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看门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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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一直在工曹绕圈子,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才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来高亮出城引了水以后,被卖菜的老两口追打,一时慌乱,失足跌入高梁河中,淹了个半死。还好他学过几天狗刨,好不容易爬上岸来,就继续梗着脖子朝城门里冲。守门的兵丁一看,奔过来一个浑身透湿的家伙,也不说话,就要闯门――虽然高亮才刚出城时候不久,但没几个人还记得他的相貌穿着――于是吆喝一声,挺着枪上前拦截。高亮赶紧高举起手里的腰牌。
兵丁们一看,这疯子举着块冬瓜皮这是要干嘛呀?原来高亮引水的时候,顺手就把工部的腰牌叼在嘴里,这一落水,一张嘴透气,腰牌早就随波逐流而去了,他糊糊的,摸着块脸上被扣的冬瓜皮,以为腰牌还在呢,见了兵就给举起来了。
当下士兵们一拥而上,抹肩头拢二背,就把高亮给捆上了,直接押去顺天府。高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口,为了性命着想,紧咬牙关,问他什么他都不答,差点就在顺天府里挨了板子。好在顺天府知府陈谔卧病在床,还没来得及审问,只是把他暂时拘押起来,宋礼的属官调查清楚前因后果,这才去把高亮给救了出来。
高亮回到了工曹,小书童捧灯破涕为笑,跑过去拉着高亮的手问个不停。可是他越兴奋,越是喜欢咬文嚼字,高亮十句里听不懂一句,只好摸着后脑勺“嘿嘿”地傻笑。宋礼倒真的遵守承诺,当场写下一封书信,递去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介绍高亮当兵,还拍胸脯保证说:“本官帮你挑选好人家提亲,最晚一个月,让你洞房花烛便是。”
高亮大难不死,果然有了后福,立刻跪下来连磕响头。
就这样,天大的阴谋就此尘埃落定。袁忠彻本就是私自跑来北京城的,现在身体也好利索了,事情也了了,于是当天就出城,自回南京不提。刘鉴带着捧灯回柏林寺,路上绕去北新桥看了一眼,只见王远华仍在监督着兵丁、工匠锁水。
“铁链已然埋入井中,我欲在井上盖起一间小屋,无门无窗,禁止百姓进入,”王远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刘鉴,并且询问他的意见,“镜如以为如何?”刘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附近百姓只能去远处取水,实在可怜……”王远华微微一笑:“我已想过了,过几日找老匠人来查勘一番,左近多掘一口浅井,可保用水无忧。 ”
刘鉴见王远华事事为百姓考虑,想起自己曾误会他是个作恶之徒,不禁脸上有点发烧。当下手捧着折扇,深深一鞠:“王兄高德,小弟着实的钦佩。”
第三天一早,刘鉴就带着捧灯来到观音庵,准备送十三娘主仆出城南归。当日十三娘为了给刘鉴递送燕明刀,匆匆来到北京,以她少年剑侠的脚力,竟然比快马还要迅速。今日回去故乡,不必要那么着急,她不习惯坐轿,大家闺秀骑马奔驰也不大象话,于是刘鉴掏自己的俸禄买了一匹黑色健骡,送给十三娘代步。
瑞秋看见捧灯,还是一撅嘴,撇过头去不搭理,捧灯却哆哆嗦嗦的,大气也不敢出。刘鉴问他:“你怎么得罪瑞秋姑娘了?”其实这话他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但捧灯涨红着小脸,坚决就是不肯说。
这两日,十三娘也一直在劝瑞秋,说小书童是无心之失,不必要太放在心上,况且你们年纪都还小,也没有那么多忌讳。瑞秋有心原谅捧灯,但面子上落不下来,所以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十三娘悄声对刘鉴说了前因后果,刘鉴转头狠狠地瞪一眼捧灯:“还不快鞠躬道歉?!”
捧灯嗫嚅着回答:“我当时就已然道过歉了……”刘鉴举起折扇来在他头顶轻轻一敲:“自己做错了事儿,就得道歉,如果对方不接受,那就继续道歉呀,你腰杆儿还这么直着算怎么回事儿?”
捧灯无奈,只好勉强迈上两步,朝瑞秋深深地鞠了一躬:“都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妹子你要打要骂,随便你……还是骂吧,你拳头太重,一个不当心,就要出人命……”
捧灯以前就从来没叫过瑞秋“妹子”,总说:“我哪有你那么大的妹子?你整个儿是我大姑。”如今要讨对方高兴,好原谅自己,“妹子”叫出了口,瑞秋听了心中颇为受用。但她还不愿意就此开口原谅捧灯,只是板着脸一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捧灯大着胆子又迈进了两步,瑞秋把脸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问:“老实交代,那日你究竟看到了多少?”“什么多少?”捧灯马上叫起撞天屈来,“姑奶奶你那一脑袋金头发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还能瞧见什么?!”
