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帝都屠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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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奔竭力一声悲嘶:“大哥!”嘶声中人已冲至耶律泐面前,狂吼一声,雷霆般向耶律泐攻出了数剑。
耶律泐连挡了数招,一边淡然道:“你不是用刀的,我不跟你打。”
雷奔不顾自身门户大开,疯魔般向耶律泐一阵紧一阵地狂攻过去。
耶律泐被逼得连退了数步,似微感不耐,却仍淡声道:“你若再纠缠不清,你的命便保不住了。”
雷奔仍自狂攻不已,后边的孙鸣鹤冷冷道:“难道‘大内四台柱’今日要死光光么?”话音一落,他人已斜身奔出,几步跨至雷奔背后,伸手连点了雷奔几处大**,雷奔顿时动弹不得,只是怒目圆瞪了举剑空中。
孙鸣鹤一边轻叫声:“得罪了!”一边已携着雷奔回到了原位上。
眼见曹雄等“大内四台柱”已去其三,柴宗训和柴官心下大为解恨,赵匡胤面无表情,曹彬略现悲容。白皑皑念及与金三、曹雄几人相交的旧情,也不由一阵黯然。
待几名官兵将台上清理了一番后,耶律泐向台下沉声道:“在下此次中原之行,不过是想会会中原两位使刀高手——‘神刀’曹雄在下已领教过了,另一位‘绝寰刀圣’萧王天萧大侠不知是否在此?若在此处,望萧大侠上台赐教……”
台下的萧王天正自呆望着耶律泐出神,他身旁的萧玎珰轻声问道:“爹,对那契丹人你有必胜的把握么?”
萧王天“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微一皱眉道:“这契丹武士出刀之快令人无法想象,刀法高深莫测,爹委实没有一分把握能胜得了他……”
台上的耶律泐见无人上来,不由微一冷笑道:“敢情中原武林朋友尽是些缩头乌龟么?”他话音未落,已有两位儒装老者同时疾掠到了他面前,正是江陵绿林寨三寨主“鹿门山主”皮归蒙和四寨主“天随散人”陆日休。
皮归蒙挥刀怪声唱道:“鼠辈要想见我家大哥面啊……”陆日休跟着唱道:“须得先过咱兄弟二人刀剑关哪……”歌声中,二人身形连连疾错,刀剑合璧前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攻向耶律泐。
耶律泐招架闪躲间冲陆日休轻喝道:“你使剑的,我不跟你打……”
皮归蒙边一阵猛攻,边唱道:“我兄弟二人从不落单哪……”陆日休随即唱道:“我陆鲁望的剑法就是‘贱人剑’啊……”皮归蒙复又唱道:“且让你尝尝我皮袭美的‘狂徒刀’呀……”
看皮归蒙的刀法,虽似狂乱无章,实则却挥划着他口中唱出的每一个字,刀势霸道凶狠,且又沉稳泼辣,专攻耶律泐的头、胸、腹等要害。陆日休则一副卑颜奴态,长剑似懒洋洋地探出,中途却又突地变得疾如惊蛇,连连刺向耶律泐的两臂、双腿和下阴,剑招仍似划着大字,和着他口中所唱。
耶律泐身形一阵狼狈,衣裤已有好几处被划破,微微惊怒中不由轻叱一声道:“好,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刀法!”话声中,刀已出鞘,身子自左向右不停地疾快旋转,那刀不绝地划着圆圈,似无数个大光环,又交织成无数张寒冰巨网,中间仿佛没有一丝空隙,“哧哧哧哧”地罩向皮归蒙!
皮归蒙连连退后,陆日休长剑的攻势也不由一滞。
刀剑齐招架,却仍挡不住那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而来的张张巨网!一声闷哼中,皮归蒙已然身首异处倒在了台面上!
