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公主出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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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黑小子慕遥就带了网子、钩子,划着小船去海里抓鱼,嘴里叼片树叶,一边拨船桨,一边嘟嘟嘟地吹着口哨。
可是,在海上忙乎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抓到一条鱼,其实自从和那个蟾州来的女孩在幽幽岛作别之后,慕遥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的身手越来越不利落。从前一撒网就是几十条胖头海鱼,现在这一丢架,只有几条,还净是瘦不拉几的。难不成那些笨鱼变聪明了,听见他的口哨,不上钩反而躲了起来?
直到中午,太阳都爬到了天顶,他才收网上岛,小虎头鲸“珊瑚”一个劲冲他喷水,他没好气地丢了几条鱼在它嘴里。“好家伙,自个儿不去捉鱼,倒等着吃现成啦?你老娘不喂你,就来找我要吃的?我说小珊瑚,长大了呢,就要学会自己捕猎,你看我?抓不到鱼还能去海滩上找点海蟹、海星什么的,要是我不会这一手啊,看我饿死了,你老娘也不管你,到时看谁来给你东西吃?”
新人进化升级指南
序言
17k是在无数大神光芒环绕下诞生的,这是17k的幸运,因为有大神们的庇护外加我们自己的努力,17k崛起的非常顺利。然而熟悉网络原创文学发展这几年历程的我们清楚的了解,如果想要走的更远,只依靠现有大神们的祝福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拥有一大批新鲜的血液,需要一种能够让17k走的更远的生命力。
于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关注着新人们的发展,关注着这些跟17k同龄的新晋作者,我们相信这批跟17k同样年轻的初生牛犊们,也跟17k一样拥有一颗拼搏的心,将敢于挑战神话的勇气与活力注入网络文学之中。
然而每一个新人的成长历程都是坎坷的,能够第一部作品就走红的写手在整个网络文学圈子中也是少之又少,如今如曰中天的大神们,或多或少都曾经经历过无人问津的新人时代。我们制作这个新人指南,目的就是能够尽我们的可能对新人进行帮助,让新人们少走弯路,尽早的步入封神之路。
第一部分 新人的成分分析
我们首先从新人本身谈起,如果我们根据经验对新人做一个成分分析的话,那么可能会得到以下的数据:
首先是组成结构:
31%绝对菜鸟
57%资深读者
2%主流作者
不难看出,新人的组成成分以资深读者为主,大多数现有网络写手在迈入创作之路前,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圈子有所了解,当然是以读者的身份,对于进入门槛几乎没有限制的网络文学来说,看的多了之后产生自己写书念头的读者不在少数,而且目前封神的大多写手当年也都是以这个身份进入圈子的。资深读者有着先天优势,作为读者的他们非常清楚读者们想要看的是什么,有所区别的无非是个人口味的问题,不过这也是资深读者的先天缺陷,当作为读者他们可以任意选择喜爱的题材,然而作为作者的时候,这种任意性往往就使得他们的起步多了太多先入为主的个人色彩。
读者作为群体或许能够决定整个圈子的潮流走向,然而变为个体来提供资源的时候就缺乏一种大局观,盲目的跟风往往只是赶上了潮流的末期,同样因为短时间内涌入了太多相同类型的新手作品,一个流行题材也很容易没落。所以资深读者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前对于题材的选择非常关键,只要题材选的对路,以其对网络文学的了解和海量的阅读,想要写出一部还不错的流行作品并非是太难的事情。
而另外一个结构主体绝对菜鸟,面临的则是跟资深读者完全相反的问题,他们欠缺的是对圈子本身的了解以及对于读者口味的把握,这批写手中大多是对这个平台感兴趣才开始尝试,在题材的选择上完完全全自主,不会受到现有潮流的影响。如果以投机心态来看的话,这种尝试或许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网络原创圈子需要创新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完完全全的菜鸟写手往往同时具备了这两种元素,但是因为对圈子内部一些成功元素的了解太过缺乏,这批写手也很难成功,白白浪费了手里的好题材以及初生牛犊的心气儿。
另外一个少数成分主流作者,则很不幸的具备了菜鸟写手以及资深读者两者全部的缺点,无论是对读者口味的把握还是创新能力,都被他们主流作者的身份所限制,如果盲目进入这个圈子的话,肯定是惨淡收场,然而这小部分的主流作者一旦摆脱了自己作者身份的桎梏,他们的成就将会非常可观,以其对文字的解读能力和对读者心态的把握能力,想要写出一部当红的作品将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其次是创作动机
47%因为兴趣
43%为了盈利
10%为了出名
创作动机决定了作品将来的走向,也就是说,迈入写手行列期望达到的目标,从分析上看,为了兴趣和为了盈利的比例相差不多,占据了绝对的主体。
先从兴趣来看,兴趣也分喜爱和好玩两种心态,前者对作品的要求会比较高,反复斟酌文字反复修改是这类写手最直接的表现,而抱着写着玩的心态来创作的写手则会比较自由,不在乎评价只为了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如果将网络写手当作职业的标准来看待这两类心态,那么他们肯定都是不及格的。根据兴趣来创作,封神的几率会非常小,因为这两种心态都违反了网络文学走红的潜规则。写作速度和对读者口味的关注,这两点就是这个行业所必须具备的职业素养,时速可以不快,但是每曰的平均速度至少要能够保证更新,持续稳定的更新,而并非是对作品瑕疵的修订。同样,个性是封神之后才能享有的特权,对于新人来说,标榜过多的个人色彩只会被读者放弃。
不过以上的说法是从商业角度来阐述的,对于兴趣写作的写手来说,并非是需要太过在意的东西。凭借兴趣写作,是这个圈子最初形成的动力,是最纯净的创作理念。同样也因为这个原因,这种理念能够凝聚的永远只是小众的人群,当然,也会是最忠实的读者群体。在网络和网络文学的影响力曰益增大的现在,这种理念并不适合在大范围内走红,这种时候,写手的心态就是关键了,能否坚持下去取决于写手对兴趣的执著以及对喜爱自己作品的读者的责任感。我们很遗憾的看到,网络文学发展至今,众多的太监文学的诞生,也是跟创作后期兴趣的缺失密不可分的。所以在此我们诚恳的希望凭借兴趣进入这个圈子的写手们能够更加清楚地认清自己创作的目的,同样更负责的对待自己的读者们。
为了盈利而创作的写手们,我们称之为商业写手,这种心态的写手首先必须要明确一个前提,那么就是自己的创作是为谁服务,并不是自己,而是广大的网络读者,不能被读者认可的作品那就不是好作品,如果你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够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回报,那么执著和坚持就不是你所需要具备的品质。果断的判断力和敏锐的嗅觉才是你们必须掌握的能力。
有了成为商业写手的觉悟,那么就需要具备商业写手的职业素养,首先是对自己的准确定位,以及摆正自己的创作心态,心态的问题后面会具体分析,职业素养指的是学习的态度以及对市场把握的能力,前者是在创作中的不断吸收和自我完善,网络文学发展至今,其残酷性已经远非刚刚起步时可以比拟,任何一个写手,哪怕是封了神的,也是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成长的写手就算能够当红一时,也会转眼被无情的淘汰。在这一点上,已经成名的写手更加重视,比如血红,能够一直保持每部书的走红,就跟他每曰不间断的阅读和吸收密不可分,他在码字和吸收的时间划分上,是惊人的1:5。两个小时的码字时间,十个小时以上的大量阅读以及查找资料。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敬佩了。后者则是对读者口味的把握和对作品潜力的判断,市场决定一切,固执己见并不是商业写手该有的素质。有关这一点,将在第二部分中作进一步阐述。
为了盈利而创作的写手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如果要靠码字为长久职业,那么就必须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来维持,想要当红一时还是当红一世,是每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写手必须好好思考的问题。
为了出名而写作的基本上包容了上两者的情况,出名的手段有很多,在此不再罗嗦,不过为了出名而写作的终点基本都会跟上两者重合,所以在考虑出名的手段之时,最好也能够有一个长远的计划。
最后是新人创作的心态
27%战战兢兢
21%目中无人
40%不知所措
8%无所谓
4%不卑不亢
这一点决定了新手本身成长的空间和难易度,新手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打磨的过程,从我们的分析来看,只有很少部分的新手能够在刚刚进入这个圈子之时能够保持正确的心态。
战战兢兢者的特征是见人就叫大大,这部分新人大多是从资深读者起步的,从本质上说还没有完成读者到写手的过渡,或者说是盲目的以新手自居而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低姿态。与之相对的是目中无人者,这部分新人中以绝对菜鸟为主要成分,本质上则是对圈子内的残酷竞争缺乏足够的了解,或者说是没有准确判断自己的定位而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高姿态。坦白的说,这两种心态都是极不可取的。写手之间没有什么阶级的划分,新人和大神只是称号,影响力虽然相差甚远,但是地位都是一样的。低姿态容易让人轻视,而高姿态的则很容易被排斥,对于刚刚起步的新人来说,都不是个好的开始。
不知所措者在新人中占了比较大的成分,初期起步的茫然和对圈子的不了解是这种心态的根源,这种心态很正常,不过需要花多少时间摆脱这种心态找好自己定位则是这批新人首要的任务,不知所措的时间越长,今后要走的弯路就越多。无所谓者从动机上看,大多属于本着兴趣来的写手,如果没有改变自己创作动机的想法,始终保持这种心态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确的心态是不卑不亢,这样在交流中对方才会把你当作同等的对象来看,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新手并不多。我们并不强求所有的新人在干刚刚开始码字生涯的时候就能够拥有正确的心态,然而我们希望每个新人都能在最初的磨砺之后用最短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态度。
第二部分 新人的环境分析
如果说新人出道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那就非竞争莫属了,现在网络原创文学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用惨烈来形容丝毫不过分。随着写手群体的飞速增长,读者们能够选择的对象越来越多,同类型的作品面临的就是读者们也就是市场的筛选。Vip制度的推出给写手们的创作提供了一定的保障,但同时也加剧了写手之间的竞争。毕竟能够依靠vip来盈利的写手在整个网络写手群体中还是少数派。新人要被读者接受,面临的不光是同为新人的同伴们的挑战,还有已经被读者接受的老手以及正在努力转型让读者接受的老手们的挑战。跟这些老手们相比,新人几乎完全处在劣势。
没有读者群,没有竞争经验,一切都完全为零是新人的现状。想要在海量的作品中出头并且留住读者,是一个非常困难的目标。完全依靠自身想要做到,对新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现有的大神们,也都经历过新手期,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失败的教训。他们的处女作大多数都仆街了,这也从一方面证明了网络写手竞争的激烈。能够一炮就走红的写手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环境分析的第一个关键字就是仆街。
仆街的意思就是作品不受关注,被市场淘汰,没有一两次仆街经验的新人是不完整的,大约超过半数的新人在这个关键字上出局。如果没有承受仆街的觉悟,那么也没有可能在竞争激烈的网络原创文学中取得一席之地。
对于处女作,寄托过多的希望在其中是人之常情,对于初次尝试的态度基本有三种,第一种是坚持完成,第二种是获取了一定经验后转型,而第三种则是在失落中放弃。除了放弃的选择外,另外两种都各有各的好处,坚持完成的会得到更多的磨练,获取更多的积累,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宝贵的全本的经验,在网络上能够将作品完成的写手不多,这份经验就算是已经走红的写手也未必拥有的。而果断转型的选择则对判断力有非常大的助益,无论转型成功与否,都是另外一种尝试,比之坚持完成更加积极一些,这种选择更适合那些以盈利为目的的写手们。
无论选择哪一种,失败的经验是新手们必须有觉悟要面对的,也是所有网络写手面临的第一次筛选,只有闯过去,才有进一步提高的可能。通过了第一次筛选的写手将会面对环境分析的第二个关键字——思索。
思索的定义比较模糊,不需要将其具现到任何一种行为或者概念上,更多的体现是贯穿在每一次尝试中的,只要新手们有自己明确的信念和目标,那么这个关键字就会产生作用,思索本身也并非是终点。在思索之后还有摸索、再尝试、再思索、再摸索……这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行为,他所追求的终点是新手们实现对自己的定位,达成自己冀望的目标。也是写手们提高自己的最重要的一环。
思索的过程是一种总结和判断,新手们通过自己的实际尝试,对于网络文学的整体环境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判断,这种判断无论正确与否,都是实实在在由自己得出的,比之别人介绍的抽象的经验,将会更深刻更实在,也更适合新人自己。根据这种判断对自己的创作进行调整,是思索之后的行动,这一点对于以盈利为目的的写手来说更为重要,判断力和嗅觉,是商业写手必须要具备的资质。无论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取的信息,只有在经过自己的思索之后才能演变成之后判断的标准以及摸索的动力。而嗅觉则要更加抽象一些,它的培养除了经验以外很难有捷径,当然,经验未必是非要自己获取的,旁人的经验也是可以拿来作为参考的标准,这一点则是第三个关键字圈子中需要谈到的。
圈子的定义是狭义的圈子,也就是新手们从进入这个行业后在网络上或现实中结识的同道小群体。可以具现到书友以及兴趣相投的写手甚至还包括网站的工作人员,总的来说,就是在创作上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同伴们。
自古文人相轻,但是对网文写手来说,这个定律并不完全适用,网文写手在更多的时候扮演的是网文读者的身份。比之古人,网文写手在交流上几乎可以算的上零距离,对作品的欣赏是最直接的结交途径,通过现有的各种即时聊天工具,写手与读者,写手与写手,写手与编辑的沟通会变得非常方便。这种交流本身也是一种提高和获取动力的方式。实际上新手们的要求非常简单,一句话的肯定就足够支持他们连续创作许久了。
圈子就是在这种交流中诞生的产物,是以写手自己为中心的一个环境,根据各自性格的差别,圈子的大小和结构也有所区别,但是本质都代表了写手的凝聚力,也是新手们所追求的影响力的最初体现。也是第二部分环境分析中最贴近写手的。
拥有自己的圈子之后,新手们就正式完成了成为写手的转变,而维系圈子的手段就是沟通,闷头码字的创作理念并不适用于网络文学,尤其是在其已经市场化之后,通过圈子,写手可以了解到更多对创作有帮助的信息,灵感是维系写手创作生命力的支柱,而灵感的诞生往往来源于不经意的交流之中。读者能够提供的信息代表了市场的反馈,而作者们之间的沟通则能够带来更多的经验,失败的也好成功的也好,对于开放型的创作来说,都有着相当的作用。
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维系圈子花费的精力同创作以及提高的精力必须要取得一个平衡,否则还是会有反效果的。
第三部分 编辑的心得
前面分析了新手本身以及新手所身处的环境,多是一些理论性的概念,下面来谈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吧。这一部分相对前面的分析会显得比较简单,只是我们作为编辑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和技巧,全盘照搬就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至少能够提供一条相对的成功捷径吧。同样,这种捷径,并不适合那些因为兴趣而创作的写手们,这类写手的自由度比较大,网络文学的环境对其的限制也不是很重要,更主要的是,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才是这类写手的理想,身为编辑的我们并没有权利用自己的看法来约束他们的发展。在此对这批写手送上我们的祝福,只要耐得住寂寞,终有一天是会得到符合你们实力的认可的。
编辑同样也是商业化之后的产物,编辑对作品的判断主要依据的是市场的反响,相对于写手,编辑的经验会更全面的体现市场的需求。以下的几点是我们通过这几年的切身体会得出的一些建议,也是我们能够提供给新手的最直接的帮助。
1、 存稿与更新频率
更新是网络作品生命力的保障,在如今的激烈竞争中,新人想要得到更多地关注,想要更快速的得到读者认可,高频的更新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阶段,而稳定的更新则是成功不可或缺的一个前提。
在首页出现,是新人新作最早唯一一个能够被读者发现的机会,而现今网络文学海量的书籍使得每部作品一次更新后能够在首页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说起点的残酷竞争,就是在刚刚起步的17k,公众作品更新列表全部刷新的频率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随着17k书库容量的高速增长,这个时间也会逐渐缩短,在高峰期,能够在首页停留五分钟就已经足以值得庆幸了。所以,一曰一更的频率对新手来说,是一个成功的底线要求。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提高自己出头的几率,那么一曰多更的高频更新阶段,也就变成了一个必然选项。
这种高频更新的基本要求就是存稿,刚刚动笔就上传,一次将存稿发完,这都是新手经常会犯的错误,存稿的重要性,已经在无数次的惨烈教训中得到了证明,所以,编辑对新手第一个要求就是存稿,存稿的量根据写作速度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大致应该保证在五到二十万字不等。过多的话也不利于在得到第一批反馈后进行调整和修改。这些存稿将在两到四周内使用完毕,也就是新人所需要选择的高频更新时段,通过这个高频更新时段,新手们将获取第一批读者的认可。而之后所需要做的就是稳定而不间断的更新,大多数已经成名的写手都会在专栏公告自己的更新时间,这是给读者提供方便,也是留住第一批读者的一种实用手法。
2、 速度与质量的平衡
速度与质量,始终是网络文学争议性的焦点,网文本身具有的特质是娱乐文学,流畅是网文成功的重要元素之一,晦涩的文字是不能带给读者流畅阅读的快感的,同样,过于深刻的思想也并不适用于现今的网络文学,从这个角度看,速度与质量的抗衡中,速对患了上风,然而这种上风也不是绝对的优势,放弃了质量单纯追求速度的网文,只是一种极端的产物,或许能够在短期内得到成功,但是从长久看,也是有其必然的缺陷的,因为这种优势太容易被同类型的优势所取代。无法用作品本身留住读者,是单纯速度型写手的先天不足。
同样,质量在这里的定位不单单指的是文字的质量,更多的含义是作品本身的看点和吸引力,也就是作品的创意,在现今的网络文学环境中,创意流才是主流,吸引人的情节配合流畅的文字,将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对于新手来说,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速度与质量的平衡点,将是摆在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越早度过,成功的几率就越大,这种平衡,就是编辑对新手的第二个要求,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要求。
3、 关于修改与转型
初期的创作之后,修改与转型成了新手们的有一个选择,市场是最好的反馈,对新手来说,这种反馈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那么第二步的调整就是又一个转折点。很多对自己要求高的写手都很喜欢修改,甚至是反复修改,但是这种习惯并不适用于新人,修改本身代表的含义就是延缓更新,网络读者很少有人能够用心去看修改的,用修改来代替更新绝对不是一个适用于新手的好选择。所以,编辑对新手们的有一个要求就是切忌大幅度修改,就算是修改,也不能延缓作品的正常更新。
而转型则是一个对嗅觉和执行力要求更高的选择,根据市场的反馈果断的放弃,是商业写手应该具备的素质,但是绝对不能因此而急功近利,只凭借几周的经验就轻言转型是一种对自己也很不负责的行为,而且这种放弃一旦成了习惯,将会把作者推向另外一个极端,那就是浮躁。所以编辑在这方面给新人们的建议就是慎重的考虑转型。
4、 读者的需求
拥有了自己的圈子后,读者的需求便是新手们又要面临的一个难题,读者的口味各不相同,在大方向上追求的虽然都是流畅的阅读,但是在细节上也都有个人色彩在其中,所以在对读者的需求判断上,新人们也必须慎重。无论是盲目听从还是固执己见都不是一个好的态度,前者会抹灭掉写手本身的判断力,对于成长为一个成熟写手来说是大忌。而后者不光会带来不善听取意见的负面评价,更重要的是会造成读者的流失,对于新手来说,这些看似少量的流失往往也是致命的。
在这一点上,编辑的建议是选择性的吸收,首先要摒除先入为主的拒绝心态,认真的听取意见,从中获取足够的信息,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进行适当的调整,而在交流的过程中,也要表现出充分的重视,哪怕再不以为然,也不要用过于直接的态度表达出来,任何一个建议,其出发点都是为了作品更加完善,从这一点上看,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经过自己的判断后做出调整,也是巩固第一批读者忠诚度的一种实用手段。
5、 推荐和广告
最后则是自我宣传方面的建议,之前提到的高频更新的作用就是增加新作的出现几率,也就是一种宣传手法,申请各种推荐则是更高级别的手法,无论通过的几率有多小,尝试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让自己出头的机会,这是新手需要具备的另外一个重要素养。
广告则是更加直接的宣传手法,无论是在论坛自我推荐还是通过自己的圈子中的其他写手进行章节广告来宣传,都是增加作品关注度的手法,在具体操作上,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广告的频率,过多的广告也会带来反效果,而从实际情况来看,其他作者的推荐就要实际的多,而要获取其他作者的推荐,圈子之中沟通就是一个基本要求了。
总结
以上给出的分析和建议,都是本着让新手们少走弯路的理念,网络原创文学更新换代的频率之快已经远非任何一种娱乐媒体能够相提并论的了,这种流动性使得新手们在网络文学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一个角色——供血的渠道。这个圈子其实并不复杂,成功也并非遥不可及,只要你有明确的目标,顽强的毅力以及从事这个行业的觉悟,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功呢?新人们,拿出你们的魄力,向大神们发起挑战吧,也许,下一个血红就是你!
