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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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如嫣姑娘唱得字圆腔正,好不柔情,仔细一听,却是《蝶恋花》的词牌曲调,她唱功极其深厚,又自成一套独特的方式,把后面一两句反复吟唱,收到了回环往复的深情效果。
“好曲,好词!”沈欢首先喝彩,嘴上盛赞,其实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苏轼此词写得也颇为深致,却也输了几分隽永,至少没有所谓的千古名句。
如嫣姑娘摆放好古琴,咯咯笑道:“如此短的时间内填出此词,苏公子文字功力可见一斑!”
司马康、欧阳发等人不住点头,如怡姑娘沉吟片刻也道:“同是情词,却又比柳三变多了几分清丽。”
苏轼摇头笑个不已:“你们呀,尽是替苏某吹嘘,自家知自家事,苏某对此词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比起柳三变来差许多了!”
沈欢暗笑,苏轼一生最佩服的诗人当推李白,于词一道,最看重的却是已经去世的柳永,就是到了后来他填词功力长进之后,也不忘与柳永计较,多次问人他的词与柳三变相比如何如何。他认为苏轼情词最见功力的便是“明月几时有”与“十年生死两茫茫”两首,奈何前面一首《水调歌头》已经给沈欢先一步用完,失去了机会;后面一首《江城子》又是为悼念亡妻所作,如今他的妻子还好好活在世上,更没有这个机会来深沉,至于其他,对熟记不少诗词的沈欢来说,不足为虑!
“子贤,该你了!”苏轼呵呵笑道,“我等对子贤之词期待无比,还是快点让我等见识见识吧,可不要堕了你词作无一不精的威名!”
沈欢微微一笑,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狼毫,不假思索,唰唰就默写起来,片刻即草就一词,令侍女转给如怡姑娘。
如怡姑娘素手把纸,美目盼兮,“呀”地轻呼一声,微微一笑,眼角弯如月牙儿,脆声道:“果然是好词!”
这一声赞吊起了众人的心思,转头看沈欢,只见他微闭着眼,不露声色地坐在那里。大家又只能满怀希望地等待如怡姑娘传唱出来了。
“咚”地一声,如怡姑娘调制完毕琴弦,张开她那颇有磁性的嗓子,一曲优美的曲调歌词终于传入众人耳中:“风住生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后世词人李清照的经典《武陵春》因为沈欢的到来,提前数十年面世,既然身在青楼,主角是女子,是为闺怨词,那么,这首似闺怨又大有深意的《武陵春》就再应景不过了,此外沈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如怡姑娘按下琴弦,美目如柔和的光线扫了室内一眼,声音依然有着莫大的诱惑:“果然不愧沈子贤的威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单这一句,即令此词不朽矣!与唐之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有异曲同工之妙!”
要说众人之中最吃惊的还是苏轼,奇怪地打量着沈欢,不由赞了一声:“子贤,果然是无双词人,为兄自愧不如!”
沈欢没有丝毫得色,反正又不真是他自己写出来的,赞得太多也就没有感觉了,不过他这份沉静的表现还真让别人以为他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大是佩服。
如怡姑娘站了起来,向众人展现她美好的曲线,沉吟亦有美态,丹凤眼里有着莫名的惊喜,娇声道:“沈公子果然词力无双,不知可否再填一首,也好令奴家日夜弹唱?”
“这个……”沈欢有点迟疑,单一向他索词,若是写的话也张狂了点。
苏轼笑道:“不如这样,我俩再各自填一首,如何?不如就由苏某抛砖引玉吧!”说完不待沈欢推辞,又拿来纸笔,文思如涌泉,顷刻间写就一首,转给如嫣姑娘。
如嫣姑娘扫了一眼后人也变得有点苦涩了:“苏公子写得一手艳词呢!”接着调试了一番琴音之后,轻启樱口,深情地诠释了词作:“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虞美人》一出,连沈欢都大是惊讶,没想到词名最盛的豪迈词代表的苏轼写起婉约词来也极见功力,不让其他婉约名家。“共粉泪,两簌簌”,词到最后,非深情难以倾诉。
“好词,好词!”连司马康这等老实人也击节赞叹,人也落寞起来,好似大有隐衷一般。
苏轼笑道:“抛砖引玉,既是抛砖,当然得引玉,子贤,该你了!”
沈欢一想到今晚之会可能会成为文坛佳话,人也激动兴奋了,没有推辞,接过笔来,继续“剽窃”大业,亦不假思索,顷刻完成,速度比苏轼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如怡姑娘惊叫一声,捧着手上的纸张,满目不敢相信的神色,喜极而泣:“能见此词,奴家余生再也无憾矣!”说完迫不及待地调制曲子,满是深情,唱得更是投入,真真闻之令人动色:“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众人一时呆住了,不由跟着吟唱起来。沈欢微微一笑,秦观的《鹊桥仙》,区区五十多字,却字字珠玑,个个含情,实在是千金难易,若论爱情词,有宋一代,也能排入前三之列,如今一出,震住众人也不在话下。

“呼!”苏轼长嘘一气,脸色甚是激动,语音都有点呜咽,“子贤,如此情词,实在是不下于柳三变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句一出,今夜之后,你将取代柳三变成为所有青楼女子仰慕的对象!”
