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涑末部秣兵厉马 张少帅贩猪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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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谋深算的营州都督李道亨,知道官兵的战斗力一年不如一年,想靠武力制服管辖区内的夷族已经不可能,就越发挖空心思地施展怀柔手段,对契丹人和涑末人极尽笼络恩服,和两族的首领们保持一团和气,使营州平安无事。这时朝中已是武则天女皇登基称帝。李氏党和武氏党的明争暗斗,使女皇无心考虑边关事务。早就应该卸印的李道亨都督,在营州大帅的位置上一直坐得稳稳当当。
大祚荣坚持每年春秋以猎代练,三万精兵威武雄壮,士气高昂。大祚荣一面加紧练兵,一面盼望契丹人早日反唐,他好乘机东归。一晃又是十年过去,契丹人虽然越来越不听从营州都督管制,却一直没有造反,大祚荣心急如焚。
这天,大祚荣和两位军师在府中议事。
大祚荣道:我部迁来营州已经二十八年,一直没有东归的机会。两位军师预言契丹会反,可是至今并无动静,再等下去,我将虚度壮年,垂垂老矣,如何还能成就大业。
任雅湘道:契丹没有造反,是因为李道亨的巧妙安抚。按大唐贯例,边关大帅要定期轮换。可是高宗皇帝晚年不问政事,武则天当朝以来,尚无暇顾及边关事务,营州都督竟然二十多年不换。这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大祚荣心情不好,语气生硬地说道:契丹到今不反,我们都没有料到。你们不必为判断失误而自责,更不必去找那些不着边际的原因。契丹反不反,和武则天换不换边关大帅能有何相干?
任雅湘知道大祚荣有些烦恼,就耐心解释道:这关系很大。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换了大帅,政策肯定要有变化,哪怕是微小的变化,都会成为激发剧变的诱因。
大祚荣道:照你这样说,朝廷不换大帅,契丹就不会反,那要是李道亨老死在大帅位置上,我就没有东归的机会了。
崔岳林道:王爷不能这样想。现在武则天女皇的地位已经稳固,新的权力分配正在展开。营州都督是个重要职务,也是个肥差,李道亨早已经过了退役的年龄,肯定要有武氏党派的新人来接管。这事也许明天就会发生。王爷不能丧失信心。
大祚荣道:我并不是丧失信心,而是在考虑一个新的思路。契丹反唐,我立马东归。既使契丹不反,我也要强行东归。
任雅湘道:凭王爷现在的实力,强行东归也一定会成功,只是要付出较大的代价。十万部众要想在官兵追击下安全东归,是不可能的。如果为了东归而损失掉几万部众,那东归的意义就大打折扣。所以,我们还是再等一等为好。
崔岳林道:王爷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八年,这样的顽强忍耐是古往今来的潜伏王者们都不曾做到的。再等下去,确实会让人等得如煎似炙的。我看这样,就以二年为限,如果二年之后营州没有变化,我们就不避艰险,强行东归。
大祚荣道:这样也好。这么漫长的二十八年都等过去了,我们就再等二年。
崔岳林道:这二年里还要继续增强我们的实力。这些年我们坚持练兵,人马雄壮,成效显著。不过我最近发现两个问题,不知王爷是否觉察到。一是涑末部的骑兵和牧民多半没有鞍具,马背上光秃秃的,骑手放不开手脚,这会限制我们的战斗力。二是兵器陈旧,有许多骑兵手中没有战刀,持的是木棒,打起仗来会吃大亏。
大祚荣道:过去在长白山区可以从高句丽购进马具,还可以就地取材制造马具刀具。到营州以来没有添置过,原有的鞍具刀具多半已经损坏了。现在想要添置,只怕一时也无处购买。
任雅湘道:在营州购置上万套马具刀具,确实很难办到。营州这地方通行实物交换。王爷只能用牲畜去换。涑末部的牲畜不少,东归时能把马牛羊带走,却很难把猪带走。不如现在就用一些猪去兑换马具刀具,让外地客商们把马具刀具送上门来。
大祚荣道:用猪兑换,这个想法很好,办法可行。这件事就交给张雨生和大武艺去办。他们已经长大**,将来要担当大任,应该经受一些磨练。
大祚荣把张雨生和大武艺叫来,吩咐道:给你们一个任务,想办法用生猪去换回马具和战刀,好装备我们的骑兵。
张雨生和大武艺接到任务,打扮成牧民,赶着一群猪到集市上招徕客商。
营州是大唐北方最大的商埠,集市上常有外地客商来往。内地的汉人客商多半带了铁器布帛茶叶到这里换各种畜皮兽皮,和兽身上可以入药的脏器。边外的夷人多半是带了猎物和畜产品来这时换铁器和盐茶布帛。这种交换常常不是等价的,因为双方的价值观念相差太远,再加上语言的障碍,很难实现公平交易,吃亏的总是边外的夷人。比如,室韦部落的牧民,常常带了貂皮前来换铁锅铁盆和刀具。室韦人不知道貂皮在中原贵过锦绣,只知道铁器对他们十分珍贵。交换时,双方都不说话,不须讨价还价,汉人把铁器摆出来,室韦人过来解下腰间缠绕的貂皮,想换铁锅,就用貂皮把铁锅装满,想换刀具,就把同样长短的貂皮放在刀具旁,汉人取走貂皮,室韦人取走铁器,交易就算完成。若是等价交换,一张貂皮可以换五个铁锅。在这种交易中,汉人占了大便宜,可是室韦人也很满意。因为在室韦人看来,貂鼠不过是一种猎物,只要勤快,就可以得到;而铁器却是稀罕物,花多大力气都造不出来。

张雨生和大武艺赶着猪来到集市上,也学室韦人做生意的办法,不主动说话,只等客商们来问。
几个专门在市上混的闲汉过来,看了看猪,问道:卖的?
