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校长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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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接下来的事情,同学们的结论是——直到离开螃蟹酒吧的前一秒,黄禾关于那一晚的记忆都还是比较愉快的:从开始跟他们四个人的见面、谈话,到后来他大杯大杯地喝酒、把心里的焦虑恐惧渐渐甩开跟大家闹成一片……以至于到了最后,屏幕慢慢慢慢地陷入了一层层光浪当中。
然而等他再醒过来时,一切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首先响起来的是说话声。两个人的对话模模糊糊,带着古怪的尾音和失真的声涡:
“……这就是你说的一个小时?快午夜了,咱们没多少时间。”
“是否操之过急了,总觉得应该让他多休息一下。”
“就今天。对付这种事情,时间拉得越长难度会越大,难道你不明白?”
然后,屏幕朦胧地亮起,大家发现此刻的画面已经转移到了校长室。一个血红血红的身影清晰起来,那是维达教授正站在沙发边上,他俯身望着低处的黄禾:“好点儿啦?那剂醒酒方挺管用对不对?现在,把这个喝了,好让你的脑子更清楚一点,校长要跟你谈谈。”
于是玛阿塔意识到——有事情要发生了。一股莫名紧张的情绪笼罩了她的心底,在她旁边,塞卡雷斯目不转睛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校长室,无论是在黄禾的印象里还是在现实中,那都是个叫人挺不舒服的地方。它很大,却居然像个囚室一样没有窗户,四壁幽暗,地板深红,桌椅沙发都像是用过一百年以上似的,给人一种非常陈旧的感觉。细节上,看得出来,水芫不大喜欢明亮的东西,房间里的一切——壁挂啦,时钟啦,占卜镜的罩布,甚至包括书架上所藏书籍的封皮,统统都是一种压抑而阴森的色调,让人只看一眼就有一种掉入了吸血鬼洞窟的错觉。很难想象,一所著名魔法院校的校长,居然会把自己每天出入办公的地方布置成这个鬼样子。
当时的屋子里面,四角壁灯没有打开,只有顶灯昏黄地亮着,让整个屏幕看起来活象一幅又老又旧的照片。而我们的主人公黄禾,此刻就捧着一杯药汁、战战兢兢地缩在这张照片角落的沙发里。
“喝了它,缓解头疼的。”另一个角落,温柔的声音响了过来,是古德教授。他正站在书架旁触摸一本看起来很厚重的书,书本打开着,大家知道他一贯用这样的方式感应纸上的文字。
电脑前头,玛阿塔暗暗吃了一惊。说真的,她没想到古德教授那个时候也会在校长室里。
“……是啊,”她想说服自己,“既然他和维达教授从一开始就在照顾黄禾,那这看起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像有一块石头落了进去,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记忆在继续。黄禾对面,水芫瘦巴巴的身影踱了过来。他推着一张足下安有滑轮的转椅,苍白着脸,暗绿色的眼睛里头一片冰冷。“吱嘎吱嘎”的轮子声和缓慢的脚步一阵阵叫人头皮发紧,同时,画面开始有些跳跃。
“他那时很害怕。”玛阿塔低声说。
“是啊,”妮可同情地点点头,“要是我两次撞瘪了水芫而又没把他干脆弄死,我也会吓得不行。”
终于,校长停在了黄禾跟前一米左右的地方。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维达站在他旁边,古德教授合起书本,屏幕里外,两间屋子安静得鸦雀无声。
“现在,让我们来明确一件事情。”校长开口了。他面对着黄禾,右眼的单片小圆眼镜上光芒一亮,压迫感穿过屏幕直扑而来,“不必想着回你原来的世界了,黄禾先生。一来这对你没有好处,二来,这不可能。”
死一般的沉默。然后是——
“他什么也不问吗?!”妮可弹了起来,她又惊又怒地扭头盯住赛卡雷斯,好象刚才那番话是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赛卡雷斯脸色僵硬地没有出声。
“第二次了。”在她身后,影血哼出一声冷笑,“上次也是这样,没提问题直接下结论。喂,他是不是有点儿成心?挨撞的滋味挺不错?”