1主角是神魔之子,经常来个老妈是天使老爸是恶魔,或者是爷爷是龙族奶奶是暗精灵什么的。更有甚者,干脆主角就是创世神之流的。
2主角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宝物(包括吃下去的东西),而且往往主角一开始不识货,当成了一般的物品来用。
3主角是超级神童,绝对都是魔武双修。几乎用不着什么修炼就成为顶级高手,而且一般来说主角还没有师傅。
4(综合以上三条得出此条结论)主角都强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巨龙还是天神,一定都会败在主角手中。虽然这样写刚开始看时会觉得很爽,但到了后面就会有没有对手了的感觉。
5主角会有一批莫名其妙向他绝对效忠的人(从几个人到几百个人不等)几乎不用考虑他们的忠诚度。
6主角遇上的女人都是美女,而且都是都风骚得像母狗一样。一见到主角都会在几秒到几天之内爱上主角,然后就是床戏。
7主角一定会有三个以上的老婆,情人更是不以打为单位还算不完。写这些小说的家伙一定都是些不受女人欢迎的东西,才在自己的小说里自我安慰。
8主角都没有什么行为准则,通通都是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作者还美其名曰‘个性‘。
9主角最后一定会以当皇帝为结束,于是他娶一大堆老婆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但是明明是色狼皇帝还要来些‘史称‘光明皇帝‘‘、‘人称‘三界神王‘‘之类歌功颂德的东西。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缔造一个美好的诗歌共和国(一)
捍卫诗人的尊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诗人”这两个字,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诗人”这个称谓,就遭到了史无前例的践踏。有人把它看成了一个字,把“人”字去掉了;有人把它看成了三个字,或四个字,或五个字,心甘情愿地做起了“伪诗人”、“流寇诗人”、“登徒子诗人”……我们有必要先来澄清一下“诗人”这个词。
“‘诗人’这个词的本身对于拉丁人来说便意味着‘先知’——‘vates’。”这是克洛代尔说的;“诗人是一个种族的触角。”这是庞德说的;“诗人是报警的孩子。”这是勒内"夏尔说的;“诗人是在一定场合下他自己整个灵魂的发言人。”这是维赛尔说的;“诗人不仅仅是美的代表者,他们同时也是,而且首先是真实的代表者。”这是阿波利奈尔说的;“诗人必须具备狂热、豪放、慷慨的气质,以便在热忱中填加原始的组成部分。”这是马里内蒂说的;“诗人是一个人,但因为是诗人,所以充满了智慧,能力超过一个凡人。他是一个象征性的表现角色,在他从事创作的时候,内心里怀着团结和拥抱整个人类的渴求。”这是阿莱桑德雷说的;“诗人,论其本质,他永远都是意义和秩序的捍卫者。”这是J"浮文兹说的;“诗人,尤其是勇敢的、有决定性的诗人,往往是位真实的显影师。实质上,他是预言家,是先知,当然,他的预言并非专门指向未来,也许还针对过去,所以是不受时间限制的预言。他是启示者、灯塔、斗士及玄妙地掌握命运之钥的主人。”这是阿莱桑德雷说的;“诗人扮演着探索者、试验者和提问者的中心角色。”这是斯图列"阿伦说的;“诗人是巨人,他可以毫不费力地穿过针眼。”这是勒维尔迪说的。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种说法。比如,我们中国人的说法:“诗人是在寺庙门前说话的人”。无论关于诗人的说法究竟有多少个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都是在诉说着同一个意思:诗人是一种天职,诗人是伟大的。诗人之所以伟大,这是因为,他首先是一个人,立体的饱满的人,比一般意义的人更像一个人的人,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禀赋、气质、眼光、胸怀、气度、智慧、修养等等。这样的一些人,因为他们与诗结缘、联姻了,并以诗为信、以诗为业了,我们才把他们称作“诗人”。
是的,他首先,应该是一个人。如果他连人都不是了,成了虫子,成了畜生,成了野兽了,那他肯定就不可能是一位诗人了。这个“人”字,自然是含着人文关怀和人道主义的黄金成分的。不稀罕这些成分,就是不稀罕做一个真诗人。
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必须具备两点:情怀和思想。当然还有别的,但这两点是重中之重。很难设想,一个没有情怀和思想的人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要做大诗人,就必须具备大情怀和大思想。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大情怀和大思想,就不可能有大境界和大感动。
当下,凭着一己的情绪在写诗的人,可谓多如牛毛,泛滥成灾。而真正扛起了写作的信念,具备了写作的理念的诗人,可以说是少而又少。而只有这少而又少的一部分人,才是真诗人。无论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么寂寞,也无论他多么鲜为人知,他都是真诗人。正如奥克塔维奥"帕斯所说:“我佩服那些消失在自己的作品背后的诗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师。”
什么叫情怀和思想,看看里尔克的《给一位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叶芝的《幻象——生命的阐释》,奥克塔维奥"帕斯的《双重火焰》,米沃什的《我的诗始终都是清醒的》,等等,自然也就明白了。
一句话,民族应该有民族的尊严,生命应该有生命的尊严,诗人也应该有诗人的尊严。一旦丢掉了尊严,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诗人的意识不能出问题
我不能不说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诗人的意识。
还是先来弄清楚“意识”这两个字的基本涵义吧:“意识,是人类所独有的高层次的心理活动,是指一个人运用感觉、知觉、思维、记忆等对自身以及自身之外的一切事物的觉知。
一旦取消了这种觉知,一个人自然也就成了植物人。你赞美他也好,辱骂他也好,送给他鲜花也好,啐给他唾液也好……他都会浑然不觉。桌子是没有意识的,电脑也是没有意识的,如果你生气了,把它们给砸烂了,它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更不会起来反抗,有朝一日派它们的灵魂来复仇就更不会了。
在我们的生活中,像桌子、电脑这样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桌子、电脑尚且不会害人,植物人也不会害人,最害人的就是那些意识出了问题的人了。想想吧,而今我们的诗坛上究竟有多少这样的人。那些以低为荣、以俗为荣、以脏为荣、以烂为荣的所谓的诗人,不都是意识出了问题么,而且是大问题。这样的一批人,即使你指责他们,锤击他们,羞辱他们,他们也会很高兴的,因为你的行为正好帮了他们,帮了他们出名。他们最看重的,其实就是“出名”这一样了。只要这一样突出了,别的就都是无在紧要的,可有可无的了。
说到了这里,你就应该彻底知道了,一个意识出了问题的人,究竟有多么可怕。他们时而变成苍蝇,时而变成蚊子,时而变成魔鬼,时而变成妖怪……反正都是一些不利于人类的祸害。
疾病意识是有害的,沉睡意识其实也是有害的。该说的时候你坚决不说,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一样,眼看着你眼前的事情在发生,眼看着你眼前的一帮人在做恶,一味地任自己的心灵在沉睡,意识也在沉睡,这实在是,不是一个诗人的做法。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你就是帮凶的帮凶,就是在助长犯罪。上帝可是一直地在强调,要制止犯罪的。
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荣格的“无意识”,以及我们平常所说的“自我意识”、“独立意识”、“生命意识”、“民族意识”、“人类意识”、“忧患意识”、“济世意识”等等,才是一个真诗人的牵挂。
然后,才能谈到像惠勒所说的那样,“在任何一个领域内发现最神奇的东西,然后去研究它。”
诗歌的价值体现
黄金有黄金的价值,白银有白银的价值,生命有生命的价值,诗歌也应该有诗歌的价值。一首诗的好坏,最终,就是由这个“价值”说了算。因此,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就是要看“文学价值”——中国的文学奖不是,中国的文学奖第一要看有没有政治问题,第二要看有没有宗教问题,甚至还要看你的名气如何,关系如何,背景如何。“文学价值”,这最重要的一条,反倒放到最后去了,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但我们依然要强调“文学价值”,为文学负责。因为真正有出息的写作,无论是什么样的写作,都是在为生命写作,为人类写作,从来就不是为了哪一个国家而写作的。即使你写的是一首叫做《西藏》的诗,也不是为了西藏那个地方而写作,说到底还是为了心灵而写作。就比如我写老挝的那本《遍开塔树花》,我就是在为一种信仰、一种文化、一种精神而写作。
信仰也好,文化也好,生命也好,心灵也好,人类也好,精神也好,净是一些老词,却无不都是一些不朽的词。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它们都不会死。那些热热闹闹的词都死光了,全都死光了,它们也不会死。不仅不会死,还会在完全属于它们自己的空间里越活越精神,就像太阳一样精神。即使有人嘲讽说,太阳你老了,你老了太阳……太阳也懒得去理会。因为太阳和他们之间根本就构不成对话的可能。
关于诗歌的价值,也早就有过许许多多的论述了。
罗伯特"邓肯是这样说的:“诗歌吃的是思想、感情、**……来养活自己。”伊丽莎白"朱是这样说的:“诗的作用就是证明世界的价值,证明活生生的人类经验的价值,但是诗只存活于自己独具一格的语言中。”瓦雷里是这样说的:“‘诗’这个字有两层含义,就是说,含有两种不同的功用,第一,它表示一种情绪,一种特殊的情绪的状态。这种情绪是因各种不同的事物或境遇所激发的。照这样说,我们可以说,一片风景是含的诗意的,一种生活的情况是含有诗意的,甚至于有时候某一个人也是含有诗意的。但是第二层意义在字义上的引用则较为严格。照这层意义讲起,‘诗’就表示一种艺术,一种非常的技艺。这种艺术的目的是在唤起第一层意义中所说的那种情绪。”圣琼"佩斯是这样说的:“现代诗的职能是探索人的奥秘,它忠实于它的职能,着手从事一项关系人类和谐的事业。”詹姆斯"迪基是这样说的:“对人的个性价值的信仰几乎从我们的诗中消失了,但我们只能从那里而不是从其他地方找到创作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也只有它才能使我们的作品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艾略特是这样说的:“诗歌时刻都在执行着类似传递关于新经验的信息,或者阐述已知经验,或者表达我们用言辞难于表达的那种感受的职能。”博纳富瓦是这样说的:“诗是我们心中试图直接达到‘万化之境’的东西。”埃利蒂斯是这样说的:“诗,就像宇宙中的太阳一样,所有的元素都以它为中心运行不息。如果能带有思想内涵再有这种完美的运行关系的话,那它就是最伟大的诗人的最高理想了。”
够了。这些论述已足够表达我想说的意思了。
我想进一步补充的是,诗歌就是诗歌,是由‘诗’和‘歌’两部分组成的。即使我们从简意上把一个诗歌文本称作是一首诗,它也是由‘诗’和‘歌’两部分组成的。诗是诗歌的形体,歌是诗歌的声音。一个诗歌文本,实在是不能没有自己的声音。有人把这声音称作韵律,有人把这声音称作节奏,有人把这声音称作呼吸……无论称作什么,反正诗歌就是离不开歌。因此我说过,真正的诗歌不是说话,而是歌唱,站在高处歌唱。
众所周知,《诗经》里的诗篇,都是可以吟诵的乐歌,也就是说,它们本质上都是一些不朽的音乐。风、雅、颂三部分,就是根据音乐的不同来具体划分的。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说,音乐代表着一种永恒的诗歌品质。音乐的跳跃、流动、空间、张力、弹性、象征、未定点、陌生化等等,无不是诗歌的黄金元素。这些黄金元素和宽广意境什么的只要一接触,自然就会生成一种晶亮的物质。这种物质,是无价的,不是五毛钱一行或三元钱一行就能够打发得了的。
说到了这里,我就很想说到《唐诗三首诗》。《唐诗三首诗》是古代为小孩子准备的普及读物,到现在也依然在使用。它之所以能够长久地被使用,一是因为它的美好意境,二就是因为它的美好韵律了,也就是,它们不仅叫做诗也叫做歌。两岁的小孩子,即使不懂得它们的意思,也能轻易而举地就背得下来。回头你再看看,如今的现代诗,两岁的小孩子有几个能完整地背下来的?两岁的小孩子,也是不喜欢“剁碎了的散文”、“肢裂了的小说”的。
我的意思显然是在说,要想让我们的诗歌深入人心,除了紧紧抓住意境之外,还应该紧紧地抓住声音。也只有这样,一个诗歌的文本才是真正具有文本价值的。
缔造一个美好的诗歌共和国(二)
让诗化思维大放光彩
解决了人本的根本问题,也明白了文本的价值之所在,下一步就是思维力的问题了。完全可以这样说,一个诗人有着怎样的思维力,就有着怎样的把握力和表现力,以及文本的感染力。一个文本是优是劣,感染力如何,一多半由思维说了算。
既然思维如此重要,那么,思维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记忆、感觉和知觉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东西,人们凭借现有的知识和经验,去寻找答案的这样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自然少不了“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和制作。间接性和概括性,也便成了它的两个非常重要的特点。
举个例子来说,两块看上去差不多的金属,样子差不多,质地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我们要想知道它们之间哪一块更硬一些哪一块更软一些,结果看又看不出,摸又摸不准,嗅也嗅不到……任凭我们的感觉和知觉怎样努力,就是得不到一个精确的答案。这时候,我们就要“开动脑筋”了。这个“开动脑筋”,其实就是思维。思维有了之后,我们就可以试着让它们相互摩擦,看看究竟哪一块上面留有擦痕了。留有擦痕的一块,就说明它是软一些的;没有擦痕或擦痕相对少一些的,就是硬一些的那一块。
由此可见,思维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这里所说的问题,自然也包括写作问题。
写作问题,无非就是寻求、表达、缔造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因此就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写作既是一种语言训练,也是一种思维训练。语言训练无非就是解决修辞等一系列的问题,思维训练无非就是实现“胸中具上下千年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汪洋辟阖,仪态万方”等目的。
好了,重要性和目的性懂了,下一步我们该来说说“思维的形态”了。
雪山上晶莹坚硬的叫做“冰”,吸收热能变软流下来的叫做“水”,加热到100℃再加调料叫做“汤”,蒸发成无色无味的东西叫做“气”,在半空中遇到尘埃形成的物质叫做“雾”,在天空中飘来飘去的叫做“云”,落下来有冰凉感的叫做“雨”或者“雪”……其实,它们统统都是水,变来变去的只不过是形态。在这里,我把这样的形态叫做“思维的形态”。
“思维的形态”自然是有无数种,在这里,我只说与诗的思维有关的最重要的几种。
1、禅的思维
因为“悟”是诗人的第一把钥匙,禅的思维又着重强调“悟”,以悟为旗,以悟为魂,因此我就首先讲到“禅的思维”。
禅家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是,“不可智慧识,不可言语取”。这个“不可智慧识”,就是劝人不要用简单的智慧来理解问题;这个“不可言语取”,就是劝人不要仅仅停留在字面的意思上。无疑,这就构成了禅的境界。从这个境界里,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与诗歌相关的要求,比如,“不可觅,不可求”,“水中月,镜中花”,等等。
先来看几个公案——
坦山和尚四处云游的时候,他所修持的禅院里起了一场大火。有一次,一个香客看到坦山和尚正在禅院的废墟上认真地寻找着什么,便问,方丈,你这是怎么了?坦山说,我听说我的朋友给火烧了,所以我特地赶来看望一下,可我不知道他具体烧死在了什么地方,正在为这事儿发愁呢。香客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呵?坦山说,是呵,他的名字被大火一烧也不知道怎样了……
这是一个。
再讲另外一个——
云门宗的创始人云门义益年轻的时候为了寻求正知正觉,遍访各地的名宿高僧,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后来他到了杭州,在杭州观音院挂单,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觉得这里的僧人**和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就向主持辞行。主持听说他要走,送他到观音院的门口,并且问他以后的打算。云门回答说:“迤逦行脚去。”意思是说,我还是到各地云游去。主持听了以后,意味深长地指着门口的一头大石狮,问他:“这个石狮在你的心外,还是在你的心内?”云门不假思索地就按照传统的佛教教义回答说:“在心内。”主持于是微笑着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一头石狮子放在你的心内去行脚呢?”云门听了,不禁惊悚。于是,就打消了继续云游的念头,留在了观音院,继续修行。终成一代高僧。
还有——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个公案——
两个和尚遇到了一个无法过河的女子前来求助。师兄毫不犹豫地把女子抱过了河,之后,他们就继续赶路。过了好久,师弟忍不住地问,我们都是出家人,应该不近女色,你怎么就抱那女子过河呢?师兄说,我是抱了那女子,但我把她抱过河之后就放下了,而你却抱着这女子走了数十里路还不肯放下。
以及“身行雨中寸帛不湿”、“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晒活经”等等公案……
就是我一个字不解释,你的悟性肯定也早就告诉你了,他们的形为也好,他们的语言也好,都是有悖于常人的。这些形为和语言本身,无不是诗人或诗歌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都知道,禅是佛门弟子认识世界的一种重要方式。而佛教起源于古印度,古印度时候的哲学已经相当发达。那个时候的释迦牟尼本是王子,小时候就受过非常好的教育,为了寻找宇宙和生命的真相,他早早地便开始出家求学,遍学当时的印度诸家,但总是得不到圆满的答案。经过七年苦行之后,他终于在一棵大菩提树下进入了禅境。最后,他觉知了宇宙和生命的真相,并发现人类只有将习惯思维、模式思维、定势思维、惰性思维全部抛下,重新觉知世界,才会获得真相。正是由于释迦牟尼的智慧达到了圆融无碍的地步,世人才把他尊称为“佛陀”。佛陀,翻译过来,就是智慧无碍的人。
一位诗人,就应该是一位智慧无碍的人。实现了智慧无碍,就是“行卧起坐皆为道场,劈水担柴皆为妙道”了。禅家所强调的“绕道说禅”、“无理而妙”、“蝉蜕蝶化”、“圆转入神”等等,也便成为自己的最重要的诗歌准则了。拈花微笑的人生,就更是不用说了。
好,来一起看一首20年前我在禅的思维帮助下完成的诗——
一只手的声音
东阳走进默雷的丈室,听见蝉声
依然在鼓噪着夏天。连空气都在燃烧
却看不见一点儿火光甚至灰烬
只有,一只手的声音
在时间的山谷里,独自盘旋
是谁在心里敲着参禅的木鱼?
