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寒浪只是转移话题，掩饰尴尬，彭贡听了却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大侠到底与众不同，不但会飞，想法都很好。不像何富国那小子，每天都有废话和我说，这么要紧的话怎么从来没说过？”
蒙寒浪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加莫名其妙：“何富国是谁？”
正大步流星往那三人走去的彭贡这才想起蒙寒浪不是自己老部下，不会知道何富国，连忙解释道：“我在月牙弯刀的副手，我走了他应该转正了。”
他说完继续走，却把蒙寒浪噎在那里发呆，心想我可是从正职转副了！这倒不要紧，问题是按照彭贡的逻辑，副手干更多的事，自己正职尚且做不好，副职岂不是做得更糟？
别的不说，给小丫头取名这件事，要是彭贡懒得理，扔给自己，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彭贡走到小女孩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丫头，蒙大侠说你这个小名不好，要给你取个大号。你说还不好？”
“嗯？”小女孩奇怪地抬起头来：“彭大哥，什么叫大号？”
“就是...比如我叫彭贡，这就是大号。”
“那彭大哥你小号是什么？”
彭贡一愣，回头看看强忍住没笑出声来的蒙寒浪：“这小丫头片子越发刁钻了。”
暮曲公主也乐了：“谁让你没说清楚的，什么大小号啊。”然后转头对那小女孩说：“就是说正规的名字。比如吧，我和小...高公子怎么称呼你？”
“小丫头啊。”那女孩一片天真地看着她：“但是不许加片子。”
“这个名字...不好啦！”暮曲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恼怒地说道：“这个名字就好像我叫高公子小猪头一样！”
“既然知道不好，你干什么叫我...那个！”高才志也生气地插嘴了。
于是战场转移，这两人开始争吵“小猪头”这个称谓的合理性，而那小女孩则兴致勃勃地旁观。
蒙寒浪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听我说。”
他一说话，那两人也不吵了，一下子四个人全看着他，等他继续。到把蒙寒浪吓了一跳，左右看看众人，除了小女孩是一脸疑惑外，另外三人居然都是一幅寄予厚望的神态。
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呢？蒙寒浪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但是现在倒也没法回头，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小丫头这个名字呢...叫做...昵称！”蒙寒浪说到这里，松了口气，感觉顺畅多了：“熟人这么叫你可以，不太熟的人或者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称呼你很不礼貌。你还应该有一个正规的名字，给那些不熟的人称呼你。”
“喔。”小女孩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也是。蒙大侠你和我就不很熟，所以你称呼我小姑娘，不称我小丫头。”
她是自言自语，却把蒙寒浪说得脸红筋胀，暗道这小女孩的确刁钻。
小女孩却一转头，委屈地看着暮曲公主和高才志：“你们也不叫我小丫头，也是觉得和我不熟么？”
暮曲公主看她一连委屈，都快要哭了，急得手舞足蹈：“不是不是！哎呀，这个...那个...不是那么回事啊！”
蒙寒浪叹口气，心想看样子还得我来解释：“小姑娘，这里还有个原因。丫头这个称呼呢...一般而言，丫头是伺候人的，身份低微，还总受人欺负。所以这个称呼...有些轻贱人，所以曲姑娘高公子不愿意如此称呼你。”
小姑娘看看暮曲公主和高才志，这两人点头不迭，生怕点头慢了她会哭出来。
她在转头又去看彭贡！蒙寒浪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不妙：“彭大哥！那你还一直叫人家丫头！你欺负我！”
彭贡目瞪口呆看了看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还带着点愧疚的暮曲公主、高才志，再看看已经把脑袋转到另外一边去了的蒙寒浪，最后又把视线落到了小女孩身上，怒道：“操！你们***解释些什么啊！怎么把老子给杠上了！”
“你欺负人家！”小女孩不依不饶：“我和大姐姐告你！”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老子叫你小丫头我老婆又不是不知道！”彭贡脑袋一别，开始发横：“这文字上的麻烦老子搞不懂，反正老子叫你小丫头又没让你倒霉，叫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老子连红盔甲的家伙和刘老大都敢惹，再惹毛一个算个屁！”
小女孩叉着腰歪着脑袋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把叉腰的双手放了下来。
