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第一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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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心感到肚子饿了。
其实从早上开始,吴良心就感到肚子饿了。本来,他以前在农村生活,早上起来是不吃早点的,一直到了九点十点,这才吃一天的第一顿饭。这叫早饿。九点十点吃饿的好处,是经过三个小时的饥饿,胃里已经清空了,所以吃饭特别香,香到还没有感到是什么饿,也没有尝出是什么滋味,饭已经吃完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是吃一点冷馍,还是吃稀饭,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不单是自己吃得香,别人看着也非常香。要是吃面条,老天,那样子才叫香甜。雪白的大老碗里,有着雪白的面条,白里透着筋道,吃到嘴里光滑可口。要是在面条里飘着几片葱花,那种绿得可爱的翠绿色的葱花,面汤里浮着赫黄色的油花,那才叫香呢。吴良心那么小的一个人,端着那么大的一个碗,稀稀溜溜地吃着喝着,额头上冒着的是晶晶的汗珠。一碗不够,他就来个二碗,二碗不够,还要来个三碗。因为看着他吃饭香,爷爷奶奶有时也跟着吴良心加一碗饭。因为不吃零食,所以吴良心的胃口特别好,吃什么东西也能消化。可是回到城里之后,对于吃饭,他的母亲南柯梦有许多的讲究,比如饭前必须洗手,不管你是刚才洗的,还是以前洗耳恭听的。除了这个,她还讲究营养的搭配,比如一天三顿的饭食要搭配开,饭后一定在吃点水果,早上起来,先要喝牛奶,吃一个鸡蛋。这种一次只许吃一点,刚刚把人的食欲勾起来了,又坚决地不让吃了,让吴良心非常难受。可没办法,南柯梦这一套也不是她自己的发明,而是跟什么营养专家学的。当然,南柯梦也只能管住吴良心,因为吴金钩这人,根本不受这个的约束,他工作起来,你要叫他吃饭他也不会吃。相反,他饿了,直接打电话,让人把饭送过来。当南柯梦向吴金钩兜售她的这一套理论时,吴金钩只是笑着不说话;当南柯梦大讲特讲她的营养理论时,吴金钩也只是用一句话来反驳:“想吃什么,那是人体缺少什么?缺少的你不让吃,身体内有多余的储存,你却要人硬把它吃下去,这不合科学。”南柯梦只能用嘲笑的口吻说,“你是农村的,不懂。”好在,吴金钩的修养还不错,他只是笑着说,“谢谢”,然后一句话也说,就出去工作了。因为母亲的干预,到城里不长时间,吴良心的饮食习惯,现在基本上是一个城里人了。也就是说早上起来他是要急着先吃早点的。可今天,因为包里的食品不多了,他怕倪艾饿的早,所以自己强压着饥饿,硬是没吃东西。现在,吴良心饿急了,他的肚子咕咕地叫着,响着,一副非要吃饭的样子。
蛤蟆无量智听到了吴良心的肚子咕咕地叫着,以为吴良心是肚子有毛病,于是问,“你是那里不舒服吗?”
