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认识青梵的，说实话，已经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也许很奇怪，毕竟，在很多人眼里看来，这应该是最不会被淡忘的事情。
初恋，初识，一切一切的开始。
浪漫的，故事一样的开端。
不过是真的记不清楚。
其实也算不上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静下心来想一想，却找不到什么值得特别回味的细节，好像一眨眼功夫，就过来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或者，这就是习惯。
或者，这就是所谓天生的熟悉和自然。
举杯，月光下水晶器皿上呈现漂亮的挂杯，近乎黑色的深红的酒水映出模糊的人影，轻轻地晃动一下就会瞬间夸张的变形——别的人是否会因此产生强烈的一口喝掉的冲动这很难确定，但自己心里怎么思考却是很清楚——因为下一个动作，是将酒杯重重地搁回圆形的矮几。
说是重重，杯中酒的水平面其实也只晃荡了几下就开始迅速恢复平静，月光下的颜色，应该可以用“迷人”形容。
月光。
抬头看一看深蓝黑色天幕上静静悬挂的一轮满月，嘴角不由扬起。
不管第一次真正的见面是什么时候，月亮，总是会引起很美好的记忆——否则，几十个世纪前的人们，不会平白无故就将最重要情感的决定权力，交给那位传说中名字带“月”的神仙；而接下来的这么多世纪，也没有人真正对此提出过反抗。
是的，月亮……
※
自己的记忆力是出色的。
是先天的禀赋，更是后天强化训练的效果。
过目不忘，记住一个擦肩而过泛泛之人，在一般人看来或许很困难，但经过严格训练的头脑习惯抓住任何不同，搜索一切可以被记忆的特点。
何况在青梵身上，特征实在太过明显。
弯弯的眉眼藏一点小小的狡黠，天真无邪的笑脸夹着一股恶作剧的冲动，利益均等的计算讨好加上连蒙带拐的强迫执行——符合所有十六七岁少年好奇、任性又无所畏惧的天性，不过似乎又要比普通孩子更聪明一些：大胆的计划，却把一切算得透彻清明，让同行的提议……具有足够诱人的可行性。
至于所谓的威胁么……微微笑一笑，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自己也不会真的将这种并不怀抱真正恶意的威胁放在眼里。而且对方也表现得太过明显：利诱后的威逼不过是急于找一个玩伴——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真正向修伊司不带任何要求地伸出援手，即使是萍水相逢的小小少年；但这却是唯一可以让自己接受的威逼，经过严密计算、挑准了时机的提议，第一次不具有趁火打劫和落井下石的意味。
真“小”人。
不过，圆圆的帐篷里面层层兽皮叠起的床铺，这种放松的情形……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温暖。
※
恶作剧。
那双奇特的紫色眼睛里面，总是闪烁着的、异常认真的光彩。
青梵似乎很愿意以打破自己各种行为标尺为乐，当然，也很有兴致不断挑战人类想象的极限——不仅仅是别人的，更可能是他自己的；不仅仅在相识的最初，后来的同行证明这根本就是他一贯的本性。“真实的第二世界”的《寻》，显然也提供了他这样一个展现自己更突破自己的绝佳舞台。靠着独一无二的超高精神力（或许还有智慧，但是，严格算来想象力其实并非人们通常所谓的智力），青梵一路愉快地试验他那颗圆圆的脑袋里随时蹦出来的各类想法，而且，绝大多数获得成功。而这些，自己不敢说全部出于非好意的设计——毕竟这些各色各样的主意有大半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在四方通缉的境地中继续光明正大走下去——但是，其中的百分之**十，都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充分灌注了少年恶作剧的心理。