彭贡见她气势稍弱，连忙趁热打铁：“这些就别扯了。现在就是简单说，你得有个大号，就像我叫彭贡，蒙大侠叫蒙寒浪，高公子叫高才志，曲姑娘叫...”他猛然想起暮曲公主的名字自己不知道-其实是暮曲公主一直没想好-，连忙就此打住，改口：“你也得叫个什么！”
小女孩见众人都点头，便也点点头，高兴道：“那我就叫大英雄！”
天啊，幸亏彭贡没把这个事情扔给我！蒙寒浪只觉得头都大了。
彭贡已经摇头：“你姓陈，得叫陈什么。”
“陈大英雄！”小女孩是咬定英雄不松口。
“小丫头片子！”这次轮到他彭贡双手叉腰了：“你这个名字占人家欺头！人家怎么称呼你？英雄？你娃什么都还没做，就忙着占便宜当英雄！”
“发什么火嘛！”小女孩撅着嘴不高兴道：“人家以后一定是大英雄！你先叫一下又不吃亏。”
“去去去！”彭贡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子想通了。从来都是长辈给晚辈起名字，没有自己取的，就是怕你娃这样搞。来，我们几个给小丫头起个好名字。”
说到这里，彭贡又高兴起来：“要配得上我们小丫头。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长大了肯定是大美人！而且还会指挥打仗，现在小军师，以后大军师！这个名字一定要取得...流芳千古！”
他看三人点完头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开门红，便歪着头想了想：“你娃个子小巧玲珑，长得还这么白...就叫小白！”
蒙寒浪怎么也没想到彭贡会指望这个名字“流芳千古”。再看看小女孩：的确现在个子小，但是看样子以后可未必小个子。如果如彭贡所言，其母是什米尔人，而“月牙弯刀”成员多金城人，那么其父很可能是金城人。金城人和什米尔人一般来说个子都不矮，那么这个小女孩日后只怕还是个高个子。而且无论高矮，因为矮小又长得白就叫小白的话，那彭贡大概该叫大黑了。
“不行！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像女孩子！”暮曲公主已经大声反对起来。
“曲姑娘所言甚是！这名字...就像小猫小狗的名字一样。”高才志难得附和曲姑娘，但是接下来不出蒙寒浪所料，他所言也很不妥：“小姑娘冰清玉洁，皮肤白皙，应该叫...白雪！”
“你这个名字还不是像小猫小狗！”暮曲公主恼怒地砸了高才志一拳：“应该叫...雪儿！”
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蒙寒浪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一种动物：雪貂。
正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原来众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等他也说个名字呢。
蒙寒浪傻眼了，自己识字都有限，怎么取名字。
好在这些日子队长作久了，倒也有其他办法。他蹲下身子，笑着对小女孩道：“还是你作主，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好像雪儿好听一些。蒙大侠你说是不是？”
你别来问我啊。蒙寒浪暗自叫苦，口里却也还老实：“有点像一种小动物的名字。”
“也是小猫小狗么？”小女孩有些失望又有些诧异：“但是我遇到的小猫小狗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不是猫狗。是雪貂。”
“雪貂是什么？”
蒙寒浪又哑口了，他虽然见过雪貂，但是却不知道如何描述。
“就是雪地生长的一种小动物，有些像...白色的小狐狸或者小松鼠。”彭贡帮他回答了。
“那好。”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拍手道：“我最喜欢小松鼠了。”
“嘿嘿，不单如此，你娃鬼机灵，就像个小狐狸！”彭贡见她认可了这个名字，便也认了。然后大声道：“你们三个娃娃快通知下去，今晚加餐，庆祝小狐狸驾临！”
“是小松鼠！”
三人嘻笑着走远了，蒙寒浪才道：“这也加餐？”
“怎么了？”
“这只是私事啊。”蒙寒浪觉得很不妥：“以私事耗费公粮，这... 恐怕不妥。”
“操，你们金城人脑袋真麻烦。你是不是要说这是以权谋私啊。”
蒙寒浪没承认也没否认。说这是以权谋私当然言重了，但是本质倒是很有类似。
“和那个何富国一样麻烦！”彭贡摇了摇脑袋，无奈道：“这是变着方儿鼓励士气！加餐又不是只给他们三个加。”
蒙寒浪若有所悟，却又觉得还是不对。
“真的和那个何富国一样麻烦！”彭贡歪着脑袋打量着蒙寒浪道：“你是不是还准备说军法没有如此规定啊。还有这样公私不分啊？”
差不多吧。不过蒙寒浪没说出口。
“军法没有禁止，就可以作！公就是私私就是公，全部私人都为这件事高兴，这就是公了！”彭贡见蒙寒浪还是没有点头，只好出最后的杀手锏：“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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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大吃大喝的人们并没有像蒙寒浪考虑那么多。虽然每人不过多吃一碗饭，却也兴高采烈，甚至还有摔跤表演和跳舞助兴。
