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韩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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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民争利?”看到赵顼大义凛然的样子,沈欢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总算是明晓“与民争利”的概念:中国古人的思维很奇怪,他们认为为官之人若是也从事经商行业,那便是与人民百姓争夺利益,是该鄙弃的,该谴责的!
“正是与民争利!”赵顼又解释说道,“子贤,你要制造其他东西经营,还拉上本王,正是要本王与民争利,若给御史知道,本王就该要给弹劾了!为了与民利益,本朝规定官员一律不得从商!”
沈欢挠了挠头,他当然清楚这种经济理论是非常荒谬的,不过他的经济理论知识也就当年的高中水平而已,而且大多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模糊有些印象,在脑子里搜了又搜,看能否斟酌一些妥当的说辞出来救驾。
“殿下此言差矣!”沈欢正色大声说道,让对方愕然之后接着忽悠,“殿下,沈某这些行为,非但不是与民争利,反而是予民利益!以我等印刷作坊为例,此活字之前,全是雕版,成本高额,有人经营也不过是富了本家,与天下百姓士子丝毫无益,自活字发明之后,一册书不过上百贯,正是便民的代表!另外,活字印刷从排版到销售,一环接着一环,单是一个作坊都需要工匠上百,拿着工薪,养活家人,也有几百人!殿下请想,若作坊遍及天下,怎么说也有上万人由它养活。试问,如此经营,还是与民争利么,需知此前并没有活字印刷这东西呀!所以说,不是与民争利,而是为百姓创造了利益!”
说完沈欢也愕然,最近几天他的口才好像有着大幅度地长进,从杨信到如今,一通似是而非的理论下来,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流畅无比,想来自己都频频佩服也。
财富是创造的,这理论后世通行,不过现在听来,却让赵顼更疑惑了,想反驳又觉得沈欢说得有理,正如他所说,活字之前,并没有此物,又怎么能说与民争利呢?
“殿下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沈某之言了,我等不是争利,而是在创造利益,为自己,也为天下子民!天下之财,非一盆之水,而是这个盆的大小,创造出来,那么这个盆便大,水也更多……”沈欢又挠头了,这个比喻连自己都晕了,更不用说赵顼这个古人了。
“放肆!何人在此胡说八道!”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之声从门外传来,本来开着的大门走进一个人,只见他长须垂胸,面目清奇,中等身材,大约四十年纪,一脸怒气,威风凛凛,横目而视,大有吃人的模样。
“原来是持国先生来了!”赵顼见是来人,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打招呼。
来人向赵顼行了一礼,拱手道:“韩维见过颖王殿下!”
沈欢早已站起来,上前行礼,心里有点发苦,此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韩维,他是颖王府邸记室参军,算得上是颖王的老师,难怪赵顼会对他有着尊敬与惧怕的神色。想及他刚才的喝骂,想必是听到了自己的理论,忍受不住,骂了出来。
正如沈欢所料,韩维确实对他生气了,他如今是当朝修起居注,早朝之后,稍事休息,即到颖王府例行公事,听闻有士子沈欢来访颖王,本来打算等他们寒暄之后再行过去,突然想起前些时候颖王给他抓住在读《韩非子》的场景,当时的颖王兴高采烈,一时口快,把沈欢与他讨论法家理论的事给说了出来。韩维当即生气无比,大宋以儒治天下,颖王早前对《韩非子》有兴趣,也给他们几位老师斥说了一顿,才稍稍打消了他的积极性,如今竟然有人趁机与颖王大谈法家,哪有不生气的道理。他也知道沈欢与司马光的关系,看在司马光的份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今日听得沈欢就在王府,动了心思,一人前往书房,还未进去,即听到沈欢什么“盆与水”的理论,顿时怒了,不顾风度地骂了出来!
“沈贤侄……”韩维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气,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你家老师司马君实一代儒者,你当得其真传,应该知道孔圣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道理,教诲我等‘君子不言利’。你刚才与颖王所言利益,更是谬言,什么创造,什么盆水,大谈利益,是圣人之道耶?”
