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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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寒浪大获全胜返回安县,让穆宁镇对他高看不少,至少言辞之间的挖苦少了很多,还很难得地称赞了他一句“料敌如神”。
穆宁镇对蒙寒浪带给他的礼物:那些投降的军官,也是颇为欢喜,很快就安顿了他们。穆宁镇的动作的确很快,第二天蒙寒浪就发现他们被派到训练场上去当教官了,第三天又发现有些军官已经被穆宁镇撤职成了小兵,还有一些军官被委派去具体的队伍作了队长。
拔掉了岭河据点之后,南下的通路就打开了。蒙寒浪与王胜商量了一下,准备整训一下队伍,然后从岭河大举南下,把事态继续闹大。另外几个死士则提出事不宜迟,马上就要南下。最后蒙寒浪折中了一下,挑了三个死士出来,准备从灾民中募集了近千人,配了武器粮食,先期出岭河南下,自行行动。蒙寒浪当时特地下令不许毁坏岭河的设施,让原先安县的队长李天健带了近千人去岭河驻扎,万一有什么异常,也好事先有个警觉。
因为担心没人肯先期出岭河南下,还担心李天健他们不愿意孤军守岭河,所以蒙寒浪和穆宁镇商量之后,决定先期南下的队伍都配发粮食,还额外发了一些金银铜钱;岭河的粮食有数万石,特批留下一万石作为给岭河守军的奖励。这两项条款一出,顿时全城轰动,成群的人都要参加南下的队伍,另外几个队长则来交涉,想替回守岭河的李天健-尤其是罗万田他们这些老队的人,更是觉得这一万石粮食舍我其谁,怎么可能轮到李天健?
蒙寒浪见有矫枉过正之忧,连忙安排王胜去选人,只选1000人,不要太多,避免削弱安县的力量。自己去见那些队长,给他们解释一下-尤其是罗万田等人。其实蒙寒浪觉得驻扎岭河并不是什么美差。驻扎那里的队伍,如果真的遇上朝廷大军进剿,逃跑都来不及。蒙寒浪希望的,是他们战败的同时,能反馈一个消息回来,让自己知道朝廷大军来了。这等作饵的事情,自然不肯让自己手下相对可靠,战斗力也不错的老队去作。不过这话要怎么说,却破费心思,不要说服了罗万田他们,又寒了李天健等人的心。
蒙寒浪一路都在想这话该怎么说,只走到城楼房外,却发现大门紧闭,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喧哗。仔细一听,原来是穆宁镇在训人。蒙寒浪现在也多了个心眼,悄悄躲在屋外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只见那些队长全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个个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只有穆宁镇一人站在他们前面,咆哮不断:“...一群吃白食的!居然敢和老子讲价钱!活腻了啊!?自愿去的,统统不给粮食...”
蒙寒浪虽然不满意穆宁镇骂人,但是见这情形,估计事态也稳定了,自己进去只怕反而要生出事端,便一言不发,悄悄转身便走。
他又从城墙上往下看了看。衙门那里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正是王胜和几个死士在挑人。看来进行得颇顺利,才一会儿工夫,已经有百人左右入选了。
蒙寒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想到王胜和穆宁镇一人管一件事,自己这个队长反而清闲了,没什么正事可做。
没有正事可做,却还是有些闲事可以做的。蒙寒浪想到自己这次出山,许久不曾练字了。正好从吕襄府收缴了笔墨纸砚,倒可以练字。
想到这里,蒙寒浪兴冲冲回到自己的房屋,架起笔墨,还是写那副老对联。
上联:搏击于死士道上。
下联:溅血于豪族堂前。
横批:苍穹一剑慰平生。
当初生山比武结束后,余生堵在山下挑战四大高手,结果四大高手在余生手下,最多就是蒙寒浪,走了18合-余生攻了18剑,击败了蒙寒浪。虽然余生此举很狂傲,但是以他的武功,也的确有这份傲慢的资格。事后,众人按照惯例在山下酒馆聚会,余生也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结果人们这才发现,余生不仅是武功高深,而且文物韬略,天文地理,书法绘画,居然无一不精。“中寂寥”“寂寥红尘”余生,以他的这份本事,活在世上难逢敌手,的确相当寂寥。
四大高手中,蒙寒浪在余生手下走的招数最多,他的退剑也让余生颇为赞叹,因此有意和他结交。当时蒙寒浪感到非常自卑,因为自己除了会一套退剑外,几无可取之处,别说天文地理,蒙寒浪连识字都有限,基本上是个半文盲,和文武双全的余生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余生知道他这种心情和他的师承后,也非常感慨。又知道他立志要做刺客,杀尽朝廷大吏、地方权豪,开创平民时代,便写了这副对联送他,勉励他“能刚柔并济,知进退取舍。此联与阁下,愿人如此联。”
蒙寒浪对余生如此看待自己,也很感激,于是就取了这副对联做自己的标志-每次刺杀,都在现场留下这副对联。不过他舍不得余生写的那副对联,所以每次都是自己临摹一份。
