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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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双手捧着一把纸卷,毕恭毕敬,非常激动。与沈欢一齐走在出宫的路上,时不时脸显笑容,都把沈欢晾在了一边。
沈欢无比郁闷与疑惑,此时所谓的“官家问对”已经结束,两人退了出来,正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次问对,从一开始到结束都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氛,进宫之前欧阳修所告之的情况里,官家并不是很满意他的作为,也不打算升官,可如今看来,这番推测都错了----他现在可是官家亲口封赐的天章阁侍制!有些人,一生为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不过是混到这个头衔荣耀致仕而已!
如此荣耀唾手可得,反倒让谨慎的沈欢有了危机之感,想不明白,本想询问一下欧阳修这个老油条,哪想到对方自得到官家赐字之后,一脑子的激动,什么都不理了,都快走到宫门口,依然没和他说一句话,只会喃喃念叨。
“实在不成只能去请教司马光了。”沈欢心里的一跟弦没有落下,总不能心安。
“子贤啊……”到了宫门口快要转弯的时候,欧阳修终于从激动中回转过来,喊了一声沈欢,令他如闻仙音。
“永叔先生!”沈欢强颜一笑,“晚辈有些问题想问个明白。”
“哦?”欧阳修半眯着眼睛,快步几下,转了个弯,终于看不见宫门了,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沈欢,“子贤可是在为天章阁一事疑惑呢?”
“正是,还请永叔先生教教晚辈!”沈欢心里苦笑,看来欧阳修也知道自己为此事担心,当时面对官家时,他也有过询问的目光,但是欧阳修出声支持官家地决定,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欧阳修叹了口气:“官家好手段呀!”
“啊!”沈欢吃了一惊,难不成真有问题?
“不必太过担心!”欧阳修微微一笑。“之前老夫提议升你为直史官,官家以拔苗助长的理由给拒绝了。刚才封你为天章阁侍制,老夫一开始还真吃了一惊,以为官家反悔了,后来仔细一想,却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呀!”
沈欢知道欧阳修又在为自己灌输官场技巧了。不由耳朵竖了起来,目不转睛,仔细聆听。
“也许在别人眼中,天章阁侍制比直史馆还要有前途,因为侍制上去就是直学士,一个学士的名头,在外人眼里。是文人的骄傲。怎么也比一些大官职要荣耀得多。其实不然,直史馆是馆责,需要负责的事务很多,上去就是修起居注、知制诰,再上去就是参政之位了;而天章阁侍制虽也荣耀,却只是头衔而已,做不得什么事,况且也只是侍制而已,要达到学士或者荣升他阁。则不是易事了!所以说,官家给了你荣耀,却因为此责较小,别人也不会因为你年纪轻有太多的闲言碎语,比升为直史馆的风险要小多了。一方面又让你……”
欧阳修没有说下去了。沈欢经过点醒,却明白后面是什么话。无非是官家施恩罢了,恩威并施,这才是上位者的手段,在官家手中,是帝王心术,一手制衡之术,玩得得心应手,难怪欧阳修会说“官家好手段”了!
一理通百理通,想到这里,沈欢一下子又想起官家为欧阳修地《五代史记》题字的用意来,当时是要赏赐欧阳修,官家想不出好的主意来,是颖王提议题字之举,当时官家沉吟了一下,想来应该是在计较得失吧。本来私人撰写史书,是朝廷忌讳的事,之前官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决定不追究欧阳修的责任,如今又给题字,更是给了欧阳修一个保护的“圣旨”,有此皇帝题字在手,何人敢追究什么!
也许颖王是一时冲动,或者也起了保护欧阳修地用意,还能看出是出于真心;至于官家的的本意,想必心中已经谋算好几番了吧,欧阳修是参政大臣,濮议时又站在他一边,应该与韩琦一样是他的心腹大臣,此举想来也是为了让欧阳修宽心更好地为自己办事。看看欧阳修得到题字后这路上的表现就知道他真的成功了。连几个字都算计,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沈欢心里不禁不寒而栗,真是有点可怕地官场呀!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身在其中,再也不能摆脱了,只能顺应这些规矩吧。

“子贤,这官场有很多东西你还要好好学习!”欧阳修拍拍沈欢地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如今已然身在馆阁了,虽然还在三司做着事,好好努力吧,再有功劳,官家想必也会调你出三司了!”
