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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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教室在老教学楼里,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朝向和其它教室不同,窗的位置开得很怪。从那窗户看出去,便是一棵红枫。那棵红枫也只有在这个教室才能看到全貌,我喜欢夕阳下的这棵树,层层叠叠的叶片闪着光,似乎是一曲光的大合唱。
我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一方面是因为忙碌,一方面是因为近来流行的那个鬼怪传说。
音乐教室的大门被关上了,虽然没有锁,但是那斑驳、粗糙的把手却令人害怕,那一地剥落的红漆也仿佛永远清扫不干净,无论阿姨们怎么打扫,每天黄昏还是会出现。
有人在黄昏的时候偶然经过,听见从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女孩在哭泣,然而在哭声中还夹杂着细细的低语,好像是些“我很难过”“很痛苦”之类的话,如同梦呓般含糊不清,令人不寒而栗。
那天我其实没想到音乐教室去,只是在楼梯的拐角不经意瞥见一个女生,她站在音乐教室的门前,门可能开了,她可能看到了什么,但从我的角度看不见,我朝着她走过去,她却突然一把把门合上,然后转过头脸色苍白的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怵,她说,季景煜,我们走吧,天要黑了。
我这才想起她是历史班的同学。那个时候我和她一起走了,我想她一定是看见什么了,但她不想让我知道。如果是彼氏他一定会开门看看,但我习惯于放弃,我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
学校宿舍里三天两头的停电,那天估计又是哪个寝室用电不当,把保险丝烧断了。我们借着应急灯的光和打火机的光纷纷点起蜡烛,有个室友特别喜欢鬼怪的故事,这下算是给他逮着机会了,他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支蜡烛,开始讲学校的那个传说。
几十年前有个女孩和学校年轻的音乐老师相恋,两个人时常到那个音乐教室里相会。后来,女孩怀孕了。这时候音乐老师却接到了调令,可以回北京继续他的远大前程。女孩未婚先孕,她哭着求他和自己结婚,然而音乐老师却抛下了她,回到了北京。从此那个女孩也失踪了。
有人说,她从学校楼顶跳了下来,也有人说,她威胁老师要把事情说出去,所以被他杀死了。无论是什么结局,有一点是共同的,女孩的血染红了那棵树,她的灵魂盘踞在那里,一直不肯离去。所以,才会有黄昏时候的哭声,女孩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老师,所以当他抛弃了自己时,才会那么痛苦。
烛光在晃动,室友的脸看上去显得异常兴奋。他说,季景煜,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我说,不是枫树吗?
室友神秘的笑了,错了,那是槭树。
悲戚的树,悲戚的传说。我想起申心的母亲,不知道她当年是否也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日光灯亮了,我看见彼氏正交抱着双臂颇有些不满的看着那个室友。彼氏说,你无聊啊,当心吓得他晚上乱说梦话,我们大家都不得清静。
室友说,玩玩呗,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不错啊?
彼氏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比上次那个厕所间的好,终于进步了。
我看着室友,别告诉我那故事是你编的?
室友说,你不觉得我很有天赋吗?
彼氏笑了,你还当真了啊,傻不傻啊你。
我当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然而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个女生的样子,她站在音乐教室前面,脸色苍白,如同见鬼。

学校的传言终于传入了老师们的耳朵里,于是那扇门上便添了一把铁锁。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个校园怪诞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高三时我把分数看得简直比生命还重要,后来彼氏说帮我复习我就一口答应下来了。我觉得那个时候大家都特别势利,最好能和比自己好的学生在一起复习功课,连我自己也不例外,我明明是想疏远他的,但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彼氏倒是个例外,很多时候他会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我们还在高一高二,而不是在距离黑色七月只有最后两个月的时候。
什么味道!彼氏的鼻子突然凑近我的手臂猛嗅了一阵。
风油精,我白了他一眼,这都闻不出来你可以去五官科挂号了!
他用食指蹭了蹭鼻子,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怪味道。
不喜欢就别凑这么近,回自己位置好好坐去!我顺手抄起一本参考书拍在他的胸口,连人带书的把他按回了对面的座位。
是啊是啊,他点着头,还是离远些好,免得惹味上身,人家美眉要哭泣的。
我不睬他,继续做面前的参考书。彼氏已经做完了,正无聊着呢。他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扒过我放在旁边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假模假样的低头嗅了一阵,其认真程度可以和经常取名“旺财”的某种生物相媲美。
可怜的书也有味儿了,你到底看了几遍啊!他说,从我高一认识你开始你就在看,现在你都高中三年级了,又不是小学三年级,怎么会看得那么慢!
师父大人,你管得还真宽啊!
那是当然,我宝贝徒弟的事儿嘛!他眯起眼睛嬉笑,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为师真是死也瞑目啦!说着,抹了一阵干泪。
好了好了,别抹汗了!我不耐烦的对他说,继续做我的习题。
其实我早就看完了《约翰·克里斯朵夫》,但依然只知道故事梗概。奥里维是要死掉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我并不想看见他死去。
“他突然之间听见房门开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使他不马上掉过头去。他觉得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便转过身子,看见奥里维微微笑着。他并不惊奇,只是说:
‘啊!你终于来了!’
只有一刹那功夫,幻景就消灭了……”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把书重新翻回折角的那一页,在那里,年轻的克利斯朵夫遇见了奥里维,生命中一段难得的安逸的时光即将开始。
我将他们定格在那里,永远的定格在那里。
这本书真的那么好看吗?彼氏这次的口气很认真,他翻开书,从我折角的地方看起,还读出了声。我想提醒他,这样的习惯很不好,既会影响他阅读的速度,也会搅乱我解题的思路,可又后来觉得,听他读读也无妨。
克利斯朵夫看到奥里维的第一眼,就从他的眼睛里看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另一个人灵魂的延续。然而,奥里维并不是安多纳德的替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克利斯朵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就连葛拉齐亚也不能与之相匹敌。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彼氏突然停下来,你不觉得这样的描写简直就像一见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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