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汉城攻防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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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阔的一声“慢”,彻底让亲兵队长结束了心里的压力:这就对了,杀人立威也要看是杀谁么,“杀亲立威”?戏文里演过,现实中没听说过。在淮军当了十几年大头兵了,没听说过谁曾以“斩杀近亲”来明正典刑啊,即使在战场上。
不管怎样,大人放了这小子一马,大人将来就不会在后悔的时候,拿自己这个执行者出气了,最起码小鞋是不用穿了。
亲兵队长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他是几十年的老淮军了,前不久刚从直隶调到汉城,被“新营”收编后因为枪法好军旅经验丰厚,就成了楚天阔的亲兵队长。
在国内别的营头,亲兵队长这个油水大的很的职位历来都是官长的亲信嫡系担任,然而自己当上这个年轻官长的“卫队头子”后,跟本没捞到多少油水,得罪人的事儿倒是没少干。这次死守汉城,亲兵卫队同时兼任督战队,那些溃兵败将自己可是没少砍呀!这梁子结大了,自己将来还怎么在军中混呢?!
如果再把刘标统的堂弟给斩了,自己以后也别在军中混了,虽然他现在满怀怒气要斩要杀的,将来后悔起来可就要怪自己了,这种事儿多了去了。
想到这儿,这个而立之年的仅为队长连忙回身,道:“大人,新兵初上战场,畏惧血腥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楚管带麾下多是朝鲜籍士兵战力本就不强,倭人攻城如此疯狂,暂时的后退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亲兵队长这话说得已经够明确了,求情,为楚天阔的堂弟及其所属的百十名各族士兵求情。在它看来,这个楚标统虽然位居高职,但毕竟是年轻人嘛,脸皮薄,像这种时候还是应该给他一个台阶下的,不然••••••
瞥了对方一眼,楚天阔冷声道:“在战场上没有远近亲疏,军法无情,任何人都要遵守。楚管带虽然是我堂弟,但也是士兵,是士兵就要遵守军纪,违者绝不轻饶!你、我,也都是一样,违反军纪一样要砍头的,只不过是由谁砍的罢了~~~
不要多打别的主意,在‘新营’只要有才有德都能得到重用,军人还是纯粹些的好!”
看到对方满脸通红,汗痕条条,楚天阔平和下口气继续道:“告诉楚管带让他安心地去吧,他父母有我照顾,如果我也战死了,我们的家人将会有‘新营’赵大人照顾。”
“是!”一众亲兵转身离去,只不过心里都沉甸甸的。
楚天阔能够看见,这些亲兵拿着鬼头大刀将不远处那些刚刚从城墙缺口处溃败下来的百十个士兵压倒了城门楼处,分成了几排后,一部亲兵将那些逃兵的辫子扯住,一部亲兵朝着那些被踢跪在地的逃兵就挥动了大刀,瞬时,血光冲天,一片猩红。
楚天阔闭上了眼,那近百名士兵的身后就是近百个家庭啊,还有••••••还有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堂弟。
作为一名从武备学堂毕业的具有现代化国家军人意识的军官,他一直非常欣赏西方普鲁士陆军的精神,那种为国而战的信念曾让他几度为之倾倒。他渴望着麾下的士兵也能够拥有这种为国而战的觉悟,然而他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此时的士兵更过的还是为了那些军饷打仗,“当兵吃粮,拿饷卖命”的观念还是占着主导地位,之所以“新营”士兵在战场上比较英勇,完全是因为主官的以身作则以及平时的优厚待遇,让这些憨厚的士兵们不忍心抛却官长,不愿辜负长官的厚待,不愿白拿了那每月的饷银。
当初赵天宝下到军营和士兵们同吃同住的时候,他未尝没有腹谤过对方的做作,甚至还曾经劝过对方:“现代军人就应该有现代军人的行为规范,军容严正,等级森严,赏罚分明像普鲁士的容克军官团那样就行了。怎么能像土匪流寇那样,官长和士卒毫无顾忌的混在一块儿,等级不分,号令不明,靠哥们义气凝聚士气?!”而对方总是笑着说现在还只能这样,靠着这种传统的带兵方法带兵,等到将来士兵们的文化素质提高了再进行民族国家意识的培养,建立真正的新式军队••••••

看了一眼,城墙上面摆放的一排装满白银的大木箱子,楚天阔咧嘴露了个苦笑——靠银子激励士气,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看来赵大人说的还是很对啊~~~
他知道论真实战力,这些组建时日不多且成分及其复杂的新军根本不能跟第五师团相比。如果打野战,估计人家一个冲锋就能让自己这支以新兵为主的军队彻底垮掉,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还多亏了城墙和赵天宝撤退前留下的大批弹药辎重的优势,正是这些东西让守军有了充足的密集火力,让弹药不济的日军没前进一步都显得尤为艰难。
当面日军五千余人,如黑色的惊涛骇浪一般,反复地冲击着汉城南门这块礁石,一波刚退,一波又至,虽然每一次退下时都被击个粉碎,然而下一波的冲击仍然是如此有力,强暴。尤其是作为攻守上方争夺焦点的城墙豁口处,双方的尸首已经将那个地方变成了炼狱,血肉炼狱。战事紧要关头,守城的士兵直接将战死者的遗体作为构筑工事的材料,堆积夯实在缺口附近,很多新兵已经被眼前的惨景惊呆,呕吐,甚至疯癫,然而双方谁都没有打算放弃坚持,依然就这么对抗着。
虽然已经习惯了战场的杀戮但是依旧不能习惯砍头这种刑罚,更不愿以拿着死者的头颅四处招摇,但是楚天阔还得这么做——为了稳固军心,杜绝士兵们溃逃的念头。这种方法虽然残忍些,但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不管战事如何紧急,士兵们大部还是坚持了下来,趴在城墙上听从长官的号令机械地扣动着扳机,至于那些溃逃的军官士卒,兼职督战队的亲兵队第一时间就上去将对方就地正法了。
自从将自己的堂弟斩首以后,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断绝了溃逃的念头,战吧!溃败是死,坚守也是死,那就坚守吧,好歹比死在自己人手中强!本来趋于低迷的士气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回升,打退了日军的一次又一次进攻。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部队长都明白,这是在赌互相的最后一口气了。谁先倒下,谁也就完了。
日军所恃的是,他们兵力还算不弱,两个联队近五千余人强攻汉城南门这一段并不算太长的城墙,可以形成足够的兵力密度和波次,而且他们主攻,可以随时变换攻击重点。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兵较为精锐,历经苦战过来也有血战的经验,眼前就是他们这次九死一生挺进地最后目标,从上到下都打红了眼睛,就没想过后退!
后退?!那是不可能了,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红了眼了,退是肯定退不下来了。
环攻?!
开玩笑,就这么点儿人怎么能够环攻汉城呢?!毕竟汉城是李氏王朝经营多年的国都啊,城高河深,五千人环攻是不可能的。况且守军也将其他的大部分城门都封死了,除非爆破,否则怎么攻进去?可“皇”军哪还有多余的弹药用来爆破?!
得了,还是南面这段城墙吧,附近地域宽阔兵力能够施展开,更重要的是已经炸开了一个豁口。那么,所有的部队就继续攻打这里吧,靠着足够的波次和兵力密度,靠着血肉之躯突破进去。
于是,双方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大部分的兵力都集结到了城南进行着最后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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