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寒浪有些落寞地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的营火。
天言志已经离开了。他从下午一直拖到晚上，把蒙寒浪和其他死士挨着找来谈话，简直把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都说尽了。
彼此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蒙寒浪摇了摇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死士生涯，这是第一次做队长。但是感觉上很不好，总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妥，尽管说不出哪里不妥。
只要撑到天言志回来就好了。
尽管这个想法被天言志批评过，蒙寒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喂！”
蒙寒浪皱了皱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双手叉腰站在自己面前的暮曲公主。
“哼哼！他们还说你是第一潜伏高手呢！”暮曲公主用力拉了拉躲在身后的小女孩，不让她跑掉，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姑娘走上来能不被你发现，本姑娘轻功….可算大有进步！”
其实这个曲姑娘走上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隐藏，所以无须什么潜伏高手，任谁都能发现她走上来了。蒙寒浪只是懒得动而已，反正早已知道上来的是这个惹事精。
“那个大猪头呢？”正说着话，那个身后的小女孩又挣脱了她的手要跑，暮曲公主连忙转身拉住她，一下子抱了起来：“不要跑啊！他们几个虽然是坏人，但是有姐姐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蒙寒浪苦笑着站了起来：“他有事离开了，暂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奇怪地看了看暮曲公主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是那天从牢房里救出来的，从同牢的人嘴里得知，她的爷爷已经死在了牢房中，也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
这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三江先是战乱然后饥荒，家破人亡的不止一家。当时大家也没在意什么，就让她呆在队伍里面，反正队伍能找到粮食，就有她一口饭吃。能否长大**，就看自己造化了。
后来曲姑娘跑来，看见这个小女孩，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此后的日子，总看见这个曲姑娘拽着或者抱着这个小女孩到处跑。这队伍百十来号人，蒙寒浪到现在都没认全，这个曲姑娘在小女孩的介绍下倒是都混熟了。
自从那天夜里被天言志制住**道后，这个曲姑娘就认定了天言志就是“大猪头”。高秀才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帮天言志说话，于是毫不客气被称为“小猪头”。总算蒙寒浪平时不苟言笑，曲姑娘还没敢对他放肆，不然估计就是“中猪头”了。
虽然称为猪头，但是三个人还是经常在一起乱侃大山。蒙寒浪虽然不参与他们的胡侃，却往往也在场。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天言志才让他觉得熟悉而放心。
但是有了这个小姑娘之后，就有了不小的变化。这个小姑娘和高才志也很快混熟了，奶声奶气地喊他“书生哥哥”，但是对天言志和蒙寒浪以及这些平民派死士去总是非常害怕。只要他们出现，这个小姑娘就尽量躲，躲在曲姑娘身后，探出头来，一句话也不说，一双恐惧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这么来了几次之后，天言志就很少再去侃大山了。
蒙寒浪也专门想过其中缘由，猜测可能这个小姑娘其实是出身富贵人家，甚至是官家的小姐，其家族在三江战争中被平民派杀了，所以很害怕平民派。后来天言志指出他才注意到，这个小女孩一点都不挑食，还会做饭和缝纫，明显是穷人家子女。至是穷人家子女为什么这么害怕平民派，就实在想不明白了。
现在这个小姑娘被暮曲公主抱在怀里，仍然挣扎着要离蒙寒浪远一些。蒙寒浪也不觉有些生气，难道我青面獠牙么，这么可怕？但是对方一个大女孩一个小女孩，实在没法发火。
“嗯？这猪头怎么跑了？”暮曲公主瞪大了眼睛质问道，然后看见蒙寒浪皱了一下眉，更加生气：“你皱什么眉头？我不就是问问嘛。”
其实蒙寒浪皱眉头倒不是嫌她问话，而是看见她身后那个高才志也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
这位高秀才果然不出所料接过了话头：“人家自皱眉头，何预君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得外人干涉之？”
暮曲公主生气地转过身：“你懂什么！大猪头把我们扔这里自己跑了！”
小女孩本来是趴在她肩上，把脑袋伸在她身后，以躲避蒙寒浪。她这么一转身，小女孩正好面对蒙寒浪。蒙寒浪看着小女孩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也不觉有些难过。还没等他开口安慰这个小女孩，小女孩一下子缩回了脑袋，躲开了它的视线。
“恶口也。天先生虽然逆天不法，不知君臣之礼，然终为人而非为畜，岂能称其为‘猪头’？恶言伤人，非仁者所为也。”
听了高才志这番高论，蒙寒浪这才想起，天言志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怎么对付这两个家伙的废话。
暮曲公主“哼”了一声，还待说些什么，蒙寒浪已经忍不住了，赶紧打断他们：“好了好了。天先生只是有事离开，这里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也应该能处理过来的。都去睡觉吧。”
“这么早睡什么觉啊。”
蒙寒浪又忍不住皱眉了：夜色一片漆黑还算早？而且每天早上这个曲姑娘都赖床。
“听我说，我有大事宣告。”暮曲公主得意洋洋地把怀里的小女孩举了起来，不过她力气小，举了一下就赶紧重新抱回怀里：“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嗯？”蒙寒浪虽然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宣告一番大无必要，但是想想对这个小姑娘和曲姑娘也算件事情，便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她叫…她小名叫…曲曲！”
“蛐蛐？？”蒙寒浪大出意料，话出口才想起来，应该是“曲曲”。这哪里是知道了人家的名字，分明是这个曲姑娘给人家强加了一个小名。
“这….这….你这分明是欺负人家，人家小名怎么会叫曲曲啊。”高才志当即反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话说了一半，又打住了。他本来是想说自己不希望被别人乱改名字，就不要去乱改别人的名字。但是话刚出口，就知道有大漏洞。
果然，暮曲公主不依不饶接过了话头：“对啊对啊。所以本姑娘下赐名讳。己之所欲，恩及他人，正是大君子所为也。”
“你又不是君主，下赐什么名讳啊？”蒙寒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家伙咬文嚼字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曲曲这个名字太…太容易叫人想起….一种小昆虫了….”
