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安夜是血色地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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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II
内河舰队速度最快的三桅快船“维特斯兰”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顺流而下。东南风明明是迎面吹来,但船的横帆却逆风鼓满。
“十分钟又到了,换下一支吧。”
换上了红色英特雷女少尉军服的瑞丝从身边的箱子拿出一根崭新的法杖,更换了帆船的动力源。
那是整整一箱、市价至少几万金镑的“风元素之杖(WandofSylph)”,每十分钟就会消耗一只,奢侈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用法。当然,这种程度的速度也并非一般水手可以驾驭,现在在船上掌舵的是舰队司令凯卡维本人——如果经验不够的人,在这种超过十八节的推进速度下会直接撞上河岸或者礁石。
“真没想到船居然可以提高到这种速度……”
就算是在海上航行超过十年的老水手,现在也不得不竭尽全力控制着帆。这也难怪,历史上帆船达到十八节的“梦幻航速”已经是在蒸汽船开始普及的年代了,在现在这个年代顺风能有十到十二节速度的船就可以号称“快船”。
不过,想到这样的消耗和速度居然是为了抢功劳,瑞丝就觉得有点好笑。
“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喊起来好听,但真正脚踏实地时,仍然只能用这样略嫌不够光明的手段。就她的立场而言,只可能支持克拉德去当自由军总帅,而不是跟她毫无关系的维纳·贝齐。身为一名女性,在这个时代她不可能亲自去做些什么,只能选择合意的代理人,然后在背后控制历史的运转。能够像现在这样参与到历史事件的现场,生性喜欢热闹的瑞丝就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身军服不太合身而已……”
胸前有点松,裤子有点长——确切地说,很合“芭璐斯·唯”小姐的身。想到这里,她瞟了一眼不远处找来这套军服的人,感到一丝有点不合情理的嫉妒。特德伍德中校正趴在船舷边上,面对着优美的麦特比西河风光,将之前晚宴上吃下的所有美食都呕了个干干净净。
“堂堂的西南军首席参谋、伦尼保卫战的英雄,居然晕船,真是可怜……说起来,日后的他不会是因为害怕坐船才没有跟着自由军主力撤离伦尼的吧?这倒是很有趣的野史解释……”
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决定去消遣一下这位不幸的中校。手头虽然没有足够对症的魔法,但勉强算是对症的魔法倒还有一个——魔法的真谛就是活学活用和随机应变,这是“那个人”教给她的。
“特德伍德先生,你晕船吗?我这里有个法术,没准可以缓解一点。”
赫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抬起头。瑞丝随口念了几句没人听过的咒文,将那个魔法加在他身上。
“这样应该会好一点的。说起来,你借给我们唯小姐的军服,尺码会不会太过特殊了一点啊?穿着很松啊。”
“这、这个么……”赫尔嘟囔着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表情明显在控诉着“其实我根本不是借来给你穿的啊”,却又不敢明说,“因为今天在伦尼的女军官朋友就只有一个,就跑去借来了。”
“真的吗?我倒觉得这衣服的尺码很眼熟……没想到你还有裁缝的天赋呢,中校先生。”瑞丝皮笑肉不笑地讽刺着,“其实我们唯小姐就是发觉这套军服尺码实在太过合身了,才决定派我带着这些风元素杖来的。其实你本想把这些军服藏进自家衣柜当收藏品,对不对?”
赫尔往后退了两步,脸色一肃:“呃,你、你在说什么啊?这尺码纯粹是巧合。我对尊贵的芭璐斯·唯女士绝无任何非分之想。”
“现在还装啊?刚才在舞会上试图跟本小姐**的不就是你吗?”心中暗暗如此想着,瑞丝在脸上堆起狡猾的笑容。“其实没必要隐瞒的。照我看,唯小姐对你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赫尔突然振奋起来,吓了瑞丝一跳。
“呃……真的吧。”反正以后这个角色也不归我扮演了,如此想着的金发少女敷衍道,“对了,你就不觉得疲倦吗?那个治疗晕船的魔法应该有点嗜睡的效果。”
“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有点。”赫尔又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得去下面休息一下。”
“当然了,因为那个魔法本就是‘疲倦术’啊。”
瑞丝心中暗想着,又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唯小姐拜托我问你,能不能给她准备几个自由军军官的位置?她没准会用到。”
正沉浸在“希望”和“疲倦术”效果之中的赫尔头也不回,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目送着他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船舱里,瑞丝轻叹一声,又拿起一根新的法杖。“赚到了。男人果然都是傻瓜啊。为什么就不能诚实点呢?说起来,这身份还真好用,回头要告诉邦妮才是。”
当然,如果邦妮知道他姐姐肆无忌惮地用这个身份作了些什么轻浮的事情,脸色会变成铁青色吧。
*********
两小时后。
埃加·欧根站在第二卫堡残垣的顶部,眺望着南方的火光,不耐烦的点燃又一只雪茄。戒烟很明显已经彻底失败了。
“这样的打火鸟大赛,难度未免高了点吧。”
“长官!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你的肠子快流出来了!”