陆日休呆呆地瞪着皮归蒙的尸身,手上的长剑无力地跌落台面,整个人仿佛已麻木了——这二人自打出娘胎后边如同各自的影子般时时刻刻在一起,连上茅厕都是结伴而去,更都不曾娶妻成家,各自的父母早亡后都没有了一个亲人,两个人便如同一个人一般,此刻其中一人已去,另一人便仿佛没了影子、没了心。
耶律泐已收起刀,对陆日休道:“你不是用刀的,我不杀你。”
陆日休仍是一动不动,台下已有两条人影飞掠上来,正是萧王天与常云羽二人。
常云羽叫声:“四哥不必如此!”叫声中,左手提了皮归蒙的人头,左腋将皮归蒙的无头尸身夹住,右手携了陆日休向台下掠去,空中一边对萧王天沉声道:“大哥多加小心!”
耶律泐眼神一亮,紧盯着萧王天沉声道:“阁下就是‘绝寰刀圣’萧王天么?”
萧王天将手中的长刀刀柄拄在台面上,亦沉声道:“正是!”
耶律泐连连点头道:“好!好!阁下为何早不出来,却要叫你的兄弟来送死,莫非是想看清楚我的刀法么?你若果真能破得了我的刀法,眼下就可以为你的兄弟报仇雪恨了……”
耶律泐一边躲闪退避,一边道:“阁下刀沉力猛,收势变招极快,只可惜每攻出一刀后仍有间隙……”
萧王天面色如铁,长刀直伸连旋,抖颤斜砍,梭蹿直探,似秋风扫落叶般一路向耶律泐绞去!
耶律泐被逼得连连退后了数十步,蓦然间大喝一声道:“好,看我的!”喝声中人已冲天拔起丈余高,刀已出鞘,空中似飞天陀螺般不住疾旋,那无数张寒光巨网接踵巨浪般罩向了萧王天!
萧王天退后间长刀不断地疾斩,撕破了一张又一张的巨网,却仍有数张巨网缓缓地向他逼近,近得两丈、一丈、五尺、四尺、三尺、两尺、一尺……眼见就要挨到了他的身上,瞬息间便会将吞没!
不容细想,他狠狠一咬牙,身子一阵剧抖,衣袍忽地急剧地鼓胀了起来,口中“呔”地一声大喝,长刀横向耶律泐拦腰斩了过去——这一刀,快得几乎没有影儿、没有风声、没有过程、没有距离!
耶律泐一声惊呼,刀网突地消失,他人已向后斜落在了台上,大半个腰身不停地往外直冒鲜血!
萧王天的胸口已多了一把刀柄,正是耶律泐的金刀!他全身的衣袍四分五裂,嘴角不停地渗着乌血,剧烈地咳嗽着道:“我的刀法虽不如你,但你却也休想挡得住我‘洞元真气’的全力一击……”
耶律泐脸上一片笑意,艰难地喘息着道:“很好,很好,‘绝寰刀圣’,毕竟没有让我失望……”话音弗落,他人已倒在了台上,那腰身的冒血处忽地一下裂开,花花绿绿的肠肠肚肚滑落了一大片!
常云羽、萧陆通、萧玎珰和萧玎玲四人几乎同时掠了上台,齐地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萧王天。
萧陆通连连干咳了几声道:“唉,唉,兄弟,你果真就这样要去了么?……”
萧玎珰和萧玎玲只是哭叫着:“爹……爹……”
萧王天轻摆了摆手,微弱地道:“云羽,大哥一生都对不住你,今后总算可以摆脱了……玎珰、玎玲,回到家里,好生照顾娘……大哥,你自保重……”话音一顿,头一歪,整个人便已倒在了常云羽的怀里,从此长眠于世。
常云羽潸然一声长叹,与萧陆通同抱了萧王天的尸身复掠下了台,萧玎珰和萧玎玲亦悲泣着掠了下去。
这一连番血战,场场必有人伤亡,一时间台上台下俱寂静了许多。
但这冷场才不过片刻。台面刚一清理好,孙鸣鹤已径直走到了台前,向台下傲然冷笑道:“使刀的好手已比划过了,孙某极欲会一会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中的剑道高手‘回头浪子’金不换金兄——不知金浪子朋友可在台下?!”
金不换听得孙鸣鹤叫阵,一纵身斜蹿至空中,几个翻滚后便已掠到了台上,耳际仍留有白天乐的急叫声:“师叔千万小心,那姓孙的剑法十分可怕……”
孙鸣鹤微一抱拳,冷然笑道:“金朋友果真爽快!”