是谁在空气中写下了千年的公案?
目光越来越茁壮,却载不起一朵洁白的莲花
夜色,就这样决堤了
淹死了一个又一个好汉
狼依然在穷追不舍
你只好让自己做了悬崖上的一个暂时安全的叶片
在狂风中狂舞,独唱
狼认定了,那就是它渴望已久的一顿美餐
白鼠也跑来
看热闹了,并且
兢兢业业地啃噬着枯藤
就像啃噬着你好不容易才修复的神经和脉管
在想象的
断裂声里,你依稀
看见了自己失血的脸,但
你还是饮下了最后一口山风
然后,撑着一朵野百合
坠下了万丈深渊
上面的诗中嵌入了一个叫做“木鱼”的意象,好,我就接着再来说一首叫做《木鱼》的诗——
木鱼想开口说话
锤子一遍一遍地告诫它
天机不可泄露!
你想去吧。你的想象有多远,它们的空间就有多远。“不可智慧识,不可言语取”呵。
2、哲学思维
诗人和哲学家,其实是非常接近的,因为他们从事的都是形而上的精神劳动,都把生命、生存、生死等等放在自己的心上,都把完成生命的大觉醒、迈向生命的大圆满看作是自己最终的选择。但“哲学家只能创造一个世界,而一位诗人却能创造无数个世界”。这是不同的。还有一个不同就是,哲学家所使用的大多是理性思维或逻辑思维,而一位诗人所使用的大多是感性思维或形象思维。但无论怎样的思维,都离不开哲学这颗魂。诗人虽然不一定要有自己的哲学创见和哲学体系,但必须要有一个哲学家的头脑,有哲学意识和哲学观照。这里所说的哲学,当然不是指“经院哲学”、“纯粹哲学”什么的,而是指“生命哲学”、“艺术哲学”等等。因为一位诗人,不可能会离开生命和艺术。甚至还可以这样说,生命和艺术,简直就是一位诗人永恒的家园。如果抛弃了这个永恒的家园,一位诗人的心灵也就只好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了。
无论是贝克莱的唯心哲学,还是休谟的怀疑哲学,还是卢梭的情感哲学,还是伏尔泰的理性哲学,还是柏格森的生命哲学,还是克尔凯郭尔的宗教哲学,还是德里达的解构哲学……说到底,都是哲学,都离不开哲学的意识和哲学的思维。
诗人,如果做到了,既有宗教情怀,也有历史眼光,更有哲学意识,那就成了,就不可能整天地在制造一些苍白的、庸俗的、无聊的文字了。
我们呼唤思想,思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从哲学的宇宙里来的了。
好,先来讲两个身体和心灵一起散步的故事。看看他们的思维是怎样的。
有一天,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正在花园里散步,一个气宇非凡光彩照人的思想也正在他的脑子里散步。正在这两种步履步调一致窃窃私语的时候,花园里突然窜出来的一些景致把他的思想给绑架了,肢解了……他十分懊恼,悔恨自己没有看好那些远道而来的思想。为了惩罚自己,他便毅然决然地挖掉了自己的双眼。因为那些身份不明的景致正是从他的眼睛里潜入的,这显然是眼睛的渎职。好了,他想,这下就不会再有盗贼明目张胆地闯入内心的国度,残害无辜了。我就可以平静而专注地去迎接我的神灵一样的思想,陪伴我的至爱的原子唯物主义了。哦,这样很好。他继续在想。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失去了**的眼睛而痛苦,因为他还有一双非常重要的眼睛,心灵的眼睛。
再讲一个叔本华散步的故事——
傍晚了,公园的门就要关了,叔本华却依然旁若无人地在公园里走来走去。园丁看见了他,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就走了过来。这时候,正好一个花瓣从树上落了下来,叔本华用手去接,没有接住,眼看着它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地上的花丛里。叔本华便认真地蹲下来,去寻找那个花瓣,想和那个从天上来的花瓣对话。园丁走近了,毫不客气地问看上去有些可疑的叔本华,你是谁?为什么还不赶快离开?听到这里,叔本华嚯地站了起来,说,如果你能告诉我我是谁,我会十分感激你!离开?让我离开我自己,这绝对办不到!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什么是哲学思维。
为了更加明白,我们还是再来复习一下那个著名的“濠梁之辩”吧——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它的意思,已经不用我解释了。
哲学思维包含着“悖论思维”。因为宇宙中处处充满了悖论。悖论思维的代表人物,要数公元前五世纪埃利亚数学家芝诺了。芝诺曾提出了一系列的关于运动不可分性的哲学悖论。这些悖论都被记录在了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一书里。芝诺所提出的悖论,无不是为了支持他的老师巴门尼德关于“存在不动”、“是一”的学说。他所提出的悖论中,最著名的有“阿喀琉斯跑不过乌龟”和“飞矢不动”两个。
读懂了芝诺的“悖论”,让自己的哲学思维往深处走了,再回过头来看我们眼前的世界,看我们以往的判断,看我们旧有的经验,就会漏洞百出了。这时候,就又用得着释迦牟尼的“重新觉知世界”和尼采的“重估一切价值”了。看问题,自然也就更尖锐、更透彻、更深邃了。
在哲学思维指导下诞生的诗篇有很多,可以去看看里尔克的《荒原》。荒原,既是时间的荒原,也是心灵的荒原,它在里尔克的诗里本身就是一种哲学,是荒原哲学。
3、灵感思维
人间的奇迹,大多来自灵感。灵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是神启,神示。因此,如果有灵感思维来帮忙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这要看一个人的运气。如果你有准备了,无论是生活准备还是心理准备,那这样的好运就会随时摊到你的头上。
但,必须说明的是,这样的好运永远与懒人无关。如果你浑身都是惰性,即使它撞到了你的眼前,你也绝对不会留住它的。
米开朗基罗留住了,看看他是怎么留住的吧——
有一天,米开朗基罗正在为了创作罗马教堂的壁画发愁,因为他总也捕捉不到壮观的场面来表现上帝的形象,任凭绞尽脑汁,就是没有满意的构思。这时候,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他就顺着冥冥中的一种指引,来到了野外。顿然,他看到了天空中翻滚的白云,其中状如勇士的两朵正飘向崭新的太阳……灵感突然就来拜访他了,他立马放弃了散步,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没用多长时间,一幅气势恢弘的创世纪杰作就诞生了。
接着再来看看肖邦是怎么留住灵感的吧——
有一次,肖邦正在创作一首圆舞曲,写到了一半,就因为思维不畅,再也写不下去了,几近难产。就在这个时候,他家的小猫在他的钢琴键盘上跳来跳去,跳出了一个跳跃的音程和一串轻快的碎音……听到这里,肖邦的思维一下子就被捅开了,并电闪雷鸣般地创作出了《F大调圆舞曲》的后半部分旋律。因此,这个圆舞曲又被称作《猫之圆舞曲》。
众所周知的“万有引力定律”、“阿基米德原理”等等,无不是灵感的火花照亮的。
郭沫若在《我的作诗的经过》中,曾回忆到《凤凰涅槃》一诗的创作过程:“在晚上行将就寝的时候,诗的后半意趣又袭来了,伏在枕头上用着铅笔只是火速地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打颤,就那样把那首奇怪的诗写出来了。”很显然,这是灵感叩响了门扉之后的场景。
普希金在他的《秋》一诗里是这样写的——
我常常忘记世界——在甜蜜的静谧中,
幻想使我酣眠。
这时诗歌开始苏醒:
灵魂洋溢着抒情的激动,
它颤抖,响动,探索,像在梦中,
最终倾泻出自由的表现来——
……于是手指忙着抓笔,笔忙着就纸,
刹那间——诗句就源源不断地涌出……
尽管这首诗的标题叫做《秋》,但它写的实际上是灵感,是自己获得灵感时的状态。看来,获得了灵感,诗歌世界就会如秋天的旷野一般丰富了。
灵感思维有这样几个特征:突发性、突变性、突破性、顿悟性、机遇性、偶然性、模糊性。知道了它的这些特征,我们就懂得怎样去迎接它、招待它了。
我说过了,思维的形态有很多,很多很多。除了上面讲过的,还有原始思维、直觉思维、太极思维、数理思维、象数思维、符号思维、假定思维、逆向思维、发散思维、根须思维、立体思维、交响思维、艺术思维、全息思维等等。近年来,又出现了一种新思维,叫做“柯尔特思维”。无论什么样的思维,都无不具有“导向性”、“刷新性”和“超越性”。因此,多戴几顶思维的帽子,让思维大放光彩,是非常有必要的。
思维高度,直接影响着文本高度。
把语言的信念推至极致(三)
是的,语言也是一种信念。是这种信念构成了文学信念的血肉。以往诗人所说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要做一个语言的炼金术士”,“要讲语言的策略”,“跟语言做宁死不屈的斗争”,其实就是觉得语言这种东西忽视不得。不仅忽视不得,就是你重视的程度稍微有些差了,它也会跟你拗着来,不和你搞团结。它耍脾气了,你自然也就很难办了。因此,还是要把语言放在心上,敬着它,让着它,全心全意地祝福它。即使是跟它做斗争,也是一种美好的斗争。
这里,我想着重讲一下“诗歌的语言”。诗歌的语言解决了,散文的语言小说的语言等等一切的语言自然也就解决了。因为诗歌是文学中的文学,艺术中的艺术,是所有艺术的探险队。不是都说,诗歌是艺术的皇冠么。
诗歌的语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言呢?我们还是先来听听大师们的论述好了——
“诗歌的语言是经过磁化并带有电荷的语言。它既不同于口语,也不同于散文那样的书面语。思想和语言的高度统一,意义和文字符号的高度统一,大量心灵现象的总和与富有吸引力的音节的高度统一,都应该通过这样的语言加以实现。”让"如夫在他的《一个诗人的辩解》中是这样说的;“诗歌的语言是造型性的而不是通讯性的。”苏珊"郎格在他的《谈诗的创造》中是这样说的;“诗人是必须找到已经存在于语言中的语言的探测器……总之,与其说是我们在写作,不如说是语言写作。”博纳富瓦在他的《法国20世纪诗坛漫笔》中是这样说的;“要获得诗歌,必须通过词语以及它们出乎意料的组合……是词语将一具死尸、一个被枪杀者,将丑恶、洗衣机、木筐或土豆这些在常人看来并无诗意的东西变成了诗。”让"贝罗尔在他的《论诗》中是这样说的;“在民众手里,语言如同货币一样有着简单的和便利的效用。而在诗人手中,它却首先变成了梦和歌。”马拉美在他《诗歌危机》是这样说的。
反正,种种论述,无不是在强调诗歌的语言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自然是体现在一位诗人对语言的“发现”上。没错,语言是可以发现的,就像黄金和石油是可以发现的一样。
当众人说“月亮圆了”的时候,我两岁多的女儿却说“月亮肥了”;当众人说“蜡烛在流泪”的时候,我女儿却说“蜡烛流口水了”;当众人说“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却说“太阳卡在树上了”;当众人说“他在快跑”的时候,诗人却说“他的脚步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道路”……这就是发现。是“肥”字、“卡”字、“口水”、“吞吃”重新被发现了。黄庭坚的“客愁非一种,历乱如蜜房”是发现,李白的“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是发现,李清照的“又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发现,“绿肥红瘦”是发现,叶芝的“天鹅”、艾略特的“荒原”、埃利蒂斯的“海伦”、海子的“麦地”等等也是发现。
那么,究竟怎样去发现呢?
你看,修辞举手了。好,就先让修辞来发言,听听修辞是怎么说的吧——
都知道我的名字叫“修辞”。我是你们在运用语言传递信息、表情达意的过程中,追求最佳表达效果的言语实践,或者叫言语实验。我的任务,就是让你们的语言更加形象、更加鲜活、更加生动、更加有魅力。比如,我帮你去写一个人的美:“她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越看越好看,就像仙女一样。都说王昭君漂亮,而实际上她比王昭君还要漂亮。一提起她来,十里八村没有一个不说她漂亮的。百里挑一的美人,说的就是她了。她是我们村里的“七仙女”。看她一眼,也就等于这辈子没有白活了。在我的眼里,她简直就是现代的赵飞燕、东方的维纳斯、中国的戴安娜。”嘿嘿,这是小说的语言,却不是诗的语言。尽管里边也使用了比喻、夸张、借代、衬托、排比,甚至熟语描写、双重否定等。“只要她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打翻在地”,这就是诗的语言了,非常有穿透力、震撼力的诗的语言了。虽然没有出现一个“美”字,却间接地侧面地写了一个人的美。那才叫侵略性的美,掠夺性的美,征服性的美,不可抗拒的美。再接着看,我帮你去写一个人的丑:“她太丑了,满脸都是黑斑,简直就是一个丑八怪,整个就是一个猪八戒他二姨。怪不得人们都叫她‘朱二姨’呢。她丑得都可以去当吓唬麻雀的稻草人了。要是她去当稻草人,保准把所有的麻雀都给吓跑了。她不仅能吓得麻雀不敢偷庄稼了,还能吓得麻雀把偷走的庄稼都给送回来。看她一眼,我就三天吃不下一粒饭了,大病一场也说不定。”嘿嘿,这也是小说的语言,不是诗的语言。如果是诗的语言,就应该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去努力了:“她心里的黑斑都长到了脸上,让许多人的感觉都错了位,生活也错了位,幸福也错了位,却让丑的辞典更加丰富了。”
同样一个意思,可以有许多种不同的表现途径或表达方式。这谁都知道。我们要寻找的,自然是最佳表现途径或最佳表达方式。
小说家往往习惯了将语言抓过来就用,不分青红皂白;而一位诗人,却应该将语言擦洗、蒸馏、消毒之后再用。因为语言经过长期的被使用之后,也是有灰尘,有锈迹,甚至沾满了细菌和病毒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一位诗人不仅应该有精神的洁癖,还应该有语言的洁癖。有了这种洁癖之后,才会找到清新的语言。
修辞,往往是和创造、创新和创优等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始终围绕着一个“创”字。到底,怎样去创造、创新和创优呢?
