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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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奔月’培训神了吧!”
“孙子的,厉害!”
“你小子有没有混水摸鱼,趁机摸妞啊?”
“你这没肝没肺的,那种时候,整一个崇高境界!”
的确,中心掀起了一阵“奔月”旋风。李教官夜里查铺的时候,见队员们意犹未尽,谈论不休,扔下一句话:“别高兴得太早了,有你们哭的时候,野外拓展培训的时候,你们瞧好吧!”关上门,走了。
第二天果然是野外培训。
那天的海风挺大,吹得国旗、司旗哗啦啦直响。
野外拓展培训有空中断桥、天梯、攀援墙、高空吊栏、高端相依等等。王若小组第一个培训内容是空中断桥。
所谓空中断桥,就是在二十五米的高空中有一个枕木宽的桥,中间空了一米宽,队员要跳过去,又跳回来。在地下望着虽然不高,但到了上面,感觉独木桥摇摇晃晃的,那一米的断处仿佛也宽了很多,虽然有安全带系在腰上,但心理上和下意识里仍充满恐惧。
王若看见鲁丹丹嘴唇渐白,怯怯地望着断桥,就问她:“怎么样,有问题吗?”
“王队,我,我有恐高症,平时上三楼都不敢朝下面看,头发晕,腿发软,喘不过气来,我……”
她舌头干涩,似乎很冷的样子。
说话间,德叔已经自告奋勇第一个往上爬了。
队员们齐声喊:“德叔加油!德叔加油!“
德叔上了断桥,挂上安全带,在培训师的引导下,向断桥中慢慢挪去。他朝下看了看,伸开双臂,保持平衡,到了断桥中间,犹豫起来。
“德叔加油!加油德叔!”
他往后退了一下,猛地一跳,过去了!
“好啊,德叔成功了!”
他转过身站稳了脚跟,平衡一下身子,往回一跳,又过来了!
等德叔下来,队员们都围上去,拥抱他,就像是欢迎下“神五”的杨利伟。他额上爬满细汗,连声说:“上去真有点怕咧!腿肚子直抽筋,嘿嘿!”
队员们便接二连三,陆续上断桥了。
李灿没有跳过去,掉了下来,被安全带拉住了。
于旺在上面足足站了半小时,终于跳过去了。
郭芬、周菲菲、夏涛、肖煌也跳过去了。
王若见鲁丹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已近淡乌,自己便倒数第二个上去了。
到了断桥上,才真正感到紧张,脚下不稳,身体还要和海风形成平衡,只能看到下面队员的头和肩膀,他们仰着脸,一个劲的喊:“王队,加油!王队加油!”
王若死死盯着桥的那一头,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过去了!踩稳后,慢慢向后转,深吸两口气,又一跳,又过来了!
下面队员大喊:“王队真棒!王队真棒!”
王若下来,大家簇拥着丹丹,朝爬杆走。她求救似的眼睛望着王若,好像在喊什么,但大家的加油声很大,实在听不清楚。
鲁丹丹艰难地向上爬着,很慢很慢,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点劲也没有。王若有些不放心,喊了声:“丹丹,能坚持吗?”欢呼声很大,盖过了他的声音。
鲁丹丹上了断桥,两手紧紧抱住圆柱,不管培训师怎么说,都不敢松开越抱越紧。她的腿抖得非常厉害,在下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抖得很有节奏,打摆子一样。
“丹丹加油!丹丹加油!”
队员们的喊声已有些沙哑,但还是在拼命地喊。其他几个小组的队员见状也围拢来,加入啦啦队。
培训师给鲁丹丹系上了安全带。
七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鲁丹丹还死死抱着圆柱,脚不敢迈出半寸。
训导师过来,他大声对上面喊:“这位队员,大家都在等待你,拿出一点勇气,忘记恐惧,战胜自己!”
鲁丹丹几乎要哭了,她抽泣着,央求培训师放她下来。
培训老师已有点不耐烦了,还有一百多名队员要上来,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面无表情望着鲁丹丹。她无奈地松开手,脚没迈出,身子便扑向断桥中间,滚落下来,安全带拉着了她。
她像个布娃娃,在空中晃来晃去,僵硬如木。忽然,她的两个裤脚淌下水来,雨点似的,飘飘洒洒。
“哎哟,丹丹吓出尿来了!”