临摹了这么多年,但是蒙寒浪总觉得自己的没有临摹到位。仔细看,就是暮曲公主所言,余生的字,每个字都是自成一体,刚柔并济;而蒙寒浪临摹的字,各自一体,这个字刚,下一个字柔,合起来就是分崩离析,自相矛盾。
蒙寒浪今天写的时候,没有刻意临摹-主要是懒得把原件拿出来-,而是随心所欲,一气呵成。
写完了,蒙寒浪大大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将对联挂了起来,自己细细端详-无论好坏,总是自己写的,敝帚自珍,还是要得意一番的。
看着看着,蒙寒浪却有些疑惑。这次写出来的字,似乎和往日颇有不同。只是到底哪里不同,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也觉得奇怪,心想难道居然凑巧临摹成了?当下也不再嫌麻烦了,从包裹里取出余生的原联,也挂了起来作对比。
并不一样,蒙寒浪写的字杀气腾腾,野心勃勃,令人感到一种泰山压顶般的迫人气势。
还是无法像余生那样刚柔并济,不过,至少已经有了自己的风骨。
只是,蒙寒浪自从暮曲公主指出自己书法和余生的不同之后,便认定自己若是字如其人,那么必然是淡泊功利。却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风骨居然是锐意进取的气势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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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买酒。”
正在忙碌的老板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显得很吃惊:“您怎么亲自...”说着他很快探头看了看周围和街上都没人,连忙转口:“里面请。”
来人不是别人,是大内死士首领朱宏和和大内的第二号谋士杨世君,还有一个是大内第一高手张富生。附近这条街上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为了三文钱可以追三条街的卖酒老板居然是大内死士,他这个小酒馆还是大内死士的一个落脚点。而且现在大内的首脑级人物齐聚于此。
老板前面带路,带着两人往后走,小声道:“首领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不是说事情紧急而且重大么?”
“那你也不用亲自来啊。要是被卫平生发现了,你岂不是...”老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论武功,张富生和四大高手实际上难分高下,问题是卫平生刺杀靠的是潜伏身法轻功,根本不会和张富生纠缠,肯定是一击杀了朱宏便走。张富生武功虽高,但是并不长于轻功和反潜伏,事先不能察觉卫平生,事后也肯定追不上。

朱宏笑了笑,没再声辩。这个老板和朱宏一样,也是德帝太子时期的就跟随德帝的老人,和朱宏是老交情。朱宏知道此人见过像江山殿这样的大场面,素来沉稳,他说紧急,那就真的紧急了。至于卫平生,想来也没那么巧,自己这次悄然出宫,就正好撞上了卫平生-除非这家伙天天在皇宫门口蹲点守候。
这时四人已经走到地窖洞口,老板摇手示意朱宏等人不要下去,自己大声咳嗽了几声,然后道:“这酒窖的味道是难闻,但是货色那可是绝对上乘。”
朱宏等人微笑不语。老板这个举动他们也懂,就是事先给密室的人通个信,是自己人到了,避免误会。
但是老板并没有下地窖,而是转过身,掀起门帘示意众人入内。
朱宏等人往里面一看,原来那几个从金城回来的密探,并不躲在酒窖里,而是穿着伙计的衣服睡在这间房间。
“你们慢慢谈,我出去做生意了。”老板转身走了几步,很不放心地回头道:“不许下去偷喝酒。”
朱宏微微一笑。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即使是朱宏也不例外。当年朱宏和还是太子的德帝,就曾经偷溜到人家酒窖里面喝了个痛快。本来还盘算着把酒都偷运出去,留下钱财即可。却不料喝多了,全醉倒在酒窖里,挨了酒窖老板一顿好打。
这时,屋内那几个死士纷纷起身向朱宏施礼:“参见首领。”
“无需多礼。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我们没发现什么具体线索。不过高才龙的确有一个姓张的贵客,保护非常严密,完全无法靠近查探,此外他弟弟下落不明。”
“嗯?”朱宏不以为然地哼哼了一声,心想:莫非张大秉居然在金城?如果真是如此,暮曲公主的底牌就是所谓的“外援之”,而且是依托最强悍也是最凶险的金城豪族。实在很难判断这到底是明智还是愚蠢,的确金城人的忠诚成就了很多君王的伟业,但是另外还有很多君王之所以身败名裂,就在于金城人的背叛。
但是接着他就感到有些不满:这事情并不能算什么紧急重大。之所以派人去金城,就是有此怀疑,现在至多只能说可能性颇大,并没有什么关键性突破。
“此外,我们离开时还留下了几个人留守那边。半路上就接到了他们的加急密报,劫骑兵劫持了赵令安!”