吴良心说,“没有什么舒服。只是里面有点发烧。”
“肚子里发烧,那一不定是病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吴良心急忙地回答,“不用,不用,一会就好了。”
无量智说,“好,好,没有毛病最好。不过有麻烦了,咱们也不怕,因为我就懂一些医学。”
无量智又半闭了眼睛去闭目养神了。看得出,他的修养不错,一副遇事不惊的样子。特别是他闭目养神时,好象是一根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在雪白色的冰洞中,他的黑色的身体显得非常刺目。吴良心看着他,心里感到非常悲凉,自己不明不白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的情况下,掉进了这个该死的洞中,掉进了这个出不去也找不着出口的洞中,遇见的又是这么的一个怪物。他的形象是那样的可怕而怪异,而且还是那么地半死不活。人跟蛤蟆大概是没有多少话可说吧。吴良心不由得也闭上了眼睛,他想学学这只蛤蟆,因为睡着了也就不饿了,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吴良心坐下来,背靠着冰墙,闭上了眼睛。
可是,不争气的肚子又一次地叫了起来。随着肚子的叫唤,他的喉节也跟着动了起来。嘴里的唾法沫也多了起来。过多的唾沫,咽下去,肚子里更烧了。
发烧的肚子里,大概是没有了什么东西可以消化了,那么它只可能去消化胃自身的。饥饿是能使一个人得上胃炎的。饥饿让多少男人成了强盗,饥饿让许多女人沦为妓女,饥饿让多少人失去操守,饥饿也让多少人失去理智……饥饿实际上是人生的第一大敌人,我们从生到死,一直在和饥饿做斗争,生存的第一要义是吃,只要吃饱了,其他的问题比较好解决。饥饿它好象是一种病,一直在折磨人的神经,神经的折磨是一轮一轮的,一轮比一轮更强烈,强烈的神经刺激,让人无法入睡。想用睡着了来解决饥饿实在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在学校的时候,吴良心感受到的是,老师太凶狠,同学太强劲,一种吃饱了时没事干的无聊在折磨着他。于是,他想到了上网,于是他想到了谈恋爱。现在,在洞中,在这个只月冰,只有无数冰的溶洞中,吴良心才明白,原来父亲是最可爱的人,他们给他提供了吃和穿,使他免去了生的一大困难:那就是费尽心机地去找吃的。这种活动,在动物,一般的动物,大约不到一年二年,可在人,是十几年,二十年。现在的年轻人,有的三十了四十了,还在向七十八十的老人要钱,要吃的,要穿的。这样的人怕是永远地长不大了。他们是小人,一种赖在小孩群体中,永远不想长大的人。
没有经受过饥饿的人,不会体会到吃的快乐。一个每天没有尝到饥饿感的人,是不会体验到人生的快乐的。于是,世界上就产生了一批痛苦的人。本来,吃了多少食物,就应该去干同样多的活,然后才能消化了这些食物。劳动是最好的消化方式。它给让人充分体验到劳动的快乐。劳动的过程大约快乐是不太多的。可享受劳动成果,那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可在人类,许多人,富家的公子哥们小姐太太们,失去了这些快乐。他们的身体萎缩了,可有自恋症的他们把这叫苗条,他们这样吃不下,那样吃不下,企图用食物的色香味来激发起食欲,他们把这个叫美食……可怜的他们,就是在玩一个又一个的文字游戏,用一个褒义词来自欺欺人地自我麻醉着。
又一轮的饥饿袭来了。吴良心觉得眼冒金花。头有点晕了。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滴。这是一种不好的感觉。一种死亡将要来临的感觉。以前,吴良心以为死亡大概和磕睡差不多。当来来临时,人忽地一下去不知道什么,一下子走到另一个世界去来。可是,现在的饥饿叫吴良心明白了,那绝不是一件轻易可以来到的事。在死之前,人一定得接受许多的灵魂的,**的折磨。

因为**上的痛苦,吴良心痛苦地呻吟起来,发出了类似病痛的叫声,“哎哟……”这声音不大,但清楚,它是那样地细长,是那样的绵长,叫人听到感到万分痛苦。
正在闭目养神的无量智眉头动了一下。
吴良心没有看见。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更长的一声呻吟。
无量智睁开了眼睛,问:“你怎么了?”
吴良心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什么。”
吴量智问:“是不是你在掉下来的时候,把身体摔伤了。”
吴良心回答:“不是伤痛。”
“是心痛?想家里人了?还是想你的意中人儿了?”
这一下可把吴良心逗笑了,他大叫,“连你也能说意中人儿?总不成你的意中人是一只母蛤蟆?”
无量智说,“怎么可能,你忘了我跟你讲过,我以前也是一个人,一个平常的人,打柴的。我本身不是一只蛤蟆。”
“哈哈哈……”吴良心笑了,“对不起,我太容易以貌取人了。”
“是呀,不单是你,我也一样,也常常以貌取人。以貌取人,是所有人类的弱点。我以前也是一样。看到漂亮的姑娘,就以为她们不是人了,其实她们和普通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吃喝拉撒,应有尽有。”
“你也是见色忘义呀。”
无量智嗬嗬地笑了,“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洞中是两面人的哈哈大笑声。
笑完了,无量智问,“告诉我,是想心上人了吗?”
吴良心说,“不是,我现在根本不能想什么,只有难受的感觉。”
“那里难受呀,我也是一男人,你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说吗?”