彭贡跳了一阵舞-其实应该算胡乱挥动胳膊-之后，上擂台去连赢两盘，正在台上得意忘形呢。说来也是，个子矮反而好摔跤：人家差不多高的人，只能抱腰横着摔。彭贡个子矮，一低头快趴地上了，抓住脚踝就往上掀。
蒙寒浪没有跳舞也没有去摔跤，只是以水当酒，喝了不少水。他现在远远地坐在一个看台上，远远地看着擂台上自吹自擂的彭贡，微微地笑着。
虽然坐得远，听不到彭贡说什么，不过猜也猜得到，至少台下起哄一片。
蒙寒浪轻轻点了点头。从彭贡身上的确可以学到很多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在蒙寒浪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村子里面对抗什米尔人，首领要么是自己师傅，要么就是另外两个人。这三个人一旦受命，就非常严肃，不拘言笑-当然自己师傅平时也很少笑，一直很严肃。整个村落都显得非常严肃沉默，除了号令声，就是喊杀声。而且等级非常森严，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当了首领，另外两个就执部下礼，非常恭敬-但是又不像罗万田那样显得阿意奉承。
像彭贡这样没有威严的，还在巡哨时打骂人的首领，还真没见过。想起来自己师傅当年巡哨，自己没跟去，但是实在很难想象师傅踢人和大骂的情形，也很难想象那些叔叔被踢河被训的情形。记得自己的一个同伴，被任命为小孩们的队长，结果他偷空带着大家跑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发现整个村子都动员起来在找他们这些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师傅也不过沉下脸，宣布那个同伴被撤职了，别说打他一下，连骂都没一句-不过师傅的眼神和脸色可的确让人害怕。
但是彭贡却和自己的队伍混得很好。蒙寒浪带队这么久，总觉得自己和王胜等人有些孤立，却又总无法证实。现在想来，这些三江人，和曲姑娘会打闹，和这个彭贡会打闹，却从来没有和自己或者王胜他们打闹过。
这个问题也许不是问题，组成一支队伍不是用来打闹的。但是又似乎是个问题，蒙寒浪总觉得自己在带领两个队伍，一个是王胜等人和自己，另一个是这些三江人。两个队伍的联合，似乎反而是靠那个到处惹是生非的曲姑娘。
自己和那些三江人，总是远远的，就像自己和这个擂台一样。远远地，虽然有些感觉不妥，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算自己做过去，又能如何？不过站在擂台下发呆，让所有人都觉得尴尬罢了。
他正想着，王胜慢步走了过来：“首领。”
蒙寒浪收回思绪，对他笑了笑，看他从擂台那里走来，倒要问问：“彭队长在台上说什么呢？”
“吹牛。”王胜也宽容地笑了笑：“自诩打遍‘月牙弯刀’无敌手。结果那小女孩...就是雪儿，在下面戳他的底，他居然要雪儿上台一决胜负。”
“啊？！”蒙寒浪一惊便要起身去阻止，却被王胜按住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小女孩鬼机灵才不会上去呢，现在整个擂台下的人都在哄彭贡。”
“呵。”蒙寒浪笑了一下，心想我倒是多虑了，那个曲姑娘还在那里呢，这等小伎俩哪里躲得过她的法眼？有了她和高才志的帮腔，彭贡现在烦着呢。
转念一想，又回到了老问题：谁又敢来起我的哄呢？只怕王胜、天言志都不敢！
王胜却不是来谈这个的，他见蒙寒浪很放松，便小声问道：“首领。我们离开这里这件事...你看如何处理？”
蒙寒浪的心猛然坠了下去。这些天来，他很少想到这件事，偶尔想到了，也很快让自己的思路跳开。
他不愿意仔细思索这件事。留在这里，是不对的，自己的任务在三江；但是回到三江，就是回到那个噩梦中。饥荒、死亡、战争、背叛、欺骗...没有任何自己熟悉的东西，一切都那么绝望，无可救助，让人束手无策。失望与绝望紧接在短暂的喜悦之后，胸中总有一股不可言叙的苦闷，看着灾难和苦难发生，无可逆转不可拯救，自己做的一切，要么无用要么就促进新的灾难。
王胜见他不言语，也不好逼问，只好悻悻然道：“我知道首领的为难。彭贡...”
“不是他的问题。”蒙寒浪不想让那个福河人为自己承担什么。历史上福河人稀里糊涂帮金城人承担了很多事情，让傲慢的金城人感恩的同时感到很不自然。自己不必重蹈前人这个覆辙。
“我想我可能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太习惯三江那样的岁月。”蒙寒浪尽量平静自然地笑着，注视着远处的擂台，就像在闲聊一个很普通的话题那样：“有时候我觉得很羡慕彭队长。”
“他？”王胜吞下了自己后面的话：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做事不用大脑的。
“至少，他总是走一条路，不像我，总找到三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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