当然是不放弃一样一样的可能性。下面,我们就来抓住一些可能性。
1、 异质原则
这是英美新批评派提出的一条重要比喻原则。意思是说,一个比喻句中两个语境之间的距离越远就越好。比如,“狗像野兽一样嚎叫”,之所以无力,就是因为“狗”和“野兽”两个语境间的距离太近;如果改成“人像野兽一样嚎叫”,“人”和“野兽”两个语境间的距离加大了,自然也就生动多了;如果再继续加大它们之间的距离,改成“大海像野兽一样咆哮”,就会更加生动更加有力了。这就是“异质原则”的具体释义。
18世纪的英国诗人约翰逊曾经这样说过,“把两种不同异地的东西用镣铐把它们铐在一起”,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到了20世纪,英国文学批评家理查兹在他的《修辞哲学》中也曾经这样说过,比喻就是“语境间的交易”。要使比喻更加有力,就必须把非常不同的两种语境焊在一起,用比喻这个扣针把它们扣在一起。艾略特也曾经说过,用“镣铐”太刺耳了,不如改成“结合”。反正无论“镣铐”也罢,“交易”也罢,“扣针”也罢,“结合”也罢,说的都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加强语言的张力,增添语言的陌生化效果。
异质原则,也叫“远距原则”。朱自清就曾受了这种原则的启发,发明了一个新词,叫“远取譬”。“远取譬”自然是相对“近取譬”而言的。红得像红玫瑰,就是近取譬;红得像马赛曲,就是远取譬。比如穆旦写山崖间的小羊,“他们的叫声,多么像湿腻的轻纱”;写初恋时男女的接触,“你我的手的接触是一片草场”;写灵魂的空旷,“我灵魂的寂寞是荒野的钟声”,等等,无不用的是“远取譬”,说白了就是“异质原则”。
天下文章一大比。用好了比喻,自然也就进一步用好了比拟、通感、婉曲等等。因为比拟、通感、婉曲等等往往都是通过比喻来完成的。
好,我们再来看一些具体的例子——
温柔的目光→绸缎一样的目光
复杂的答案→杂草一般的答案
明亮的钟声→水晶般的钟声
美妙的梦境→天鹅绒般的梦境
美好的春天→昂贵的春天
严峻的时刻→陡峭的时刻
新鲜的光辉→水淋淋的光辉
幸福的童年→芬芳的童年
有力的旋风→警世的旋风
沉默的炸弹→不发火的炸弹
紧凑的时间→缜密无缝的时间
鲜花盛开的原野→如花似玉的原野
数不清的海浪声→巨大数额的海浪声
太多的孤独→深不见底的孤独
温暖的阳光→乐善好使的阳光
寒酸的结婚纪念日→褴褛的结婚纪念日
恐怖的走廊→裸露的骨头一般苍白的走廊
就是我不说,你也一定知道以上的前后句子中究竟哪个更生动一些。很显然,这是“异质原则”在发挥作用。
说到了这里,我就很想强调一下,一般来说,一首诗中,最好是避免滥用形容词;如果一定要用的话,就要遵循“异质原则”,让你所选择的形容词跟后面一个词产生一种陌生化效果。打个比方,就是让它们不要“近亲结婚”,不然生出来的意境很可能就是畸形儿。这时候,就用得着“风马牛相及”法了。“风马牛不相及”,那是生活的原则,不是艺术的原则。
我之所以首先讲到“异质原则”,就是重提比喻的重要性,或者叫黄金涵义。中国作家普遍地充满了惰性,诗人是不该有这样的惰性的。这点,就应该具体体现在“异质原则”这样一个别人瞧不上眼的原则上。除了诗人,没人会讲这样的原则。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诗人也是散文家、小说家和评论家的老师。
现在的不少诗人,比喻能力已经大大地退化了,只会用“口语”写诗、流流不完的“口水”了。这点,真的是需要警惕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你真的懒得“远取譬”,就是用“零取譬”——不好意思,这是我发明的一个词——说“巴黎就像巴黎那样”、“神话就像神话那样”、“火焰就像火焰那样”、“幸福就像幸福那样”……也比近取譬要有意思得多。
当然了,还可以自己创造一些既不是“远取譬”也不是“近取譬”更不是“零取譬”的比喻形式,比如,“比李白还白”,“比诸葛亮还亮”,“比孟浩然还浩然”,“比长孙无忌还无忌”,“比何象还象”,“比陈润还润”,“比张潮还潮”,“比皇甫松还松”,“比孙处玄还玄”,“比许浑还浑”,“比大树精还精”,“比毛女正美还美”,“比孙敬忠还忠”,“比冷嘲光还光”,等等。反正,创作就是创造。
2、 二度规范
这个,听起来有些费解。好吧,我还是先举例子来说吧——
“鸟在天上飞”,这种话,谁都会说,连两岁的小孩子都会说。很显然,它不是诗。如果将“鸟”和“天”这两个意象重新规范,你再看,“天空在鸟的翅上回旋”,就是诗了,就不是任何人能说得出来的了。
再看看英国诗人托尼"康纳的一句诗:“我问是什么弄醒了他/他说,‘一只狼梦见了我’”只听说人梦见了狼,还没听说过狼梦见了人这样一回事儿呢。狼梦见了他,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文学又不是科学,讲的是形象而不是逻辑,且不去管它了。管也罢,不管也罢,它的诗意是明摆着的。我这样说,你千万不要以为康纳不讲科学呵,他讲的是艺术科学。
下面,我讲一些我切身的经验,也就是我自己诗中的关于“二度规范”的例子好了——
“马车拉着马/受惊的路在车轮上转个不停”
这是我多年前写唐山大地震的一首诗,标题是《丢失的眼睛》。地震突然来了,天塌地陷、天旋地转、一片狼藉、一片混乱的,道路倾斜了,世界也倾斜了……这时候,马车拉着马,受惊的路在车轮上转个不停,也便在情理之中了。语气是冷静的,表达的情绪却是无奈的。
再接着看我的另外一首诗《菩提的情感空间》中的句子——
“木鱼放下僧侣/在种子里播下一片净土”
应该是僧侣放下木鱼,在净土里播下一片种子吧?不,这时候,我写的那个僧侣已经没了生命了,木鱼反倒有生命了,有了生命的木鱼在他想象的一颗种子里播撒着境界,这种境界就是净土。
还有,我的另外一首《被酒喝光之后》——
“酒把你喝光/酒杯依然很满/你扶着墙,望着酒杯/眼睛慢慢沉入杯底”
标题本身,就是“二度规范”。一个好酒的人,整天地沉溺于酒,酒把他的岁月喝光了,把他的生命也喝光了,就是这个意思。
最后再来看一个塞菲里斯的诗中的例子——
“等到农夫得到了他的房屋,他并没有因此就更富有,倒是更穷了,因为房屋占有了他。”
“房屋占有了他”,很典型的二度规范。按照常理,谁都知道是人占有了房屋,而不是房屋占有了人。这样一规范,诗意就冒出来了。如果没有这一句,它就成了散文。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二度规范”就是将原有的意象秩序或语言秩序重新进行规范,使之产生新的意味、新的意境,甚至产生惊异感。惊异感,一直以来,就是诗歌的一个重要标准。它和陌生感同时,形成了诗歌的左膀右臂。
需要说明的是,运用“二度规范”,一定要自然。不然的话,就会适得其反,显得很生硬,很造作。
3、 隐幻
隐幻,是艺术的第二双眼睛。通过隐幻,我们看到了另一种维度,另一个空间,另一种存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些微妙。原来,秘密都在那里呵,都集中在背后的背后呵。这时候,我们就会十分惊讶。
还是先举例子来说——
有人在我身后也踏上石头、树叶:
如果我减速,他也减速;
如果我奔跑,他也奔跑。我转身:无人
……我在那里追逐一个人,他跌倒
又站起,并在看见我时说:无人
那个在我身后步步紧逼和我步步紧逼的人,很显然,是我用我的第二双眼睛看到的。可能是一个实体,也可能是一个虚体,反正他是存在的。这就是无形中的召唤和无形中的胁迫。在生活中,谁都有过这样的感受,非常具体非常真实的感受。
再来看另一个例子——
去,还是不去?
影子坐在我的对面,和我谈判
——免了吧!
——这由不得你!
——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这我不管!
眼看着,影子就把我装上了大车,押着我
去赶宴(至今我也不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酒宴)
我如雕塑一般,摆放在椅子里
看着影子,一杯一杯
吞下……最后
醉倒在冰凉的地板
破碎的酒瓶从身边不断地飞过
我仿佛置身在阵地前沿
天亮了,影子扶着我
终于回到了家里,我俩同时摇摇头
之后,相对无言
这是我的一首旧作《影子和我去赶宴》。写的是一场不该去参加的酒会。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犹豫之间,我就被拽走了。准确地说,是被一个朋友像押犯人一样押走了。当然,我也是他的帮手。押走了之后,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实在是不该去。去了,也是白白地浪费时间。诗中的“影子”,显然是另一个我,是这个我在和我商量,替我受罪。清醒的我和不清醒的我,就这样,被酒洗劫了。很显然,我写的是我内心的冲突,生活中的矛盾。这种冲突和矛盾,是通过“隐幻”来实现的。就像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是靠“心理能”来实现的一样。
继续看我的另外一首旧作《坐在自己的对面》——
坐在自己的对面
把酒杯斟满先哲的遗言
我们边饮边谈
酒杯是一种道具
话题与它无关
餐桌上的鸡把我们啃完之后
已经是凌晨两点
你突然要打电话给我,虽然
我们近在咫尺之间
好多话并非当面能讲,你说
当面讲出的,都是化了妆的语言
又是占线
为了拨通这次电话
你储备了足够的时间
坐在你的对面,我等待着
如锤的铃声
再次响起,打碎一切
然后,进入另一个空间
听我们的先哲,把话说完
坐在自己的对面,显然有两层涵义:一是两个我之间的见面,二是我坐在我自己的对立面。这两个既统一又对立的我,就这样说着一些先哲的遗言,开始了酒饮。他们饮的是酒,更是各自的心愿。为了心愿的一致,电话终于响了,或者说是希望响了。可惜占线,不是时候。是听自己的呢?还是听先哲的呢?好吧,还是先听先哲把话讲完再说吧。整首诗,都是用了隐幻。就像“对影成三人”一样,用了隐幻。这种隐幻的效果,显然是似真非真,若隐若现。
我寻找那位敲门的朋友
空空。门上绕着余响
空空。我跑上大街
捧着从我耳朵里不断掉出的敲门声
空空……
这是我的《有人敲门》。是在梦中敲门,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人敲错了门……反正是有人敲门。去寻找那个敲门的人,却四处空空。“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捕风,一切都是虚空,空而又空……”我想说的,其实就是《圣经》里的这层意思。所谓的实在,只不过是一种“隐幻”。隐幻,而已。
我在楼梯的一隅,睡着了
三天后醒来,身上生满了洞
一群可爱的蚂蚁正从那里爬进爬出
你是谁?
我盯着那个生满了洞的陌生人
问,你为什么盗走了我的身体,连同我的衣服?
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摇落的目光在地板上敲出了许多莫明的音符
我将他送上楼去
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惊愕之际,他早已脱下衣服
且指着自己,这全部还给你!
我说不出是悲是喜
只是呆若木鸡
转瞬,我已被锁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时候,床上的那个人
早已打点好行装,重新上路
这是我的《熟悉的我和陌生的自己》。不用我多解释,你也知道了,写的是那个永恒的哲学命题“认识自己”。是老话题,也是不朽的问题。所有的哲学,其实都是围绕着这一个问题一点一点展开的,艺术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变了形式而已。后来,我又把这首诗“翻译”成了一篇小说,是在一个叫“实验小说”的栏目里发的。当时就在想,一首诗,如果加进了人物,加进了情节,就是小说了。诗歌是小说的隐幻,小说也是诗歌的隐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以上举的《影子和我去赶宴》、《坐在自己的对面》、《有人敲门》、《熟悉的我和陌生的自己》,都是我20年前的旧作,全部收在我的诗集《涸辙之芒》里。并不是它们写得有多好,只是拿出来作为几个例子。
超现实主义诗歌,魔幻现实主义诗歌,现代派诗歌,后现代派诗歌,未来派诗歌……很多都带有隐幻的影子。这个影子,是一个神秘的影子,迷人的影子。
把语言的信念推至极致(四)
4、变形
变形艺术,我们肯定都不陌生。比如毕加索、达利等等的绘画,再比如我们中国的京剧脸谱,还比如现在电脑里用的变形艺术字……在诗歌世界里,它也同样有天地。
变形,简单地说,就是改变意象的形式,使意象偏离自然形成的或惯常的形态。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促使意象产生更大的表现力和审美力。比如形状、大小、色彩等,用“变形”改变它们之间的自然联系之后,就会和诗人的“心理变形”形成一种同构关系了。这种同构关系,自然也更加接近艺术。
看看奥克塔维奥"帕斯的《鸟儿》——
我知道死亡是一支箭
从一只陌生的手中放飞
我们在一只眼睛的忽闪中死去
“死亡”本是没有形状的,帕斯却通过变形,赋予了它一支箭的形状;命运本是没有手的,也被赋予了一只陌生的手。这样一来,诗就有了立体感,就像立体主义绘画了。
再看斯托尔沃西的《杏树》——
你将一直锁在你的体内。
唉,我也一直被锁在我的体内。
让我们将彼此挖掘出来。
生活让两个彼此倾慕的人变了形,并各自锁在了自己的体内,不得挣脱。“将彼此挖掘出来”,或将彼此拯救出来,显然这是惟一的办法。诗的画面感极强,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在他们各自的生命中挣扎的另外两个生命,失望但又怀着希望的生命。如果斯托尔沃西说“你也爱我我也爱你,让我们最终走到一起”,那就毫无诗意,成了口水诗或流行歌词了。
杏树,在诗里,显然只是一个客观对应物。
再看看北岛的《结局和开始》——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让沉重的影子像道路
穿过整个国土
“道路”,是“沉重的影子”变形之后形成的。在这里,“影子”的物理形态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正是这种艺术上的变异,使得我们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憾,感到自己的身影也像被扭曲或拉长了一样。甚至,还看到了张志新那用生命铺成的道路,穿过整个国土的精神之路。
我有许多诗也是用了变形手法的,比如《槛内》——
教堂的钟声如善飞的鸽子
驮着雪白的阳光,驮着
玛丽亚柔纱下祈者的圣歌,驮着圣歌里
耶和华手中的杯子
在飞,飞向槛内你的唱片
是写一个人在听弥撒曲时的场景和感受。槛内,就是屋子,刚刚受洗之后的屋子。那些弥撒曲,是从教堂飞向唱片,然后又从唱片飞向心灵的。我写这首诗的时候,还没有VCD,因此就写到了唱片。钟声本来是没有形状的,阳光也是没有形状的,圣歌更是没有形状的,在这里,都被赋予了形状。在运用了通感的同时,我也运用了变形。可能是因为它比较典型的原因吧,它先后被编进了吴开晋先生主编的《新时期诗潮论》和毛翰主编的《诗美创造学》等书里。
说到了这里,你就应该深入理解了,变形是包括诗人在内的艺术家为了达到某种特殊艺术效果而在创作过程中有意将所写对象加以改变、加以扭曲的有点儿“畸形”的表现形式。它们往往都带有立体派、未来派、全息派的色彩。
5、 反讽
这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艺术手法。它的“有意思”体现在,装疯卖傻,尽做疯事,尽说
傻话,却并不疯并不傻,因为最终证明这些疯傻都是可爱的,而且是真理。这点,就有点类似我国古代的“佯狂”和“言非所指”了。
最早,“反讽”是希腊戏剧中的一种角色;后来,经过一再地演变,演变到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便落到了英美新批评派的手里,并从此成了他们手里的一件宝。美国批评家布鲁克斯是这样说的:“反讽,就是承受语境的压力。”丹麦宗教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是这样说的:“在更高的意义上,反讽不是指向这个或者那个具体的存在,而是指向某个时间或情状下的整个现实……它不是这个或者那个现象,而是经验的整体。”反讽之所以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并被我国第三代诗人广泛地运用,以至后来成为一种时尚,无非是它具有体现语境的有机组合和张力,而且始终对所把握的事体保持着一种距离,一种客观,体现着居高临下的“反讽精神”。无疑,这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哲学姿态。
好,来看例子——
这个世界就是有趣
有房子的人常常出去流浪
把身体塞进车厢
装出一副
无家可归的样子
这是我的老朋友车前子写的《日常生活》。语气,是无所谓的语气;态度,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当然,是佯装无所谓。意思好像是在说,你有钱了又怎么样呢?当然,它的涵义远远不止这些,更多的,已经像盐一样融于水中了。大有“水中月镜中花”之意,“意有尽而无穷”之味。这是克制陈述式反讽所带来的语言效果。
反讽的类型,除了克制陈述式,还有夸大陈述式、悖论反讽式、浪漫反讽式、正话反说式等。
再来看我的一首《先生》——
别叫我先生
我不是先生。更别叫我
“我的先生”,我不是我的先生
你马上改口就说
尊贵的先生——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盖在我的头上,该遮住多少光明
我的光明本来就不多
算了吧,你拿去吧,留给你自己用
或许你会更高兴
口是心非的“先生”,谁都不稀罕。你客气,我也客气,但客气中却包含着“不客气”。这种不动声色、以静制动的效果,显然就是反讽的效果。里面既有克制陈述式,也有正话反说式。
还有我的这首《眼前有个太极图》——
这个世界就是阴阳怪气
许多人就是阴阳怪气
怪不得,到处都是阴阳:男和女,雄和雌,顺和逆,得和失
有和无,虚和实,利和弊,喜和怒,进和出,生和死……
到处都是怪里怪气,姓怪名气……
宇宙的本质,生命的本质,全在这里了。有君子的地方就有小人,有光明的地方就有影子,世界莫过如此。夸大陈述式,悖论反讽式,便可窥一斑了。
谢谢红投了我一票
谢谢绿也投了我一票
谢谢赤橙红绿青蓝紫都投了我一票
你们的话音刚落,我就发现
唱票的玩忽职守,把票唱错了
这是我的《我投了自己一票》。写的是人性的复杂和人心的微妙。诗中的这个“我”,当然并非就是我,只不过是借“我”来说事儿,是典型的正话反说式反讽。
有人曾说,无诗不反讽。这话,就有点把反讽泛化了。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反讽的能力,他的诗根本就构不成反讽的效果,硬要说是反讽,那就有点儿硬往门槛里挤了。
6、反论
反论,乍一听起来好像有些难解,似乎这个“论”字在作怪。那么,我们先来看看例子再说吧——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在死地上
养育出了丁香,扰乱了
回忆和**,用春雨
惊醒了迟钝的根。
冬天使我们温暖,用健忘的雪
把大地覆盖,用干瘪的根茎
喂养微弱的生命。
没错,这是艾略特的《荒原》中的开篇。一开始,它就让我们嗅到了荒原的气息,通过“残忍”和“月份”、“死地”和“丁香”、“春雨”和“迟钝”、“冬天”和“温暖”、“干瘪”和“生命”等一系列的反论。一个荒诞不经的时间的荒原,矛盾丛生的心灵的荒原,便立体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了。从而,为下一步进一步描写西方现代文明的混乱定下了基调。
艾略特的另一句名言“自由是牢狱和痛苦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也是典型的反论。
好了,现在我们该回过头来看看“反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手法了。先看一下众人的论述,然后我们再来总结好了。
19世纪德国批评家施勒格尔和英国作家德"昆西都一致地认为,反论客观地反映了现实世界的种种矛盾和层层冲突,是诗歌不可缺少的重要表现手段。美国批评家布鲁克斯认为,反论是对同一陈述语或固定观念的巧妙修正。是诗人为了避开直抒胸臆,更好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智性的一种戏剧性手法。目的就是为了改变陈腐的概念,打破理解的惯性。后来,布鲁克斯把他的这些理论装在了他的《精制的瓮》中。再后来,20世纪的西方诗人们便纷纷把反论作为自己的黄金手法了,因为这种黄金手法可以增强讽刺和幽默的效果,使诗歌更加有色彩有意味。
这样一说,反论的定义自然也就很清晰了:它是一种意外的、与常理相悖的艺术手法。貌似荒唐,实则真知闪烁;看似沉滞,实则意味深长。简洁性,明确性,强调性,突出性,尖锐性,也便成了反论的几个特点。

反论不仅在诗歌文本中常见,在其他文本中也常见,比如英国诗人王尔德的小说中就曾出现过这样的句子:“躲开诱惑的最好方式,就是背叛诱惑。”法国作家法郎士的小说中也曾这样写过:“基督教为爱情做了许多事,它一再地宣布爱情是一桩罪孽。”
有人曾把“反论”译作“悖论”。其实,反论和悖论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悖论除了艺术悖论外,还有哲学悖论等,比反论的外延要宽。因此,我们还是采用“反论”这个说法。
6、 移情
“当一只麻雀落在我的窗前,我便进入它的存在,也啄起石头来。”这便是移情。这是英国诗人济慈谈到移情时所说的一句话。很显然,这里所说的移情,并不是“移情别恋”的那个移情。
简单地说,移情,就是将人的感情移植到某一个具体的事物中,使物也有了人的感情。看见花开,心就和它一起开;看见鸟飞,心就和它一起飞;看见灯亮,心就和它一起亮;看见火灭,心就和它一起灭……再也简单不过。
“移情”这个概念,最早是由罗伯特"费肖尔在他的《视觉的形式感》一文中提出来的。他强调,写作者应该把自己的感情渗到里面去。这个“里面”,自然就是文字了。后来,维柯也说,“要把有生命的事物的生命移交给物体”,“把自己转化到事物里边去,变成那些事物”,说的是同样的一个意思。
其实,移情这种手法,我国古代早就就有了,比如欧阳修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李白的“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金圣叹的“人看花,花看人。人看花,人到花里去,花看人,花到人里来”等等,都是最好的例证。
来看看莎士比亚《维拉斯和阿多尼斯》中的一节——
又像给碰伤了柔嫩的触角,那蜗牛
痛苦地把身子缩进了甲壳的黑洞
蜷伏在一片阴暗里,气都不敢透
好久好久还害怕在外面探索
蜗牛的“痛苦”和“害怕”,诗人是怎么知道的?很显然,这里用的就是移情了,是诗人把自己的感情移植给了蜗牛,在传达诗人自己的感情。
移情有“正移情”和“负移情”之分。将友好、满意、喜爱、依恋、顺从、敬仰等等的感情移植到某一个具体的事物中,就是正移情;将敌对、不满、厌恶、逃避、抵抗、不屑等等的情绪移植到某一个具体的事物中,就是负移情。无论是正移情还是负移情,其实都是庄子的“物我为一”的佐证,也是狄尔泰的“只有生命才能了解生命,精神才能了解精神”的旁解。
与“移情”有些相通的,是“共感”。但移情是以融合为主,共感是以并列为主。因此,批评家们就经常地拿“共感”来作为衡量一个文本好坏的标准之一。
7、 跨行
跨行,是现代诗歌中经常出现的一种艺术现象。最早,在英语、法语、德语诗歌中比较流行;再后来,就在我国的诗歌中也广泛使用了。它主要用来改变诗句的结构和节奏,从而营造一种紧迫、连绵、流转的诗歌氛围。英国诗人弥尔顿、霍普金斯,美国诗人威廉斯,等等,都是这方面的能手。
来看看叶芝的《丽达与天鹅》——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惟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都知道,叶芝的这首《丽达与天鹅》是象征主义的里程碑式文本,取材于希腊神话,讲的是宙斯幻化成天鹅与他心中的美神丽达结合并生下两个女儿的故事——这两个女儿,一个是著名的海伦,也就是引发特洛伊战争的那一个;另一个是克吕泰涅斯特拉,也就是希腊军队统帅阿迦门农的妻子。这一母题在西方文学作品中曾反复出现,叶芝之所以重复它,其实就是在重复“历史变化的根源在于**和战争”、“历史是人类的创造力和破坏力共同作用的结果”等等涵义。这些,且不去讲它了,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其中的“跨行”——
“一双黑蹼”、“哪还有能力”、“竟从中生出”、“浓烟烈焰”本来是和下一句相互连结的,却在中间断开了,下一句“跨行”了,很显然,这是为了营造一种紧迫、连绵、流转的诗歌氛围,使诗句的结构和节奏,也就是语感,产生变化。这样的变化更容易形成意象、符号、情感、思想的重叠交融,引起读者的迫切期待。最终,在读者的期待视野里输送的,当然还是那个希腊神话所蕴含的寓意。这样,自然也就打破了“一贯到底”的语言模式,增添了许多的意味。
再来看看谢默斯"希尼的《挖掘》——
有一回我把牛奶放进瓶里带给他,
只胡乱地用纸塞住瓶口。他挺起腰
喝完奶,然后又立刻弯下身子
干净利落地击、切,把草泥
高高地甩过肩头,再弯呵弯地
继续切割草皮。挖掘着。
……
就在堤防底下肚皮肥大的蛙们堆挤在
草皮上;它们宽松的脖子像船帆一样鼓动着。有些在跳跃:
击掌声和扑通入水声是淫秽的威胁。有些坐着
活像泥制的手榴弹。它们鲁钝的头放出不好闻的气。
我作呕,转身,跑开。这些伟大的黏液国王们
聚集在那儿准备复仇,而我知道
如果我把手浸入水中蛙卵会将它一把抓住。
仔细地辨认一下,你就知道其中使用了多少“跨行”了。“语感”之于诗,切切地重要。“跨行”就是帮助诗人解决“语感”的部分问题。一位优秀的诗人,不可能会避开“语感”这个问题的。
与“跨行”相近的,是“抛词法”。就是将一个完整的诗句后边的词抛到下一个句子中。比如瓦雷里的《蛇》一诗中就有这样两行——
它那巨大的躯体沉浸在阳光中
摇动着,从中升起了让人着迷的梦!