“也许校长是知道点什么……”银月不敢确定地愕然猜测。
没顾上这些,玛阿塔此刻在心里头捏了一把冷汗。“别呀。”她暗暗祈祷,“坚持住啊黄禾,得让这段记忆清晰下来,可千万别陷入混乱……”她有这样的感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大家丢失记忆、和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关键。
屏幕上,话音落下的三秒钟之内,黄禾瞪着眼睛完全没有反应,好像是“强迫认知”的法术忽然在他身上失了效,他没有听懂那句话的意思。
“那么,你同意了?”水芫冰冷地拿起调子,这样黄禾才算是醒了过来,“不,不是,等会儿!”他慌忙摇头,眼睛求救似的地看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位教授,“怎么不可能了,为什么?”
“因为事关两个世界的连接,现今为止没什么技术能够做到这个,科学和魔法都不行。”校长的语气仿佛在说明天的早餐没有面包大家只能吃麦片了,平静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
“这……这是哈纳克说的么?”黄禾颤抖起来。
“哈纳克?”水芫发出了一声让人汗毛倒竖的冷笑,“这个你也知道了?挺不错,看来我那群学生让你了解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不少东西。”说到这儿,他目光向身后扫去,冷冷地白了古德教授一眼。
也许是鼓足勇气也许是潜意识里的自我完美,画面里,黄禾昂首挺胸地一点头:“对,所以我能不能回去那也是它说了算啊。您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它吧。要是您没空,让他们……或者我自己去也成。”
一片“啧啧”的咂舌声音响了起来,水芫边上,色彩鲜艳的维达大幅度地摇着头。“太幼稚了,太幼稚了……”他惋惜地说,“孩子,你还不明白,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没有,我没敢想什么。”黄禾沉闷下来,喃喃地说,“可是我总得去问问那个大地意识才行,不能您说回不去我就认了……我总得试试吧。”
“如果哈纳克的意思是,把这个具有如此高度学术价值的人送进研究所呢。”言辞锋利,水芫的话像把飞刀一样破空而来。
“——胡说八道!”电脑前头,妮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着屏幕里的黄禾两眼冒火,“谁信他的鬼话!他凭什么这么说?!”但毕竟,错落着时间和空间,那男孩是听不到的。黄禾在一瞬间青灰了脸,他张口结舌地望着校长:“不……不会啊,他们说哈纳克又仁慈又无所不知,说它能帮我……”
“他们,我那群学生?”水芫眯了眯眼睛,冰冷当中,不屑的气息直透而出。
“真有趣,”他说,“那群毛头小子他们懂得什么,世界的残酷连万分之一都没看在眼里就要对别人指手画脚了,异想天开。怎么,你还真敢相信?”
深吸口气,玛阿塔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摸旁边的妮可——还好吗?没有被气疯吧……
“听着——”没有起伏,水芫的音节又快又硬,一个一个毫不留情地敲打下来,“既然你知道那是我们的大地意识,那么毋庸置疑,它的一切抉择该是以我们这个世界的利益至上,如果对于一个外来生物的研究可以促成整整一个技术领域的进步,你说它会怎么选择,嗯?黄禾,让我告诉你,世界的真理从来就没有仁慈一说,只有,正确。听懂了?”
太有力,也太蛊惑。凝视屏幕两三秒钟,玛阿塔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催眠,她看不出来,即便是,也是远远超出她所掌握范围的一种。于是刚才的那一套话,太像真的了——若不是她从小到大寸步不离这块土地,若不是早就在代代相传中对于哈纳克“性情”里的温厚与随和耳熟能详,她发誓自己此刻的立场绝对会地动山摇。那么,黄禾……
“不能相信啊!”甩甩头发,妮可从一瞬的迷失当中恢复过来,她瞪着屏幕,两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
但是,没有办法,黄禾已经被吓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水芫,而后,目光飞快转向了远处的古德——那位教授一直站在书柜旁边,宁静得让人意识不到他的存在。这会儿,沉默良久,他向黄禾点了点头。
“什么——”
“不……”
“我不信!”
