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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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这是?”周富贵一脸疑惑地问道,肥胖的脸依然满是红光,只是这次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定定地瞪着书桌上那本墨香未消的本子。他端坐在儿子的书桌前,而前面站着的正是周季与沈欢。
周季也一脸奇怪地拿起桌子上的书籍,看了一眼,念了出来:“《数学总则》?欢弟,这就是你花了几天时间鼓捣出来的东西么?看你这几天废寝忘食案前嫉书的样子,为兄还以为你会再弄出几首漂亮的诗词呢!怎么会是这什么数学?”
沈欢微笑道:“周伯父,云飞兄,你们可不要小看了这书。《九章算术》知道吧,沈某认为,这书一定比九章要好上几分!”若是把后世的高中数学理论都移植到这个时代了,还比不过一本简单至极的《九章算术》,那也太滑稽可笑了!不错,此书正是沈欢殚精竭虑废寝忘我极力……剽窃而成的数学理论。沈欢算是了解了,原来剽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身在古代而剽窃现代的东西,除了极力思索回忆外,还得考虑到符合不符合古代人的习俗风气,或者说观念,若其中有什么犯禁的东西,虽然说宋代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若诋毁先贤或者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递给你,也是要人头落地的。
“哦?”周家父子都来了兴趣,凑在一起,翻开书的第一页,正是此书的一个跋文,“数者,六艺之一也。圣贤以此为治学之途径。其包含天地致理,若深学之,辅以治经文,则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是跋文中的一句话,是沈欢经过斟酌后才添加上去的。本来只想弄本《算术总则》出来教导大家也就罢了,后来想想,这个时代做什么事都得从先贤中找出处,于是计上心来,选为“数学”题目,开头就给它套上一个天大的帽子——“六艺”中不正是有“数”这一项么。这样一来就让此书站在了道理上的制高点,任谁也不能批驳了吧,纵有差错,至多也是谬误而已,万万不能说妖言惑众之类的话的。
而且沈欢为了说明数字的重要性,费尽心思,从经典中拉来不少旁证,比如说《老子》里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运用乘法加法算术,说什么“一乘以二即得二,一加二即得三”,而“三”为什么能生“万物”呢?按乘法算,“三三”不就是“九”么!又按《易经》来解,“九”是一个卜卦之数,大衍之道,九九之数,正是天下“万物”也。之后又硬是拉回算术上去,“九九”又得八十一!不得不说,沈欢这些解释,全是牵强附会,不过给他一番强词夺理,好像又都能自圆其说,令人不得不佩服也。
“厉害!”这是看完跋文的周家父子的想法,来不及瞻仰沈欢,又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才第一眼就傻了,愣愣地看着本子上那些鬼划符,像是看天书一般。
“贤侄,这些是……”周富贵指着纸上的某些符号,再一次问道。
沈欢凑过去一看,正是“1234……”等数字,不由笑道:“伯父,这是贤侄为了便于计算,特地创造的一些数学符号……”管他这个时代阿拉伯数字有没有发明了,先把发明权抢到自己身上再说,以后通行世界了,别人只能说这些是中华一个姓沈的人发明创造的,与阿拉伯人有何关系?
“伯父,云飞兄,你们看,这是一,这是二……这呢,就是一百,一千,一万……依次类推下去,直至亿,再加下去……”沈欢花了偌大力气,好不容易把这些数字代表的意思给解释清楚,身子里却流了不少汗,看来教书育人这项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
“啪!”周富贵猛地一拍桌子,把身边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后才哈哈笑道:“贤侄,这简直是天才的想象构思,非常高明的数字,这些简单的数字,只要一组合,即能达到平常文字代表不了的数据!真是……太厉害了!”
沈欢微笑不语,这些数字也不是说它们有多漂亮,而是他们代表的数据极其简便,比中文里那些大写数字要方便许多,即便是后世英文盛行的世界,若以数字计,还是这些“1234”的天下。再说了,中国古代,数字的概念并不直观,记百万概念,有时候还用“兆”来代替;另外就是“亿”这个单位,绝少使用,即便是到了清代,说全国人数,不还是说“四万万”吗?这正是四亿的数据呀!
周家父子对这本《数学总则》有了莫大的兴趣,继续看下去,而开始却是一些简单的加减法,明白了那些符号的作用,这些当然难不到以经营为家的他们。纵是那乘法口诀,在中国古代也是有了的,并不很突出,只是觉得书中这个列表比较新奇,念起来朗朗上口而已。再到后面,周富贵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沈欢凑上去一看,却是初中那些简单的解方程公式。
周富贵把书塞给看得津津有味的儿子,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欢,不由点头,儿子这个朋友,年纪不大,却正如他所说的“大有才学”;前几天弄出一首词来,弄得他现在逛窑子总是听到那些姑娘们在高声大唱。如今,又弄出一本书来!