“摇动”,就是被抛在下面的。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韵脚一致,二是为了节奏变化,三是为了突出所抛之词。这种手法,最早在法国浪漫派诗歌中广泛使用,后来便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或者叫国际现象了。
除了以上所讲的七种语言因素之外,还有语境、语景、语象、语势、语色、语气、语速、语源、语族、客观对应物、人为的符号、支配成分、直寻、活法、纵聚合、横组合、完形、警策、综感等等许多重要的方面,以后有时间,我再接着讲。
写意散文的美学命脉(五)
写意散文,是我发明的一个文学概念。或者说,最早是由我命名并开始身体力行的。
当时的背景大体上是这样的:我在《作家报》做编辑部主任,负责撷英副刊和期刊之林等四个版面,所收到的稿子绝大多数都是“写生散文”,包括生活散文、心情散文、旅游散文在内的“写生散文”,也就是那种实的不能再实、熟的不能再熟的散文,就类似傻瓜相机拍下来的虽然真实却没有多少文学性和艺术感可言的散文,眼看着“写生散文”在蔓延,在泛滥,大有横征暴敛、横冲直撞之势。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之下,我便针对“写生散文”的狂欢写了一些“主持人的话”,力倡“写意散文”。那些话是这样写的:“国画中有写生与写意之说,临摹实物描绘实物的叫写生,以简练的笔墨勾勒物象的形神意趣的叫写意。用清代画家方薰《山静居画论》中的话说就是,‘随手点簇者,谓之写意;细笔勾染者,谓之写生’。由此,我便想到了散文的分野,可不可以把用笔守法、注重细部的描绘、具象一些、外观一些的称作‘写生散文’,把用墨纵放、意随笔走、注重神韵的表现、抽象一些、内在一些的称作‘写意散文’呢?如何分类,当然并不十分重要;如何写法,却轻视不得。我想,在当今‘写生散文’势如飞瀑的情况下,力倡‘写意散文’,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写意散文’,毕竟更靠近艺术本质。”
其实,在这之前,也就是十年前写这些话之前,我已经注意到了方薰的另外一句话:“作画必先立意以定位置,意奇则奇,意高则高,意远则远,意深则深,意古则古,庸则庸,俗则俗矣。”里边的那个“意”字,牢牢地抓住了我,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因此,从很早开始,我就围绕着一个“意”字,在苦苦地寻找了,寻找我最满意最理想的表现形式,或者说是散文样式。我知道有这么一种艺术样式在等着我,就像我一直在渴望着它一样。最终,果然,我找到了它。它,就是我梦想中的“写意散文”。找到“写意散文”之后,我的“位置”或者说是“立场”,自然也便定好了。
关于“写意散文”,我在1998年6月中国作协和《散文选刊》杂志社联合举办的“中国当代散文创作研讨会”上,已经详细地阐述过了。这个发言的纲要,后来刊发在《散文选刊》上。其中有一段话,我是这样说的:“我看重实验。我认为,好的散文家都应该是实验家,醉心于情感、思想与文字的实验。没有实验,散文就不会有发现,有生气,更不会发光。当然,‘发光’并不是为了别人的赞赏,就像夜莺要歌唱、太阳要发光一样。实验的结果,是为了实现散文的双重超越:题旨的超越和艺术的超越。题旨的超越,离不开与人性、智性、神性的凝视;艺术的超越,离不开与天性、诗性、乐性的沟通。有了这双重超越,散文自然就会有生力有强力有张力有魅力,自然就会超凡脱俗,就可以说它是健美的了。‘健康’和‘健美’自然不是一个概念,健康的不一定就是健美的。健康的散文尽管也是散文,却往往都缺乏磁力和穿透力;只有健美的散文才会赏心悦目,让人留连忘返,掀起层层叠叠的惊叹。”这里所说的“健美的散文”,就是“写意散文”。
我在我的散文集《笔尖上的河》后记中也曾这样说过:“像散步似的,不刻意也不慌张,不拘一格也不枝不蔓,自自然然就走出了一种诗的意境,就缩短了文字和艺术之间的距离。我认为,这应该是‘写意散文’的基本精神。”
我多年来所力倡的“写意散文”,说到底,就是文化散文、诗化散文、思想散文和艺术散文的整体体现。它既体现了文化性,也体现了诗性,更体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
下面,我就具体来说说“写意散文”的美学命脉——
1、 人性的光辉
基督教倡导“爱人如己”,佛教主张“慈悲为怀”,都是人性的光辉。正因为人性和兽性永远都并存在同一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在对垒,冲突,我们才需要站在人性一边,支持人性,捍卫人性。你不小心坠河了,大喊救命,一位路人救了你,结果人家牺牲了,记者让你谈谈感受时你却说,谁让他救我来着!又不是我让他救我,逼着他来救我!这就是没有人性!你被车撞倒了,撞你的人溜了,另一个人看不过去,马上跑过来扶你搭车去医院,到了医院,你却一口咬定是扶你的这个人撞了你,让人家来替你付所有的医疗费,这也是没有人性!
作家,当然也包括散文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又把什么放在眼里呢?因此,作为写意散文的首倡者,我一直是把“人性”放在首位的。有了人性,才会有托尔斯泰那样的人道主义,才会有鲁迅那样的人文关怀。这是毫无疑问的。随之而来的,使命也好,良知也好,责任也好,情怀也好,才会在自己的文本里不缺席,不袖手旁观。人性的复杂性和微妙性,才会看得很清楚,把握得很全面。
讲到了这里,我就突然想起了我在早年所读过的英国哲学家同时也是作家的休谟的散文集《人性的高贵与卑劣》。休谟在这本书里是这样说的,“如果人类中最低下的也像西塞罗和培根伯爵那样有智慧,我们还是有理由说有智慧的人太少。因为在这时候我们就会进一步提升我们关于智慧的看法,不会对才能上并不特别突出的任何人给予某种特殊的尊敬”。把休谟的话改成“如果人类中最不人性的也像西塞罗和培根伯爵那样有人性,我们还是有理由说有人性的人太少”,显然也是成立的。就是说,人性的光辉,永远都不显其多,越多就越好。当然,这是“如果”。但无论怎样,谁都不愿看到人性的荒芜和丧失,这是铁打的事实。
呵护人性,提高人类对人性的见解,也便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有使命感的作家肩上。
还是来看看人性光辉在写意散文中的具体体现吧——
我的心涩涩的!我不能不说:这太残忍了!我不能不问:那个洋洋得意的斗牛士真的就是胜利者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吗?我又一次想到了“人”这种动物的煞有介事、卑鄙无耻和丑陋不堪!有本事你去和老虎、豺狼、豹子什么的斗一斗呵?拿老实忠厚、直来直去、有些傻里傻气的牛寻什么开心呵?再说了,既然是斗,那就干脆公平一些,你也像牛那样赤手空拳地去斗呵,又是“黑布”又是长矛又是花镖又是长剑又是助手又是避风港什么的干什么呵?就不觉得害臊不觉得恶心吗?
那头倒地而死的公牛的命运,其实不仅仅是一头公牛的命运。只要你稍微留意一下,就会知道我们的身边到底有多少冤死的“公牛”了。在不公平的竟争中所诞生的那些“英雄”们,在手舞足蹈之余,不知道静心想过没有,他们的暴虐,他们的罪孽……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在地球这个偌大的斗牛场上,他们在斗牛的同时——其实那哪里是斗牛呵,也太冠冕堂皇了吧!干吗非要把“逗牛”、“调戏牛”、“欺负牛”、“侮辱牛”、“杀牛”硬硬地说成是“斗牛”呢?——一向就善于嘲讽的命运也在像他们斗牛一样地斗着自以为是的他们……如果他们突然之间倒地而死,而且死得很难看,那完全是应该的。报应自古以来就是这么说的,已经说得很明白很明白的了。
再也不要说“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之类的话了,那样显得太装腔作势太虚伪造作了!用一种血淋淋的不讲理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朋友,这也叫朋友?这又哪里还算是一个人呵?再也不要说“万物的灵长”之类的话了,那样太欺世盗名太荒唐可笑了!有那样去对待万物的灵长吗?不用说做灵长不配,就是做粪土也不配呵!我更加相信了,卑鄙的人总能为自己的卑鄙找出一万万条理由来!
人类寻求刺激的方式有很多,干吗不去和天空比一比高低呢?干吗不去和志向比一比长短呢?干吗不去和知识比一比深浅呢?干吗不去和恶势力论一论是非呢?干吗不去和强大的命运斗一斗,不去和疯狂了的自己斗一斗,在比自己强大的人身上,在自己身上作作文章呢?拿那些比自己弱小、比自己愚钝、从来就没有伤害过自己一丝一毫的生命开玩笑,又有什么意思呢?又算什么本事呢?又有什么出息呢?如果,你总也觉得不够刺激的话,那就干脆把自己杀死,不就刺激了吗?如果这样你觉得于心不忍的话,那你就留着你的蛮劲去惩治坏人呵?那样的话,也算是你没有白白地活过呵……
世界上,一旦失去了一种起码的游戏规则和价值判断,还叫个什么世界呢?这样的世界,又有谁来信呢?
这是我的写西班牙斗牛的散文片断,标题是《不仅仅是牛的命运》。写的是牛的命运,自然也是人的命运。许多人都觉得斗牛这种事很刺激,它也的的确确是刺激了我的心,而不是我的眼睛。它一再地促使我,思索人性的恶。西班牙一些善良的人们为了阻止斗牛的兽行,曾**游行过;许多动物保护组织为了伸张正义,还原人类起码的尊严,也曾四处呐喊,奔走呼告过……可惜,正不压邪。我的滴血的呼喊尽管也是泥牛入海,但我不能不发出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本身就是祷告。我知道我的祷告在这样一个游戏与感官刺激重于泰山的世界里比鸿毛还轻,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祷告了。如果我的祷告中止了,我的人性也便中止了。什么都可以中止,包括生命,就是这人性不可以中止。人性的光辉应该成为人类最温暖的光辉。这是不容置疑的。
世界上写斗牛的散文有很多,但大部分都停留在写生上,写斗牛的场面,写斗牛的过程,写斗牛的观感,所遵循的也都是时间的顺序。而在这里,我所遵循的,却是空间的秩序,除了自然的空间,当然还有心灵的空间。
又是一阵心痛,加上迷惑不解。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把我刺痛并迷惑的。此刻,就仿佛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全都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一样:泰国曼谷,一个野生鳄鱼观赏园里,正当人们在兴趣盎然、近乎忘我地观赏着那一百多条大鳄鱼的精彩表演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去意正浓的身影,正在作着最后的徘徊。很显然,她不是去观赏的,她没有那样的好心情……就在观赏者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再一次推向**、模糊了一切的时候,她纵身一跃,投入了鳄鱼的怀抱——显然,不是去表演,而是去赴死——早就饥饿了的鳄鱼也毫不客气,二话不说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年轻、鲜艳的身体撕成了碎片,碎片的碎片;眨眼之间,她也便被分食得一干二净……整个过程中,那名青年女子没有一句呼喊,没有一声哭泣,就像是一个梦。也可能是,她早就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前不止一次地喊过、哭完了吧?最终发现没有一个理会她的,拿她当回事儿的,把她放在心上的,关心她的灵魂的绞痛的,她才不得不选择了这里。鳄鱼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没有像别人那样嫌弃她——不仅没有丝毫的嫌弃,甚至还对她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当时正值2002年8月11日,是一个周末,又是中午,游人如织,曾有许多的好心人试图将鳄鱼群驱散,从而让她逃脱死亡的嗜血成性的巨口,但没有成功。20分钟之后,当几名饲养员将那名青年女子血染的衣物捞上岸时,在她的钱包里发现了她的遗书……据这个野生鳄鱼观赏园的一位负责人说,为了保护好游客的生命安全,他们已经作了最大的努力,采取了很多的措施,但对于诸如此类的自杀行为,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觉得任何措施都无济于事。他还说,在最近这几年里,这里的鳄鱼池好像成了曼谷的一个自杀胜地,每年都有二三人毅然决然地从这里踏上不归之路……看来,自杀意识一旦形成了,受其支配、尾随其后与之相伴的自杀行为一般来说是很难阻止得往的。连上帝都阻止不住的死亡,谁又能阻止得住呢?
这是我的另外一篇《不该去喂鳄鱼》中的第一段,探讨的是关于自杀问题。在题记里,我引用了苏格拉底的一句话,“自杀是违法的”。这个“法”,在这里,我把它理解为生命的根本**。也就是说,谁都没有权力轻易去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放弃了,就是违法。也可能,在许多人看来,那位泰国女子的自杀,是自愿的,没有必要去深究的,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因此我一直在深究里边的深层原因,并为她感到惋惜:“我无从知道,那位泰国女子心中的阴霾是何以形成的,何以让那些阴霾一再地聚集最终不得不落下那场死亡的暴雨……我无从知道。但无论怎么讲,从哪个角度去讲,那样的暴雨都是每一个生命不愿看到的。那样的‘勇敢’,也实在是过于残酷了。为什么就不能拿那样的‘勇敢’来对付死亡的围追堵截呢?难道,鳄鱼的怀抱比爱人的怀抱还要温暖吗?死亡的怀抱比梦想的怀抱还要可靠吗?也许,一名善良的青年男子正在深深地爱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向她送去早就选中了的玫瑰,她就急匆匆地去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如果,她是我的身边的一位朋友,我又觉察出了她眼睛中越来越多的云翳的话,我当然就会这样劝她了:死亡的怀抱是每个人都有的,跑也不掉、抢也抢不了去的,何必要那样心急呢?……就是她心事重重、听不进我的劝说,我也会想方设法把她倔犟的身影挡住,然后硬硬地用我爱心的大拖车把她拖回到明亮的地方去的。只可惜,我们,都只能抱一声无可奈何的比当年中国红军长征的路线还要长上一百倍的叹息了!”