“啊,好像是呢。还好我是个有执照的牧师。”中校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将肠子塞回腹部,用一个“中等治疗术”补住了伤口,“只是可惜了这件软皮甲,花了好大力气才从供应部搞来的。”
“被霰弹炮扫到,才受这点伤就该很庆幸了吧……中校是怪物吗?”
见他这么冷静,周围的士兵们吃惊地窃窃私语着,似乎冲淡了一些之前三次强行突击失败的暗淡气氛。
欧根用眼角瞥到这种状况,稍稍安心下来,腹部的伤口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并不是真的不痛,也不是真的若无其事——但身为一名首席参谋,他必须体现得如此。如果现在士气垮了,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那些火炮……它们就架设在南方的防线边缘,近在咫尺,却远得像在天边。虽然部队从已经被摧毁的第三卫堡撤退到第二卫堡,但情况也并无好转。这个用十多门火炮就能覆盖的六边形棱堡,对一只近五千人还包括大量伤员的部队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总共三次的突击,全都无功而返,只是在火炮前面的阵地丢下了敌我两军总共四百多具尸体,包括五名支援施法者在内。最后一次,他亲自压阵,指挥着两个掷弹兵连队试图爆破对方的炮兵阵地,也被隼炮和鹰炮的齐射打了回来。那一排排齐射的炮弹,在两百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距离内构成了一道死线。在双方都有足够魔法支援的情况下,利用几个魔法师领队强行突破的老战法也不灵了。
攻城炮轰鸣着,两百磅的铅弹砸在棱堡的顶部,现出巨大的坑。他大声呵斥着,指挥着剩下的牧师们对伤兵进行治疗。伤员远比尸体多得多,治疗药水快用完了,魔法权杖也是,那些贮藏魔力的宝石已经不再散发光芒。
“如果不顾伤亡,应该还是可以突破的,毕竟对方步兵兵力比我们还要少……”欧根用挟烟的手轻轻按住腰间的手枪,犹豫着,“……但没有必要吧。虽然我不是罗伯特·艾尔那样极端的道德家,但一用正攻法,我不就输给那个法忒斯人了吗?可就这么让他们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正当欧根紧张思考对策时,两道紫色和橙色的射线自要塞顶端射出。是自由军中通用的明码通信。
“允许撤退!”
“允许撤退?”守卫要塞和攻击要塞的人同时读出了这条讯息,都是一怔。“如何、往哪里撤退?”
欧根和罗伯特几乎同时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欧根手头没有骑兵,他往哪里撤退都不可能逃得过游击骑兵的追击。到北方的森林有近五公里的路程,行军速度的步兵要走四十分钟以上,在这期间就只能被游击骑兵的手枪和马刀屠杀。
但如果只带精锐的部队撤退,那就不一样了。
“留下伤员,和足以守卫住伤员的部队!把他们安置在掩体深处!剩下的人,跟我来!”
这一行动几乎立刻就被罗伯特的侦察部队发现了。
“叛军从北门撤出卫堡了!”
法忒斯军中一阵惊愕,不相信对手竟然真的作出如此愚行。正当游击骑兵的指挥官波普少校斗志激昂地准备追击时,谨慎的罗伯特阻止了他。
“这不可能。如果向南的话,唯一的道路就是避过火炮阵地的防守范围,绕道第一卫堡,从那里快速突破,前往佛提堡的西门。这一定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对方一定会用要塞守军突击我们的火炮阵地。”
作出了如此的判断后,罗伯特立即命令主火炮阵地西移,让他所有的骑兵和一半步兵上马。持续了两个小时的炮声逐渐低落下来。无论是卫堡、主要塞还是攻城者,都忙碌地准备着自己的行动。一刻钟后,决定性的情报终于传来。
“要塞驻军真的已经从西门出击了!”