五个学生极端震惊的目光当中,画面里,黄禾呆呆地泄了口气下去。
“那……万一真进了研究所会怎么样呢?不能研究出一个办法让我回去吗?”——即便是在黄禾自己的记忆里,这个问题也相当没有底气。
“那样,相信我,你会过得非常充实。”维达在一边点点头,无论如何,那看起来也像是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然后,校长把话接了过去:“在有生之年内,你会一直接受询问、采访、细胞取样,有机器会对你的呼吸和行动进行监控,你免不了要接受一些药物或者法术的实验……当然一切都会打着‘帮助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旗号,你的一生就会这样度过。”他说着,嘴角渐渐扯开一个残酷的笑容。
“在你死后,你的遗体会被解剖——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内脏和大脑被药水或者法术保存起来,作为日后的研究素材;躯壳可以制成标本,摆在科魔院或者某个大型展览厅里,供我们的后世子孙代代参观。这恐怕就无须经过你的同意了,因为来到了这个地方,你的生命本来就……”
“停下,过分了。”声音响过来,古德教授沉闷地说。与此同时,渐渐暗淡走形的画面忽然像凸凹镜一样扭曲起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呕吐声,玛阿塔闭了闭眼睛——黄禾承受不住了。这个时候她发现,水芫一番话语讲过,她自己的额头与手心也都津津地渗出一层汗水。
奇形怪状的画面里,水芫的声音再次传出。似乎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分”,这会儿他细着一线嗓子,耳语般地安慰道:“嗯,当然,不排除科魔院的家伙们有点儿用,在你有生之年将两个世界的关系研究出来。但是,如果哈纳克的意思是让动物园、展览馆,或者异种生物实验室来接纳你,那么结果可就不好说了……怎么,黄禾,想要冒险去试一试?”
电脑前头,玛阿塔听到身后传来“咯咯嘎嘎”的声响,不必回头,她知道那是影血愤怒握拳时的动静。
“说,谎……”妮可咬着牙,她现在脸色发白,气得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来。另一边,塞卡雷斯铁青着脸提醒,“管住自己,要是你把电脑给炸了,妮可……”
毫无疑问,校长在夸大其词,他在骗人,他欺骗一个对此世界一无所知的男孩儿,把原本美好的一切说得这样丑恶,他故意……!!玛阿塔难以自制地打着冷颤。透过画面她仿佛能够看到,黄禾眼睛里的希望正被水芫的冷笑丝丝离离地抽走,碾碎。
……库索斯,这是为什么?!
出乎她和所有人的意料,画面没有就此陷入黑暗。反而是渐渐的,扭曲减轻了,音箱里传出来的声音也再不嗡嗡作响。半天,屏幕清楚起来,黄禾面色灰败地瘫坐在沙发里,他跟前,神情凝重的古德教授正伸出一根手指来接触着他的额头。
“宁心术。医用类的,这似乎是维达教授更擅长一些……”提一口气,银月轻声说。
“算了吧,还看不出来?维达跟水芫是一伙儿的!”妮可恶狠狠地哼道。
音箱里:“那我怎么办呢。”黄禾的声音。他望着眼前的银发教授,六个字,万般无奈的重量。
“留下。”回答的人是水芫。他淡淡地说,“留在这里,永远。”
让五个学生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实是,黄禾妥协了。在经过了一连串谎言、威吓与诱惑之后,在校长和维达教授向他承诺了可以给他“美好而安逸的后半生”之后,在古德教授最后的一个凝重的点头之后,黄禾投降了。他答应校长放弃自己曾经的世界,放弃回家;在阿卡尼亚的小小地盘、在教授们和校长的庇护之下安居乐业下去;他答应他们终己一生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并且,就最后一项,他与校长先生在魔法卷轴上签订了正式的契约——如有违背,校长会在第一时间得知秘密被泄露时聆听者的姓名,而他,黄禾,则会自行变成一只愚蠢丑陋的独眼巨怪,此生再也无法复原。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玛阿塔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没法理解,真的。”对此,妮可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更加妥帖,“这样他也会答应、也会上当?都这样了!黄禾就没有感觉吗?老香菜这是要把他变成哑巴、一辈子拴在笼子里啊!要是我,宁可去研究所也不会上这种当!”