“就是就是！”高才志见蒙寒浪也表态了，赶紧乘热打铁：“不能叫曲曲，太难听了。今日月儿弯弯，应该叫月牙儿。不过一定要她同意才行。”
蒙寒浪抬头一看，果然天上一轮弦月当空。
“怎么样，这个名字比蛐蛐好很多吧？”高才志得意洋洋地问蒙寒浪。旁边的暮曲公主则大声反对。
蒙寒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高才志说起来是金城人，但是对金城的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在金城文化中，月牙如弯刀，主杀。
※※※
这弯刀一般月牙，不仅仅俯瞰着三江，更俯瞰着多拉赫尔，什米尔腹地的沃野。
沉寂的夜空之下，“月牙弯刀”战旗若隐若现，仿佛恶魔的狞笑。
“首领，我们出击么？”
书记官邓永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凛，转头看着他身边的红甲人。
作为一个热血沸腾的诗人，他希望如愿以偿地看见奇迹般的史诗，并亲自写下这雄壮的诗歌。
但是他很疑惑，这真的可能么？10支万人队，按照一个人事先的计划，同时出现在这里？
红甲人冷漠而威严的声音结束了所有的疑问：“出击。督战队注意，只有轻骑队容许自由行动，其他队伍任何计划外的行动都必须阻止。”
※※※
“东面！！东面！！！”
警卫的叫喊声和警钟令多拉赫尔城乱成一团。几乎是一眨眼间，东面漆黑的夜里出现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涌向这座城池。
阿姆科拉恼怒地站在城墙上，看着逐渐逼近的火海，嘴里不住地咒骂着。在他看来，毫无疑问边境那些白痴又犯了大错，让大利卡的军队偷偷越过了边境线。
看这情形，大利卡大约来了有1万人……。
阿姆科拉突然觉得很不自然。边境的确有不少漏洞，但是漏过一万人的部队？莫非边境线失陷了？要不然就是这些边境的白痴越来越白痴了！
随着火海渐渐逼近，他终于看见了那火海里的战旗。
令所有人惊恐的是，那不是大利卡的战旗，而是龙族人的“月牙弯刀”战旗。
这不可能！！阿姆科拉目瞪口呆。一个多月前，南方的边境上出现了龙族人的军队，人数不少，国王因此率大军出征。就在昨天，还得到国王传回的消息，称正在追踪龙族人的部队，怎么现在龙族人的军队居然出现在这里？从南方边境到这里，距离千余里，沿途都是自己的军队，这支一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四周的人都骚动起来。
“通知各队长官进入阵地，预备队全部来东门！快！” 阿姆科拉迅速的下达了命令。经验告诉他，保持镇静至关重要，他必须假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即使事态完全出乎预料。
他的镇定自如的确影响了所有人，人群开始散去，传令兵飞奔着离开了城楼，远处可以看见一些士兵正在排队，一些部队则正在向东门跑来。
“那边！！那边！！！”
阿姆科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一片火海在城北出现，现在还无法看清楚战旗，但是所有人都猜得到。
“关闭北门！关闭…”阿姆科拉大喊起来，然后猛然停了下来。
北门肯定是关闭的，夜间所有门都是关闭的。
“敌人！有敌人！！”
“敌人有援军！！”
阿姆科拉还来不及下达新的命令掩饰自己的失态，就听见惊恐的喊叫声不断响起，顺着叫喊声的防线看去：城南也出现了火海，而城北方向出现了一片新的火海。四面八方都在不断出现新的火海，向这座混乱的城市逼来。
阿姆科拉没有再下任何命令，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下令，也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火海。这一刹那间，他简直怀疑自己是站在什米尔腹地的多拉赫尔，他几乎要认为自己被包围在金城。
龙族人还没有开始进攻，但是城池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混乱中，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和呐喊，但是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想去哪里。
※※※
红甲人沉默地站在阵地上，注视着前方的多拉赫尔城。
邓永站在他的身后，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保持着沉默。
城池应该已经陷落了，他们可以看见那些火把和战旗延伸到城内，慢慢地逼近城中心的宫殿。
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但是邓永没有感觉到热血沸腾。
这个胜利来得太轻松了，出乎意料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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