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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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新抱着端木泱,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身体停止颤动、喉间不再发出呜咽。
只是静静的抱着等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风很凉。
「你说卑鄙……」端木泱的声音干干哑哑的,像是扭到变形的毛巾一样。
「是啊。」
欧阳新带着叹息的说话声让端木泱不敢抬头,怕一抬头、一放开手,就会永远失去再次拥抱对方的勇气。
于是他发着抖,没有抬头,轻轻说道:「我很卑鄙……我……」
把你当成别人来爱了。
「……」
「画嫦娥那天你摸我的头发,让我想起老张,他也很爱摸我的头发……然后我在这里喝醉,你来接我时对我发脾气,那个样子又让我想到学长……还有每次看到你笑,我都会想到阿哲……」
「……然后呢?」欧阳新伸指梳着那头卷发,声音冷静得像是事不关己。
端木泱用力把头埋进他肩窝。「我觉得很恐怖,我应该已经不在意了、应该已经没感觉了才对……可是只要一接近你,我就不停地想起他们,想起跟他们在一起时的自己,想起那种……那种……」
那种没有出口的情绪,那种任人宰割的脆弱,那种很渴望被爱的感觉。
「所以你才会躲到学长那边去?」
「我没有要躲,我只是想确定。」感觉到在头发上轻抚的手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停止,端木泱咬住了下唇。「我本来以为会这样想东想西是因为我还没忘记过去,可是我跟学长再见面时,却只觉得很痛苦很窒息,一点都不感到怀念……
后来我决定要跟他分开,你就向我告白了。」
「我以为你接受我了。」
「我接受,我接受啊!我真的很喜欢你啊!」端木泱紧抓住欧阳新的衣袖,又哽咽了起来。「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摸我的头发、你笑、你对我生气……我就是会去想到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你希望我也这样对你吗?你希望我也透过你去看到某人,这样才公平、才比较没那么罪恶感?」
不让端木泱再藏着表情,欧阳新抓住他肩膀扳出一段距离,就着路灯,在零乱的发丝下看见一张很苍白很痛苦的脸。
「……我希望……可是……」跟欧阳新严肃的表情相对,端木泱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牙关不停相碰,像被丢在冰天雪地里挨冻一般。「……我好讨厌这样……」
「你就是你,我不会从你身上看到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
欧阳新皱起眉头,梳发的手指收回来抹着端木泱愈掉愈多的眼泪。
「……」
「但是你可以从我身上看到二哥看到学长看到老张,都没关系。」
「……呃……?」
「我没有关系。」欧阳新捧住那张接近恍惚的脸,覆述了一次。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端木泱强睁着迷离的醉眼,像见鬼般死瞪着面前那张端正年轻的脸庞,过去几年来都不能明白的事,霎那间全部明白了。
明白每当自己故意对学长提到他弟弟时,学长就会突然变得暴戾的理由。
明白当自己对欧阳哲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时,欧阳哲那种哀伤的眼神。
明白当自己拒绝老张剪发的提议时,老张那声彷佛叹息的轻笑。
原来这是会伤害人的话,原来这是会伤害人的态度,原来这种伤害会让人这么愤怒这么痛苦。

「怎么……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关系……呜……」从腹部不停涌上的反胃感让端木泱干呕出声,否定着欧阳新的同时,也否定了一直这么以为的自己。
好难过。
从来没被爱过的感觉像狂风吹过草地一样一层一层地翻出来,学长阿哲老张都一样,还有很多很多连脸都不记得的情人也一样,不管哪个人,都没有爱过自己。
其实是很寂寞的。其实是很痛的。其实是很想要很想要的。
端木泱紧抓着欧阳新的手臂,抓得十指骨节泛白,哭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没有人要爱我……我爱他们,可是没有人要爱我……我不要这样了……为什么……」
「笨。」
欧阳新扳开端木泱紧抓着自己的手,重新把他拥进怀里,拥得密密实实没有一点空隙,把那来不及成声的呜咽直接闷死在胸前。
「你看着我会想到他们,是因为你喜欢我。」
「……」
「我还是会摸你的头发,因为我喜欢你的头发;我心情好时还是会对着你笑,不爽时也还是会对你生气……你会想到老张想到二哥想到学长,也没关系,反正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可以抱着你的人是我,总有一天立场会反过来的。」
「……反过来?」
「是啊。」欧阳新环着他窄瘦的腰身,用手臂肌肤感觉其下的线条。「你天天看着我,天天想到他们,总有一天,你对他们的喜欢就会统统变成我的份。」
「……」
「你如果再看到二哥,他对你笑时,你一定会想起我。」
「……」
「你如果再遇到老张,他再摸你的头发时,你也会想到我。」
「……」
「至于那个变态学长,就不必再见他了。」
端木泱靠在欧阳新温暖的怀里,全身血液像被抽光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欧阳新抚着端木泱微微渗汗的背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我说没关系,我对我自己很有信心,我是努力派的,你知道嘛……不过你不是,所以别再装坚强了。」
「我哪有装……」隔了半天才再开口,端木泱的声音虚弱得不得了。
「就是有啊。」欧阳新低下头,拨开端木泱耳际的头发,在他耳旁亲了一下。
「我才说一句『没关系』你听了就快疯了,那你自己呢?你怎么可能没关系没关系那么多次?」
「亚里士多德……」
「嗄?」欧阳新一愣。
「亚里士多德说,人类借着盖房子的动作学会建筑,因为画图的动作而学会了绘画,所以,只要做勇敢的事,就能变得勇敢……」
「蠢毙了。」
欧阳新无情的嗤笑出声,醉过又哭过的端木泱无力抗议,只能张嘴咬住他肩膀表达不满。
「勇敢的人不会需要面具。」
「……喀呜。」
咬在肩上的牙齿根本没什么力气,欧阳新任端木泱咬着,低头不停亲吻他脸侧凉凉的肌肤。「你就承认你是胆小鬼好了,这样日子不是过得比较轻松吗?你怕什么、讨厌什么,都跟我说啊,我做得到的,都会帮你。」
「……」
「说说看嘛。」
「明明比我小……装什么老大……」
先前还有点僵硬的身躯,已经变得软绵绵的了。欧阳新露出笑容,落在端木泱发际耳根的亲吻,间距愈来愈短,吻触愈来愈长。
「这种事跟年纪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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