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漆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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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茗轩有个年轻的老板林茗,继承下父亲的一片未了心愿,她兢兢业业地守在多伦路文化街的这家小店里书写她的人生篇章,恬淡悠闲,如世外桃源。
然而,与渔人无异,林茗终于还是被一阵恼人的电话铃赶出了与世无争的桃花源,她放下手中的香茗,转而拎起了那个会让她耳朵发烫的机器:“凤茗轩,请问哪位?”
“林茗,是我,你韦伯伯。”那厢传来爽朗笑声。
韦伯伯是父亲生前好友,是个收藏家,在拍卖行里工作,资历颇厚,等到林茗的父亲不幸去世,支持林茗保留下这凤茗轩的只有这个老人,所以,林茗对他分外亲切。
林茗了然,莞尔一笑:“韦伯伯,是您啊,今天怎么不过来喝茶?”
“忙啊,林茗韦伯伯手边有件东西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
“是什么?”
“扬州漆器盒。”
“什么款?”
“嵌螺钿漆器、木胎、图样是龙凤呈祥。”
“哎呀,那可是非国家领导甭想有的好东西啊!”
林茗的惊讶不无道理,嵌螺钿漆器采用的点螺工艺是国家重点保护的高档工艺,“点”指技法,“螺”是材料。即选用自然色彩的夜光螺、珍珠贝、石决明等高档材料精制成薄如蝉翼、小如针尖、细若秋毫的螺片,用特制的工具一点一丝地点填在平整光滑的漆坯上,经过精致的髹漆工艺,使产品具有色彩绚丽、随光变幻的艺术风格。多年来多件点螺作品被国家选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元首或作为国家珍品收藏。
“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难道说是女方的嫁妆不成?”
“一点都没错。”韦伯伯首肯道。
“先拿张照片过来看看吧。”林茗有些动心。
“不用这么麻烦,过些时日我让格斯给你送去。”
“那怎么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收下吧!免得我儿子白跑一趟。”韦伯伯笑声洪亮,一点也没有老人病恹恹的派头。
“看看再说吧,什么时候?”林茗稳住了心绪,平静地问。
“后天。”
“好咧。”
两天后,林茗见到了韦伯伯的儿子韦格斯——在校三年级大学生,也看到了他手里捧着的那个盒子。林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装摆漆器的盒子,漆器纹饰的确是典型的新婚燕尔之图龙凤呈祥,画面细致规整,随光闪烁,美不胜收。
“好漂亮。”她忍不住啧啧称赞,“这个盒子有故事吗?”
“故事?”韦格斯不是搞这行的,他只对混凝土感兴趣,顿时俊朗的脸上堆满诧异,“一个盒子能有什么故事?”
“呆子!当然有故事了,中央四套的国宝档案看过没有?每一件宝贝都有他的故事,只不过有的简单,有的曲折罢了。”林茗戳了下他的脑袋,娇嗔道。
韦格斯微皱眉,舒展开来的一瞬想起了韦伯伯说过的故事:“好像听舅舅说起过,一个十四岁落魄人家的小姐抱着这个唯一的嫁妆嫁到了一户当时显赫一时的富绅人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姐的决定让她的家人跟着得利,但没有一个家人关心自己嫁出去的女儿究竟过得怎么样。四年之后,变成五姨太的小姐投井自杀,后来那栋府宅变成国民党某个将领的官邸,这个盒子也就跟着易了主,起起伏伏几经转手,今天,落到了你的手里。”

“真辛苦。”抚摸着漆器的岁月痕迹,林茗忍不住感叹。
“你替盒子难过?”格斯傻傻地问。
林茗义愤填膺,“我替那个小姐鸣不平!一个被家族摆布的傀儡,她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结果只能宰了自己。”
小姐,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呢!抚摸漆器,林茗扯出一丝苦笑。
“莫非你有同感?”格斯有双看穿人心的慧眼,亦有张无所顾忌的快嘴。
“当你违背家人的意愿硬撑着一家岌岌可危的门店你就知道了。”
“你家人不同意?”
“经营惨淡,敷不入出,除非找到一张长期饭票,补偿我这方的亏损才行。”林茗随口说。
“天道酬勤,你不是有个男朋友么?没跟他谈过结婚事宜?”不知虚心还是故意,韦格斯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那个人。
听到他的问话,林茗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原本掩饰得好好的负面情绪展露无遗。韦格斯不敢追问,静静等着她的回答。恐怕,这也就是他体贴入微的地方,知道怎么给别人台阶下。
许久,林茗回神说:“他一个大律师又不是朝九晚五的标准上班族,天天陪上头应酬都来不及,怎么有闲心谈结婚呢。”
“你不喜欢?”韦格斯轻轻问了句。
“忙昏了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她亦放低了声线,说不出的黯然。
“他也是为了以后能给你一个好生活。”韦格斯婉劝道。温柔的话语只是更刺痛林茗的心,她自尝苦涩。为什么身边的男子总比他殷勤,总比他会体贴自己呢?她吸了吸鼻子振作说:“希望如此,如果他能有你一半体贴就好。”她若有所思,一半感叹一半是真。
“你会嫁我?”韦格斯眼中闪光,说不出的兴奋。
“怎么可能,我可比你大,这种孩子气的想法我可不要听,不然谢绝来往。”
“时代提倡姐弟恋”的话没敢漏出嘴,韦格斯闷闷地闭上了嘴,他可不想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彻底断绝与这个认真女子的来往。这个敢于力排众议坚持己见的独立女性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被深深吸引,无奈年龄的差距让她始终如对待弟弟般对待他,虽然他更想以另一种身份关怀她。但为了防止弄巧成拙他还是乖乖接受了这个借口,隔三岔五来这儿找“姐姐”聊天,但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她。
“我知道了,不说就是了。”韦格斯嘟囔了下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林茗莞尔,疼惜地揉揉这个比自己高一个脑袋有余的大男孩的头发,当作补偿。
“算了,言归正传,这个盒子你要么?”韦格斯问。
“韦伯伯出价多少?”林茗沉吟道,意思默许。
格斯笑着说,“我爸说看你愿意出多少他就要多少,绝对友情价。”
“那怎么好意思,”林茗感激一笑,“替我谢谢他。”
“劳务费怎么算?”韦格斯乘火打劫,痞痞地凑近了自己的脸。
“一个吻够不够?”林茗忍住笑,调侃道。
“搁这儿就够。”韦格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意更浓。
“要死!”林茗捶了记他的胸膛,纯情的脸顿时红了大片,埋怨道:“胡闹!下回请你吃饭还不成么?”
一顿饭换一个没有着落的吻,也值。
韦格斯笑笑,“欸,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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