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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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孟龙飞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后就似乎有一辆蒸汽火车从远到近驶过来,就在自己耳边反复轰鸣着。
孟龙飞费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眼皮很重,还火辣辣的疼,还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外涌,眼珠就像被浸泡在风油精里一样。但孟龙飞还是死命地睁着眼睛,他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眼前是白花花一片,自己就像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南极的冰天雪地里,整个世界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渐渐地,眼前出现一个人的轮廓,孟龙飞瞪大眼睛辨认着,是石华仁!真的是石华仁!
孟龙飞心中一阵释然,眼中却有更多的泪水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终于,孟龙飞辨认出来了,自己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石华仁,而是一身警服的刘家明。
刘家明眼中也闪动着泪花,脸上却堆着笑冲孟龙飞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孟龙飞的另一边。
孟龙飞缓缓扭头一看,自己的右边,茹超男正枕着自己的右手睡得正酣,自己刚才听到的火车幻觉,就是茹超男不时的呼噜声。
“人家小茹已经在这里守了你七天七夜了,虽然医生说你没事,小茹就是不肯离开。”刘家明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嫉妒,自己当年也曾英俊潇洒风流不凡,却从未遇上过如此痴情的女子。上天啊!你是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好姑娘和漂亮姑娘都要插在长得跟狗屎一样的人身上呢?唉!莫非真的是应了那句俗语“人帅天妒”吗?
孟龙飞微微抬了抬右手,用右手背轻轻触了触茹超男的脸,茹超男的脸上竟溢出一丝微笑,泛起一阵绯红。
“石华仁,他……”孟龙飞转过头低声对刘家明问道。其实问之前,孟龙飞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记错了脑袋糊涂了,或者说孟龙飞仍然期待着有奇迹出现。
刘家明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神情凝重地说道:“龙飞,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难过,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石华仁已经不在了,煤气罐爆炸的时候,整座楼都塌了。”
孟龙飞的眼前又模糊了。多年的好兄弟,多年的好战友,就这样一下子没了,孟龙飞感觉自己心就像在铰肉机里反复铰碎一样。
现在,孟龙飞完全能够理解赵义贵看见刘忠孝和向军奇牺牲时的那种痛苦到疯狂的心情。真就像赵义贵所说的,自己只是和平年代的兵,没有经历过烽烟战火,没有经历过流血牺牲,并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战友之情,还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兵。
战友之情是血与血交融在一起,是肉与肉生长在一起。他们本来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因为军队这根脐带,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血脉相连,息息相通,即使是离开了军队,这种血缘关系也不会改变。一个战友的倒下,他就会带走你身上属于他的血,属于他的肉,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才是真正战友之情。

孟龙飞终于明白也这一点,但是,这也太他妈的残酷了!石华仁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自己不痛不痒地走了,却把自己丢下一个人受折磨。石华仁!你他妈的混蛋!你他妈的逃兵!为什么你要假积极抢着搬那个煤气罐?为什么搬那个爆炸的液化气瓶的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要从火里活着出来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孟龙飞,你不必太难过。赵局长已经批了你的假,你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另外,你这次抢出了四十二个煤气罐子,避免了造成更大的损失,而且又不是在执行公务期间,所以公安局跟你申报了一个‘见义勇为英雄’称号,还有奖金。证书我放这里了,奖金等你上班后发给你。”刘家明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红本本。
“石华仁的证书呢?这场火他的付出最大。”孟龙飞说着眼泪又淌出来了。
“石华仁的证书?我们寄给他的家人了。唉,一条好汉啊!”刘家明的语气充满了无限惋惜之情。“你休息吧,我得上班去了,现在警察都忙起来了。”
刘家明走后,孟龙飞的胸口又堵了起来,眼眶鼻腔内好像有随时溃堤的洪水一样。
孟龙飞屏住呼吸,轻轻从茹超男的脸下抽出自己的右手,慢慢起床,穿好茹超男早已整理好的衣物,又深情地看了茹超男六十秒钟,打开房门走了。
孟龙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说每一个十字路口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模一样。
天阴沉沉的,风不时像刀子一样刮过,透骨的凉,孟龙飞感觉自己像在北冰洋海底奔跑一样。
急促的喘气让孟龙飞胸口舒坦许多,孟龙飞眼前全是石华仁的影子,石华仁的音容笑貌放幻灯似的一幕幕出现,然后又一幕幕炸得粉碎。
红灯孟龙飞看不见,行人孟龙飞看不见,车辆孟龙飞看不见,孟龙飞就这样漫无目的表情怪异地跑着,行人和车辆看到孟龙飞都闪得远远的。
一个路人看着孟龙飞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精神病院的医生干什么吃的,怎么就又跑出来一个?”
孟龙飞跑到天成路的时候,一阵音乐声让孟龙飞清醒过来。
孟龙飞站在路边凝神一看,原来是哪一家在办丧事,头缠白布的劳力们在前面抬着一口棺材,后面的亲人们正跪着哭得昏天黑地。他们身后一辆货车上,音箱里正播放着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哀乐。
这是A市丧葬的基本仪式,亲人们要跪着一段路一段路的将自己离去的亲人送进火葬场。
悲伤的音乐,略带七分真挚的恸哭,相似的处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孟龙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双膝一软,跪在路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哭得眼泪鼻涕像三峡泄洪似的,两手不断地捶着地面,捶得水泥路面“嘭嘭嘭”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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