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幽州城两雄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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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朝和藩属国之间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就是藩属国的国王都要送亲生王子到长安入侍,以示对宗主国的忠诚。文王登位时,因为长子大宏临只有五岁,不能送到长安入侍,就把这件事拖延下来。转眼六年过去,尽管在此期间还有文王的亲弟弟大宝方在长安入侍,可是弟弟和儿子的人质效应是大不相同的。玄宗皇帝虽然没有过问,鸿胪寺卿杨铣却有些沉不住气,已经连续三次向渤海国文王提出送亲子入侍的要求。
文王现在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大宏临,长女大贞贤,次女大贞惠,次子大宏元,三女大贞勤。要送一名王子入侍,就只能是十一岁的长子大宏临。让十一岁的儿子到长安去入侍,这对文王大钦茂和贵妃张凤仪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张凤仪是百般不舍。文王知道王子入侍不可避免,只能劝说贵妃忍痛割爱。夫妇二人商定,等到大宏临过完十一周岁生日,再送他上路。
大宏临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是个早熟的少年。过生日这天见父王愁眉紧锁,母妃暗自饮泣,知道父母舍不得送他入唐,就出人意料地向父母讲起了曾祖父大祚荣的故事。
大宏临向父母说道:父王母妃是大人,应该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父王是十七岁入侍,虽然比我现在大些,也不过是比我大六岁。太爷爷是七岁离开父母,跟随洪云仙师去仙山学道,可就比我现在小得多了。我已经十一岁了,虽然不能称大人,可也不再是小孩。请父母放宽心吧,儿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张贵妃把宏临搂在怀中,忍泣强笑道:好儿子,你可真懂事。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此去何止千里,妈妈怎能不牵扯肠挂肚。
大宏临笑道:我听老师说,行万里路胜似读十年书,儿子到长安入侍是进国子监学习,又不是上战场厮杀,父王和母妃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文王见儿子这样明白事理,心情好了许多,笑道:国子监的老师会严格管教,说不定还会打你**。要是和你太爷爷相比,你可是幸运得多了。你太爷爷是孤零零一个人离家从师。你到了长安,有你三叔照应,和在家里也差不了许多。这样一想,我们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张贵妃向文王说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到了长安有三叔照应,可一路上谁来照顾呢?派别人护送我可放心不下,就请他大舅辛苦一趟吧。
文王道:最亲不过亲娘舅。让张文休大哥去护送,不仅贵妃可以放心,孤王也可以放心。就这样定下。
大内相张文休护送大宏临王子入侍,照例是取道幽州。出发时就先派快马向幽州节度使安录山发出通报。这天到了幽州城下,早有节度使派来的差官在城外迎接。一行人马住进幽州驿馆,等待安录山的安排。
安录山对渤海国十一岁的王子大宏临入侍并不在意,他对护送使张文休却很感兴趣。上次张文休送大宝方入侍时就曾路过幽州,那时安录山一心要利用高海清,就没有和张文休过多接触。这次安录山就要乘机结识张文休。这天安录山在大帅府备下酒宴,特别宴请张文休。张文休是客,不能拒绝主人的好意,就应邀单独来会安录山。
安录山为什么要单独宴请张文休,就连安录山本人也说不清楚。他对文王拒不出兵攻打契丹这笔旧帐一直耿耿于怀,见到渤海人就想发泄怨气。他对张文休的骁勇早有耳闻,很想和这位渤海名将论一论兵法。究竟是要发泄怨气,还是要论兵交友,直到张文休入席,安录山还没有想得很确切。
两人按宾主入席,自然是主人先祝酒。安录山举杯笑道:久闻张相国勇寇三军,是安某心中的英雄。上次张相国送大宝方王子入侍,有高海清在中间挡着,安某失去一次交友的机会。今天再度相逢,安某十分高兴,特别为张相国准备一桌兄弟宴。来来来,咱们兄弟共饮一杯。
张文休对安录山的狡诈早有提防,心中存着三分戒备,举杯应道:安大帅威震冀北,张某也十分敬佩。既然是兄弟宴,不是鸿门宴,我愿陪安大帅共饮此杯。
安录山大笑道:哈哈哈,张相国这玩笑开的大错特错。鸿门宴是项羽对刘邦,是两虎相争。幽州军和渤海国无争,安某与张相国更无争,怎么会有鸿门宴?