金不换淡然笑道:“阁下乃名动天下、声传万代的绝世剑仙传人,金某的恩师却并不甚为人知,但他老人家的徒弟却没给他脸上抹黑。”
孙鸣鹤傲然一笑道:“若你师父也在此,不妨你们师徒两人一齐上!”
金不换淡笑道:“阁下武功虽高强,却也未免太过狂傲了一点——这样,可会得罪不少人,很容易被江湖朋友嫉恨而遭暗算……”
孙鸣鹤冷笑道:“孙某凭的是自身艺业——没有人可以教训我!你先出手吧,倘若孙某一出招的话,你便没有任何机会再活下去了!”
金不换沉声道:“好!”话声中木剑已横伸而出,左手一抖,将剑鞘甩向了孙鸣鹤的面门,薄韧坚利的木剑同时已连连刺向孙鸣鹤的下三路——他这甩剑鞘惑敌心神而同时攻对手下三路的打法,往往能出其不意地将强敌击败在莫明其妙间。
但孙鸣鹤却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他微一斜身,再顺势两转,瞬时间身子竟已溜到了金不换的背后,
金不换并不回头,旋臂反手向左腋下刺出一剑,同时身子向前跌出以防对手背后出招,落地时即刻一个翻转跃起,又面向了孙鸣鹤,随即木剑团团四挥杀出,所攻之面甚广,谨防孙鸣鹤再施奇妙步法溜到自己背后来。
孙鸣鹤点了点头道:“你果真有两下子!”话声中挥剑招架,真气贯注全身,欲与金不换的木剑硬碰硬。
但金不换却甚为老道,木剑灵巧地横贴孙鸣鹤的剑身一阵拖、拉、缠、带,突地又长臂暴刺一剑,移步时还有意无意地渐渐将孙鸣鹤逼向擂台的边沿。而他的长剑虽为木制,招发间却暗挟有无形的锐利劲风,灵巧的剑式里更深藏着无坚不摧的炽烈杀气。
孙鸣鹤亦不敢以自身护体罡气相试金不换之剑,全凭巧妙的身法腾挪闪躲,手上的长剑也似全无用武之地,片刻间便已被金不换逼到了距离台沿只有一步之遥。
台下有众多人纷纷哄叫道:“金浪子果真了得啊!”“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江湖了!”“‘老梅萧,少万金’,果真不虚,看来江湖朋友果真还是招子亮、有眼光啊……”“那姓孙的娃儿口气挺狂,手头也颇似还硬朗,却毕竟还只是个嘴上无毛的愣头青罢了……”
就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孙鸣鹤一脚已跺在了台槛上,屈膝间一声暴喝,喝声中整个人已冲天拔起两丈多高,空中一个倒转,头下脚上,长剑抖出无数道寒星直向金不换当头罩下!
金不换高叫声:“你终算肯出手了么?!”开口之际人已倒纵退出一丈开外,却又蓦地斜向前跃起,木剑横地大挥,向空中的孙鸣鹤拦腰疾斩过去!
孙鸣鹤在空中身形突变,双脚向下疾打,人已贴地滑出三丈多远,“唰嚓唰嚓”声中将铺擂台的硬厚木板一溜溜地划出了数十道深痕,溅飞起无数碎屑。同时他左手猛然拍地,人已一冲站起,横剑当胸,目中杀机大盛,森然地盯着又已挥剑攻来的金不换。
金不换久经阵仗,眼见对手神色,心知对手欲出看家绝技了,遂暗叫声:“先下手为强!”心念间真气引贯全身,再猛提聚至右肩、右肘、右腕,蓦地贯透剑身,一道绚丽灼亮的青虹霎时从剑尖如离弦劲矢般直冲孙鸣鹤当胸射去!
台下立有数人惊呼出了声:“剑芒!剑芒!”“果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芒!……”
就在同时,孙鸣鹤的长剑也已挥动,一步一跳,推出数朵剑花——剑花未平,又一步一跳推出了十数朵剑花——一忽儿间连跳得十三步,顿时有千千万万朵连绵交叠的冰寒剑花惊涛骇浪般将金不换的身形整个儿淹没了!