培训师急忙将她滑落到地上。丹丹满脸是泪,扯掉安全带,推开抱住她的郭芬,向大楼踉踉跄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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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紧张。
训导师和宫队耳语几句,宫队便叫上柳倩冲刺般向大楼跑去。
“队员们,没问题的,”训导师大声说,“这种情况我们在其他地方培训时也遇到过,稳定一下情绪就好了,请大家放心,下面各组继续训练。培训师做好安全工作,现在就开始吧!
队员们虽然惊魂未定,还是开始了训练。
王若这个组接着的是高空攀援。三十八米的仿悬崖设计,墙如刀劈,笔直笔直的,墙面仅有一些小石头和小凹坑。
组里几个小伙子系好安全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夏涛打了头阵,贴着墙,像个壁虎似的,缓缓的向上爬。组里人大喊加油。上了一半,他实在吃不住劲了,喊了声:“我下来了!”松开手,双脚一蹬,离墙半米,培训师手中绳一松,他嗖的下来了,摇了摇头说:“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两手都木了,够呛!”接着又上去一个,没爬两步就下来了,脚着地后直甩手,手似僵了似的。又上去一个。
郭芬眼瞅着攀援的人,活动着手腕,两腿沿地小跑。
“怎么样?挑战一下?”王若问她。
“试试吧,我的目标是十五米,不行就下来。”她笑着说。
“十五米?那也不低啊!”
“我个儿小,人轻。我注意到了,其实前三米是最难的,石头和小坑都不按上去的方向排列,这几步靠的是巧劲,蛮劲,过了三米,石头和小坑基本上是一条线,往上爬就可以了,这时候靠的是你的耐力和胆子,再往上爬,胆子要摆在前面了,决不能往下看,一看心就慌了,手脚也软了,你说不是,王队?”她双手叉腰,左右扭动着,放松自己。
“嗯,有道理,你眼睛挺厉害的!”
“我呀,遇事爱脑子里过,啥事都有个门道,你说哪?”

“在理,在理!”
他们聊着,只见德叔正在往上爬,大伙儿在给他加油。宫队也回来了,脸色忧郁,嘴里也在喊加油。德叔上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的,人像磁石一样贴在墙上,慢慢上移。
“喝!德叔还挺能耐的,豁出老命了!”于旺说。
“到底是老民兵,厉害!”
说话间,德叔爬到了最顶端,向下挥手致意,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上似的,一定是电视新闻看多了。
“下一个谁上啊?”培训师喊。
“我,郭芬!”她已拴好了安全带,举起右手答。
“好,开始!”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攀援墙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上面的石头坎儿,双脚离地,上去了。
王若凑到宫队旁边,轻声问:“鲁丹丹她怎么样了?”
宫队往四周看了看,见大伙儿都在给郭芬鼓掌加油,压低嗓子说:“精神受了刺激,有点儿麻烦。”
“哦,这……”
“别声张,中心几个头正在开会拿主意哪,别说了,注意保密!”她手指放在嘴唇上,声音小得几近于无。
王若眼睛回到攀援墙上,五米,郭芬已经过了五米。
她爬得比德叔还慢,双手像两个勾子,搭上什么便死死咬住,身上往上一挪,双脚又仿佛长了眼睛,恰恰踩在石坎上,过几秒钟,又往上挪一挪。风吹起她露在迷彩帽外的头发,一飘一飘的,若一缕青烟。有几步,她看似已使完了全身的劲,大伙想着她要下来了,但又挪上去了半米,一米,三米。
“郭姐加油!郭姐加油!”队员在下面猛喊。
“使劲啊!使劲啊!”德叔涨红了脸,手都拍肿了,一个劲的叫,嗓音粗哑,似在吵架。
郭芬在十五米高的地方蹬开了身子。
队员一阵欢呼。
她顺着墙下来,双腿朝墙一蹬一蹬的,轻盈而有节奏,像一个玩皮的孩子,开心而又骄傲!