“对,那是因为你思维清晰而且了解水芫的作风。这小子不,他吓坏了。”在她身后,影血紧紧皱着眉头,声音冷淡:“至于什么独眼怪,也不过是欺负他不了解咱们这儿的魔法罢了,真有人能把契约和人体变形联系起来吗?就算他是水芫。”
“我不信。”一边,银月面色苍白地直摇头,“古德教授什么也不说吗?他怎么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时,听着他们的对话,玛阿塔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有抑制不住的离奇片段闪闪而过。她感受着它们,不着边际的疼痛就像海水一样涌上来,起潮落潮般的曲线。

——让他回家,真的就不可能了吗?她无法说服自己平静处之。
现在,画面里显示出的是生活区,维达教授的公寓。
一如传说所言,那是一个把华丽推向极致的地方——所有家具摆设看起来都像是装饰物,而所有装饰物,一眼看过去则都有一种让人热泪盈眶的效果。在这里,无数色彩堆叠成一种境界,强烈磨练着人类眼球的承受能力。
挪动鼠标,塞卡雷斯把维达带领黄禾进门时的那一长串炫耀和房屋介绍给略了过去。此刻,屏幕里是维达的卧室——那个有着紫罗兰色窗帘、酒红羊毛地毯、巨大落幔双人床和无数花色壁毯的地方。黄禾在他的指挥下已经换好了一件超大的粉色丝缎睡衣,忐忑地缩坐在大床的一沿。
“教授……我想了一下,就算是我能保密,那别人呢?别人已经知道的怎么办?”望着维达的背影,他小心地说。
“别人?你指我和斯欧吗?”维达心不在焉。此刻他正坐在一套组合柜的梳妆台前忙叨,一身珍珠白的睡衣,衬得满头直发红得像是快要滴下血来。
“不是,是那些人,我今天刚交的朋友们。”黄禾低声,“我都跟他们说了,我的事儿,万一……”
“不,他们不会知道的。”维达的调子很长,有一种习惯已成自然的故弄玄虚。
黄禾迟疑地看着他,屏幕里头静了下来。
半天,似乎是工作告一个段落,梳妆台前的维达转过身,带着满脸的小圆黄瓜片向黄禾微微地绽开一个笑容:“放心吧。”他说,“今天之后,就没人会记得关于你的事情了,没人。”
……半个小时以前,当五个学生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初见黄瓜的爆笑就因为这一句话而被瞬间噎在了嗓子里头。直到现在,第三遍看了,玛阿塔每一次吞咽还都会觉得喉咙生疼。
此刻,唯一还端端正正坐在电脑前的塞卡雷斯抿了一下嘴唇,雪白的额头上,汗珠再次渗了出来。
屏幕里的黄禾惊呆了,他瞪大眼睛,无声地索要一个解释。
“对,”维达**嘴角,僵硬地微笑着,“校长会让所有人把这些忘记,从开学典礼开始,一点儿不剩。当然亲爱的,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看,我们得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缠和麻烦……说着,两片黄瓜从他脸颊上掉了下来。
“所有人?”黄禾茫然地看着他,一瞬间,玛阿塔能够清楚读懂他话语中的错愕与失落。
而维达显然是会错了意,他摊摊手,眼睛里全是得意:“对,一整个学校。啊,当然除了我们,我和斯欧是他信任的助手,消除我们的记忆这是没有必要的。我要告诉你的是,别怀疑校长的能力,他做得到。至于学校外头,更不用担心了,我想你也知道没有什么东西能穿得过阿卡尼亚魔法学院的围墙,所以这消息根本不可能外泄,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助手。”
“那他们也会忘了我吗?”黄禾无力地看着他。
“他们?”维达挑眉,于是又有一片黄瓜掉了下来。
“今天和我一起在酒吧里喝酒的那四个学生……我们,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啊~”维达了然似的扬了扬头,然后,满不在乎的,他笑了笑,“你说他们。对,当然,他们也会忘记,这很遗憾。不过,安全起见——谁知道他们亲热的表象下头心里到底怎么想呢?你也不希望月假一到,自己就被某些得到消息的科魔院士给带走对吗?”
——玛阿塔记得第一遍看到这里的时候,妮可似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平静地看着屏幕:“好吧,他觉得咱们会向伟大的研究所去告密。这个想法真天才,为什么不说我们会直接把黄禾当异种生物运出去卖了呢?这样他更有理由消除我们的记忆不是吗?”
