的程度。
「但，你要明白，从二十八年前到现在我所尝受到的痛苦，恐怕比这个伤痕痛上好几倍。」极度平静的声音在我耳边如此道。
「啊……？」我怔了怔。
「我在马提斯混混沌沌地过了二十八年，每日都恍若梦境，现在总算彻底醒过来。」生著利爪的五指望上一移，轻柔地抚摸著我的腮颊，「原来我的精神一直都停留在那夜里，那失去了一切的孤独感之中。」
「路西亚……」我伸手抓著他的壮臂。
所谓的那一夜，恐怕就是他在林子里迷路，然後他被利恩将军夫妇带回家的那时候。
「那一夜里，我就发觉族人的气息在大陆上消逝了。所以隔天稍来族人全灭的消息，我根本就不觉得惊讶，只是感到极度绝望而已。」他淡淡一笑，笑容中却满怀凄凉气息。
这种时刻，这家夥居然向我倾诉心事？
吉夫卡大哥的脚步声停了在身後。大概是发觉路西亚没伤害我，所以他也不轻举妄动。
「我……很抱歉……」几滴不争气的眼泪终於忍不住滑出了我的眼眶，也不知是因为疼楚，还是因为感伤，「但，这些都过去了不是吗？况且现在有利恩将军……」养父是他最尊敬的人，相信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噢，你是说那个将我**於股掌间的马提斯走狗？」他像平常那样为我拭去眼泪，淡淡笑道。
「你……说什麽？」我睁大了眼睛，背脊猛地冷了一大截。
「他亲手填补的伤口，却又重新被他撕裂。」路西亚依旧冷笑，「人类就是人类，一次又一次将我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内。现在驱使我活下去的，也只剩下憎恨而已，只有不断撕裂这种生物的躯体，才能让我心灵好过些。」
「我也是人类啊！」不知何故心中一忿，我扬起了剑大嚷：「你有种就把我也杀了！」
「小霍，别做奇怪的事。」路西亚轻轻抓住我的手腕，蹙著眉道：「我可不是你应付得来的对手。」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威胁敌人，却也像是哄骗小孩。
而我在究竟干什麽？冒著生命危险去挑衅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或许在他眼中，我更像是在耍脾气或撒娇而已。
「霍雷，你们究竟在谈些什麽？」身後传来了大哥带著许多疑惑的声音。遗憾的，我没有时间为他解答。
「你要杀的该只是那个叫亚斯摩的混帐，别把其他人扯进来。」晃了晃脑袋，我终於想起了话题的重点在哪。
「是吗？」他笑道：「很奇怪，现在在我眼中所有人类都没有分别。见一个就杀一个，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愿。或许，这就是贤者所谓的按照自己喜好行事？管他是不是马提斯国王，是人类就该被碎尸万段。」
「别老是把贤者扯出来！你自己失控要杀人，又关她什麽事情？」贤者的一句话，居然对他影响那麽大？我绝对不相信。
「与贤者无关更好，那就是我的本性。小霍，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他放开了我的手，魁梧的身影转身向著山林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我奋力地咆哮。
「要一直迁就人类的脚步，也实在很累人的事情。」他头也不回地道：「小霍，你的任务只是解放露露娅而已，其他的事情倒也不需要管太多。我要杀的人就在眼前，我可等不及了。」
红翼一展，魔人已向著上空飞去。我奔前几步就停下，知道自己完全没可能追得上他，只好咬牙切齿地目送他的背影消逝在翠绿的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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