望到远处的烟尘,艾尔中校翻身上马。
“我们要先击溃胆敢主动出击的敌军,再击溃想要撤回的敌军。就让他们的协同作战变成一场被各个击破的闹剧吧……正义与我们同在!我们会以最小的牺牲结束这场战争!”
他的命令通过各连的魔法师被传达了下去。游击骑兵开始奔驰了。
*********
佛提堡上的火炮轰鸣着,连续不断的轰击声由远而近。虽然还没有看到敌人,但友军的炮击声就足以让耐门·索莱顿知道敌人和他们的相对位置了。和其它七个连队的指挥官一样,他命令自己的突击兵连队保持队形缓缓后退。
这支诱敌部队共一千多人,由康斯坦少校率领。戈瓦尔给他的命令简明扼要:
“如果对方派出主力去追击欧根中校的部队的话,你们就把对方的火炮阵地端掉。如果对方主力部队向你们杀过来的话,就尽可能减小损失后诈败撤回要塞,罗伯特·艾尔这么出色的指挥官会主动上钩的。之后,我们利用要塞的火炮和建筑,在要塞里面消灭他们的主力。”
虽说命令是“佯败诱敌”,但想要真的“佯败”,也是要保证有命撤回来才行。每人都存着这样的想法,因此在列阵时不敢有丝毫轻忽。阵列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缓慢地贴着曲折的城墙向后移动,但对方的到来远比他们的撤退更快。
因为他们都是步兵,而对方却都是骑兵。在战场上,步兵是弱者,骑兵是强者。步兵每人只有一支燧发枪和短短的刺刀,而龙骑兵每人有四支手枪和一柄闪亮的、经过强化魔法师加强过的马刀。骑兵连人带马的重量,是供应不良的雇佣步兵的四倍半。而现在光计算纯粹的兵力,法忒斯人也是他们的两倍。
“部队平行列阵,放盾!”宪兵队长毫不犹豫地下令,决定先阻止对方的第一次突击。

不多的几十个盾手按照上百年前的古典规程一般,在游击骑兵的突击方向上放下一排塔盾。这些旧帝国时代的塔盾大多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都由上好的橡木制成,又为了适合新时代的战法重新锻过一层防弹的魔法。虽然不足以抵御燧发枪,但要抵挡龙骑兵的手枪还勉强够用。
就仿佛旧日的战争再现一般。如果不是兵力实在太少,他们也不会摆出这种装备成本高昂的战阵来。现在早就没有人再制造塔盾了。
“索莱顿中尉,带着你的突击连到侧翼准备阻击!”
接到这个命令,耐门向敌阵望了一眼。很明显,对方见到了这个盾阵,停了下来,重新调集着兵力,那是任何一个像罗伯特一样爱惜士卒的指挥官都会做出的决定。换句话说,接下来对方只能迂回到侧翼攻击——这里马上就要就变成前线。
“刺刀都上好了吗,各位?间距一步半,让有魔法装备的突击队在前排,带刺刀的燧发枪手半蹲在第一排,不带刺刀的在第二和第四排,重型滑膛枪手在第三排——”
年轻的中尉带着一点不情愿回到自己的部队中,试图像一个真正的指挥官一样下令排出阵线,但小腿却在微微发抖。这是真正的战斗,生死悬于一线的战斗。或许只要一刀或者一枪,他的人生就将在此结束。这和他之前的文书工作完全不同。
“这些基础条令不用你说了,索莱顿长官!你只要告诉我们究竟应该在哪条线布防就好了吧?”
一名排长笑着阻止了他连篇累牍的条令背诵。那些老兵的脸上反而都带着随意的笑容,似乎对面前的苦战不以为意。他们大多是跟随戈瓦尔从儒洛克军回来,又在政变之夜幸存下来,已经对危险的情势感到麻木。那苦中作乐的笑容感染了耐门,他从背上解下沉重的重滑膛枪,迈前两步,站进队列里,站在整个防御阵势的正中央。
他将铸铁支架立在地下,撑起这柄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微型炮的大铁管,下命令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侧翼四十五度倾斜于盾队,留出撤退和应变的空间!如果对方保持距离,就借助棱堡的掩护且战且退!还有……”
他停顿了,望着对面那秘银甲的指挥官。之前罗伯特横过整个射击线的一幕仿佛重现在少年的眼前。永远站在队伍最前列,爱惜士兵如同爱惜自己手足一般的指挥官。就算是敌人,但那人的指挥风格委实令人心折。
“……或许是废话,但我们并非是特意来赴死的。撑不住就逃走吧,要活下去。”
他正想继续说下去时,一只沉重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少年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是康斯坦那张无表情的脸。
“如果是平时,你这种命令会上军事法庭的,索莱顿中尉。但考虑到我们执行的是最危险的诱敌任务,这次我就不记录了。”宪兵队长难得地挤出一丝苦笑,“我相信你的能力,竭尽全力吧。”
“谢谢,我会尽力的。”听到这句话,耐门感到一阵温暖。这样友好的少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小心,他们要冲过来了。盯好你的人!”