沈欢只能点点头受教,三司对别人来说,也许因为油水多是个肥差,但对于他来说,却烦恼得紧,每天面对一大堆帐目与琐事,总是件头痛的事,因此也一心调离出去,再说也因为油水多,关注的人多,一旦不小心,也容易落马,这个政治风险他可不愿意消受!这也是此次积极面对官家问对的因素之一吧。
一老一小就这样一个讨教一个教导走完了这段路程。
沈欢此刻还不知道,在他又高升的当儿,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在谈起了他的事物,而且还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王安石等人。几年不见,丁忧地王安石更显得落魄了,依然是不修边幅,虽不至于蓬头垢面,却也一副邋遢的模样。所谓无官一身轻,他此时不是什么官,但是依然操劳,特别是讲业授徒一事,更是兴趣盎然。
凭着他的名气与多年的威望,就是江宁官府的人,也不敢不尊敬于他,知府之人,时不时还来闲谈一番。仁宗驾崩,他不久就上表致仕了,不过他交游广阔,朝廷一直有人举荐,因此当今官家倒也是想起用他,诏了好几次,都给他拒绝了,使朝廷老大没有面子。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地名气就更大了,不少人都千里迢迢到江宁请教学问。
今天眼光明媚,王安石闲来无事,又招呼众人聚在一起开始讲学了。其中有他地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弟弟。这两个弟弟虽然如今也成家立业,不过自小就是由王安石教授功课,加上他一直领先于他们,因此如今大家一同丁忧无事,相互聚在一起讨论学问也很是正常。在小厅里,王安石一身青衫,精神矍烁,长须飘飘,配上几十年大名的名气,倒是威严得紧。
他手旁地桌上放着一卷册子,定睛一看,要是沈欢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叫起来:“《数学总则》!”
王安石把书拿了起来,拍了拍,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今日我等来讲一讲这本《数学总则》吧。这是京城韩子华送过来的,据说朝廷已经下令各州官府从明年起核算之帐目皆以其中数字为准了,这是朝廷诏令,因此过得几年,也许会成为官场定例,因此不得不熟悉。此书如今只是朝廷官府通行而已,还没有通用各家书院。”
王轻笑一声:“父亲,这书是什么人编撰出来的么,竟然劳动朝廷以诏令颁行的地步?”
王安石的两个弟弟与另外一个儿子也一脸关注的模样,想必对这个问题也很是感兴趣。另外,虽然说是授徒,不过听众更多是弟弟与儿子,像今天,外室弟子学生也只有一个人在场---一个看上去比王要大上一两岁的年轻人,一身布衣,白灰相间,身材高大,显得极其健壮,不过文人打扮,却也有一份儒雅。
“介夫,你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么?”王安石看到这个学生一脸平静,不由好奇地问。
“介夫”笑了笑,道:“先生才名天下皆知,先生都觉得此书应该学习,想来也有过人之处,至于著者,想必也不是等闲了!”
王安石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学生,他满意极了,不仅有才华,还有见识,比其他只会吟诗作对的文人要高上几筹。说到这个学生,他们见面的前后,还真有意思。这个学生不是自己登门拜访的,而是由他王安石派人去请来的,只因为听说他的才华而已,一见之下,倒起了收徒的意思。此人才来江宁几个月而已,倒是勤奋向学,因为还没有功名,时间充裕,这段时间来得很是积极,与王府诸人也算相熟了。
“郑介夫就是郑介夫!”王安石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这个郑侠,还是这般有意思。
郑侠?若是沈欢在这里,一定会认为历史给他开了个玩笑,这个王安石最反骨的学生,怎么会提前与王安石相遇了呢?他们的相会,将来还会有那么有意思的事发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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