那个时候玛阿塔的思维已经没办法正常运转了,它们被震惊、恼火和恐惧给拉扯得支离破碎。而到现在,再想想的话就会发现,问题根本就不在这么一个说辞里头!既然行为是消除大家的记忆,那么校长用什么样的理由,甚至是有没有理由,其实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屏幕里,黄禾没说什么,除了接受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于是维达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亲爱的,咱们都应该好好睡一觉~但是在此之前,让我们再来练习一遍——”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优雅地走到黄禾跟前,“如果明天有某位教授恰好问起你的名字,你要怎么回答呢?”
“您好,初次见到您,我叫黄禾。”那男孩儿抬起眼睛,机械地念白。
“哦~黄禾先生,乌霭族人吗?”维达模仿着别人的语气,夸张地问道。
“是。”
“以前可没有见过您,让我看看,您是新来的教师?”
“我是……我是维达教授从乌兹底市的‘神经恢复疗养院’里好心收调来的,现在在给他当助手。”
“啊,疗养院?您以前在那里工作吗?”
“不,我是那里的病人。”
“病人?请问您患的究竟是……”维达不住点头,语调变得更加尖锐——而事实上,如果阿卡尼亚的校园里真有这么一个二百五会如此没有礼貌地对着别人刨根问底,那么那才是该被送进神经病院的人!
“‘西亚斑’。”黄禾沉闷的回答。“好几年了,老反复,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
“唉呀,‘西亚斑幻想症’?那可真是遗憾……现在治好了吗?”
“嗯……差不多吧。”
“咳,不对,不对亲爱的。”维达一下子恢复了身份,他向下挥挥手掌,“你应该说:‘还没彻底根治,所以跟在维达教授旁边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帮他工作……’这样,再来一遍?”
“……”
木然地,黄禾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个男孩的所有力气与思想都在今天这一个晚上被压榨出了身体,现在他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这里,心甘情愿地任人摆布。
于是好了,维达再也挑不出问题来,他欣慰地点点头:“就是这样,不要忘记,行为举止可别漏出破绽——还是尽量少跟别人接触吧,一切等你熟悉了这里之后再说……噢,对啦,”他取下了贴在脸上的最后一片绿东西,“忘了问你,亲爱的,来块黄瓜吗?”
到此为止,记忆笔里的内容播放到了尽头,画面自动停止,然后窗口缩小下来。
掏出手绢搌搌额头,塞卡雷斯下意识地伸手去拖动鼠标。另一边,妮可坐在沙发上忍无可忍地翻来一个白眼:“我说你还要看几遍?哪里不清楚,我给你背出来!”
玛阿塔苦恼地叹口气:“塞卡雷斯,没关系,错误是人人都会犯的,而且拖延时间解决不了问题……”
“啪”的一声,学生会长抬起了头,他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对呀,说得对,是我弄错了,我以为在一个晚上抹除上千人的记忆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瞧,事实证明咱们的校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哈……同学们,欢呼吧,咱们有个多么伟大的校长——”
气氛诡异。每个人的头顶都似乎有乌云正黑漆漆地压下来,办公室里头一片山雨欲来的死静。然后,影血扔掉了手里的烟。
“我说你,”他瞥了塞卡雷斯一眼,“要吼就吼出来,笑得这么毛骨悚然就能显得自己很平静了?”
“……”装。
“…………”还在装。
终于,“嘎吱”的一声响,伴随着叫人牙根发痒的磨牙声,塞卡雷斯·迪姆罗斯特,爆发了——
“好吧,够了!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干的?非法,绝对的非法,我甚至有理由猜测他使用了黑暗魔法再加上生化武器,不然没法儿解释!而且,黄禾,穿越的来客,伟大到足以震动世界的事情,我研究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他怎么胆敢说抹除就给我抹除?!好啊,那么谁来把我那晚上的想法还给我?说不定我已经得出结论了呢!要是我伯父知道这件事情,作为教育部长他大概会直接罢免校长!我就不相信神树院会对此无动于衷——实在,太过分了!!!”
在一通惊天动地的叫嚣之后,塞卡雷斯忽然发现自己变高了——低下头,办公桌左侧的沙发上,一溜目瞪口呆的家伙全都抬头看着他。再然后,他发觉自己一脚踩在软座椅上,另一只脚踏上桌子,姿势豪迈得犹如欧威尔船长扬帆起航……
“银月……”瞪着眼前1/2版的“欧威尔雕塑”,影血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考虑退出学生会新闻社?我觉得这里的安全保障有点问题。”
“咳……好了,反正,就是这样。”整整衣襟,塞卡雷斯红着一张脸坐回原位。当他的目光碰到影血时,挣扎半天,这小子终于咳嗽出一声来,“不管怎么说,是你赢了,我不应该认为这件事情跟校长没关系。”
玛阿塔与妮可对视一眼,就算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之下,她们仍然免不了又吃了一惊。
“我说,是不是应该让银月看看他?他还正常吗?”