循着少校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罗伯特·艾尔拔出了剑。那是一柄没有任何装饰,作为首席参谋的佩剑来说,过于寒酸的普通钢剑——不,不如说是铁条。即便面对着如山崖般横亘在前的刺刀海、轻重火枪联合组成的厚重阵容,拿着铁条的中校也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在战阵最前列。
“一个生错了时代的家伙。冲锋在队伍最前的怪胎参谋,他是最后一个了吧。”
耐门听到自己身旁宪兵队长那冷峻的声音评论道。康斯坦和他的人构成了四、五排的主力,他腰间绑着两只长管线膛手枪和两只双管滑膛手枪,手中端着一柄镌刻有咒文的超重滑膛枪,遥遥指着罗伯特。
几乎在他这句话说完的同时,那柄朴素的钢剑挥了下去。几名手臂上带着六芒星兵种识别符号的法师立刻从怀中掏出了某种魔法道具,开始念诵咒文——浅浅的红光笼罩了整个骑兵阵容。
所有骑兵的坐骑突然都不再躁动了,纷纷俯下它们那高昂的颈部,似乎对周围那些炮击声已经不再恐惧。
那个魔法,是专用于突击火器步兵阵列的骑兵用祝福魔法“兽用反恐惧结界(FearWardforAnimals)”。这证明这些骑兵将不会有任何可能中途停下,只能选择冲,或者死亡。
接着他们就发动了。
弹指间,第一排骑兵就冲过了射击线!
“他们要冲阵!燧发枪队射击!”
耐门下意识大声喊道,但火石和轮机碰撞的速度,远比他命令传播的声速更快。
根据自由军的条例,滑膛燧发枪的射击线是八十码。对于奔马来说,这个距离只需要八秒钟就可以赶到。一磅铅可以铸成二十五发燧发枪弹,第一、二排的正面总共有四百人。
也就是说,在这八秒钟当中,担任刺刀线的两排士兵需要在八秒内倾泻完十六磅铅,然后跪下把刺刀插进枪管里面,也给后面一排滑膛枪手让出射击线。
这确实是个勇敢的技术活儿。
散乱的黑色烟雾迎着月光分散升起,整排整排的枪口上扬,爆风击打在铸铁枪管上的声音连成了一片。七八个骑兵从马上坠了下来,二十多匹马应声而倒;但剩下的人只是毫不犹豫地一挽缰绳从到底的人身上飞跃过去,整体冲锋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
“滑膛枪队射击!”
一磅铅可以铸成二十五发燧发枪弹,但只能铸成十发重滑膛枪弹。第三排滑膛枪手开火的威力,远非前两排可比。
当第一匹奔马触及到首排刺刀手的利刃时,十六磅铅向着他们倾泻而去!
那几乎是零距离射击的巨大铅弹,将骑手们连人带马都掀倒在了地上。在其中,更有一发特制的附魔弹在空中划出黄绿色的光芒,直射向他们的主帅!
“……RepulseShield(斥力盾)!”
罗伯特·艾尔似乎早有准备地猛拉住缰绳,右手在空中划出一条浅蓝色的横线,正迎向那条黄绿色的弹道。这个守护域的强力魔法,拦在了附魔弹的作用线上;浅蓝色和黄绿色的魔法光芒在第一排短兵相接时爆开了,附魔弹里面的魔法沿着斥力盾向左右展开,化作了刺眼的白色炫光!
耐门呆呆地看着这八秒内发生的一切——此时,他甚至连扳机都还没扣下。
“就是现在,抓起你们的枪,撤退到盾墙以后!”