但听得数声闷哼,剑花顿时全无,二人身形已然分开。
孙鸣鹤举剑当空,一脸冷峻。
金不换剑拄台上,胸腹间数十处血流如注。
台下喧哗的众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良久,金不换忽地涩声道:“我虽败了,你却也不能算赢!”
孙鸣鹤点了点头,突地张嘴连连狂喷出了十数口鲜血,微喘息着道:“不错,孙某的护身罡气已被你的‘剑芒’所破,孙某就算要了你的命亦不能算得上胜了……”
万巫已掠上台来,出手连点了金不换数处大**,欲止住血流,又待为金不换服下几枚药丸,金不换微微一摇头道:“多谢万兄好意……金某伤势太重,恐怕没得救了……”
正此时,但听一声沉重的佛号,台里边坐着的相国寺慧果大师已向台外行了过来,一边道:“金施主乃中原武林的一朵奇葩,岂能如此轻易就撒手离去了?”言际,自怀里摸出两枚金黄色的药丸送到金不换的面前,一边又道:“此乃少林至宝‘大还丹’,金施主但请服下,便可无妨。”
金不换微一点头,依言接过两枚“大还丹”吞下。
万巫冲慧果大师一抱拳道:“多谢大师!”言罢,便待抱了金不换向台下跃去,那边的大内高手“折扇王”王道毕扶回孙鸣鹤后已然起身向他叫道:“万兄请慢走!咱们那日鄂州之战未能淋畅尽意,不如今日作个了断如何?!”
万巫正待答话,下边的“暗青神子”纪开鸾已掠了上台,接过金不换,一边朝台下纵去,一边对万巫道:“万兄但请安心对敌罢,金朋友交给纪某了!”
万巫一点头,冲王道毕抱拳道:“如此甚好,请王兄赐招!”
王道毕还过礼,左手一抖钢骨鲨皮折扇,一套看似优雅美妙实则凶险万分的“逍遥扇法”源源不断地向万巫卷去,右手则是一套奥妙的“形意拳”,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明月入怀,团圆可喜,仁风在握,反拂无私……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等待梧桐落叶时,主人送我入冷宫……”
万巫抽笛还击,一边叫道:“原来阁下乃是形意门徒!”他虽道出了对手的出身门派,却仍被对手两路同时攻到的凌厉精湛的扇法和拳法逼了个手忙脚乱。
但见王道毕不仅扇功厉害之极,拳法更是炉火纯青,深得儒家“诚中”之理,招发招收招接招变浑圆纯刚,“一塌、二缩、三扣、四顶、五提、六横顺、七起钻落翻”间真个是“打若不打,不打反打”、“打坚不打暇,击实不击虚”、“顺中用逆,逆中行顺”,身形变换随意而动,出拳收拳依念而生,刚猛中暗含坚柔,纯正中实则圆滑,让对手无处可避、无力能挡、更无懈可击。
万巫此刻方知对手的武功可不止比自个才“稍胜一筹”,而是“胜了很多筹”——上回鄂州之战对手根本就没有施展出“形意门”的功法,但自己已然不敌,眼下对手尽出绝技,师父所授和闯荡江湖得来的搏杀经验在对手面前都起不了作用,他心下便知只有使出毒功方有可能胜得了对手。心念动间,他已在下风中招架了近百招,却只在对手的间隙里攻了二十余招,身上衣裳被对手扇尖的利刃划破了好几处,左肩亦被半拳擦过,痛入骨髓,遂狠叫声:“当心了!”叫声中手指一推铜笛尾端,顿时有一大篷烟雾汹涌喷出,疾电迅雷般向王道毕扑面冲去!
王道毕微惊中折扇大开,一兜一揽一扇一推,将大篷烟雾反冲回去间仍被少许雾气所熏,霎时一阵头晕目眩,灵光闪现咬舌清醒的一刹那间左手拇指猛按折扇尾骨,即有十数道寒光疾向万巫当胸射去!同时他右手已自怀里掏出一枚解毒药丸吞入口中,却仅只使得神志清爽,那一身雄厚的功力是一丁点儿也提不起来了。
万巫猝不及防间被自个放出的毒雾拂中,但他自幼在万毒丛中长大,故而并无大碍,不过却被王道毕扇中射出的钢刃钉了个正着!