“什么!?”朱宏和杨世君几乎异口同声惊呼起来:“哪个赵令安?”
“就是那个仅次于高才龙的豪族,赵令安。目前原因还不清楚,似乎劫骑兵主动出手的。最后的消息是赵令安还没有死,‘北方孤臣’正在协调劫骑兵联盟和豪族诸侯们正在秘密协商此事。劫骑兵为什么劫人,协商什么,都不知道。”
朱宏和杨世君沉默。半晌,朱宏才小声试探着问道:“难道劫骑兵居然决定插手金城内部事务?”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在担心一件事:劫骑兵是否已经和高才龙结盟?
杨世君想了很久,缓缓摇头:“劫骑兵历来的原则是不插手国内事务。就算有人要破坏这个原则,也不至于整个劫骑兵联盟都放弃这个原则。想来应该...莫非还是为了当初北方防务的问题,是赵令安提出的放弃北方防务,强加给劫骑兵?现在劫骑兵报复他?”
朱宏摇了摇头,没说话。金城豪族全军去了三江,把北方防务强行留给了劫骑兵,的确很让劫骑兵恼火,但是因此破坏延续了近千年的传统,干预国内事务,应该还不至于。何况,怎么算也不该轮到第二强大的赵令安。
杨世君已经接上了口:“的确。真的要追究那件事,高才龙只怕无论如何都是在劫难逃。”他转过身,问道:“有没有高才龙的消息?劫骑兵有没有为难其他人?比如高才龙。”
“没有。”那死士道:“没有消息。只有赵令安被劫持的消息。”
又是沉默。看着紧张思索的杨世君和脸色严肃得令人害怕的朱宏,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杨世君咬咬牙,示意众人退出去后,转身对朱宏道:“我看如此为好。我马上带上人手,去金城。”
朱宏愁眉紧锁,迟疑道:“吉先生在中关,钟先生去了剑都,你一个人去金城很不安全,必要张先生护卫。这样一来,大内的谋士和高手都散了出去,大内这边怎么办?暮曲公主之事,皇上已经深受其累,人都散了出去,这事怎么办?”
“我也想过了。”杨世君还是紧咬牙关,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暮曲搞什么鬼,都比不上金城这边要紧。如果真的赵令安有什么意外,金城要么杀成一团,要么高才龙独大。若为前者,对于朝廷而言,机会难得。目前金城人横跨上严关,割据东三江,始终是危局,总要设法解决,全有三江,重新控制上严关才妥当。最可怕就是高才龙独大。如果金城是一家独大,无人牵制,那么三江、烈名都危在旦夕,天下大势多了一大变数。”
朱宏思考了半晌,终于也绷着脸,沉重地点头道:“好吧,也只好如此了。皇上这边,我来说服。中关方面,我负责联络。你马上准备一下,和张先生立即去金城。千万小心,你们俩任何一人出意外,都是大内巨大的损失。我联系皇上,尽快给你一份手诏,再派人去烈名一带协助你,你可以调动烈名一带所有的力量为你所用。”
“此外,首领。烈名镇抚使李树大人...”
朱宏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弹劾李树贪污走私粮食的奏章早已堆成了山,大内也知道李树偷偷运粮去金城牟取暴利。但是大内还知道,李树为了能独自牟利,有意抬高价格,关卡林立,造成实际流入金城的粮食反而在减少。反倒是那些奏章后面,只怕少不了高才龙的怂恿鼓动。也正因为如此,大内方面才假装不知,没去找李树麻烦。只是李树此人在烈名大权独揽、飞扬跋扈,必然不肯服从杨世君调遣,到时候若是阳奉阴违,抗命不遵,就要坏大事了。
但是就拿贪污走私之罪来追究李树,却也不容易。因为还有一份关键奏折,关于三江赈灾的奏折,也被大内有意搁置。之前是朝廷里的两派就赈济使的人选各执一词,势不两立,大内乘机搁置此事。但是最近似乎有三江的巨商插手协调,这两派达成了某种一致,送到宫里的折子基本上都支持礼部侍郎赵庚。说起来赈灾本来应该是户部的事情,居然要礼部侍郎来做,也算奇事,这其中心计,大内死士也一清二楚:赵庚才以升迁入朝,还没站定派系,所以两派都认可他。而本来主管赈灾的户部,基本上都是丞相派的人,派谁去,大学士派和他们的御史都不会同意。
如果现在让皇上开始视朝或者批复奏章,只批弹劾李树的奏章,却继续搁置三江赈济的奏章,显然不妥。而如果同时批复,则三江赈济使人选上已经没有异议,再要阻止赈济就不可能了。
朱宏想到这里,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很快派人去烈名和李树出点个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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