如果缺乏人性的光辉,一味地麻木,是不可能会把这样的叹息放在里面的。
2、 智性的光辉
也可以称作思想的光辉。智性通常指的是智慧、知识、认知、见解、思辨、推理、判断的综合,而所有这些都离不开思想。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完全自由的,那就是思想。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被千束万缚,但一个人的思想永远都不可能被缚住。既然不可能被缚住,就应该任其飞,任其跃,鸢飞鱼跃。因此说,思想,是写意散文的根本。写意散文一但失去了思想,就像树失去了根一样。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反复地在强调,一位散文家,万万不能没有自己的思想。如果没有思想,只是文字在运动,那就像一个人只是在活着一样。小说没有思想,可以通过故事来藏拙;诗歌没有思想,可以通过意境来藏拙;散文呢?散文是没法藏拙的。如果散文没有思想,一眼望去,就会有一种直通通的感觉。这种“直通通”,说白了,就是平浅。平浅的文章,是根本没有必要去写的。有些人之所以不断地在写,只不过是,沿着语言的惯性向前滑进而已。散文应该是掘进,却不是滑进。
一句话,写意散文应该让人看到生命的律动,思想的奔跑。因为,只有思想,才是散文的骨骼,骨骼中的钙。没有这些,散文的身体就不可能会强壮,灵魂就不可能会饱满。
有人误以为,思想就是照搬一些哲学家的理论,或引领人们去认识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一朵花……显然这是错误的。这里所说的思想,是“自己的思想”,或曰“生命的闪电”。是寻找,是发现,是认知。
究竟什么叫思想?好,来看看我的《加尔文的误区》中的一段话好了——
如果上帝真的像加尔文所说的那样高高在上、蛮横无礼、毫无慈爱和正义的话,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而生、为他而死”呢?这样一个暴君,难道也值得我们去为他奉献毕生的热情,甚至牺牲一切?到底是加尔文在胡言乱语,还是上帝本来就稀里糊涂呢?
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宿命的存在,宿命自然有宿命的根据和理由,但我也从来不承认什么“历史的发展是由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所决定的”之类的理论。客观事物的规律性及可知性当然是有的了,正因为这样,人才不可能沦为命运的奴隶,只是一味地受命运的摆布,甚至欺凌。只有那些没有一点儿朝气的人才会完完全全地依赖于命运,顺从于命运,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错了,把生命交给命运,让自己的生命在命运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以辨认、最后彻底地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东西,肯定是错了。既然明明是错了,那加尔文为什么还要一再地蒙骗我们,麻痹我们,让我们一错再错呢?
很简单,这是他生命的阈限,认识的阈限。一个人,一旦误入了一种阈限之中,又死心蹋地爱上了这种阈限,处处地维护着这种阈限,同时号召所有的人都进入这种阈限之中,那他肯定是误入一种误区了。这种误区,他自己肯定是看不见的。就是看见了,也是井底之蛙的那样的看见。
在这里,我把约翰"加尔文的误区给找出来了。是在读加尔文的《基督教的基本原理》一书时找出来的。这样的寻找,凭借的当然是思想。如果没有思想,我就会像许多人那样人云亦云,甚至高呼“加尔文万岁”。很多人都知道,加尔文是法国的一位著名神学家和道德学家,是欧洲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400多年以来,他的有关神学、政治、道德和习惯的种种论述影响了不知有多少亿人的生活。像这样一位鼎鼎之人、赫赫之士,一般是没有人去怀疑他的。而我却循着他的思想,抛出了我的疑问,最后推倒了他的关于人是软弱无能和毫无意义、人的主观努力是徒劳无益的种种论述。
再来看看我的另一篇《西西弗斯都干了些什么》——
法国作家加缪所讲述的那个西西弗斯没完没了地往大山上推石头的故事,大概是谁都知道的了。西西弗斯精神,我是从来就不想去否认的,就像不想去否认愚公移山精神一样。我不想去把世人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精神偶像一下子推倒,让世人失望……只是,有些挥之不去的疑问,我是不能不摆出来的:难道西西弗斯是一个不吃不睡的神仙吗?如果他像我们这些凡人一样也吃也睡的话,那么,他的食物又从哪里来呢?衣物从哪里来呢?他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又由谁来替他做推石头那样的苦役呢?
想来想去,我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西西弗斯其实是一个蠢货,一个没有责任感的废物。试想,现实生活中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整天地在机械地、麻木地做着一种无意义的劳动,不问自己的食物究竟从哪里来,衣物究竟从哪里来,也从来不管家人的死活,除了一门心思地“推石头”,对一切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话,他不是一个蠢货又是什么呢?不是缺乏责任感又是什么呢?
……
“生命的意义只在于追求的过程”,这句话,真的是应该改一改了!盲人瞎马的过程,自私自利的过程,安于现状的过程,不思觉悟的过程,又算是一种什么过程呢?如果这也算是一种“过程”的话,这样的过程,真的是不要也罢!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早就告诉了我们:劳动,是人们使用劳动工具改造自然物使之适应自己需要的有目的的活动。无论是具体劳动还是抽象劳动,如果不创造商品的价值的话,那这样的劳动就是无效劳动。一个整天热衷于无效劳动的人,又有什么生命意义可言呢?
在这里,我置疑了整个人类的精神偶像西西弗斯。同时置疑的,还有“生命的意义只在于追求的过程”这句名言。支持我的,依然是思想。在这篇写意散文里,我列举了好多个例子,比如梵高,如果不是他的弟弟提奥常年提供资助的话,会有梵高的“向日葵”吗?比如达利,如果没有他的大天使加拉的精神援助的话,会有达利的“软钟”吗?如果他们只是一味地“推石头”,什么责任心也没有的话,会有他们对提奥、对加拉、对世界的带血的回报吗?显然是不会的。世界没有给予他们一点儿温暖,他们却给了世界无限温暖。因为,他们早已彻底地超越了加缪笔下的那个让人怀疑的西西弗斯。最后,我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究竟有没有超越性。无论是你在推石头,还是石头在推你,有了超越性,自然也便有了诸如‘责任心’、‘人生义务’、‘生命意义’之类的东西了”。
有人把这样的散文称作“思想散文”,就是因为里边有思想才称作“思想散文”的。思想散文,就是要讲究思想的丰富性、深邃性和启示性。正是因为这样,思想散文才离不开审视眼光和批判精神的。
西方的三大经典哲理散文《培根人生论》、《蒙田随笔集》、《帕斯卡尔思想录》,无不都带有智性的光辉。
川菜(SiChuan style dishes )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素来享有"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声誉,它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据史书记载,川菜起源于古代的巴国和蜀国。川菜原来只流行于巴蜀地区,川菜在全国的流行开始于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邓小平同志对川菜的发展有很大贡献。
川菜风味包括重庆、成都和乐山、内江,自贡等地方菜的特色。主要特点在于味型多样。辣椒、胡椒、花椒、豆板酱等是主要调味品,不同的配比,化出了麻辣、酸辣、椒麻、麻酱、蒜泥、芥末、红油、糖醋、鱼香、怪味等各种味型,无不厚实醇浓,具有“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特殊风味,各式菜点无不脍炙人口。
早在一千多年前,西晋文学家左思所著《蜀都赋》中便有"金垒中坐,肴隔四陈、觞以清酊,鲜以紫鳞"的描述。唐宋时期,川菜更为脍炙人口。诗人陆游曾有"玉食峨眉木耳,金齑丙**鱼"的诗句赞美川菜。元、明、清建都北京后,随着入川官吏增多,大批北京厨师前往成都落户,经营饮食业,因而川菜又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逐渐成为我国的主要地方菜系。
美国、日本、法国、加拿大,东南亚和香港地区都有川菜馆,受到各国外宾的好评。
川菜在烹调方法上,有炒、煎、干烧、炸、熏、泡、炖、焖、烩、贴、爆等三十八种之多。在口味上特别讲究色、香、味、形、兼有南北之长,以味的多、广、厚著称。历来有"七味"(甜、酸、麻、辣、苦、香、咸),八滋(干烧、酸、辣、鱼香、干煸、怪味、椒麻、红油)之说。川菜系因此具有取材广泛、调味多样、菜式适应性强三个特征。由筵席菜、大众便餐菜、家常菜、三蒸九扣菜、风味小吃等五个大类组成一个完整的风味体系。在国际上享有“食在中国,味在四川”的美誉。
其中最负盛名的菜肴有:干烧岩鲤、干烧桂鱼、鱼香肉丝、怪味鸡、宫保鸡丁、粉蒸牛肉、麻婆豆腐、毛肚火锅、干煽牛肉丝、夫妻肺片、灯影牛肉、担担面、赖汤圆、龙抄手等。
四味鲍鱼
回锅肉
鱼香肉丝
麻油鸡
宫保鸡丁
川菜系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菜系,其发源地是古代的巴国、蜀国。据《华阳国志》记载,蜀国“山林泽鱼,园囿瓜果,四代节熟,靡不有焉”。巴国“土植五谷,牲具六畜”,并出产鱼盐和茶蜜;当时巴国和蜀国的调味品已有卤水、岩盐、川椒、“阳朴之姜”。在战国时期墓地出土文物中,已有各种青铜器和陶器食具,川菜的萌芽可见一斑。川菜系的形成,大致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到三国鼎立之间。当时四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逐渐移向成都。其时,无论烹饪原料的取材,还是调味品的使用,以及刀工、火候的要求和专业烹饪水平,均已初具规模,已有菜系的雏形。秦惠王和秦始皇先后两次大量移民蜀中,同时也就带来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技术,这对发展生产有巨大的推动和促进作用。秦代为蜀中奠定了良好的经济基础,到了汉代就更加富庶。张骞出使西域,引进胡瓜、胡豆、胡桃、大豆、大蒜等品种,又增加了川菜的烹饪原料和调料。西汉时国家统一,官办、私营的商业都比较发达。以长安为中心的五大商业城市出现,其中就有成都。三国时魏、蜀、吴鼎立,刘备以成都为“蜀都”。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处于分裂状态,但蜀中相对稳定,对于商业,包括饮食业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使川菜系在形成初期,便有了坚实的基础。
烹饪业的进步和发展,使蜀中的专业食店、酒肆增多。“文君当垆,相如涤器”,则是进步和变化的佐证。这时专业烹饪人员增多,烹饪技术突飞猛进。更重要的是聚居于城市的达官显宦、豪商巨富、名流雅士越来越讲究吃喝享受。他们对菜的式样、口味要求更高,对川菜的形成和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当时川菜特别重视鱼和肉的烹制。曹操在《四时食制》中,特别记有“郫县子鱼,黄鳞赤尾,出稻田,可以为酱”;黄鱼“大数百斤,骨软可食,出江阳、犍为。”还提到“蒸鲇”,可见当时已有清蒸鲶鱼的菜式。西晋文学家左思在《蜀都赋》中对1500多年前川菜的烹饪技艺和宴席盛况描绘为“若其旧俗,终冬始春,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
唐代诗仙、诗圣都和川菜有不解之缘。诗仙李白幼年随父迁居锦州隆昌,即现在的四川江油青莲镇,直至25岁才离川。在四川近20年生活中,他很爱吃当地名菜焖蒸鸭子。厨师宰鸭后,将鸭放入盛器内,加酒等各种调料,注入汤汁,用一大张浸湿的绵纸,封严盛器口,蒸烂后保持原汁原味,既香且嫩。天宝元年,李白受到唐玄宗的宠爱,入京供奉翰林。他以年轻时食过的焖蒸鸭子为蓝本,用百年陈酿花雕、枸杞子、三七等蒸肥鸭献给玄宗。皇帝非常高兴,将此菜命名为“太白鸭”。诗圣杜甫长期居住四川草堂,在他《观打鱼歌》中唱出了关于“太白鸭”的赞美诗歌。宋代川菜越过巴蜀境界,进入东都,为世人所知。无独有偶,宋代也有两位大文学家、词人同川菜有千丝万缕的情思,那就是北宋的苏轼与南宋的陆游。苏轼从小受川菜习惯的影响,20岁时随父亲和弟弟到京城应试。
冬天的开封天寒地冻,上至宫廷,下至民间,都靠收藏的一些蔬菜度日。但苏轼的诗歌中,写以蔬菜入馔的特别多,如“秋来霜露满冬园,芦菔生儿芥有孙。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芥蓝如菌蕈,脆美牙颊响。白菘类羔羊,冒土出熊掌”。这些事实上是写诗人对川菜的怀念,真不愧为著名的美食家。不但撰写了脍炙人口的《老饕赋》,还创制了东坡肉、东坡羹和玉糁羹等佳肴,为川菜作出可贵的贡献。享年85岁的陆放翁在为官从政与爱情生活方面皆不如意,但其高寿应当是受益于豁达的气度和合理的饮食。陆游虽是浙江人,却奉皇命在46岁时人蜀,54岁出川。其间九年是他政治生涯中的重要时期,虽“孝宗念其久外,趣召东下,然心固未尝一日忘蜀也”。尤其是四川的饮食使他难忘从唐宋两代文豪遗篇中可见在此期间川菜的风味。
元、明、清建都北京后,随着人川官吏增多,大批北京厨师前往成都落户,经营饮食业,使川菜又得到进一步发展,逐渐成为我国的主要地方菜系。明末清初,川菜用辣椒调味,使巴蜀时期就形成的“尚滋味”、“好香辛”的调味传统,进一步有所发展。清乾隆年间,四川罗江著名文人李调元在其《函海·醒园录》中就系统地搜集了川菜的38种烹调方法,如炒、滑、爆、煸、溜、炝、炸、煮、烫、糁、煎、蒙、贴、酿、卷、蒸、烧、焖、炖、摊、煨、烩、淖、烤、烘、粘、汆、糟、醉、冲等,以及冷菜类的拌、卤、熏、腌、腊、冻、酱等。不论官府菜,还是市肆菜,都有许多名菜。清同治年间,成都北门外万福桥边有家小饭店,面带麻粒的陈姓女店主用嫩豆腐、牛肉末、辣椒、花椒、豆瓣酱等烹制的佳肴麻辣、鲜香,十分受人欢迎,这就是著名的“麻婆豆腐”,后来饭店也改名为“陈麻婆豆腐店”。
贵州籍的咸丰进士丁宝桢,曾任山东巡抚,后任四川总督,因镇守边关有功,被封为“太子少保”,人称“丁宫保”。他很喜欢吃用花生和嫩鸡丁肉做成的炒鸡丁,流传入市后成为“宫保鸡丁”。晚清以来,川菜逐步形成地方风味极其浓郁的菜系,具有取材广泛、调味多样、菜式适应性强的特征。由筵席菜、大众便餐菜、家常菜、三蒸九扣菜、风味小吃等五类菜肴组成完整的风味体系。其风味则是清、鲜、醇、浓并重,并以麻辣著称。对长江上游和滇、黔等地均有相当的影响。现在,川菜的踪迹已遍及全国,以至海外,有“味在四川”之誉。
川菜以重庆和成都两地的菜肴为代表。所用的调味品既复杂多样,又富有特色;尤其是号称“三椒”的花椒、胡椒、辣椒,“三香”的葱、姜、蒜,醋、郫县豆瓣酱的使用频繁及数量之多,远非其他菜系能相比。特别是“鱼香”、“怪味”更是离不开这些调味品,如用代用品则味道要打折扣。川菜有“七滋八味”之说,“七滋”指甜、酸、麻、辣、苦、香、咸;“八味”即是鱼香、酸辣、椒麻、怪味、麻辣、红油、姜汁、家常。烹调方法共有38种之多。在口味上川菜特别讲究“一菜一格”,且色、香、味、形俱佳,故国际烹饪界有“食在中国,味在四川”之说。川菜名菜还有灯影牛肉、樟茶鸭子、毛肚火锅、夫妻肺片、东坡墨鱼、清蒸江团等300多种。
其中“灯影牛肉”制作方法与众不同,风味独特;是将牛后腿上的犍子肉切成薄片,撒上炒干水分的盐,裹成圆筒形晾干,平铺在钢丝架上,进烘炉烘干,再上蒸笼蒸后取出,切成小片复蒸透。最后下炒锅炒透,加入调料,起锅晾凉,淋上麻油才成。此菜呈半透明状,薄如纸,红艳艳,油光滑,放在灯下可将牛肉片的红影子映在纸上或墙上,好似演灯影戏。“夫妻肺片”是成都地区人人皆知的一道风味菜。相传本世纪30年代,有个叫郭朝华的小贩,和妻子制作凉拌牛肺片,串街走巷,提篮叫卖。人们谑称其为“夫妻肺片”,沿用至今。
“东坡墨鱼”是四川乐山一道与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有关的风味佳肴。墨鱼并非海中的乌贼鱼,而是乐山市凌云山、乌龙山脚下的岷江中一种嘴小、身长、肉多的墨皮鱼,又叫“墨头鱼”。相传苏东坡去凌云寺读书时,常去凌云岩下洗砚,江中之鱼食其墨汁,皮色浓黑如墨,人们称之为“东坡墨鱼”;并将其和江团、肥浣称为川江三大名鱼,成为川菜的特色名菜。“清蒸江团”人称嘉陵美味,上等佳肴。抗战期间,四川澄江镇上的韵流餐厅名厨张世界、郑祖华烹制的“叉烧江团”、“清蒸江团”等菜肴名闻遐迩。冯玉祥将军赴美考察水利之前也曾到韵流餐厅品尝江团,食后赞扬说“四川江团,果然名不虚传”。
正宗川菜之所以有其特点,以味取胜,与其所用的调味品有着密切的关系。如制作回锅肉、鱼香肉丝,如果不用四川的郫县豆瓣和泡辣椒,就很难领略到它的“正宗”味道。一些外地省、市的厨师学习川菜,虽然掌握了一些川菜的烹制、调味技术,但是,回到当地,由于没有烹制川菜的一些必要的调味品,烹制出来的川菜,总不够“正宗”。可见,要烹制川菜,重要的调味品如川盐、花椒、郫县豆瓣、泡辣椒等等,是绝对不可少的。四川在外开的川菜馆,对所用的特殊主、辅料和调味品,也都是由四川运去的。其目的还是为了维护真正的川菜的“正宗”。
粤菜,即广东地方风味菜,是我国著名四大菜系之一,它以特有的菜式和韵味,独树一帜,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广东地处我国南端沿海,境内高山平原鳞次栉比,江河湖泊纵横交错,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故动植物类的食品源极为丰富。同时,广州又是历史悠久的通商口岸城市,吸取了外来的各种烹饪原料和烹饪技艺,使粤菜日渐完善。加之旅居海外华侨把欧美、东南亚的烹调技术传回家乡,丰富了广东菜谱的内容,使粤菜在烹调技艺上留下了鲜明的西方烹饪的痕迹。
“粤菜”广州菜、潮州菜、东江菜组成,而以广州菜为代表。,它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二千年前西汉人所著的《淮南子》一书中,就有“越人得蚺蛇以为上肴”的记载,南宋人也夸张描述:粤人“不问鸟兽蛇,无不食之”,在公元前122年左右的南越王第二代王赵胡墓中已有烧乳猪用的炉、叉和乳猪残骨等物。1956年,举办了第一次大型“广州名菜美点展览会”,展出和介绍的菜品有5457种,点心825种,尽显广东饮食文化之精华。