一本书呀!学子才人写写诗填填词,那不希奇,若要著书立说,却非有大智慧不可了!周富贵一生与数字打交道,当然能看出这本《数字总则》的价值,正如他所说,有了这些,他们这些苦于数字记录的商家们,那是大大的便利。
“贤侄,这本书你打算怎么处理?”周富贵笑眯眯地问道。
沈欢毫不犹豫地道:“刊行天下,才是小侄的本意!”
“刊行天下!”周富贵吓了一跳,眼睛眯得更小了,眼前这位年轻人,所求不小呀。
倒是一旁的周季反应过来:“当然得刊行天下了,若能让天下人都学上这东西,那绝对是天下之福。沈老弟,为兄对你后面这些图画与公式很有兴趣,这书先借我研究一段日子再说了!”
沈欢看周季两眼放光恨不得吃了书本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想难道不经意间要培养出一位数学家来?看周季的样子,大有科研人员见到新事物的癫狂模样,不由点头同意。
“贤侄……”周富贵提醒道,“此书若要大量刊行,怕是不容易,一来这些字符难以雕刻,二来雕版所需费用极其巨大,不是一时三刻能完成的。”
“雕版?”沈欢差点要发笑了,强忍住后才正经起来,“伯父,无须费心,小侄自有门道,待时机成熟,再行刊印不迟。如今写出来,也算有个准备而已,就先借给云飞兄玩儿几天吧。”
周季连忙把书籍藏到怀里,哈哈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嘛!”
周富贵迟疑道:“贤侄,听季儿说你打算接令堂来开封定居?”
沈欢点头道:“正是,两地分别,兼顾起来总不是办法,舍妹年幼,接过来也方便照顾。”
周富贵道:“若有什么需要,直说无妨。”
“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沈欢微笑着说道,从桌子底子又抽出一大贴稿纸上来,摆在桌上。
“又有什么宝贝?”周季扑了上去,一把抓起来,展开一看,又愣住了,疑问地看着沈欢。

沈欢笑道:“伯父,近来见云飞兄对着一大堆帐本苦恼不已,因而有了个想法,想为你们想出一个更便利的记帐法子来。请看,这是一种新式的记帐表,名之借贷记帐法……”这又是他盗版会计行业里通行的记帐方法,长了列表,还把借贷记帐法的准则与方法都详细说明,配上新发明的数字,用来记帐,清晰简便,帐目也一目了然。
周富贵再次震撼了,两眼放光,这个记帐表,对他们商家来说,简直是福音呀,有了他,再也不用对着那堆如高山的帐本烦恼了,以前一个月单是帐本就好几册,如今有了此表,一个月有那么一册也就完全能胜任了,而且还很方便,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看到眼睛都酸痛了。
“总之,这记帐法的的宗旨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沈欢犹自侃侃而谈,“方法都写在本子上了,伯父只要依法子行事就可以了!”
周富贵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紧地握住了沈欢的双手,高声说道:“贤侄,有了这记帐表与数学,大宋商人办事的效率比之以前不知要提高多少倍!在这里,伯父多谢你了!”
沈欢赶忙谦虚回礼,沉吟半晌后才道:“伯父,这记帐表小侄只画了十多张纸而已,你可依法制造,装订成册。伯父,你说,这些册表是否可以高价卖给其他商家呢?”
周富贵毕竟也是商人,闻言眼睛一亮,看到了商机,来回走了几步,才道:“若单是册表,当然卖不了多少钱,不过,若是有这个数字符号与算法,那就大大不同了?贤侄,你的想法极其可行,只要注意保密,可以把帐表与数字算法分开来买卖。不过这东西,就怕别人仿制,不能长久经营。”
沈欢问道:“伯父,这些帐表若是雕版刊行,需成本几何?”
周富贵考虑了一下才道:“若几十张一册,需请工匠专门雕版,花费算下来怎么也要几百文一册了。这个划不来。”
“那就只能手工制造了,反正也是一些线条而已,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记帐的法门。”沈欢点头说道,“伯父,你估算一下,若是手工制造,这帐本能卖到多少钱一册?”