比如，朴素马车前面，扎上大红绸花刻意招摇的野马王BOSS。
比如，荒腔走板的歌声，把从城东门到城西门所经街道的一切目光吸引。
比如，一边大声咕噜着点心小吃的不精致，一边将尽可能多的零食搜罗进无底的箱子，同时将付账的责任，天经地义地留给自己。
比如，当着漂亮的店铺女老板无限谄媚，东西一旦到手，双脚还没离开人家店铺就开始毫无顾忌绝不留情地高声痛骂自己不会看机会分情形说谎。
再比如，一路上顺手解决的兽怪，提出一系列“情有可原事出有因合情合理”的要求：一不能破皮二不能伤肉三不能妨碍采集四不能刺激眼球五不能动作声音太大六不能因为需要杀怪影响心情（关于最后一条青梵的附注：不论是他的需要还是自己的需要，不论是景象影响还是杀怪的事实影响，不论是赶路的心情还是玩乐的心情）……
至于随时的搂搂抱抱，动不动的瞪视发呆，突然一句“修你真是美极了”的赞美，每一次加强精神魔法时候愤愤的“真不该把这张脸遮起来”、感叹的“幸亏这张脸只有我看见”和热切的“修你有没有兴趣就此向我出卖肖像权”几种情绪之间的迅速转换……等等等等，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不管在哪个方面，似乎每一刻都有意无意刺激着自己习惯了严肃、冷静，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更习惯了一切遵循规则的神经。
而自己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无奈退让，那张总是无忧无虑的圆圆脸上，分明都会闪出几乎不需要更多掩饰的得意光彩。
或许，这就是少年……孩子的恶作剧，不带恶意的，让人接受更让人自然愉快的举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就让人开始习惯、又开始期待的举动。
情况……似乎有点失控。
但——管他呢！被四方大陆通缉的非常时期，自己有权力做出非常选择。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详尽又明确规定，在这个凡事需要探索需要发现的世界里面，自己具体每一步的行动。再说，即使对上了最严格的联盟军事特别法，也找不出自己任何一点超出界限的行为，更不曾有违自己的职责。
不管是对联盟六大家族中月见家“影子少爷”的关注，还是对借着行走剧团串联着无数消息买卖的情报业巨头孟菲斯的监控。
修茵特莱忒利尔斯最擅长的，就是严密而精确地把握联盟法律规则的任一处最细微的界限。
二十三年，足够拥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何况——年轻的监察总长露出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难得温柔的微笑：在青梵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的、或是针对自己或是针对他人的恶作剧中，自己确实感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不带一点点负担的轻松和愉快。
※
问题，其实还是留了一点，没有爆发，也没有特别显露。
直到……青梵和月见浅雨之间，几乎是突然而来的彼此了解和默契配合。
强烈的不悦——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对于事情脱离自己掌控会极度介意或者愤怒的人：曾经，花费了整整四年工夫安排布置的一场联盟暗势力清剿行动被人破坏，那时也不过是心情震动了一下之后立刻着手修改计划重新部署备战。但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强烈不满，让自己震惊之后陷入迷茫。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开始彼此不了解，可是显然现在达成了共识。