“子瞻兄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欢苦笑不已,老大,我可不想做柳永呀,貌似这家伙死掉之后还是青楼女子凑钱下葬的,如此可怜,谁稀罕这个地位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怡姑娘念着念着难以自抑了,眼里有了难以言说的泪花,站了起来,对着沈欢行了一礼,嘴上又哭又笑,“沈公子言人所不能言,偏偏又切中人心!得此一句,余生足愿,从今以后,奴家将置他词不顾,专唱沈词,还请沈公子怜惜!”
“啊!”苏轼等人都惊呼起来。
如嫣姑娘也惊道:“妹妹,何必如此!沈公子……”
沈欢看看两位姑娘,又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一时没明白过来,拉着旁边的司马康轻声问道:“公休,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康怒道:“这还不明白么?这如怡姑娘对你有意思了呢,青楼女子都是这样,若真喜欢上某人,一心只唱他送予之词。”
“啊?”这次倒是沈欢惊讶了,如怡漂亮归漂亮,他心痒归心痒,那也不过是人心爱美而已,还不至于有什么邪念,再说他也不打算与青楼女子有什么瓜葛,古人还真奇怪,不就是写两首词么,需要弄出这般大的阵仗么!
苏轼也怒了,瞪着沈欢低声道:“子贤,你气死苏某了!才第一次见面,即能做那入幕之宾,真叫人歆羡!看来以后为兄也专做好词算了!”
沈欢哭笑不得,心里也乱了起来,女人么?脑子里隐隐浮现那一抹倩影,越来越清晰,却是一个灯花下欢跳着的善良女子。一时心头又是沉重,又是甜蜜。
看着娇羞脸现红晕的如怡姑娘,不得不说,此女成熟,风韵迷人,倒也能勾起男人的**,可他心头乱极了,更不敢胡乱承诺什么,只能苦笑道:“如怡姑娘美意沈某心领了,奈何沈某年幼,志在功名,不愿耽搁自己与姑娘,还请见谅!”
如怡姑娘脸色倏地白了许多,紧咬薄唇,目光复杂,泫然欲滴。
“太不解风情了!”苏轼吃惊地看着沈欢,又好气又好怒,张嘴欲说什么又停下来。
沈欢咬咬牙又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怡姑娘,你既然熟知这是沈某的词,想必也能意会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吧?唉,沈某心中再也难以容得下其他人了!”
“唉!”如怡姑娘轻叹一声,“算了,罢了!今晚奴家有点累了,先退下休息一阵,还请诸位见谅。”说完不待众人回口,招呼侍女抱上古琴,施施然而去,走得很匆忙。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之人。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宴会也支撑不下去,只能匆匆散去。
出了情馆,苏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念,又可惜又可怜,不住埋怨道:“子贤,你……真是令人太失望了!这般好一个机会,白白让你放弃!你可知道如怡姑娘是多么出色,为兄可是叨念了好久都没有你这样的机会,你倒好,丝毫不懂珍惜,还令美人伤心,真是太不该了!”
沈欢不禁苦笑,他可不认为初次见那么一面就能生出什么深情来,也许对方确实仰慕词作才华,心生爱慕,不过若说就此有了矢志不渝的情愫,那倒不怎么可能。就让自己成为她人生旅程中的一个过客吧,他如今一事无成,对未来的命运也迷茫得紧,实在不必要招惹麻烦。
司马康替沈欢出头道:“子瞻,你也不必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人家子贤年纪还小,可比不上你这个花丛老手!温柔乡,英雄冢,子贤说的也没错,他志在功名,在此之前还真不能沉湎男女**之中,免得消磨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苏轼闻言笑道:“算了,既然你不懂珍惜机遇,那也就是还留给苏某机会!说到底还真得感谢子贤大方呢!”
司马康闻言也是苦笑,苏轼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羁了,比柳永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说话随便,太过直了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几人调侃几句,各自满怀心事离去。沈欢走在夜凉如水的大街,心绪混沌,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今晚的两位出色女子,令他心头不由浮现出那刻画在灵魂深处的影子,抹也抹不去,一时愁苦,只能快步向家里走去。
家是个好去处,这里是一个港湾,能供家人休憩,更是保护人儿的护壁。
正如沈欢所料,这次与苏轼等人的聚会,又给他提供了大出名头之机。两首佳词再一次大肆传唱,特别是那首《鹊桥仙》,更是成为青楼艺馆必唱名目,一时间倒也成就里边不少青楼女子的名头,更是成就了不少鸳鸯之合!
不过出名后的几天,沈欢倒是让司马光叫去嘱咐了一阵,说你这个学生虽然很具有填词才华,但也不能深入进去出不来,若专填艳词淫曲,最后就失去了一个文人的风骨,难以有出息。沈欢不明所以,只能唯唯应是。
不知不觉中,治平元年的八月就要过去一大半。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也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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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苏轼所用之词,都是他作的,不过时间上有出入而已。大家就当他突然人品爆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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