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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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寒浪见此情形,皱了皱眉,连忙准备上前劝住彭贡。不管这人以前如何,现在既然来此,也不过要吃饭要活下去,犯不着非要揭人家的底。他在三江经历多,知道三江灾情惨烈,人心也变得残忍,这人如果曾是官军,在这里搞不好就要出事。
彭贡却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情况,只是奇怪道:“你怎么放着官家的大米不吃,跑这儿来了?”
那人看看周围人都怒目以待,再看看彭贡一脸好奇,苦着脸道:“彭大人彭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当初多有得罪...”
“去去去!你们几个挨了老子一顿暴打,哪有什么得罪我。”彭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大人有所不知。金城人杀过来了,郝大人带我们出去迎战,大败。我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但是堡垒四门紧闭,我回不去...这才辗转来此...”
彭贡和蒙寒浪都是一惊。
“不是朝廷在攻打金城人么?”蒙寒浪大奇。按照他们的信息,朝廷出兵打金城,结果萧鳞不能来援,这才派了武提玉来帮忙。这才过几天啊,怎么郝嵩阳就被金城人攻击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那人急得快哭出来了,跪在地上对着彭贡和蒙寒浪一个劲叩头:“小的也是没办法,才来这里找口饭吃。请两位大人开恩...”
彭贡见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起来吧起来吧。问两个问题至于么。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蒙寒浪见此情形,看样子此人的确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个小兵,朝廷打金城或者金城打朝廷,在他看来,也许就是卖命罢了。
想到这里,蒙寒浪点了点头,正要上车回村,却看见那人还在叩头,只是转向了押车的。而那押车的和车上的搬运工个个怒目相向,连袖子都撸了起来。幸亏自己还在这里,旁边“月牙弯刀”的士兵也站了过去准备阻拦,这才没动手。
蒙寒浪皱了皱眉,又下了车:“你过来,和我一起回去,我还有问题问你。”
那人感到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却又不敢抓紧,又去看那押车的。
蒙寒浪看了看那押车的,摇了摇头:“别记仇了,给你个机会,你也会去当兵找饭吃的。都是苦人。”
见押车的和其他搬运工低下了头,蒙寒浪俯身直接把那人拉上了车。
***
回到村落,蒙寒浪忙着打点粮食,并安置那个官军的人,彭贡照例甩手大将军,什么都不管,只是这次立即把武提玉找了来。
等蒙寒浪办完事,回头却见彭贡和武提玉正在追问那官军,蒙寒浪放心不下,便也走了过去。
听了一会儿,倒是蒙寒浪多心了,中关军也并非人人都是晋牧一般杀气腾腾。这武提玉倒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基本上把情况也问了个七七八八。
金城的军队来得飞快,跟着溃兵潮蜂拥而至。郝嵩阳本来是打开城门接纳溃兵,并追问情况,却发现金城军紧跟其后,只好赶紧再关闭城门,死守衡堡。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追杀溃兵的金城人其实不多,只有3000人左右,且分为数队。因此郝嵩阳收拢人马,分出3000人,突然出击,想和溃兵前后夹击,打金城军一个措手不及,击退追兵,乘机接纳残兵,准备对抗紧接而来的金城主力。
郝嵩阳谋划得不错,只是没想到金城人剽悍异常。他们2000人继续追杀溃兵,分出1000人来,转身一个冲锋就直接冲垮了郝嵩阳的3000人马。郝嵩阳狼狈不堪逃回衡堡,立即闭门死守,这样一些出击的人马就被堵在了堡外。幸好金城人主要是监视衡堡,对四周的溃兵追击不那么紧迫,这个官军的士兵和他的兄弟们才逃出生天。然后就跟着灾民一起北逃到了边境。
蒙寒浪听了这人讲述,心里暗叫惭愧。同为金城人,自己却是被郝嵩阳打得溃不成军。
武提玉和彭贡却是愁眉紧锁:“武大人,我看你的萧鳞将军麻烦了。他是去进攻人家的,现在人家反过来都攻到了郝大人那里了...”
武提玉心里也是暗自担忧,但是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我部是轻骑兵,还有一部分鹰骑兵归属我军,都是长于奔袭穿插而非会战。就算前线崩溃,萧鳞大人也可能带着人马迂回侧翼游击去了。”
彭贡不以为然嘟了嘟嘴,他并不觉得萧鳞带的是轻骑兵或者鹰骑兵就能在这种大溃败中独善其身。不过他也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多嘴,而是转而谈到了郝嵩阳:“那郝大人可就麻烦了。他本来6000人,被人家一个冲锋搞掉了3000人,困守孤城,岂不是死翘...”
彭贡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
武提玉脸上的肌肉扯动了几下,勉强笑了笑:“也未必。郝大人3000出击的人马还是退了一些回去的,再说多多少少也收了一些残兵,我想4、5千人还是应该有的。衡堡本是坚城...”