康斯坦大声喊着。不知何时,原本在北面的盾墙队回到了他们的后面。耐门和其他滑膛枪手一样,抓起尚未发射的滑膛枪,慌张地向着盾墙后面奔去。就在此刻,那些被白光晃了眼睛的骑兵盲目地撞在了前两排士兵们的刺刀之上!
接着是无数的声音。
刺刀和马刀拼刺的声音、利刃穿过铠甲的声音、武器落地声、撞击声——
——然后是短促的尖叫、愤怒的吼叫、被马蹄践踏者的呻吟。
第一二排被铅弹打飞、第三排被刺刀穿过、第四排的尸体叠在他们上面、第五排在地上滚动、第六排撞在塔盾的盾刺上——
如果对方只有六个连的骑兵,或者刺刀线不只两排,这时就应该分出胜负了。然而,现在的状况不是如此。
然后第七排、第八排、第九排、第十排的骑兵冲过了防线。他们全都跟随着长官腰间法杖上发出的红光——
那不起眼也看不出魔法灵光的铁条,轻易地连续斩断了四面附有魔法的塔盾,丝毫不停留地引领着骑兵们——
——比想象更快。
——比描述更迅速。
随着几名士兵的奔逃,奔逃的人越来越多。
阵势被突破了,毫不留情地突破了。
每秒钟内都有许多人死亡,鲜血沿着方阵的正面流淌。和之前的局面是一样的,但纵深行数的区别决定了结果的不同。
第一排突击到阵线需要八秒钟——
——而第十排的马刀挥下也只是两分钟后而已。
士兵们的阵容紊乱了,他们的意志崩溃了,想要活下去的的人们乱哄哄地向要塞内逃去。他们拥挤上吊桥,互相践踏,坠入水中。纵然靠魔法也好、靠刺刀也好、靠塔盾也好、靠重滑膛枪也好,一切的抵抗在疯狂的奔马和马刀面前仿佛都很可笑。
冲击力用罄的骑兵们停下马来,望着这个场面。佛提堡的门,正大开着!
“突入城堡!”
罗伯特没有犹豫,下达了命令。即便在背后有五千名尚未打败的敌人,即便是意识到面前可能是个陷阱,他也没有丝毫犹豫。无论要冒多大的风险,他也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这关系到整个法忒斯派系能否掌握自由军。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忘记高声向对方的士兵呐喊着。
“你们放下武器,或者撤退都可以!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没有受伤的一千八百骑兵绕过铁蒺藜和壕沟,跃过吊桥,踩踏着尸体和即将要成为尸体的人,在飞溅的血花中进入了佛提堡。
*********
最后的警钟敲响了。
“这根本不是佯败,而是真正的溃败……算了,这样也好,罗伯特就不会撤回去了。如果康斯坦运气好,大概还能剩下三百人左右吧?他真是个不错的宪兵队长,可惜不太适合当指挥官。”
见到这样的结局,戈瓦尔叹了口气,惋惜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别无选择。自从火炮出现以后,兵力就不再是战斗胜负的唯一考量——就好像在火枪出现以后,肌肉力量不再是强弱的唯一分别一样。
“伊蒂丝上尉,麻烦你给欧根和库森发信号。内容是‘一切顺利,照计划行动’。”
听到这个冷漠无情的命令,伊蒂丝呆住了,下意识脱口问道:“这样也能说是一切顺利吗,阁下?康斯坦的部队已经几乎不存在了,敌人也不受任何阻拦地冲进了要塞……”
戈瓦尔轻轻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认为战争的基本原则是什么,上尉?”
“应该是集中优势兵力吧。”上尉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千人和一千人只能同归于尽,但两千人的部队消灭一千人的部队后还会剩下一千五百人。”
“我们现在集中的兵力在哪里?”
“在欧根和库森的手里……但难道我们就把康斯坦和索莱顿他们给……”
元帅将手放在胸前,默默地低下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些为了集中兵力而被削弱的指挥官,必须自己努力才能生存。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甚至连执行护送任务的部队都是整支整支的覆灭,更不要说执行诱敌这样危险任务的部队……这是胜利必需的代价。发消息吧,女士。”
伊蒂丝也苦涩地摇了摇头,将两条浅黄色的光束发向西北方的原野和东北方的大海上。
“好了,大家走吧。不能留在这里给罗伯特抓,对吧?”
戈瓦尔转身走进要塞的城壁内。在他脚下,高扬着法忒斯军绿色旗帜的骑兵队正涌入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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