一杯干过,安录山再举杯说道:海东诸国,渤海为大。张相国父子两代掌握渤海国兵权,是安某所不及。请接受安某的敬意,再干一杯。

张文休笑道:渤海国兵不足十万,哪里比得上安大帅一身佩两镇帅印,兵精将猛,所向无敌。应该是张某敬安大帅。
两杯酒下肚,安录山就掩不住虚情假意,流露出霸道本相,盛气凌人地说道:你不要说什么所向无敌。就因为你渤海国按兵不动,安某吃过大亏,打过败仗,还吃了一场官司。大钦茂至今没有半句检讨,让本帅很不开心。你是渤海国大内相,也难逃其咎,今天要罚你三百杯。
张文休反唇相讥道:安大帅战功卓著,谁人不晓?打一两次败仗又算得了什么?张守珪不打败仗,却被降职贬官。安大帅打了败仗,却挂上两颗帅印。可见渤海国不出兵未必就是坏事。如果当初渤海国出了兵,安大帅打了胜仗,说不定也和张守珪一样倒了大霉呢!安大帅应该感谢文王没有出兵才对。
安录山瞪起双眼,叫道:你是嘲笑本帅打了败仗还升官。你没有打过败仗吗?就算你没有打过败仗,可也没打过什么胜仗!据本帅所知,渤海国两次南征新罗国,都是被你断送了。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本帅?
张文休针锋相对地冷笑道:安大帅是两大重镇节度使,张某敬仰还来不及,岂敢嘲笑?契丹主力在松漠,安大帅的主力不在营州防御强敌,却到幽州保境安民,真是用兵如神,让张某自愧不如。
安录山把酒杯往案上一敦,指着张文休狂笑道:哈哈哈,你是小人之心,岂能体会本帅的深谋远虑。你是张雨生的儿子,对不对?你父子二人曾兵犯河北山东,对不对?要不是我两镇大军在幽州集结扎营,只怕你早就学你先人张雨生兵犯中原了。你们渤海人的狼子野心,胜过契丹人十倍,休想逃过本帅的眼睛。
张文休也大笑道:哈哈哈,安大帅的深谋远虑真是空前绝后,妙不可言。现在说要防渤海国,就冠冕堂皇地移师幽州。以后再移师山东,就可以说是去防日本国了。这可真是未雨筹缪,神机妙算,兵家绝笔,天下无双。
安录山已经有些醉意,可是醉头不醉心,尽管舌僵目滞了,心里却还明白得很。尽管张文休更加放肆的对他冷嘲热讽,他不仅不恼,反而惊喜。因为他听张文休说到移师山东防日本,心里突然一亮,觉得这句话十分重要也十分中意,就想续继说下去。
安录山把恼怒收起,作出笑脸说道:你是在辱骂本帅,骂得好!你刚才说移师山东去防日本,这可是绝对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史思明那个狗才?
张文休盯着对方的醉眼,笑道:原来你真要这么干?难道你还想要再挂上第三颗帅印不成?
安录山摇头道:不不不,你说的不对。本帅是想移师河东,不是山东。挂三颗帅印算什么,要挂一颗玉玺那才叫威风。你刚才说移师山东防日本,这主意不错,本帅一定记下来。你再来帮本帅想一想,移师长安该拿什么当借口?
张文休见他开始说醉话,就故意逗趣道:移师长安的借口也是现成的,就是清君侧,大汉朝七王乱国的时候就已经用过了,汉末三国时期反对董卓和曹操的人也都用过。你只要找个朝中大臣当替罪羊就成。
安录山把酒杯高高举起来,似乎很认真地说道:替罪羊已经自已跳出来了,他就是杨国忠。请君侧,太妙了。多谢张相国指点。本帅再敬你一杯。
张文休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禁惊疑起来,看他的表情不象是说醉话,难道这个边关大帅真的要起兵清君侧不成?
这时安录山突然向外面大叫一声:来人!
张文休吃了一惊,想到安录山是不是觉察到酒后吐真言泄漏了机密,想要杀我灭口?张文休情不自禁地把右腿半蹲起来,两手掌撑着桌案,做好应付突然袭击的准备。
可是,转眼间只有一名亲兵进来应道:请大帅吩咐!
安录山醉眼矇眬地说道:拿笔来!
亲兵递上一支笔。安录山接了笔,又摆摆手,让亲兵退下。
张文休迷惑不解地注视着安录山的举动,只见他把衣襟扯起来,用笔在白色衬里上写下了两行字:移师山东防日本,兵临长安清君侧。
安录山写罢,把笔一丢,举杯大笑道:哈哈哈,妙妙妙。张相国的妙计,本帅记下了。多谢指点,请再饮一杯!
安录山说罢,不等张文休举杯,已经仰脖把杯中酒一口呑下,然后就向前一扑,伏在案上睡着了,酐声大作,滥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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