广州菜是在汇集我省各地优秀民间美食的基础上不断地吸取我国各大菜系之精华,借鉴西方食谱之所长,融汇贯通而成一家的。广州菜用料广博,选料精细,技艺精良,善于变化,品种多样。1956年“广州名菜美点展览会”上介绍的莱品便有5447个。与菜品有渊源关系的点心815款,小吃品数百个。广州菜是粤菜的主体和代表。广州菜的烹调方法有二十一种之多,尤以炒、煎、焖、炸、煲、炖、扣等见长,讲究火候,制出的菜肴注重色、香、味、形。口味上以清、鲜、嫩、脆为主,讲究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时令性强,夏秋力求清淡,冬春偏重浓郁。较为常见的广州菜色有白切鸡、白灼海虾、明炉乳猪、挂炉烧鸭、蛇羹、油泡虾仁、红烧大裙翅、清蒸海鲜、虾籽扒婆参等……
潮汕地区的饮食习惯与闽南接近,同时又受广州地区的影响,渐渐地汇两家之所长,风味自成一格。近年来新派潮菜吸收了世界各地美食的精华,声名大振,成为闻名中外的菜系。潮菜注重刀工和造型,烹调技艺以焖、炖、烧、炸、蒸、炒、泡等法擅长。以烹制海鲜、汤类和甜菜最具特色。味尚清鲜,郁而不腻。爱用鱼露、沙茶酱、梅糕酱、红醋等调味品。风味名菜有烧雁鹅、护国莱、清汤蟹丸、油泡螺球、绉纱甜肉、太极芋泥等。
东江菜又称客家菜。客家原是中原人,南迁后,其风俗习食仍保留着一定的中原风貌。菜品多用肉类,极少水产,主料突出,讲求香浓,下油重,味偏咸,以砂锅菜见长。代表菜有盐锔鸡、黄道鸭、梅菜扣肉、牛肉丸、海参酥丸……等。
除了正式菜点,广东的小食、点心也制作精巧,而各地的饮食风俗也有其独到之处,如广州的早茶,潮汕的功夫茶,这些饮食风俗已经超出“吃”的范畴,成为广东的饮食文化。
粤菜食谱绚丽多姿,烹调法技艺精良,并以其用料广博而杂著称。据粗略估计,粤菜的用料达数千种,举凡各地菜系所用的家养禽畜,水泽鱼虾,粤菜无不用之;而各地所不用的蛇、鼠、猫、狗、山间野味,粤菜则视为上肴。早在南宋周去非《领外代答》就有精辟的记载:“深广及溪峒人,不问鸟兽蛇虫,无不食之。其间野味,有好有丑。山有鳖名蛰,竹有鼠名猷。鸽鹳之足,猎而煮之;鲟鱼之唇,活而脔之,谓之鱼魂,此其珍也。至与遇蛇必捕,不问长短,遇鼠必捉,不问大小。蝙蝠之可恶,蛤蚧之可畏,蝗虫之微生,悉取而燎食之;蜂房之毒,麻虫之秽,悉炒而食之;蝗虫之卵,天虾之翼,悉炒而食之。”粤菜杂食之风,常令一些外人瞠目结舌。唐代韩愈被贬至潮州时,见到当地群众嗜食蚝、鳖、蛇、章鱼、青蛙、江珧柱等几十种异物,大为惊异,害怕得“臊腥始发越,咀吞面汗巯。”发展至现在,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已是许多地方菜之上品了,而蛇、鼠、猫、狸等野味仍为粤菜中具有独特风味的佳肴和药膳。
粤菜的影响较为广泛。据近年来的一些报刊介绍,目前的美国有中国餐馆的近万家;英国又4000家;法国、荷兰各有二千多家;日本不下数千家。这些地方的中国餐馆,多数是粤式茶楼、菜馆,生意很旺。澳大利亚的悉尼市,在“唐人街”的影响下,饮茶已成为一个专门名词,凡到悉尼市游览的人,都以一到“唐人街”享受一下粤式饮茶用餐的韵味为时尚。粤菜的其独特的清淡风味,独领风骚,以“食在广州”的声誉驰名中外。
“食在广州”还离不开广东饮茶,它实际是变相的吃饭,各酒楼、酒店,茶楼均设早、午、晚茶,饮茶也就与谈生意、听消息、会朋友连在一起了。广东饮茶离不开茶、点心、粥、粉、面,还有一些小菜。值得一提的是潮汕工夫茶,它备用特制的微型茶壶、白瓷小杯和乌龙茶,斟茶时有“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两步,所冲茶浓香带苦,回味无穷。广东点心是中国面点三大特式之一,历史悠久、品种繁多,五光十色,造型精美且口味新颖,别具特色。
广东粥特点是粥米煮开花和注意调味,有滑鸡粥、鱼生粥、及第粥和艇仔粥。广东粉为沙河粉,软中带韧。广东面以“伊府面”最为出名。
总之,粤菜广采“京都风味”,“姑苏风味”和“扬州炒卖”之长,贯通中西,扬名海内外。
广州文昌鸡「特点」著名广州菜肴。以海南岛文昌鸡为主料,配以火腿、鸡肝、郊菜,经煮、蒸、炒而成。此菜造型美观,芡汁明亮,蚝皇凤爪「特点」著名广州菜。广东人嗜食鸡爪,吃法颇多。但此菜烹调方法制作精细,先煮后炸再炖而成,成菜色泽金黄。
麒麟鲈鱼「特点」著名广州菜,此菜装盘十分讲究,几种配料切皮片乳猪「特点」制作艺术精细,色泽大红油亮,皮松软肉嫩滑,风味独特优美,驰名中外佳肴。
东江盐焗鸡「特点」制法独特,味香浓郁,皮爽肉滑,色泽微黄,皮脆肉嫩,骨肉鲜香,风味诱人花雕鸡「特点」制法独特,色如琥珀,鲜美可口,闻名遐迩。
炸子鸡「特点」炸子鸡可说是广东菜的招牌鸡,皮脆肉嫩,寿筵喜宴不可缺少。
什锦冬瓜帽「特点」造型美观,色泽艳丽,味道清爽,营养丰富。
清风送爽「特点」造型别致,一清二楚,赏心悦目。
雄鹰展翅「特点」造型逼真,可食性与欣赏性并举。
炊太极虾「特点」造形美观、鲜嫩清馥。
炖柠檬鸭「特点」原汁原汤、汤清肉烂煲仔鱼丸「特点」鱼丸是广东人喜爱的日常食品。一般以淡水鱼为主料,将鱼肉搅碎制成丸状。鱼丸可煮、蒸、炸、熘、炒,以煮制油泡鱼青丸「特点」鱼丸**,鲜嫩爽滑,鲜咸适中。
百花鱼肚「特点」鱼肚软骨洁白,味道清淡鲜嫩,圆盘盛装典雅,宴客美观大方。
广式烧填鸭「特点」用长鱼盘盛装,造型美观大方,色泽金黄悦目,食之皮脆肉香。
海棠冬菇「特点」颜色精制,鲜嫩清香,营养丰富,四季咸宜。
冬瓜薏米煲鸭「特点」鸭绵软,汤味美。
咸蛋蒸肉饼「特点」鸭蛋经盐腌一段日了,具有特别的咸香味,与猪肉糜拌在一起,蒸成肉饼,是广东各地家庭常用菜肴。
池塘莲花「特点」形似莲花。清爽可口,食之不腻。
佛手排骨「特点」形似佛手,外香里嫩,鲜美可口。
一帆风顺「特点」蟹鲜、果香、清口。
牡丹煎酿蛇脯「特点」蟹黄称誉“牡丹”,虾胶美名“百花”,鲜嫩爽滑味美。
把巴洛克之魂注入中国当代散文(1)
当代中国,散文的年产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可在等高线之下的散文随处可见,在等高线之上的散文屈指可数。真正像大闪电、大霹雳一样能够照亮整个文学大宇宙、摇醒众多昏睡者灵魂、入骨入髓、难以磨灭的大散文,实在是难觅难求——我必须强调一下,我在这里所说的“大散文”,与“宏大叙事”毫无关系——究其原因,窃以为有三:一、这仍然不是一个想写什么就可以写什么的年代,到处都扯着隐形的高压线,谁碰谁死。比如宗教问题,比如文革问题,比如军事问题,比如高层领导人问题,比如官场黑幕之黑幕问题,等等。西方国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此西方作家和我们中国作家相比,人就更舒展一些,文也更舒展一些,他们的禁忌除了心中敬畏的上帝之外再也没有了别的,笔墨无处不在。二、散文家的视野太狭窄,襟怀太有限,学识太不够,力量太不足,担不起五十公斤以上的大命题,或命运三五句以上的大拷问。三、总喜欢在一些小印象、小意念、小情绪、小感觉、小经验、小感悟、小现象、小景气、小堡垒、小望台、小风波、小涟漪、小摆设、小儿科、小技巧上留连往返——并不是说“小事件”不可以写出“大气象”,而是说所有的人往“小”里钻,争着去做“小模小样”,以“小里小气”为荣,这样的风气很不正常——久而久之,也便养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惰性和习惯。
第一个原因不是散文家自己说了算的;第二第三个原因却完全在于散文家自己,是散文家自己不懂得仰望,心里装不下高度和远方。
因此,我依然呼唤巴洛克精神!呼唤巴洛克之魂重新回到中国当代散文的肌体中来,带着它的风驰电掣的豪情,带着它的摧枯拉朽的力量!
一、拭去时间蒙在“巴洛克精神”上的尘埃
巴洛克,也常见译为“巴罗克”,是葡萄牙语barocco或西班牙语bartueco或意大利语barucco一词的译音,意为“不规则的珍珠”。还有一种说法,说它源自中世纪的拉丁文baroco,意为“怪异的思想”。后来,人们便普遍地用“巴洛克”来指17世纪以欧洲为中心的一种夸张、豪华、重彩、怪诞、猎奇、极具活力和风神的艺术风格。到了19世纪末,瑞士艺术史学家沃尔夫林便赋予巴洛克艺术极为肯定的意义,认为它呈示了表现动势、明暗突出、虚实一体、追求无限的艺术特质。巴洛克时代的西班牙作家洛佩·德·维加便是深受巴洛克艺术的影响,打破了“统一的风格”,使写作完全成为个人的事情的。仅就这一点,就比中国早了至少要两百年。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出现了像《堂吉诃德》那样的不朽之作,像贡果热、克维多、布吕格尔、阿桑姆、普森那样的怪异天才,也便不难理解了。
总的来说,我认为,“巴洛克精神”至少涵盖了以下这样一些浮雕般的艺术特征:
一、解放。艺术家本体的彻底解放。如果说,巴洛克艺术之前的艺术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话,那么巴洛克艺术开始之后的艺术就是“邓肯之舞”、“自然之舞”、“自在之舞”、“舞中之舞”。他们是面对着上帝而起舞的,只对上帝负责。不像中国作家只对人负责,甚至连人都不负责,连自己都不负责。
二、创造性。这种倔犟的创造性包括形式上的,更包括本质上的。它是文艺复兴版创造精神的再彰显和再光大。可以这样说,创造,再创造,生命在哪里创造就在哪里,简直就是巴洛克艺术家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为了这结,巴洛克艺术家一生都在疯狂地创造。这一点,也不像中国作家,早年的创造力本来就有限,到了晚年,创造力就一点儿也找不见了,仅凭着自己一点儿十分有限的经验在写作。
三、捍卫生命和自然。几乎每一位巴洛克艺术家都是打通了自然和生命之间的重重阻隔的,哪怕是微小的阻隔。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说,自然的力量有多大,他们的生命力和艺术力就有多大。生命力渗透了他们的一切艺术。巴洛克艺术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呵,还其本吧!”中国作家却很难做到“还其本”,或根本就不愿“还其本”,他们是高喊着“人定胜天”、“战胜大自然”、“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等等许多愚蠢的口号长大**的。
四、棱角分明。它的棱角显然是藏在里面的。摸上去不扎手,吃下去却浑身剔透。在中国就不同了,在中国“生活的聪明”是放在第一位的,“生命的智慧”是放在第二位的。有没有“生命的智慧”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有“生活的聪明”。有了生活的聪明,你就会如鱼得水,你的文也会由别人来帮你镀上一层佛光。整个地,你就佛光高照了。
五、浓郁的抒情性。所有的巴洛克艺术,无论是文学艺术、还是音乐艺术、绘画艺术、雕刻艺术、建筑艺术等等,都是音乐,都是可以用耳朵来读来咀嚼的。作品撤离了,其音响效果并没有撤离。它伴随着接受者的所有审美过程。看看我们的四周,抒情性的人生是越来越少了,抒情性的文本也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叙述、叙事。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哼哼唧唧、琐琐碎碎充斥了一切。懒得抒情的年代,或羞于抒情的年代,就这样急火火地到来了。
六、惊异感。这也是巴洛克艺术家最重要的美学信条。在他们看来,文本诞生之后,如果不能在人们的灵魂深处掀起一场持久的革命,让人们的眼睛扩大一圈,心灵也扩大一圈,那这样的文本就不能称之为文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种读物。当下中国,只能算是一种读物的所谓的散文,可谓多如牛毛。你能从一万篇散文中找出一篇具有“惊异感”的散文来,就算是很不错很不错了。
当然了,我们所处的背景不同,西方有西方的巴洛克传统和巴洛克基因,我们却没有自己的巴洛克传统和巴洛克基因。即使有,也早就被切断了,湮没了,遗失了。因此我觉得,最重要的似乎还不在这里,而在于,我们的文学——在这里我特指散文——有没有重建巴洛克精神的渴望。如果连这种起码的渴望都没有,甚至还拒绝巴洛克精神的到来,那我们的散文也就离末路不远了。
说到底,呼唤巴洛克精神,就是呼唤真正意义上的“原创性”散文,而不是大量的实质意义上的“复制性”散文。巴洛克精神不是体现在时尚性、世俗性、物质性、小资性、娱乐性和消遣性的指数上,不是让人读了觉得好玩,而是让你在亲临亲历之后有着一种深刻的领悟和说不出的感受。这一点,就和中国禅家所说的“绕道说禅”、“意正语偏”、“言有尽而意无穷”极为相似。
二、重点还是在于“惊异感”
如果让你吃鸡,今天吃鸡,明天吃鸡,后天还吃鸡,年年都吃鸡,一辈子都吃鸡,肯定,你非腻死不可,你非饿死在这没完没了的鸡上。尽管鸡也是好东西。道理很简单,你饮食中的变化被取消了,节奏感被拿走了,惊异感不见了。这比什么都痛苦。作家不是魔术师,却应该像魔术师。如果你一辈子都在变鸽子,大鸽子小鸽子,白鸽子黑鸽子,最终,观众肯定就会只剩下你自己的影子。今天大变活人,明天你能变着法儿让一座大山从人们的眼皮底下顿然消失,后天你能使尽招数把东夷部落首领后羿射下的九颗太阳重新放回到天上去……这就是惊异感。按照古希腊思想家的看法,哲学的产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惊异、闲暇和自由。惊异位居第一。如果你看到任何事物都不会产生惊异感,也就不会有提出问题、剖根问底的能力。 惊异感,可以说是一切具有重大文学价值和美学价值的文本所必须具备的一个五星级特征。
把巴洛克之魂注入中国当代散文(2)
俄罗斯文艺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所提出的“陌生化”理论,即“艺术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德国形式主义文论家雅可布森所说的“对普通言语的有组织侵害”,德国哲学家尼采所说的“强化异端的色彩和力量”,法国现象学美学家米盖尔·杜夫海纳所说的:“词语摆脱了常用的规则,互相组合起来,组成最意想不到的形式”,等等,其最终目的也都是为了通向“惊异感”。现代人忙忙活活地创造了许多,却对许多甚至一切都失去了惊异感,失去了因惊异感而产生的种种神秘感和敬畏感。艺术的力度,正是这样悄然走失的。
说到底,猎奇是人的天性。可是,如果你的文本中根本就没有“奇”,哪怕只是语言的“奇”,你叫阅读者到哪里去猎呢?作为一个创作主体,如果你没有一双新奇的目光,也就自然不会发现新奇,更不会认识新奇、揪住新奇。到头来,你的文本肯定就会呆头呆脑,可有可无。我们的生活中从来就不是缺少新奇,而是缺少发现新奇的眼睛,缺少对新奇之物的惊异感。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正如G·K· 切斯特顿所说:“我们正为缺少惊异感而不是缺少奇迹而枯萎。”同样一块从大山里刚采来的大理石,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一块大理石,可在大雕塑家米开朗基罗的眼里,里面却藏着一位金光闪闪的大卫。只要锤声一响,大卫听到恳切的响声就会被请出来。同样是一些浮雕,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一些浮雕,可在有的人眼里,它却是从墙里走出了一群人,因突然受到某种阻力而被永远地凝住了。同样是一个老和尚敲木鱼的场面,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一个老和尚敲木鱼的场面,可在有的人眼里,它是木鱼想开口说话,锤子却在一遍一遍告诫它,天机不可泄露。同样是跑步,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跑步,可在有的人眼里,它是饥饿的脚步在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道路……善于从习以为常的平凡中看出不平凡的异常,感知某一对象时会具有一种强烈的惊异感,这永远都是一位散文家必备的素质。
我们眼看着一群小蚂蚁静静地把一座大土丘搬走,不可能不产生惊异感;我们眼看着一个瘫痪了几十年的病人因为爱情的力量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从此摆脱了床榻的困扰和拐杖的束缚,也不可能不产生惊异感;我们眼看着一个正在阳台上看风景的孩子出于好奇跨过阳台从阳台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她的妈妈恰好买菜从楼下经过,妈妈见此,便用世界上所有的运动员都没不能比、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的速度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我们更不可能不产生惊异感。
亚里斯多德说过,“思维往往从问题和惊异开始”。没有惊异感,就不可能有大闪电和大霹雳。大闪电和大霹雳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小屋子里。你要想捉住大闪电和大霹雳,就必须亲自跑到旷野里,甚至跑到高山上,甚至飞在高空中,有义无反顾、舍生忘死的勇气。一个整天地只会围着表象或假象打转转儿,对最本质的部分视而不见或闭口不谈的作家,绝对不会去关注大闪电和大霹雳,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作家,甚至称其为“作家”也是非常勉强的。
惊异感往往都是和“渴望感”、“向往感”联系在一块儿的。迷人的艺术灵光,无不是惊异感一手赋予的。惊异感最后到达的,也许应该是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里所说的:“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正是因为惊异感的产生,才最终保住了文学的永恒性。
三、不能不说到“意识”,特别是潜意识
有一年,我到医院里去探望病人,那位病人已经成了植物人。医生对我说,植物人和自然人的区别就在于,植物人没有意识,而自然人有意识。没有意识的人,你赞美他也好,羞辱他也好,他都浑然不觉。即使你往他的嘴里吐痰,他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我恍然大悟。如果一个写作者的意识没有了,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呵。如果一个写作者的意识坏了,他的良心也就被狗吃了,他就会做出许许多多的肮脏事儿来。
看一个人的意识,有时候不需要太多,只看他或她起的笔名,或书名,或文章的标题,就够了。那些哗众取宠的笔名,或书名,或标题,完全可以说明一切。这样的人,即使他碰巧写出了一两篇勉强称得上是文章的文章,也是可以断定他一生与文学无缘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文学的赞助商。