那种好友至交的互动，没有相当的基础是不可能做到的。
自己是被隐瞒了……
被青梵隐瞒。
刻意抛开“月见家族影子少爷”这个原本应该给予特别重视的论题，脑子里转到最后清楚呈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之所以受到打击而沮丧的真相。
原来青梵实力并不弱：不是说有着什么一招之间追魂夺命的强有力的武技或是魔法，也不是什么转移隐身功能强大的道具，而是这个人的本身——异想天开表象下其实精巧严密的思维以及将各种奇思妙想付诸实践的惊人行动力，嘻嘻哈哈玩闹无拘之中透露出来的对人心人情的细致把握，用无心插柳信手拈来的行事巧妙掩藏的缜密设计安排……青梵，这个等级不高更没有主动攻击能力的“菜鸟”，在寻世界根本如鱼得水；纵然没有魔法、武技强大的队友同行，他一个人也足以轻松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平心说来，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不需要一个“寻世界第一高手”陪在身边，不需要更多的操心和保护，更不需要别人去配合他的各种异想天开。因为即使只有一个人，青梵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达成自己的心愿。那些所谓的异想天开的念头不过是他偶尔灵感的闪光，贪懒随性如青梵，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打算将这些念头全部一一实行。
只不过，是同行，所以端出一副不掩算计和讨好的可爱笑脸，让自己在一次又一次似无奈实有心的依顺中建立起一个“他需要”的假象，而轻松地隐瞒过恰恰相反的事实。
这不是利用，也不带恶意，不过是那个看似惫懒其实灵慧的少年比自己更清楚那清冷淡漠表象下的由衷孤独，职责在身不得不全力维持的镇静、理智和骄傲，所以体贴地，为从万众包围骤然降落到四方追杀的自己，创造了一个最宁静、最完美的喘息空间。
就像他很多时候的恶作剧一样，少年任性的表象下，是善意的隐瞒。
骤然的明了，随即忍不住一阵带着可笑的悲哀：认清自己真实心理和恐惧的打击，加上被他人这样轻易隐瞒事实的沮丧……二十三年，生平的第一次。
联盟从来万人瞩目众星捧月的监察总长，被人称为完美的小公爵修茵特莱忒利尔斯，其实也不过如此。
※
心中波澜滔天，但表面上不会有丝毫显现，在任何人面前，表象，永远完美。
这是习惯，是多年教导下自保的本能。
所以青梵无法得知自己的心情——也无需他得知。稳定了心情，再看少年一路精力充沛蹦蹦跳跳地到处闯祸，跟月见浅雨没营养地吵嘴逗趣，时不时扒住独角兽幻化的美丽男子两眼放星口水横流，顺便发挥出包括精明计算如孟菲斯也从未想到的无穷无尽的敛财手段大肆赚钱……感慨，惊叹，然后，归于平静。
把握尺度和界限，言行举止无不严守规则——二十年的生活，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规则人定，是人必然有心，规则即是人心；恪守规则，其实，只为真正的“随心”。
第一次仔细思索，得出的结论，其实已经在规则之外。
所以平静，所以释然：对于青梵一切隐瞒的善意，自然地接受；对于他一切天才的计划，理智地分析然后支持；对于他一切异想天开的主意，直截了当地表明赞同或者反对的态度；只要适时应景地微微笑一笑，少年便会满足地咧开嘴，带着一脸可爱的傻笑继续他自由自在的游戏旅途。
不藏私的坦荡相对比自己想象得更艰难，但努力的结果，是青梵和自己双方都感到满意。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这才是真正的快意。
真实的第二世界，最大的真实，只能是心情。