沈欢看着这个韩维,脑子里不由浮现他的资料,这家伙的老爹韩亿,官做得比不上他们兄弟,不过能生养,一窝就生下八个儿子,韩维只是排行老五而已,他三哥韩绛也是大人物,未来的宰相,如今的三司使。史书对两人的评价便是“绛适于同,维适于正”,说白了就是韩绛比较会看风使舵,而韩维呢,很正直,用现代术语就是“迂腐”!

如今面对这个传说中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人物,沈欢还真有点头痛,好在他最近口才见长,说不上惧怕,微微一笑,道:“持国先生,家师教诲,晚辈当然不敢忘。圣人所教,更是不敢不遵。但是先生亦是博学之人,纵横古今,当知利益之事无所不在,是以太史公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诚是事实。因此,孔圣人教诲君子不言利,晚辈认为,此利有二者:一者小利,私欲利益,见利忘义,此小人之利也;二者大利,为国取利,为民盈利,此非君子之利乎?若为大利,利民利国,晚辈亦不敢稍后于他人,相必孔圣人也会赞同的,不然孔子当年又岂会为鲁国管理仓禀之事呢?”
韩维淡笑道:“沈贤侄果然是生得一副好口才,不过此白马非马的言辞,还令人难以信服!再说天下之财皆有定数,何来创造之说,上位者若以功利为用,与民争利,亦是害民而已!”
赵顼听得很认真,刚才他说与民争利,那些理论都是从这些老师口中听来的,自小教育,观念蒂固,之前沈欢所辩,令他难以言辞,不过如今有老师在场,两人激辩,让他激动不已,欲看好戏。
沈欢也笑了,韩维与王安石是朋友,利用颖王记室参军的便利,这几年在赵顼面前为远在江宁丁忧的王安石说了无数好话,把他的才华赞得无以复加,让深宫里的赵顼了解了王安石所谓的“才华”,才登基几个月就把他提拔到了中央,可以说,王安石得以上台执政,他们韩氏兄弟功不可没。后来,王安石所持变法太过激烈,这韩维坚定地站在了王安石的对立面,与王安石理财理念大异,刚才所言,不无后来影子。
“持国先生,天下之财皆有定数,这道理是谁说的呢,晚辈所记并不是圣人所言呀?”沈欢反问,他觉得今天这场论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毕竟赵顼就在眼前,就是未能让其心服,也要利用这个机会使得自己的某些理论深入这个未来皇帝的内心,期待有朝一日能萌发成长。再说韩维所持理论,好像也是后来司马光反对王安石的论点之一,这种理论,他沈欢当然不能赞同,也许以后还得再与司马光辩一次,如今就算是操练一番吧,到时也好轻车熟路。
韩维冷哼道:“天下之财,就像一潭水,取得多了,水也就少了。因此治国方略,皆以不扰民为主,若官员经商,与民争利,百姓之财少了,当然不利于统治!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沈欢摇头道:“一潭水?也可以这样说吧,不过晚辈认为这天下之财,却不是这些水?而是这个‘潭’!潭大,水亦深;潭小,水则少。因此,治国之策,非是不取水,而是把此‘潭’挖大,以便容纳更多的水!”
“一派胡言!”韩维拂袖不已。
沈欢看向赵顼,见他露出深思的模样,不由暗笑,道:“持国先生是博古通今之人,若天才之财有定数,那晚辈便要问了,远古之人,没有铜铁,只有石头粗陶,以贝为钱;接着夏商周时期,有铜为物,以至铁器;再之后有盐铁丝绸,瓷器美玉,每朝每代,都在进步,事物价值也都在增长!至于我朝,逐年亦有不同,不说初期,就是仁宗前期,我大宋财政税入不过三四千万贯,后期已至六七千万,而今已是七八千万贯矣。每年增长不少,试问,若天才之财皆定,如此增长,难不成是我大宋不顾人民死活大肆调高各行业税率?持国先生,何以教我?”
“你……”韩维老羞成怒了,“你就是有纵横家口才,亦不过是巧言令色之徒罢了,非君子所为!”
“持国先生!”沈欢也怒了,火气上升,可不管对方是前辈了,“晚辈敬你是长者,又深有学识,因此就事论事,试问先生,晚辈可有一句虚言?安能辱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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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2009年了!新年新气象,在新的一年里,但愿能在诸位的支持下大力发展此书,呵呵。
祝大家元旦快乐:心想事成,万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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