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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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彼氏是在那天晚上着了凉,所以才咳个不停,而赵燕语则十分坏心眼的说这是抽烟的结果。正当她口无遮拦的说什么“咳嗽、胸闷是肺癌早期征兆,景煜,你可别步后尘”的时候,安筱楠突然发挥了她以眼杀人的神攻,吓得我可怜的女朋友立刻乖乖禁声,朝她讨好的笑着。
我这才知道,安筱楠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柔弱,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小绵羊也能在转瞬间成为洪水猛兽。
彼氏的咳嗽持续到了很久,那年是流行性感冒大爆发,教室里到处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后来我和老四也不幸中招。老四每次看到我的擤红了的鼻子就要发笑,我则嘲笑他面有菜色。我们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到彼氏头上,不断对他们寝室施加压力,终于,在老大的一声令下,寝室里飘起了醋香。然后,这股风潮波及了大半个学校。
后来,毕业实习开始了。后来,毕业实习结束了。后来,老四、彼氏和我找到了各自的单位。
老四回了老家,彼氏联系的新单位也在那里。我则继续留在这里。
我们几乎见不到面,大二的时候我用在外打工的钱和父亲给我的钱,买了一台电脑。现在这台电脑成为了连接我们的纽带。我们凭借电子邮件互相通信。彼氏的信总是很短,很仓促,似乎有着忙不完的事,连用键盘多敲击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
赵燕语在大银行担当资料翻译,一到中午就到电话给我,和我扯动扯西,什么新买的衣服,银行的小开,同事的怪癖之类云云。
我以为生活就是这么的平淡,在法院当个小小的书记员,整天开开庭、写写传票、归归档什么的,日子就一天天的过去。我以为我们可以将这样的云淡风轻延续到永远,直到那一天,安筱楠来找我,一切就全都变了样。
安筱楠跑来找我,她说,我打电话到他单位,他们却说他已经离开了。他没有告诉你什么吗?
没有。我摇摇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我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迫使彼氏放弃了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工作。我看着安筱楠,希望她能主动说出些什么来。彼氏和我就有着这种默契,他知道我不会问,他知道我总是压抑自己的好奇。
但安筱楠和彼氏显然是不同的,她瞪着我,仿佛是要我开口去问。
我们僵持了许久。然后她不屑的笑了,她说,季景煜,你果然是这样,我本来还不相信,我还以为你就算对别人如何冷漠,对他总还是关心的。没想到,你真的是冷血。
我有些懵了,很难想象这个总是柔软如水的小家碧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无缘无故的。
别装得好像自己很无辜,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最惨。你老是以为自己受伤受得最深,也不想想别人被你怎么伤害!
……
季景煜,知道以前我干吗老看你吗?你可别自以为是的以为我暗恋你!我只是在奇怪,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么值得他牵挂!
……
他也好,小语也好,你真正关心过谁!
……
季景煜,你总是害怕别人接近你,硬要别人陪你玩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游戏,其实,你谁都不爱,这个世界上你只在乎你自己吧!

……
季景煜,你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安筱楠说着自己先红了眼圈,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开。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一遍又一遍的看《约翰·克里斯朵夫》,羡慕着奥里维和克利斯朵夫之间的关系,我以为我也可以找到那样的一个人,在我失落的时候安抚我,失败的时候支持我,和我分担痛苦与哀愁,同我分享安逸和快乐。
我以为我找到了彼氏。然而,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既不是奥里维,也成不了克利斯朵夫,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像他们那样接受别人,永远也无法为别人付出。
季景煜做什么都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很多年以前,他被狠狠得伤过一次,从此以后,他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很深,小心翼翼的防备别人,不再露出分毫,生怕别人伤了自己。
当我再次打电话给安筱楠的时候,她的气已经消了,也或许是没有看见我的人,所以才能够平静的和我说话。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彼氏的手机几乎一直关机,即使打通了,他也总是很忙似的,说不上几句就挂断。后来,安筱楠不放心,就打电话到单位,才发现他已经辞职了。职工宿舍他不能住了,但他也没有回自己家里。
安筱楠说,你知道他怎么会辞职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
他原本是想请个长假的,但他还在实习期间。没有特殊理由的话是不允许的,所以他只能辞职了。
……为什么要请假?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说是家里有人病了,需要护理。
我稍稍送了口气,谁病了?
他说是他阿娘。安筱楠说,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吧?如果你觉得心里有愧,就不要再无动于衷了。
挂断电话,我打开电脑,收到了来自彼氏的信。
信很短,他说那里一切都好。除了有时会挨点批评,受点欺压。他说事情太多了,以后可能没办法每星期都写信。他说,他的手机欠费太多。他说,他搬出了职工宿舍,新借的房子没有按电话。
我回信给他,我说,你忙吧。我们都挺好的。E-mail不写也没关系,但如果有空了,自己写封信寄我吧。你以前的字那么糟糕,让我看看现在的字进步了没?还有,顺便告诉我,今年我大寿你能不能请到假回来?
关上电脑。我把身体缩进沙发里。房间不是很大,我却感觉很空,或许,那是因为我的心空荡荡的无所依靠吧。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彻骨的寒。
许多年以前,彼氏告诉季景煜,小时候阿娘跟他讲命,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他还问他,景煜,你算不算我的劫?
彼氏以前和阿娘住在一起,阿娘非常疼他。阿娘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教会他如何关心别人,如何开心的笑,如何去爱。彼氏也很爱他的阿娘,直到他**岁才离开。
就在刚才,季景煜问安筱楠,谁病了?
他说是他阿娘。安筱楠说,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因为,彼氏的阿娘,早在他**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彼氏撒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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