吴良心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肚子饿了,非常难受。现在就一种感觉在压迫着我,饿,过来是这种感觉,过去也是这种感觉。饿,饥饿压倒了一切。我现在才明白,饥饿是可以战胜爱情和相思的。”
“哎呀,原来是这回事。要是别的在这个洞中不好解决,要是饿了,主里可是最容解决的呀。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吃的。哈哈哈——”无量智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吴良心以为这只大蛤蟆是在开玩笑。在冰封的洞里,到处是吃的,谁能相信这样的鬼话。要不是他恶作剧地开玩笑,还能是什么?要是在冰封的湖上,河里,海里,那还可能捕到鱼,也许还有吃的,要在冰封的山里,还可能遇见小老鼠这类小动物,也许可以弄几只来吃一下,可在这时,什么动物也没有,什么植物也没有,能吃什么呀。再说,蛤蟆的吃食,也许跟人不一样,它能吃只小蚊子,小苍蝇,人能吃那个东西吗?
“吃什么呢?大师!”吴良心不甘心地问。
无量智回答,“你的前后左右全是吃的,全是,你为什么不吃呢?”
老天,他果然是在教人吃冰。渴了,也许可以吃块冰来解渴,可饥了,吃这个怎么行呢。不过,吴良心一想,吃点什么,那怕是冰,总比不吃什么强点,它总可以压一下饥,缓解一下肚子里发烧的感觉吧。
吴良心从在上坐起来,他用手指头在洞中抠着冰块,想弄些哄肚子的东西。
可地上的冰太硬了,也太光,怎么也弄不下一块来。
坐在高处的无量智又笑了起来,“没用,没有,真是没用。边吃的也弄不下来,白长了那两只手了。来,看我的。”
这只破蛤蟆张大嘴,发出一声:“哈!”
这声音不大,可让人听起来十分地刺耳,叫人心脏都难受。它有一种穿透力,一种让人害怕的力量,它震得到处发出嗡嗡的声音。随着这一声,洞顶的一块冰落了下来,砸在吴良心的面前,差点掉在他的头上。
吴良心吃了一惊,好家伙,差点要了他的命。
无量智又大笑了起来。
这老东西,就是学会了笑。
“吃呀。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呀。”大蛤蟆大叫着。
吴良心拾起一块冰来,放到嘴里,奇怪,它不是冰凉的,而是又油又咸的感觉,它象酥软的蛋糕,又比它硬一些,放在口里,不用咬,一会儿就溶化了。吃到肚子时,明显地有质感到体积感。几块吃下去,肚子里便有了饱胀的感觉。
感到肚子饱了,吴良心心里舒服了许多。他抬起头来问无量智,“这是冰吗?怎么不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量智说,“这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看它雪白的质感,看它透明的色泽,象是冰。可吃起来,又不是冰的味道和质地。世上的事物,许多都是这样,处于象与不象之间。你说它是吧,但又不象,说它不是吧,那它又是什么?可笑的是人,看见一点跟过去熟悉事物的影子,就一口咬定是这个不是那个,你说可笑不可笑。”
吴良心不好意思了,自己一再说这是冰洞,不正是犯了这个毛病吗?
“天无绝人之路,我当初掉到这个洞中时,也是发愁以后吃什么?偶然间一块这样的冰掉到我的嘴里,我也就发现了原来这样竟然有可以吃的东西。可惜不能告诉外面的人了。要是能告诉外边的人,世界上所是没有被饿死的人了。”
是呀,吴良心也是这么想。可惜这是一个死洞,一个永远也出不去的洞。
正在吴良心叹息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无量智的声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把冰块从洞顶上震下来。这可是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种少见的力量。他是怎么具有这样的能力的呢?吴良心好奇了。
“你的声音很怪,力量也很大,它怎么可以把洞顶的冰块震落下来呢?”吴良心问。
“简单,”无量智回答。“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你也一样,凡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的,都应该可以的。不信,你喊一声试一下。”
吴良心不信。
无量智说,“喊呀,喊一声试一下嘛。”
吴良心站了起来,挺起了胸脯,大声地喊道:“哈——!”论起来,吴良心已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洞顶的冰,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吴良心不明白,无量智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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