“若好好运作,四五百文是不成问题的。”
“什么,半贯,那么多?”周季与沈欢都吃了一惊。
周富贵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汴京商家何止千万,富者更是数不胜数,就是周某,熟悉的掌柜老板也有上百,若请他们来此一观,高价竞之,怕是几百文还是低估了的。”
沈欢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胖子还真有一套,他说的不就是后世盛行的“拍卖”么!高价者得,这些帐表一开始还算新鲜事物,其他商人当然能看出其中价值,怕是一时脑热,受不了诱惑,出个高价也是正常的。
沈欢突然想起一事,微笑着道:“伯父,小侄还有一策,可让这帐表生意做得长久一点。那就是在制造的时候,把‘春风酒楼发明制造’几字写在封面之上,占得先机,以后就是有人仿造,也不过是为酒楼做了宣传而已。而且成为制造权威,总有老客户来帮衬照顾吧?他们花钱买来使用,总不至于肯免费让其他商人仿造使用吧?”这计策,正是后世“品牌”战略的体现,君不见后世世界,所谓某某品牌,只靠几个字号就横行天下了吗?
“妙,高!”周富贵赞叹不已,“就依此策而行。季儿,这几天你哪也不要去了,就帮为父画出几百本这些帐册来。”
“啊?”周季吃了一惊,“几百本?还是手画的?这不要我小命么!”
周富贵高声骂道:“你不会找几个下人来帮忙么!不过要紧记,注意保密!”
周季没有办法,只能苦恼地答应了。
周富贵想了片刻又道:“沈贤侄,周某知你大才,他日必非池中之物。你打算举家搬迁到开封,周某别的没有,只能资助两百贯钱而已,还望不要拒绝!”
“两百贯?”沈欢吃了一惊,“不,伯父,这太多了,一个小四合院,也不过百贯钱财。再说了,就是这些帐表,估计赢利也不过百贯而已。”
周富贵摆手道:“就两百贯,你是我儿子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子侄了,哪来这么多客套!”
“这……大恩不言谢了!”沈欢大是感动,打算先接受下来,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万一。
周富贵哈哈豪爽大笑,在书桌上摊开一长卷,吩咐儿子磨了墨,把毛笔弄饱满之后,递给沈欢,沈欢不明所以。周富贵笑道:“你的《水调歌头》整个汴京都在传唱,作为此词第一谱就之地,怎能没有作者的墨宝悬挂。就请你把此词誊写一遍,好让周某挂在楼上,炫耀一番。”
沈欢先是一愣,接着微笑接过笔,认真地把《水调歌头》誊写了一次,之后小心地交到周富贵手中。他此时当然不知道,这番写下字来,却为他以后惹下了莫大的风波。
买房的钱有了着落,沈欢高兴万分,要告退出去做些准备。匆匆到了门边,打开出去,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三丈外匆匆有个男子背影走过,很是匆忙的样子。沈欢看了一眼外面环境,这边就一长廊,此人明显是从书房门口而过的了……
“咦,这不是张三么?”周季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了,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背影。
“张三?”沈欢疑惑地问。
周季道:“是我们周家的一个长工,做了好些年了。进后院可能是有事找我父亲,他怎么又出去了?”
沈欢也想不明白,只能说道:“也许是别的事也说不定。走了,几天不回书院,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夫子就要真的给我小鞋穿了。云飞兄,你呢?”
周季苦着脸道:“还不是你害的,我得去画你那些帐表呢?”
沈欢憋着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不理周季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大笑出后院而去。这时候不过中午时分,中秋过去五六天了,时已八月下旬,气候比一个月前有着天壤之别,日头被低沉的空气遮住了,隐隐有了一丝凉风刮身而来。
沈欢低调地回到了嵩阳分院。好在刚写完《水调歌头》的第二天回过书院,接受过了书院其他学子欢迎的洗礼,这翻回来,吵闹的氛围却是没有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在他路过时会问一声好。另外,这几天没在书院露面,外来求见的学子也不见了踪影。如今,《水调歌头》唱遍了开封城,不少人也知道是一个沈姓学子写就的,但却没有多少人见过,描绘不出他的面貌来,只说年轻而已。至于开封城以外,《水调歌头》也传了出去,不过传的力度就发生了变化,只说词作是一个开封的学子写的而已,至于是谁,不是有心人就难以捉摸了。
才到书院没多久,却有人告之司马院长找他,要他回来即到院长书房里见面。对于司马峰,沈欢甚是感激,不敢怠慢,当即赶了过去。进了书房后,发现司马峰低头奋笔嫉书,不敢喧哗,只能走近了才恭敬问道:“院长,学生来了,您有何吩咐?”
司马峰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看向沈欢。此时,光线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得整个书房都发着光亮,两人的心情,也莫名地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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