就在这样一个关头,忽有两道人影飞速掠了上台来,其中一人一刀将王道毕的头颅砍落在了台上,另一人则一剑刺进了万巫的胸口!
后者正是华山派大弟子陈仲昆,他高声呼道:“师父、三位师弟!仲昆今日总算为你们报仇、为华山派雪耻了!”他一边说间,一边抽出了滴血的长剑向后疾退,只因心恐万巫那防不胜防的毒功。

岂料万巫的毒功果真是“防不胜防”,重伤之余尚能以指风送毒,陈仲昆只觉鼻尖一酸,全身霎时一阵麻痹。随即万巫左手微抖,一道青光暴射而出,直直穿透了陈仲昆的咽喉!
接着台下又掠上了数人,乃是白天乐、纪开鸾和几名华山弟子。
在华山弟子众口怒骂万巫之时,后台的慧果大师又已走出,喂万巫服下了两枚“大还丹”,一边道:“万施主亦跟金不换金施主一般,乃中原武林未来的泰山北斗,老衲岂可坐视不救?”
万巫目露感激、崇敬之色,点了点头道:“又劳烦大师了。”
慧果大师作什道:“江湖传言万施主与金施主俱是‘不死神侠’白皑皑白施主的至交好友,而这些少林‘大还丹’正是承蒙白施主无私送还,故老衲相救两位施主亦只是尽一点本份而已。”
白天乐微笑道:“哦,我那了不起的喜弟何时又被唤作什么‘不死神侠’了?……”
他们正说间,那边砍下王道毕头颅之人却已冲南边大楼棚的赵匡胤高声喊道:“姓赵的狗皇帝,可还认得你家韩大爷么?!”
赵匡胤细看了他一眼,不由大吃了一惊道:“韩橐驼?!你如何竟还没有死?!”
这被叫做韩橐驼的冷笑道:“你做了皇帝,便也罢了,却又为何指使王彦升那狗贼杀我全家?!”说着,一抖腰,将一件包裹甩落台上,赫然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一指这人头,一边又道:“万幸苍天有眼,韩某侥幸未死,十多年来苦练武艺,总算杀了王彦升这狗贼,今日又杀了他的堂弟……”原来这叫韩橐驼之人便是前朝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之子,昔年韩通被满门抄斩,却不知他何以能活了下来。
赵匡胤怔怔地望着那颗人头,眼圈一红,微叹道:“彦升卿家,都是朕害的你!”
韩橐驼也红了眼,瞪着赵匡胤嘶声叫道:“狗屁皇帝,韩大爷自知斗不过你、杀不了你,但爷爷斗不过你、杀不了你,难道连老天爷也斗不过你、杀不了你么?!韩大爷就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来作伴!”言毕,又仰头向天狂呼道:“爹、娘、大哥、大姐、小弟、小妹,橐驼与你们相会来了!”言罢,横刀一抹颈项,随即一头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匡胤心头不由一阵悸动,暗道:“他的话果然没错,我杀了那么多人换来今日之位,却又能坐得多久?他竟能侥幸活下来向彦升索仇,又岂非是天意?……”
赵光义则高声骂道:“他娘的,将这狗东西给本王碎尸万段!”
赵匡胤摆了摆手道:“不可!他既能活到今日再跟寡人见面,也算与寡人有有缘,就按朝中大臣之礼厚葬他罢……”
纪开鸾扶了万巫掠下台去,白天乐正待跟下,忽有三条人影疾掠了上来,齐齐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天乐一见这三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忙拂袖遮面,欲转身逃去。
其中一人如影附形般又挡在了白天乐面前,一边冷笑道:“我的乖女婿,有这般待丈母娘的么?!”看她形态,竟是位五旬上下的美妇人。而另二人则是一大一小两位美貌姑娘,大的那位正在痴痴地傻笑,小的则一脸怒容。
白天乐不敢正视这美妇人,半低了头,期期艾艾地道:“顾、顾大婶,真巧啊,咱们又、又见面了……”
顾大婶仍冷笑道:“你骗取了我家的《切菜刀谱》后便一下子没了影儿,害得我们娘三个好找啊……”
那大一点的姑娘痴痴笑道:“乐、乐哥哥,咱、咱们回家,坐、坐花轿……”
小一点的那位竖眉厉声骂道:“负心郎、狠心贼,入了洞房便溜了,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台下的萧玎玲早已站不住了,几个翻身掠了上台,指着顾大婶急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对我白大哥?!”