“……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吧,现在没时间让谁不正常啊。”
显然的,影血也愣了一下,然后他偏偏头:“输赢?谈不上,而且就算这是战争,战利品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嗯哼,说起来,那时你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咱们都猜错了,平手。”仿佛找回了点平衡,塞卡雷斯飞快地说。
影血翻翻眼睛,妮可倒是松了口气:“没错,这才是你的正常思路,欢迎回来!”
没心情打这样的岔子,玛阿塔把问题拉回正规:“好吧,现在咱们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呢?”
“然后?”妮可愣了一下,“难道不去找老香菜问个明白……不,当我没说。”她悻悻地耸了耸肩——毕竟,如果水芫可以在一夜之间对一整个学校学生的记忆大动手脚,那么干脆把五个漏网之鱼变成植物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大家陷入了沉默。塞卡雷斯托着下巴,仿佛打定了主意再不肯贸然发表意见。玛阿塔无奈,只好把问题继续下去:“唔,有人相信校长先生对黄禾所说的话吗?”
“开玩笑。”妮可斜过来一眼。
“听起来夸大了些,但是……”银月有些迟疑,影血拍拍他的肩没让他说下去,“好心眼不能这么用,你不是黄禾,应该了解这是怎么回事儿。”
欲言又止,银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校长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是问题一,玛阿塔疑惑地拨动指头,“他把黄禾留在身边想做什么呢?”
“研究。”这回没有忍住,塞卡雷斯直接了当地说,“要是我的话——当然我不会这么做,不过想一想,水芫不肯放弃黄禾身上蕴藏的学术价值,这也是说得通的事情。”
“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有必要这么大动作的瞒天过海吗?即便转移到科魔院,他一样可以参加讨论。”银月皱起眉,深深怀疑。
“你是不会理解的。”塞卡雷斯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作为一个魔法研究者,尤其像他那个级别的,对于这样崭新的学术领域一定会有异于常人的狂野。想把这个研究变成自己的专利,疯子科学家或者魔法狂人们其实都会这么干!”
“好吧。”妮可点点头,“结论是咱们的校长先生其实是个疯子魔法师,说得过去。不过……”她望着塞卡雷斯摇了摇头,“当心点儿吧,你也太清楚了。”
“咳……”端正坐姿,学生会长心虚地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再有就是,”问题二,玛阿塔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咱们不可能知道校长是怎么做到记忆抹除的了,对吗?”
“还有所有的文字证据是怎么消失的。”银月补充,“我想那天记了日记或者写出文稿的人一定不止我们。”
塞卡雷斯的脸色眼看着黑了下去。“是啊。”他沉闷地哼了一声,“至少我没法解释。我不信,就算再看二十遍回忆我也还是不信,但是……既然这是事实,我发誓我会去找相关资料的,看看他究竟干了什么!”
在这小子的眼睛里冒出熊熊烈火之前,银月翻转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稿件——那篇牵引他们一路将问题追究到现在的采访稿。
“现在轮到这个了。”他耸耸肩,好看的红色头发一阵掠动。
“我想,的确是有人故意要把这个交给我们。”
“那个人知道老香菜的阴谋!”妮可难得这样敏锐地紧跟道。
“看得出来他或她对这件事情挺有看法。”塞卡雷斯的嘴角挂出了奇怪的笑容。
“而且有这个本事从水芫眼皮底下把记忆的证据保留下来。”影血冷冷继续。
“那么……”发现所有人都不肯把话说完,玛阿塔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会是黄禾自己吗?”
“你觉得这可能吗?!”妮可受不了地一挥手,“亲爱的,你的智慧呢?储存起来过冬用吗?”
终于,长舒了口气,欣慰的微笑出现在玛阿塔的脸上——毫无疑问,这是她一整个下午最为开心的一个笑容:“古德教授!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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