听到金城军高歌猛进,郝嵩阳大败,蒙寒浪心里有些窃喜。他参与了善陀寺的谈判,知道平民派与高才龙有默契,所以隐隐觉得高才龙大败朝廷军队,应该算好事。不过当着这两位,他还是尽量保持常态,不敢喜形于色。
彭贡却将自己的黑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我看危险得很。那堡垒本来是防北方的,再说了,是一条堡垒线。现在是金城人东西方向打,而且来势凶猛,看情形郝大人也没来得及收拢各堡人马。这样一来,堡垒线就没了,郝大人孤军守孤堡,岂不是秋后的蚂蚱,没得什么蹦跶了?”
武提玉脸色铁青,恼怒地看着这个满嘴不吉利的彭贡。
蒙寒浪也很诧异地看着彭贡。就他日常的感觉,彭贡对郝嵩阳颇有好感,怎么现在尽说不吉利的话?
彭贡却浑然不觉,自顾自一拍后脑勺:“不行!这家伙是个好人,老子得去把他捞出来!”
蒙寒浪吃了一惊,看看武提玉也是一脸惊奇。再看彭贡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转身要离去了。蒙寒浪连忙拉住他:“彭队长且慢!你怎么救他出来?”
“现在哪里晓得。等老子召集了人马,杀了过去,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
听了彭贡理直气壮的回答,蒙寒浪觉得实在无法想象彭贡这个万人队长当初怎么当上的。
武提玉虽然很感激彭贡义气深重,但是对他这个回答也很不满:“彭队长,军机大事,怎么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多谋者胜,你全无谋划,就这么贸然前往...”
“废话。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晓得,就知道郝大人被包了饺子,连有没有煮熟了让人吞肚里都不知道,还谋划个屁。先去了那附近,至少看看城头的旗帜是什么,才有得谋划!”
蒙寒浪听听似乎有理,毕竟现在两眼一抹黑,无的放矢。但是又觉得不对,带着人马跑到敌阵对面再去谋划,这种事情完全不合逻辑。
“彭队长,金城人前锋就有3000,大队人马总有数万,你上哪里去召集那么多人马?”武提玉也被彭贡的歪理一时塞住了嘴,只好先说其他,继续暗想彭贡这歪理到底从何歪起。
“笑话。兵贵神速,我倒不信金城人脑袋里有包,屯下数万大军费时费力围攻郝大人的堡垒。要是我,既然郝大人的人马那么不经打,我留下3000人守住他,等他粮尽,连攻城都免了。大部队该干吗干吗,谁会屯在城下和郝大人较劲!”

这次不仅蒙寒浪点头,连武提玉都连连点头。衡堡为中心的堡垒线的目的是防御北方,在东西向上并没有占据要冲,急于西进的金城人的确没必要强攻衡堡。
彭贡见两人都在点头,颇为得意,继续道:“现在村里有人有马,我点起百十号人,直冲过去,里应外合,把金城人的营地拆城废墟!”
“不行!”蒙寒浪和武提玉异口同声反对。
武提玉看了看蒙寒浪,见他没继续说,便道:“金城军素来剽悍,千人之众击溃了郝大人的3000人马。我们带一两百人,如何冲得动金城军的阵脚?一定要出奇谋。”
蒙寒浪没想到武提玉如此说,听口气,武提玉已经被说动了,已经认可出兵,只是不主张硬冲。但是蒙寒浪却根本不想出兵:“彭队长,这些灾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有了一线生机,不能拿他们去冒险!”
“什么乱七八糟的。”彭贡扔下武提玉不管,对着蒙寒浪直皱眉:“九死一生,那一生就是郝大人拿项上人头押宝押出来的!知恩图报,当然要回去救郝大人!”
“彭队长...”蒙寒浪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反正让一群灾民去攻击素以强悍闻名于世的金城军,根本就是在制造屠杀!何况三江灾民如此凄惨,根源就在朝廷一直不肯赈灾,身为朝廷大将的郝嵩阳也不能说问心无愧。再说这些灾民曾经参与袭夺安县,按照朝廷的说法都是逆贼,万一郝嵩阳翻脸不认,岂不是自投罗网!
“彭队长,他们是灾民不是军队。这是朝廷和金城人打仗,他们没有义务要去参战卖命,再说,他们...”
“什么灾民不灾民!都是男人!都*****两个蛋蛋!知恩不报猪狗不如!”彭贡说着说着,火气又大了起来,仰着头不由自主又把指头戳到了蒙寒浪的鼻子上,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收回指头,悻悻然道:“你蒙大侠是自己飞来的,去不去随便。你的人你带来的,去不去我也管不着。跟我一起回福河的兄弟,去不去随他们自己。但是我从衡堡拉出来的人,都得跟老子回去!”