顾大婶瞟了萧玎玲一眼,嘿嘿笑道:“这位姑娘好水灵哟,难怪我的乖女婿会……”
萧玎玲脸色剧变,扯住白天乐的衣袖颤声道:“白大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又是什么人?!”
顾大婶抢着答道:“我们是什么人?!哼,让顾大婶来告诉你!”又转身对着台下的众人大声道:“诸位,妾身顾氏,我当家的是前朝那个什么‘游侠’魏空空,他不幸病逝后家里便只有妾身与大女魏大姨和小女魏小娘了……”她说到这里,台下先是一片惊诧,随后即是一阵哄笑。惊诧的是此三位竟是前朝武林奇人“游侠”魏空空的家眷,哄笑的是魏大侠的两位宝贝千金之芳名竟如此古怪。
顾大婶接着道:“妾身家里除了一套武功秘笈《切菜刀谱》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两个女儿一痴一狂,嫁都嫁不出去……有一日这位薄情寡义的白天乐白公子忽地找上我家门来,说愿意娶我家两个可怜的闺女,但《切菜刀谱》也必得交予他……妾身见他一表人才、聪明伶俐、武功高强,而且又是天下闻名的白云楼白大侠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答允了他……”
台下众人俱有些明白了,纷纷大声道:“莫非白天乐白朋友骗得了《切菜刀谱》后就溜之大吉了么?!”
顾大婶冷冷道:“那还用得着说么?!只是姓白的虽得到了刀谱,却不知要习得‘切菜刀法’之精髓必得要妾身教做一年烹饪厨艺后方可,否则只可得其形而不能会其神……”
白天乐心下恍然,暗道:“难怪魏空空昔年纵横天下、未逢敌手,而我却连那孙鸣鹤的一片衣角都挨不着……”他正在思忖间,萧玎玲已斜眼瞥着他冷然道:“白大哥,这是真的么?”
白天乐急道:“玲妹,你当知道,先前白大哥不惜一切索要《龟息》、《铁脉心经》、《僵尸神功》等武功秘笈及碧灵宝剑,又涉险盗来了‘龙丝软甲’,目的都只是为了报仇啊……”
萧玎玲恨恨道:“可你骗了人家可怜的两个姑娘,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白天乐苦笑道:“若非如此,白大哥岂能得到《切菜刀谱》?我心里只有玲妹一人,又岂能真的与她家成婚?”
萧玎玲心下已感欢欣,却仍板着脸:“可现下人家找上门来了,你又当如何?!”
顾大婶已转过身来,接口道:“我也不要怎么着,只要你的白大哥肯娶我这两个可怜的闺女,以往的千辛万苦是非恩怨都可不再计较,我还会教他厨功精髓以大成‘切菜刀法’……”
白天乐只拿眼看着萧玎玲,台下众人却已大声哄笑叫闹了起来:“白大盗,我看你还是依了吧!……”“白捡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婆娘,还有个半老徐娘的丈母娘!……”“可别让醋坛子打翻喽!……”“小心点儿,母老虎发起威来可不得了呢!……”“好个风流倜傥的白大盗啊!……”“这样的美事儿可到哪里去找呢?!……”“哎呀,他娘的,这种好事咋总轮不到老子头上来呢?!……”
白天乐摇头一阵苦笑,对顾大婶抱拳道:“并非白某薄情寡义,实乃白某与萧姑娘早有婚约——此事能否,也全看萧姑娘了……”他话未说完,萧玎玲已转身向台沿走去,一边冷笑道:“我喜欢的白大哥可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白天乐急追了上去,拉住萧玎玲的双手,大喜道:“玲妹,你答应了?”