张雨生道:不是卖的,是换的。
闲汉再问:想换什么,怎么个换法?
张雨生道:换马鞍。一猪换一鞍。
闲汉摇头道:高了,高了,太高了。五猪换一鞍。
张雨生摇头,不予理睬。
闲汉转了一圈,再来讨价还价,说道:三换一。
张雨生道:二换一。不能再讲了。
闲汉问道:你有多少猪?
张雨生道:五千头。想要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闲汉道:我带你去见陶掌柜,他要肯做,就能全包。
张雨生问大武艺道:你看行么?
大武艺道:不妨一试。你跟他去看看,我在这等着。
闲汉带着张雨生来到一家大户门前,向看门人说道:我是马市上的王五,有一笔大生意向陶老爷禀报。
看门人道:你们随我来吧。
进了院门,张雨生看到院中木架上摆着兵器,庭院中央有两个年轻姑娘在练习武功。
看门人道:二位在此稍候,我进去通报。
张雨生站在兵器架旁,看到架上有张硬弓,顺手拿起来,反复看了看,然后抬手拉了个满弓。
两个练武的姑娘停下来,脸上显出惊异之色,定定地望着张雨生。张雨生以为主人不喜欢别人乱动自家的兵器,急忙把弓放回原处。
张雨生向两位姑娘说道:请小姐原谅,我只是好奇。
两位姑娘走过来,平和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那边有耙子,你能给我们射一箭吗?
张雨生点点头,拿起弓,搭上箭,转眼就发射出去,正中耙心。
妹妹欢叫道:呀,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哪!
姐姐道:妹妹不要胡说。客官请别见怪。这张弓是我爹用的八百斤强弓,没人拉得开,勉强拉开的也射不中耙子。象客官这样一箭射中耙心的还没有见过。
看门人这时出来叫道:老爷请你们进去说话。
张雨生放下弓,急忙走去。
这家的主人姓陶名永久,是营州城里有名的大户。陶永久本是武林中人,曾在营州官军中效力,后来因营州无仗可打,不肯在军营中消磨人生,便弃武经商。二十年来,有许多武林中的朋友暗中相助,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已经成为营州城屈指可数的大商贾。
王五向陶老爷禀报了以生猪换鞍具的大概意思。
陶老爷说道:这笔生意我做了。三换一。有多少猪我全包。只是有个条件,你要把猪赶到我指定的地点去。
张雨生道:我出一万头猪,你给我四千具马鞍。可以把猪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陶老爷道:成交。我给你开个单子。你按我的单子如数按时把猪送到,再给你马鞍。
张雨生道:我保证准时送到。
张雨生做成了一大笔生意,心情很畅快,告别了陶老爷,兴冲冲出门而去。刚走出五六十步,陶家的看门人又追出来,把他喊住了。
看门人追上来,说道:张客官请留步,我家老爷还有话要说。请随我来。
张雨生心中疑惑,只怕生意要吹。返回院中,见陶老爷正在和那两个练武的女子说话。
张雨生向陶老爷问道:陶老爷要反悔不成?
陶老爷道:生意就那么定了,绝不反悔。刚才听小女说张客官箭法超群。我请你回来,是想问一问,张客官能不能再为我展示一下箭法?
张雨生道:原来是这样。陶老爷客气了。我们涑末人射箭,就象你们汉人种田一样,都是很平常的事。老爷想看,我射就是了。
张雨生说罢,再拿起那张弓。陶老爷和两个女儿都静静地看着他。张雨生对准箭耙,飞快地射出十箭,全都挤插在耙心上。
两个女儿欢叫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神箭手啊!
陶老爷惊喜道:好箭法,好箭法!不知你的师父是谁?
张雨生道:我父母双亡。自幼跟义父学箭。
陶老爷追问道:那么你的义父是谁?
张雨生道:涑末部王爷大祚荣。
陶老爷道:原来你是大祚荣王爷的义子,失敬失敬。你还有什么亲人吗,比如妻子、兄弟、姐妹?
张雨生道:没有。我是独身一人。老爷问这些,是不是怀疑我的来历,不放心这笔生意?
陶老爷道:不是,不是。对不起,我问的太多了。
张雨生道:老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还有个兄弟在集市上等着我。
陶老爷道:好,好。张客官请便吧。
张雨生告别陶老爷,怀着疑虑出了大门。走了十几步,不禁又回头去看,只见那两姐妹正倚在门上向他张望。张雨生向她们挥了挥手。她们也向张雨生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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