蒙寒浪还待争辩,却猛然听到远处传来雪儿稚嫩的声音:“他们在那里吵架玩儿呢!我们快去帮忙!”
眼睛眨几下,暮曲公主、高才志和雪儿已经不期而至。
“蒙大哥,你们谈什么怎么热闹啊!”
暮曲公主话音刚落,雪儿已经高兴地嚷了起来:“我知道,他们在吵架玩儿呢!”
“雪儿休得胡言乱语。道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蒙大侠、彭先生、武大人偶有歧义,各阐其宗,以求正道...”
“哎呀,哪有那么复杂!”彭贡说着一把抱起雪儿,狠狠地用自己的胡子扎了她几下,乐呵呵道:“小丫头!我们去打仗玩儿好不好?”
“好!....”雪儿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为什么要去打仗啊?”
“啊?小丫头你娃娃进步了,还知道问这个。”
“余师父说了,自古知并非好战,所以要打仗,一定要有个目的,有个道理,不能像彭大哥一样乱打仗。”
“死丫头!最后那个尾巴肯定是你娃自个儿加的!你彭叔叔才不会乱打仗呢,道理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彭贡便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道:“知恩图报,救危存亡,你说这仗该不该打!”
暮曲公主眼珠子骨碌碌一个劲乱转,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
郝嵩阳是朝廷的大将,也就是自己父皇的臣下,从这点讲,当然该去救援。但是,高才龙是小猪头的哥哥,自己要去打小猪头的哥哥,小猪头会很难过的。再说,这些灾民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要去打仗...。
蒙寒浪见她和高才志犹豫不决,生怕他俩支持出兵,连忙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先声夺人,争取这两门大炮支持自己。
“天下之道,君君臣臣。今逆军围攻官军,我等岂可坐视!我兄长虽然是我血脉至亲,一族之长,但君子处世,不可以私废公。在下敢请为先锋,为大军前驱,必说服我兄长卷旗退兵,归顺朝廷,以全君臣之义,又可免生灵涂炭。”
高才志这番话,在蒙寒浪听来,虽是匪夷所思,却也是意料之中。于是只好照例摇头叹息表示反对,转头去看曲姑娘如何表态。
暮曲公主狠狠踢了高才志几脚聊作出气,却一言不发。
彭贡看了看这两个活宝,又看了看怀里的雪儿:“小丫头,你说呢!?”
“啊...我说啊...那个...”
“别学臭书生吞吞吐吐的,快说!”
“郝大人是个好人,又是大帅哥的朋友,应该去救他。”雪儿看彭贡一个劲点头,又道:“但是彭大哥你非要别人去就不好了,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不能勉强!”
“啊!死丫头你好的不学,就学这个中庸骑墙啊!”彭贡恼怒道:“这些家伙一个个贪生怕死,让他们自愿谁还会去!”
“咦!彭大哥你原来知道啊...那你刚才在算计人家,好坏喔。”雪儿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可以去何叔叔那里挖人啊...可别跟何叔叔说是我出的这个主意!”
“死丫头,就会算计自己人!”彭贡笑骂道:“‘月牙弯刀’不能介入国内的内争。我去挖何富国的墙脚问题不大,但是坏了这个规矩,刘老大对外面不好交代...”
“也未必。”不知道什么时候,余生已经走了过来:“按照‘月牙弯刀’的规矩,‘月牙弯刀’的人可以随时要求离队。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一般都是在三江和金城补充粮食人员的同时,人员离队。”
众人若有所悟地看着余生,等待着余生宣示答案。
“他们可以离开‘月牙弯刀’后介入国内。”
彭贡高兴地连连点头:“余先生你这方法不错。我给刘老大一个交待,他也可以给外面一个交待。”
看着远去的彭贡和武提玉,蒙寒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但是一丝不安却慢慢袭上心头,令他感到自己浑身在发颤,他不觉偷眼看了看身旁的余生。
余生脸色肃然,注视着远去的彭贡,没有在意一旁的蒙寒浪。
据说,余生曾与朝廷有协议,余生不介入世事,朝廷不介入“红颜山庄”。
余生也的确未曾介入国内政治,尽管各方势力都试图拉拢他。
难道,现在出现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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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将蒙寒浪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彭贡骑着马跑了过来。
蒙寒浪挺了挺胸,他感到彭贡是冲着自己来的,虽然他说不出现在彭贡还准备找自己什么麻烦?
“哼!老子去找志愿军了,蒙大侠你就守着你那些怀抱中的平民窝这里吧!”
彭贡气冲冲地扔下一句话后转身飞马而去,把发愣的蒙寒浪扔在那里继续发愣。
怀抱中的平民...
蒙寒浪忽然感到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是的,怀抱中的平民。
平民派怀抱中的平民。
平民派眼中天下的主宰,天下的创造者,天下的未来,如婴儿一样,躺在平民派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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