※
因为心情，所以感激。
也清楚地知道，看向圆圆滚滚的少年时，自己的目光已经不同。
经意不经意地追逐，每一眼都能发掘出新的奇才天赋；算准了自己个性的种种撒娇讨好，每一次互动都让人忍不住想要了解他更进一步。
青梵却是一如既往无知无觉的随心和坦率——紫色的眸子光彩闪亮闪亮，成天眉眼弯弯的笑脸透出万事无忧；为了钱财每天同孟菲斯斗志斗法，一个接一个的鬼主意折腾完行走剧团的队员之后，便是架着两只个性同样特立独行的宠物招摇过市，全不在乎所经之处一路狗跳鸡飞，而任由跟在身后的自己收拾残局。
明确地意识这是又一次的任性，但心底却是带笑地摇头：剥去那层善意隐瞒的伪装，少年几乎是如同不肯收回爪子的猫儿一般的懒散，以最真实的面貌面对自己和他人。
而骨子里骄傲独立的青梵，其实习惯被爱护、被宠溺。
能够让他放心地依靠，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奇特的认同？
问题无解，但做起来却不知不觉带上了“我想要”的愉悦；而笑容，也再不吝惜。
你的微笑不同了，修——有了真正的温度。看得见月见浅雨眼中的惊讶和喜悦，但纵然是敏锐如他，也猜测不到内心最隐秘的思绪。
喜欢那双清亮紫眸被自己一人占满的景象，喜欢那个活力充沛的少年每每驻足回眸的惊奇，喜欢那个到哪里都如鱼得水随心所欲的人为自己停步、为自己惊讶、为自己思索、为自己展开明亮的笑容……只为自己。
不是因为，是暂时组队的同伴。
不是因为，是偶然同行的玩家。
更不是因为，是恰巧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陌生人。
在还没有真正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界限，已然被打破、被跨越。
※
照顾、保护、宠溺，青梵并不排斥接纳这些。
虽然在初到水晶岩城、制订偷取黑玉梅花计划的时候，有些小小的反弹。
但反弹只是一种态度，看似任性的青梵，从来都清楚大局的意义。
很容易理解他郁闷的心情，然而一句强势的“是我的决定”，是将他摒除在危险之外的坚定决心——想到之后因为试药而“莫名其妙”死亡掉级的青梵，那种“难道会失去他”的巨大恐惧和即使近在咫尺也不能救助的无力感，无论对月见浅雨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巨大阴影。
然而望着那双随时都笑吟吟的眸子，心中并着一股歉意猛然升起的“变得更强”的**，前所未有的强烈。
更强一些，带他参与更多。
更强一些，不需要因为实力考虑分离。
更强一些，无论何时何地，都保证他快乐真诚的笑容。
——因为他快活了，我也会由衷地快活。
※
建城令的任务，庞大而牵扯众多。
冷冷看着一脸玩味笑容的青发美女高阶武士，头脑疯狂地搜索着可能与“波塞冬娜”四个字相关的一切。
沿途之上，第一个扫过一眼便将自己忽略、而将全部目光集中到青梵身上的人。
纵然是与药师的月见似乎有着天生的不对盘，一路上处处斗气争胜，这个魔法和武技实力都大大超出了等级乃至想象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普通人。偏偏青梵，不知是本来就缺乏危机意识还是被发财机会利欲熏心，对这位波塞冬娜小姐充满了好奇、亲近还有**裸的计算。
敌我不明的强烈危机感，庞大的联盟安全信息系统第一次被自己公器私用，居然……毫无结果。
青色的眸子光彩闪动，冰山美貌的女子突然掀唇一笑，随后长发一甩，跟着背了巨大药箱的月见浅雨一同走出客栈。
这个表情……竟与青梵有那么三分相像。
下意识伸手按住太阳**：一定是自己紧张过度，敏感过了头。
但随即便为新冒出来的人物重新绷紧了全身神经。
千金堂主人天竹公子。
还有，苍莽公国的公主、寻世界罕见的黑魔法师——青若。
※
为什么进入《寻》？
进入《寻》背负的任务是什么？
在这个寻世界自己的职责、必须履行的义务又是什么？
联盟监察总长，永远不会将游戏当成单纯的游戏。