萧玎玲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天下群雄面前太丢脸罢了……”
顾大婶亦大喜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乖女婿咱们快下去,免得在这儿惹人笑话——哦,对了,萧姑娘有多少年岁了?我家大姨可有二十六、七啦,我看她该做大的吧?……”絮絮叨叨的话声中,她已拉住了魏大姨和魏小娘二人,与白天乐和萧玎玲先后向台下跃去。
又有官兵收拾了一下台上,随即又飞掠上了一人来,个头虽不算特别高,但那两条腿却长的出奇,台下立有数人叫出了他的名号:“这不是‘三残侠’中的二哥‘长腿聋二郎’欧阳比欧阳大侠么?!”
“三残侠”在武林中亦享有盛誉,行侠仗义却从未杀人,极爱比武却并不逞强,老大为老谋深算、心智超人的“断剑瞎大郎”蒲缺深,老三是义薄云天、豪放洒脱的“拼命哑三郎”石广豪。现下台上的这位便是善读唇语、以轻功见长的的老二“长腿聋二郎”欧阳比。
欧阳比四周一抱拳,嘻嘻笑道:“刀、剑、毒功和暗器高手都登过场亮过相了,情情爱爱的也纠缠过了——欧阳某人不自量力,谨向天下公认轻功盖世无双的‘落地一团棉’萧帖行萧兄请教一下轻身功夫!”待了一会,不见萧帖行上台来,他正感失望,台下忽地疾蹿上了一条高大雄壮的身影,落在台上时看他:年岁不过三十出头,微有短须,粗眉细眼,高鼻阔口,瘦颊大耳,颇有威仪。台下立有人又叫了起来:“雪山派新任掌门‘雪山神腿’凌若虚!”
凌若虚冲欧阳比一抱拳,微笑道:“难道天下间除了姓萧的便再无一人擅长轻功了么?”
欧阳双眼一亮,叫道:“好!”叫声中双腿微动,但听“叭哒叭哒”数声轻响,他整个人竟化出了数十道幻影在台上四遭不住地团团旋转,突又一下变得实在,双足一跺间人已凌空斜向前疾掠而去!
凌若虚高呼道:“好身法!”呼声中人已弹丸般斜冲而起,眨眼间已追上了欧阳比的身影。但欧阳比脚尖虚点,身形竟一直不变地疾疾飞掠,稍顷便又将凌若虚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凌若虚身形微滞后重又发力,其去势疾若流星,刹那间竟又追上了欧阳比!
这二人如此这般你追我赶,翻越了数道高脊宏楼,片刻后俱都不见了踪影。
台上台下一时又寂静了下来。
接着又有数十人上台轮番打斗,虽时有伤亡,双方的武功却俱不见得如何高明,惨烈有余而精彩不足。
待又静得了稍许,有一条黄影长身掠起落到了台上,却正是“帝王堡”的堡主宫鲁战。台下立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号,不由得引起了众人一阵巨大的躁动。
那边赵匡胤身旁的“大内神眷”柳荫原、花成柳夫妇一见到宫鲁战,不由齐地面容惨变,互一对视,俱都摇头凄然一阵苦笑。
宫鲁战面向他们,淡然道:“颜哥,惑姐,你们还是跟我回去罢……”
柳荫原和花成柳齐地纵身落至宫鲁战面前,齐声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么?”
宫鲁战仍是淡淡道:“大哥因你们而死,你们竟毫不内疚么?”
花成柳白眉颤动,幽幽道:“他太傻了,他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的……”
宫鲁战语气微寒,冷声道:“你不喜欢他,难道就应该喜欢颜哥么?!你们毕竟是亲生姐弟啊,岂能乱了天伦?!”他此言一出,不由引得台下一阵大哗。赵匡胤也不由一阵惊诧,摇头叹道:“师父和师娘竟是亲生姐弟么?咳,这怎么会可能?怎么可能……”
柳荫原恨声笑道:“不错,老夫与惑姐本为亲姐弟,本就乱了天伦——可老天爷为何如此无眼,偏偏就让我们两个相互喜欢、相互爱慕的有情人是亲生姐弟?!为何亲生姐弟就不可以做夫妻?!而我们又为何偏偏生在那该死的‘帝王堡’?!”
花成柳爱怜地看着柳荫原,柔声道:“颜弟,咱们在一起恩恩爱爱几十年了,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你说这世上还有哪对夫妇比咱们更幸福么?咱们就算现下立刻就死去,到了阴间不是连阎王爷也会嫉妒么?……”
柳荫原亦爱怜地凝注着花成柳,微笑道:“不错,惑姐,咱们只要不再回到‘帝王堡’去,此一生又还有何憾?”