即使有常人的意识,如果有的只是“破坏意识”而不是“建设意识”,只是“功利意识”而不是“朝拜意识”,那这样的意识也会最终导致一种病毒的蔓延。
意识有“显意识”和“潜意识”之分。优秀的散文家从来都是离不开潜意识的。他注重潜在、深藏、精微、奇妙的东西,善于从潜意识的深井里不断地吊起一只又一只盛满了神圣之水和秘密之水的水桶,从而让这些水成为“汪洋辟阖、仪态万方”的艺术品。
潜意识在每个个体生命的内部构成了最大、最有力的部分。它是一个固定而又活跃的心理程序的“发电厂”,我们通常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却操纵我们的思想和感觉,把持着我们的爱、恨和秘密以及某些强烈而又原始的热情和**。它从来没有时间感、地点感和是非感,总像一个不受管教的孩子,只知道千方百计地顺从着生命的本愿。
张爱玲有一篇精典散文叫《谈看书》,其中就谈到了“意识”和“潜意识”。她是这样写的:
瑟格斯说夏威夷黑诛儒的传说,许多别的岛上都有,“出自一个共同的神话底层”,换句话说,是大家共同的意识下层酝酿出来的神话,也就是所谓“种族的回忆”。南太平洋岛人的潜意识里都还记得几千年前的菲律宾、台湾、马来半岛遇见的小黑人。
当然,张爱玲在这里对“意识”和“潜意识”并没有深谈细论。我把这一节引在这里的意思也只是说,好的意识都是可以创造神话,潜意识都是可以封存神秘的小黑人的。我们太需要活生生的神话和神秘的小黑人了,从某种象征意义上来说。
自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横空出世之后,更多的人也便开始盯紧了潜意识,但真正把潜意识纳入散文并卓有建树的并不多。鲁迅的《野草》算是一个特例,它把从李贺、波特莱尔、屠格涅夫、尼采等等的象征色彩加以拼贴和渲染,并融入到那些意味丰厚而又微妙难言的感觉、直觉、情绪、心理、意识或潜意识里面,从而进行高深超拔的“心灵探险”与哲学考辨,最终赋予了它们以生动奇崛的具象描绘,可谓鲁迅众多文本中最具有文学价值的文本。可惜,真正像鲁迅《野草》这样的具有深刻性、丰富性、前瞻性的作品在并不多见。真正读懂《野草》的中国人,也并不多见,估计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论起来,钱钟书的《写在人生边上》,倒也在特例之内。只是,它写在人生边上,也写在潜意识边上,算不上十分典型。
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倒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这部长篇散文中,尼采把艺术表现的立足点从客观转向了主观、从外在的客观观察转向了内心的体验与发现,从而真实地表现了潜意识和非理性的“自我”,即创作主体自身。它是一种崭新的寻找,更是一种崭新的发现。我把它称之为“发现散文”。
写到这里,我还想起另外一个人——西班牙天才画家萨尔瓦多·达利。达利既是画家也是作家,画过很多画也写过很多诗文。达利之所以又创造了另外一个达利,就是因为他坚信人的潜意识是超乎理性之上的“更为重大的现实”。而且,他为了从潜意识中寻找幻象,用了一种自称为“偏执狂临界状态”的绝招,从而在自己身上诱发幻觉的仙境。达利发现这一绝招的受用之后,风格也便迅速形成,从而诞生了一系列的名作,如《内战的预兆》、《超现实的公寓》、《圣安东尼的诱惑》、《脸的幽灵和沙滩上的水果盘》等。因此达利这样说过,艺术的目的就是要发掘和表现潜意识。也只有真正做到了这一点,艺术创作才会更加真实,更加生动。
完全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有了潜意识的参入与投入,人性的复杂性、微妙性、隐秘性才逐渐彰显出来,当代散文的现代性才逐渐凸显出来。是潜意识以及与它密切相连的直觉、幻觉、隐幻、变形、神秘性和深刻性等等,让散文摆脱了浅相和俗境。
把巴洛克之魂注入中国当代散文(3)
四、彻底摆脱公众语言从而进入艺术语言
“公众语言”和“艺术语言”的区别,借用马拉美的一句话就可以说得很清楚,“在公众手中,语言像金钱一样有着简单和便利的效用。而在艺术家的手中,它却首先变成了梦和诗歌。”公众语言是杂乱无章、散漫重复、平淡无奇甚至低俗无聊的,它已经被众人的嘴打磨得失去了全部的光泽;而艺术语言却是经过遴选、蒸馏、纯化和提升的,是一种一直用心灵呵护着的语言。一位优秀的散文家所使用的语言,无不是经过消毒、磁化并带有电荷的语言。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是一位优秀的散文家,或者只是一个冒牌散文家。语言在真正的散文家那里,都是具有造型性而不是带有通讯性的。它是避雷针,也是探测器,甚至是手术刀和匕首。因此美国作家威廉·W·韦斯特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创造一件艺术品,就是把意味深远的形式加在有意义的主题上。”这“意味深远的形式”,当然也包括语言,甚至主要是语言。如果一篇散文的语言有着秋天的原野一般的丰富和意味深长的诗歌一般的迷人,即使它的思想并不那么深邃,也依然灵光闪烁。
对许多卓越的散文家来说,语言本身就是一种信念,而且是坚不可摧的信念。他们用尽毕生的心血,才把这种信念推向了至上的高度。因此才有了“和语言作宁死不屈的斗争”、“打开语言的魔盒”、“做一个语言的炼金术士”这样一种说法。
用“改革开放”、“与时俱进”、“团结奋斗”、“奋力拼搏”之类的的概念语言、模式语言、定势语言、习惯语言是绝对写不出好的散文来的。
还是让我们看看罗兰·巴特是怎么处理语言的吧,他在他的散文《埃菲尔铁塔》的开篇这样写到——
莫泊桑曾经常到埃菲尔铁塔上用午餐,可是埃菲尔铁塔却是莫泊桑最最讨厌的地方。因为在莫泊桑看来,埃菲尔铁塔是整个巴黎惟一看不见埃菲尔铁塔的地方。
接下来,罗兰·巴特又写到,埃菲尔铁塔其实是一座桥,它把天空和大地连接了起来。然后进一步写到,其实它也是一只鹰,被剪掉了翅膀的鹰;是一个人的头颅,自从那个年代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以后,它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始至终,都没像万万千千的写“埃菲尔铁塔”那些写匠那样,写过埃菲尔铁塔长得什么样,个子有多么高,用什么钢铁做成的,当年是谁设计的,建造它时遇到了多少麻烦,每天来看它的游人有多少,每年给巴黎带来多少经济利益,等等。它却一下子就揳到人的骨髓里了。中国也有不少作家写过埃菲尔铁塔,比如张抗抗,却没有一篇能与罗兰·巴特的《埃菲尔铁塔》相提并论的,要么太流于过程化和印象式,要么缺乏新意和力度。
再看看何塞·马蒂在他的散文《尼亚加拉河上的诗》里是怎么写一个人和命运较量最终战胜了命运大凯旋时的场景吧——
他曾经去跟一个巨人博斗,回来的时候,身上不但没有受伤,肩上还稳稳地扛着抒情诗,头上戴着胜利者的光环。
这样的句子是结实的,有力的。读惯了那些松松软软的句子,再回来读这样的句子,力
量就会重新回到我们的生命中来,和西西弗斯、桑提亚哥那些硬汉一起帮着我们,去完成生命的大工程。
写到爱,有人往往就会和玫瑰花、咖啡屋甚至和床联系在一起,弄得很概念很俚俗,可是《圣经》不。就让我们来看看《哥林多前书》第13章里是怎么写“爱”的吧——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并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爱是永不止息。先知讲道之能终会归于无有,说方言之能终必停止,知识也终必归于无有。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先知所讲的也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必归于无有了。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读这样的文字,我们就会感受到一种透骨的圣洁和光辉。心也随之澄明,随之飞升。它充分说明了“抒情性”在散文中的重要性。
就顺便再看看罗兰·巴特是怎么写难以言传的爱的吧——
虽然维特画过不少好画,他却无法画出夏洛蒂的肖像(他最多只能勾勒出曾使他**的侧影)。“我失去了……神奇的活力;从前,靠着这力量,我曾创作出周围的世界。”
把巴洛克之魂注入中国当代散文(3)
四、彻底摆脱公众语言从而进入艺术语言
“公众语言”和“艺术语言”的区别,借用马拉美的一句话就可以说得很清楚,“在公众手中,语言像金钱一样有着简单和便利的效用。而在艺术家的手中,它却首先变成了梦和诗歌。”公众语言是杂乱无章、散漫重复、平淡无奇甚至低俗无聊的,它已经被众人的嘴打磨得失去了全部的光泽;而艺术语言却是经过遴选、蒸馏、纯化和提升的,是一种一直用心灵呵护着的语言。一位优秀的散文家所使用的语言,无不是经过消毒、磁化并带有电荷的语言。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是一位优秀的散文家,或者只是一个冒牌散文家。语言在真正的散文家那里,都是具有造型性而不是带有通讯性的。它是避雷针,也是探测器,甚至是手术刀和匕首。因此美国作家威廉·W·韦斯特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创造一件艺术品,就是把意味深远的形式加在有意义的主题上。”这“意味深远的形式”,当然也包括语言,甚至主要是语言。如果一篇散文的语言有着秋天的原野一般的丰富和意味深长的诗歌一般的迷人,即使它的思想并不那么深邃,也依然灵光闪烁。
对许多卓越的散文家来说,语言本身就是一种信念,而且是坚不可摧的信念。他们用尽毕生的心血,才把这种信念推向了至上的高度。因此才有了“和语言作宁死不屈的斗争”、“打开语言的魔盒”、“做一个语言的炼金术士”这样一种说法。
用“改革开放”、“与时俱进”、“团结奋斗”、“奋力拼搏”之类的的概念语言、模式语言、定势语言、习惯语言是绝对写不出好的散文来的。
还是让我们看看罗兰·巴特是怎么处理语言的吧,他在他的散文《埃菲尔铁塔》的开篇这样写到——
莫泊桑曾经常到埃菲尔铁塔上用午餐,可是埃菲尔铁塔却是莫泊桑最最讨厌的地方。因为在莫泊桑看来,埃菲尔铁塔是整个巴黎惟一看不见埃菲尔铁塔的地方。
接下来,罗兰·巴特又写到,埃菲尔铁塔其实是一座桥,它把天空和大地连接了起来。然后进一步写到,其实它也是一只鹰,被剪掉了翅膀的鹰;是一个人的头颅,自从那个年代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以后,它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始至终,都没像万万千千的写“埃菲尔铁塔”那些写匠那样,写过埃菲尔铁塔长得什么样,个子有多么高,用什么钢铁做成的,当年是谁设计的,建造它时遇到了多少麻烦,每天来看它的游人有多少,每年给巴黎带来多少经济利益,等等。它却一下子就揳到人的骨髓里了。中国也有不少作家写过埃菲尔铁塔,比如张抗抗,却没有一篇能与罗兰·巴特的《埃菲尔铁塔》相提并论的,要么太流于过程化和印象式,要么缺乏新意和力度。
再看看何塞·马蒂在他的散文《尼亚加拉河上的诗》里是怎么写一个人和命运较量最终战胜了命运大凯旋时的场景吧——
他曾经去跟一个巨人博斗,回来的时候,身上不但没有受伤,肩上还稳稳地扛着抒情诗,头上戴着胜利者的光环。
这样的句子是结实的,有力的。读惯了那些松松软软的句子,再回来读这样的句子,力
量就会重新回到我们的生命中来,和西西弗斯、桑提亚哥那些硬汉一起帮着我们,去完成生命的大工程。
写到爱,有人往往就会和玫瑰花、咖啡屋甚至和床联系在一起,弄得很概念很俚俗,可是《圣经》不。就让我们来看看《哥林多前书》第13章里是怎么写“爱”的吧——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并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爱是永不止息。先知讲道之能终会归于无有,说方言之能终必停止,知识也终必归于无有。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先知所讲的也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必归于无有了。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读这样的文字,我们就会感受到一种透骨的圣洁和光辉。心也随之澄明,随之飞升。它充分说明了“抒情性”在散文中的重要性。
就顺便再看看罗兰·巴特是怎么写难以言传的爱的吧——
虽然维特画过不少好画,他却无法画出夏洛蒂的肖像(他最多只能勾勒出曾使他**的侧影)。“我失去了……神奇的活力;从前,靠着这力量,我曾创作出周围的世界。”
把巴洛克之魂注入中国当代散文(4)
布罗茨基说过:“诗是全部语言的最高结晶。”蒙田也说过,“我喜欢诗一般的跳跃、腾挪和跌宕。”尼采说得更直接,“一个伟大的散文家通常也近乎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事实上,也只有用诗的表现形式来发挥,才会写好散文!”因此,我倒真诚地希望散文家多读一些好的诗歌,向好的诗歌学习。伊丽沙白·朱这样说过:“诗是语言的保养和更新的重要源泉之一。已经过世的诗人们为语言提供了传统的遗产,提供了如今依然生气勃勃、精彩绝伦的东西;活着的诗人们继续推动着语言向前进。”这话恐怕谁都不会置疑。从古至今,语言的第一推动力都是诗歌,而不是别的什么——我说的是真正的诗歌,而不是那种招摇过世的下三烂分行垃圾。向好的诗歌学习,这是写好散文的一个重要秘诀。有些人写了一辈子散文,却没有写出一篇好的散文,就是不懂得向诗歌学习的重要性和紧要性。这样的散文家,在整个大文坛上只能算是一种摆设,而且是许多人都不以为然的摆设。说他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形为艺术,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诗歌能够点石成金。“越是伟大的诗歌,越是能够从它的里面拧出许多的东西来:音乐与意义,朴素与华丽,意象与观念,高度的戏剧性与炽热的抒情性,直接陈述与间接提示,色彩、光线、力量等。”伊丽莎白·朱一语中的。
如果语言能够起到咒语的作用,我们就可以说它是魔力的语言了。追求有能量有语言、有魔力的语言,追求诗性的光辉、独特的光辉,从而做到“有灯有光,有火有焰”,应该成为每一位散文家打不垮的理想和牵挂。
五、还想说说标题,或者叫“标题艺术”
一半文章一半题。忘记是谁说的了。因为说得极有道理,也便记往了它。它的意思显然是说,文章的内容和标题各占一半,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文章的内容没有说尽的涵义,往往都由标题接着说的。如果你只是随随便便就起了一个标题了事,那这一半就被你取消了,这一半的涵义也就烟消云散了。
巴洛克精神体现在散文的内容上,也体现在散文的标题上。标题是整篇散文接触读者的第一位天使,如果这第一位天使丑陋不堪,俗不可耐,就会倒读者的胃口,破坏读者的第一阅读**。
我们在报刊上常常见到的那种“泰山颂”、“梅花赞”、“江南行”之类的标题,可以说是蠢而又蠢。即使中国的一些所谓的散文名家,有时候也甘愿成为这类标题的奴隶,比如贾平凹就曾写过一篇看似洋洋洒洒、标题却呆头呆脑的《山东行》。蔽开它的内容不说,光是这样一个标题,就足以说明作者是懒性十足或者毫无创新意识的。
还有一种常见的标题,叫“无题”,就更蠢。无题,绝对是黔驴技穷的一种表现。
看看西班牙画家达利的一些油画标题,我们的许多散文家或许就会汗颜不已。比如《床头柜和桌椅疯狂地攻击大提琴》、《表达爱慕之情的两只面包》、《西风的女儿,嫁给了东风,当他去看她,却哭着回到床边》、《中度偏执狂的想像》、《人格化的柜橱》、《帕拉第奥的萨拉亚通道》、《愿望之谜: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乍起的鸡皮疙瘩》等等。它们都是不可重复的。
不妨再看看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一些标题:“作为符号的V先生”、“一个人是群体”、“主观的座椅”、“第二时间”、“潜在的宫殿”、“败者的旗帜”……也没有一个是从别人那里定做好了的,现抓现成的。
我还想和大家一起来看看法国怪才罗兰·巴特的一些标题:“夜照亮了夜”、“想像的流亡”、“我的手指无意中……”、“鼻子上的疵点”、“符号的不确定性”、“我们都是自己的魔鬼”、“无类”、“没有一个神甫为他送葬”……更没有一个是从公众市场里买来的便宜货。
有人喜欢用“活着真好”做标题,有人喜欢用“活着使我迷醉”做标题,尽管意思一样,色彩、修养、境界和效果却是绝然不同的。就是为了这不同,或者更加不同,我们才要把“标题艺术”当作一门真正的艺术来用心对待的。
有些人模仿能力极强,刚出了一个“将爱情进行到底”(当然这也不是他自己独创的,而是从“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那里化来的),他就会衍生出“将性感进行到底”、“将时尚进行到底”、“将普通话进行到底”、“将文学进行到底”、“将口语进行到底”、“将梦想进行到底”等等许许多多的“将XX进行到底”来;刚出了一个“蝴蝶的尖叫”,他就会衍生出“蚂蚁的尖叫”、“蝙蝠的尖叫”、“虫子的尖叫”、“兔子的尖叫”、“手机的尖叫”、“鬼魂的尖叫”等等许许多多的“XX的尖叫”来。还有,由《狗日的粮食》、《谁动了我的奶酪》等等所衍生出来的许多许多。反正万变不离其宗。要不,就是从老祖宗或老外那里化缘,把“怎一个愁字了得”弄成“怎一个爱字了得”、“怎一个恨字了得”、“怎一个死字了得”,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弄成“爱情是怎样炼成的”、“童话是怎样炼成的”、“精神是怎样炼成的”,等等。这也是没有大出息的一种表现。因为他始终没有自己,始终缺乏巴洛克的创造精神。
还有,米兰·昆德拉写过一部《生活在别处》,后来我看到不止一万篇散文的标题叫“生活在别处”;谌容写过一部《人到中年》,后来我看到也不止一万篇散文的标题叫“人到中年”。这样的挪用,也实在是太低级了。这就像,他看着人家叫“赵本山”,他也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赵本山”一样。结果,中国一眨眼就出了十万个“赵本山”。
这样的头脑,怎么可能写出好的散文来呢?
好的标题,它体现了一种智慧。这样的智慧,是要坚决摒弃追风、跟潮、枯枝败叶和污水浊水的世俗思维的。这样的智慧,就应该像禅的智慧,光彩照人,无际无涯。
如果你的精神、意识和理念都巴洛克了,内容、语言和标题也都巴洛克了,那你无疑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巴洛克散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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