星辰公国的春风宰相恺撒，虽然以公国宰相的身份执掌巨大的权力，在各个方面对于寻世界都有着无法估量的影响，但在游戏公测结束正式开放之后，恺撒就很少离开水晶岩城。
以苍莽公国亲王世子降生的“尊贵身份”，进入圣魔导师学院不足一年便提出退学，转而在药材药品经营方面大展身手，建立起寻世界最大的药行“千金堂”——人们印象里天竹公子是特立独行的代称，更是名副其实的药王。
苍莽公国第一公主的女儿，因为身份和美貌自出现在寻世界便受到众多玩家追求的青若，几乎在所有人面前成功瞒过了她作为寻世界最神秘的隐藏职业——黑魔法师的强大实力。
君司宸、君笑封、君若晴，联盟六大世家的君家，在这个真实的第二世界里，占有了太重的份量。虽然赫赫威名的君家家主十七先生并未出手，或者准确地说，水晶岩城的皇宫禁苑里他甚至给与了自己帮助，但君家的绝对实力在这样敏感而蕴涵巨变的时期，无法不令人想得更多。
天竹公子为财尽心，那么青若呢？搂住青梵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这个联盟中让无数对手头疼的厉害女子，这个游戏里具有最特殊黑魔法师身份的女人，口口声声亲热无比的“弟弟”“姐姐”，究竟为了什么？
眼角斜挑，有点好奇有点探询更有点挑衅的笑，几乎……一模一样的恶作剧的表情。
君笑封，君若晴。
青若，青梵。
莫名悚然。
眼前迅速闪过方才青发美女武士的笑容，再看看被青若捏住肉嘟嘟面颊，一双紫眸可怜巴巴泪珠欲坠，视线直直向自己射来求救的青梵，一抹放松而愉悦的微笑不自觉浮上嘴角。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一定是。
※
他们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啊！一头扎在储物箱里的青梵咕噜着，而且月月升级龙吟琴需要的火戎草也到手了，还有富余。
天竹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收益，而青若……提供相当的黑魔法与黑魔法师的信息，对于即将开始的烈焰山之行，的确意义重大。
在青梵来说，真是“是人皆可利用”，或者，天竹和青若的价值本来就只是如此简单。
看看队伍的财富总值，明知道少年的目标单纯，然而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丝浅浅的不安。
或许，是建城令的关系——会改变寻世界的力量对比，会改变寻世界的势力格局，会改变寻世界的玩家心态……所以，纵然一心只愿陪伴身边快活无忧的少年尽情游戏，山一样沉重的责任终究无法随意抛离。
联盟监察总长，身在其位，终究……不允许任性。
但履行职责并不意味着就要放弃这样享受游戏的快乐，更不意味着从此以后断绝杂念，事必躬亲。
向终于翻找到合心材料满脸兴奋的青梵微微笑一笑，随后低垂下眉眼：
——已经到手的快乐，修茵特莱忒利尔斯，决不放弃。
思考、权衡、沉吟，然后轻轻召唤来自从与青梵组队就感觉始终丰盈周侧的风灵，向刻意断绝联系许久的属下发出紧急召唤的命令。
※
第一次知道，昆嘉临的表演天赋如此之高。
流利顺畅的阿谀谄媚，毫不做作的自恋自怜，“百折不挠”的死皮赖脸，顽强坚韧的抗打击力，似乎永不知疲倦的聒噪连篇……与那个平素那个精明强干然而沉默寡言的人形成天地悬殊的强烈对比。
虽然在圣魔导师学院、在光明骑士团，昆斯埃特都是一副风流成性的惫懒模样，但是眼前这个，还是无法不令人惊讶惊叹。
青梵一下子找到了合心合意的玩具。
有些不客气……更不符合身为上司应有的厚道和保护属下的职责，但是，看到那紫色眼睛的少年经意不经意间流露的隐约醋意、宣示独占和私有权的举动，心中便是一阵又一阵抑制不住的快意和欢喜。
虽然青梵的心里，或许根本就不明白这些有意无意的举动对自己心情的巨大影响。
但对比波塞冬娜和月见浅雨的甜蜜，这样的进展，无疑令人心喜。