王若跑过去,扶住双脚着地的郭芬。
“我成功了!”她含泪而笑,转身扑向宫队。举着掌上宝一直抓拍镜头的李灿,拍下了郭芬在中心最开心的一刻,这也是她留给宫燕和队员们最后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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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训练一结束,王若就让郭芬去寝室看看鲁丹丹,在一旁的宫燕听见了,对王若说:“你一起快去吧,你是组长,平时和她接触也多,也谈得来,有郭芬在一块,我特批你可以去丹丹的寝室,放心去吧。我去古经理那里开会,看看怎么办好。”
德叔跟在后面说:“这闺女,人好咧,本份着咧,唉!”抹了抹眼睛。三个上了三楼,王若、郭芬往四楼去了,他住了脚,看了四楼一眼,叹了口气。
两人一进寝室,就见柳倩坐在床沿上,望着拿被子蒙着头的鲁丹丹,手里端着一杯水。回头见了王若、郭芬,手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悄悄起身,走过来,示意他俩出来。三人出了寝室,柳倩轻轻带上门。
“丹丹怎么样?”王若问。
“没大问题吧?”郭芬很着急。
“不好说,刚上来的时候,不吭声,就是流泪,过了一会儿,”柳倩开门瞅了瞅,又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就嘿嘿的直笑,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说完了又唱,唱完了又哭,我劝她好一阵了,这不,可能也是折腾累了,蒙着脸,好像睡着了。”
“哦,是这样,她都说些什么呀?”王若问。
“都是没章没谱的话,一会说月亮美呀,一会说小狗追她呀,一会说飞机要掉下来呀,一会说韩红约她出去吃饭,我也听不明白,特别是她笑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平时都没这么笑过呐!”
郭芬毕竟年长几岁,有一点生活经验,听了柳倩的话,脸色暗下来,说:“快进去照看丹丹,我和王队说点事。”对王若说:“来,这边说话。”两人就走到楼道的西头。
“王队,我看丹丹受的刺激不少,她是个内心很脆弱的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误了她的一生,怎么向她的家人交待呀!”郭芬眼睛转向窗外。
“她有恐高症,这样的训练对她来说简直是,唉!”王若捶了一下墙。
“有恐高症,为什么不早说呀?”
“她跟我说了,我也不想让她上去,可当时的气氛,根本就没有办法往下退,再说,她也不想拖小组的后腿……”
“后腿?什么后腿,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要是,”郭芬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说:“她要是真正神经上出了问题,这一辈子就毁了,你懂吗?二十三岁,人生刚开始,她有那么多梦想,善良,单纯,你知道吗?连钟鸣这样的人跑了,她都着急得不得了,生怕他出事,急得直哭。对德叔,她就像亲女儿一样,还有对任三姑,每天丹丹都给她端洗脚水,自己带的药,谁病了就赶快送给谁,看着你把药吃了才放心。王若,你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你知道吗?你为什么犹豫,为什么没有向训导师提出来,为什么?!郭芬气得摇头流泪,来回走动。作为女人,作为历经磨难的她,看到一个本可以享受幸福的人,有可能会突然失去这一切,而之所以失去,就是因为一次训练,这一切,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无奈和悲哀!
王若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回想两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丹丹的恐惧,央求的目光,欢呼簇拥的队员,她艰难往上爬着,断桥上的颤抖,无法回避的纵身一跃,空中的摇摆哭泣……
“你呀,王队,不是姐说你,姐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挺有想法的人,书也读得不少,人也好,可就是太谨慎了,太周全了,男人,要多一点血性,个性硬朗一点,不过,话说加来,现在这个社会,圆比方强!唉!”
正说着,宫燕上来了,两人见了,忙走过来。
“情况怎么样?”她问王若。
“比开始稳定些了,睡了。”
她轻轻推开门,三个人走进来,来到床边,只见鲁丹丹被子里露出了半个脸,睡得沉沉的,眼角噙着泪。床沿上,丹丹的手紧抓着柳倩的手,一动不动。
一会儿,古非炎、李教官、训导师、赵彪、范琴也进来了,看着鲁丹丹昏睡安祥,也都无话,站着,屋里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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