花成柳将头偎在了柳荫原的肩上,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那咱们便去气气阎王老爷子罢……”
正此时,半空中忽地响起了一个雷鸣般的吼声:“万万不可!”吼声中一道灰影从天而降到了台上,却正是“玄机渔翁”宫十老。
宫鲁战身子一震,喜极叫道:“二哥,是你?!”
宫十老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我。”细看了宫鲁战一眼,他又点了点头,微叹道:“毕竟岁月无情,四弟你也不再年轻了……”
宫鲁战喉头微塞,强自笑道:“几十年不见,二哥变化可真大啊……这几十年也真叫四弟好生挂念……”
柳荫原和花成柳俱是一阵惊喜,齐声对宫十老叫道:“迟哥,真的是你么?!”
宫十老深情地凝视着他二人,微笑道:“我本不愿现身的,却又着实忍不住想跟你们一会……惑妹、颜弟,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们,却又总不敢与你们见面……或许,你们真是对的,只不过老天爷对你们太不公平罢了……当然,老天爷对大哥也是不公平的……”
花成柳亦深情地凝视着宫十老,柔声道:“迟哥,你为何丢下天仙般的二嫂不顾和放着好好的‘帝王堡’堡主不做,却跑到这中原江湖上来浪荡?”
宫十老微偏开头,先是一阵感伤,而后又似有些怒意地道:“哼,我早就想离开那鬼地方了,人人都以自个为帝王,拘谨烦闷得紧,哪如中原大好河山任我逍遥这般自在、这般快活?!”
宫鲁战微一叹息道:“‘帝王堡’如何不是,毕竟总是你的家啊!你这一走了之,如何对得住父母双亲?如何对得住大哥?还有二嫂,她在家苦苦等了你四十多年啦……况且,如今的‘帝王堡’已改变了许多——二哥,叶落归根,你我兄弟今日重逢,你当随四弟回家才是……”
宫十老摆了摆手道:“四弟不必多言,愚兄是断然不会回去的——愚兄只是求你,放过你惑姐和颜哥……”
宫鲁战面有难色地道:“这、这可是大哥千叮万嘱的遗命……”
宫十老正待开口,柳荫原已凄然笑道:“多谢迟哥的美意,颜弟去意已决,只盼迟哥多保重……”话声中携了花成柳的手,二人齐叫声:“保重!”叫声中二人已相拥掠至半空,各自一手捏碎了一枚“霹雳雷火弹”——轰然巨响声中,二人已化为灰烬,随着那巨大的紫色火球滚腾升空,渐渐消逝得无影无踪……
宫十老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低头长叹一声,转首对宫鲁战正色道:“四弟,往后若堡中有人不愿再呆下去,你便放他们出来罢——愚兄言仅于此,就此作别……”言罢,正待长身而去,忽听得一声尖利幽怨的叫声:“狠心的,你这便要走了么?!”宫十老顿时脸色剧变,更不停留,脚微一跺,人已如流星般向西疾驰而去。
宫鲁战叫声:“二嫂,你怎地也出来了?!”叫声中,但见一道黄影电射而过,朝宫十老掠去的方向疾追了过去。宫鲁战回味了一下宫十老临去留言,摇头微一苦笑,转身掠了下台去。不知是他“帝王堡主”的身份可怕,抑或是“帝王堡”的招牌太过响亮,总之是没有人上台向他叫阵,显是不愿也不敢惹上了“帝王堡”。
再待得片刻,梅寒香与梅竹青二人忽地一齐掠到了台上,台下众人即刻一阵大哗:“梅大先生兄弟终算肯出手了!……”“他兄弟二人练成了‘九转元功’,恐怕两位祁老前辈也非他们的敌手了……”“不然!不然!两位祁老前辈神功盖世、学究天人,又有谁能打得过他们?!我敢以一陪十,跟你赌了!……”“好,赌就赌,谁怕谁呢!……”
那边祁白和祁胜哈哈一阵大笑,笑声中双双长身而起,落至梅氏兄弟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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