瑞秋一咬牙,举拳做势要打。捧灯惊呼一声,朝后就退,结果狠狠地撞在了骡子。骡子这种畜牲脾气最大,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撩起后蹄,直朝捧灯胸口踹来。这要踹实了,捧灯非受重伤不可,好在瑞秋动作快,飞步上前,双臂一探,左手牢牢捉住了一只骡蹄,右手一推捧灯的肩膀,把他生搡开六七步远。

那骡子一只后蹄悬空被人捉住,剩下三条腿站不稳当,一边趔趄,一边大声嘶叫。刘鉴和十三娘全都笑了起来,瑞秋轻轻放开骡蹄,也不禁莞尔。捧灯一边拍着自己胸口,心说“好险”,一边注意着瑞秋的表情,见她笑出了声,这才一块大石头放落肚中。
乌云散去,刘鉴就送十三娘启程,两人走在前面,瑞秋牵着骡子跟随在后――那骡子被才她教训了一回,脾气变得异常温和――捧灯原本想落在最后,可是又不敢再靠近骡子,只好紧走两步,勉强算是和瑞秋并肩而行。
四个人沿着斜街直下鼓楼,打算从鼓楼下大街南到北安门,向东绕过皇城工地,再出崇文门而去。刘鉴和十三娘边走边聊,刘鉴笑着说:“我知道袁忠彻为什么总骂我‘江湖骗子三娘好奇地望他一眼:“要说江湖骗子,其实袁老大人……”想起袁柳庄一套一套的江湖口,不禁掩嘴微笑。
刘鉴轻摇着折扇:“就是因为他爹。你注意那天袁忠彻的表情了么?他爹一张嘴就是江湖口儿,想必在外给他丢脸,在家唠叨得他想吐,所以他听我偶尔**几句套话来就烦得不行。江湖骗子,嘿嘿,他当然不敢骂他爹,只好转过头来骂我出气。”
“原来如此,”十三娘笑着问,“那么你骂他奉承权贵,又是什么因由呢?”刘鉴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一红:“我只是针锋相对而已……往事不提也罢。”
聊着说着,才刚过了海子桥,旁面就是白米斜街的东北口,十三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秀目朝西面一瞥,问刘鉴说:“那些围着牛禄宅子的兵丁,都已经撤了吧?”
刘鉴一皱眉头:“我不知道。那么多天了,想必……”转身吩咐捧灯:“你去瞧瞧。”捧灯答应一声,快步跑了过去,时候不大,就又蹩了回来,朝刘鉴一鞠躬:“尊主……不是,爷,那些兵还在那儿呢,那位姓马的二爷也在,伸着脖子往街口瞧,一张脸跟谁该他十贯钱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的不敢露头,巴着墙往里瞅了一眼,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刘鉴愕然道:“难道宋尚书、王大人他们都忘了通知都督府,叫马伯庸撤兵吗?”十三娘掩口而笑:“如果不是我询问一声,不是连你也都忘了吗?这位二爷也真是可怜,你这就过去请他撤了吧。”
刘鉴打开折扇,轻轻摇头:“光我说了也没用,没有都督府的命令,他也是不敢撤的。等送你出了城,我就去叫宋尚书行文都督府吧。”捧灯在旁边笑:“反正这马伯庸是二爷做惯了的,他看都督府的大门也是看,看牛禄的大门也是看呀。”
迁都北京的历史
明成祖朱棣甫登皇位,就想迁都北京。根据《明史》记载,他在永乐元年的正月就下诏改北平府为北京顺天府,称为“行在”,也就是临时首都的意思。二月份把北平布政使司也就是原北平府的行政机构给撤除了,所有权限都统归北京行部,同时把北平都指挥使司也就是原北平府的军事机构也改名为“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
永乐四年七月,朱棣下诏,要从明年五月份起在北京城内修建皇宫,迁都之事,正式提上议事日程。第二年十月,朱棣的徐皇后病死了――这位皇后本是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的闺女,还写过一本女性行为守则叫《内训》――他没有把皇后安葬在南京,反而下令在北京昌平的天寿山修建陵寝。
北京城修好以后,永乐十八年秋季开始迁都,第二年(1421年)的二月二日,迁都正式完成。从此以后,大明朝的首都“京师”就变成北京城了,一直维持到末代皇帝崇祯吊死在煤山。
朱棣是喜欢北京,但他的太子朱高炽(即明仁宗洪熙皇帝)却始终热爱南京。朱高炽是徐皇后生的,他还有两个同母兄弟叫朱高煦和朱高燧,三个人都是嫡子,都有继位的资格,所以连番明争暗斗,朱高炽差点保不住太子的位置。好不容易熬到老爹朱棣驾崩,朱高炽都已经47岁了,他一继位,南京城内就开始连绵不绝的大地震,但这丝毫也吓不倒他一颗向往南京的拳拳之心。永乐二十二年八月登基,第二年三月份他就下诏还都南京,并且把北京重新改为“行在”。
可是这位超级大胖子的洪熙皇帝满身是病,才下诏还都,他就病倒了,两个月后咽了气――在位仅仅十个月。他是喜欢南京,他的太子朱瞻基(即明宣宗宣德皇帝)可还是喜欢北京城,虽然为了照顾老爹面子,北京还是多叫了几年的“行在”,但他始终就没有想再回南京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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