猛然怔住。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感到心喜？！
我做什么……去跟那对有情人对比？！
队友、同伴、朋友、弟弟；照料、关爱、宠溺、守护。
一切的意义，一切的性质……原来，都变了。
※
是教给我真正游戏的人。
是教给我真正快乐的人。
是教给我真正纯粹的人。
是带给我无数烦恼、惊讶、无奈，但更多更多欢笑的人。
是将我满满职责、责任、义务的生活，渲染真正绚丽色彩的人。
是抛开了我的身份、地位、权力，在我最困窘时伸出手，始终真心待我的人。
是我已经习惯，已经依赖，已经不能放开的人。
火焰**前，为他使出圣光雷霆击。
夜魔殿里，为他毫不迟疑放弃建城令。
突破寻世界对魔法技能等级的极限，以普通的人类对抗实力超强的神明，其实，只是源于要获取力量，要保护他人的强烈愿望。
真实的第二世界，寻，在这里我找到了这个人……而已。
然而，只是在这里。
※
只能这样紧紧抓住他，在游戏中，在寻世界里。
波塞冬娜，或者说青龙，气势磅礴地离去，让原本扣住他的手越发不敢放松。
青梵，你到底是谁？离开这个寻世界，我该怎样找到你？
跨出这一步，竟是比承认自己动心动情，更加艰难。
※
十七叔。
对青梵口中这个称呼并不陌生。
少年最放松的梦境，自然的呓语不止一次透露出与“十七叔”的亲密。
是魔法世界的游戏，彼此心有灵犀地缄默真实世界的身份，但青梵也从来不刻意避讳说到自己的家人。
那些自然而零散的碎片组织起来，可以勾勒出少年与鹤发童心的祖父、活泼爱玩的母亲、沉稳而宠溺家人的父亲构成的完美的天伦图景。
虽然还有很多祖父的学生、父母的朋友被提及，但，那都不属于青梵对于至亲定义的范畴。
数目有限的家人，是少年心中最重的部分。
而“十七叔”，突兀的排行，特殊的亲密，在青梵生活中所占的份量所扮演的角色……无法不令人好奇。
但是，自己从来不曾预料，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与青梵这位至关重要的“家人”见面。
※
告白，逃避。
少年没有明确答复自己的心意，但下意识逃避的举动，却说了心中的迷茫。
北溟大陆，星辰公国。
十七叔。
恺撒。
※
自然到极点的亲昵，一个眼神就彼此心照的默契，还有那原以为只有在自己身边青梵才会展露的、真正全无顾忌的放松表情……那，不是简单的相识相知，那是经年累月才会形成的相处模式。
比普通的家人，更亲近、更密切的相处模式。
春风宰相的微笑，第一次发现，其中藏着一种异常锐利的、刺眼的东西。
但在面对青梵时，温柔细致得仿佛少年是一块易碎的水晶、一件稀世的珍宝，握在手中战战兢兢惟恐有伤，是甘愿竭尽全力去保护、去珍藏。
严丝合缝、无懈可击的三言两语，轻易将青梵置于他的力量所在，收敛了宠溺抬眼望过来的目光，是审视、是评判、是威慑。
威慑。
联盟六大世家的君家，最大的特点是对一切事物的掌控欲。
那目光沉沉中，分明是君家家主的绝对所有权被挑战时，骤然释放出来的强大压力。
为何？
为……何？
※
十七叔。
君十七。
君家家主，十七先生。
君家上下九代，找不出一个叫做“青梵”的人。
相差了十到二十岁的君氏下一辈，更没有任何的材料能够与青梵对号。
但权威至尊的君家家主，若非至亲至近的嫡系晚辈，又有哪一个敢贸贸然喊出“十七叔”这样的称呼？
何况青梵的自然，恺撒的自然，绝非朝夕。
※
主掌着六月息、道魔居、三味斋、百生馆……
五官样貌之间分明的血脉联系……
君家家主处处宠护……
是谁？
是谁？
你到底是谁？！
青梵，你告诉我！
慌乱，但随即清醒。
君司宸淡淡微笑。
一个名字。
黛黎丝-梵恩。
她是青梵的——
亲、生、母、亲。
※
修茵特莱忒利尔斯，你知道什么是“不可触碰之人物”，所以，不要逼我抢先出手。
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不要多想。
不该知道的，不要试图知道；需要你了解的，到时候自然会了解。
青梵喜欢你，我永远也不肯让他有一点伤心，否则，我绝不介意稍微花点力气一劳永逸。
修茵特莱忒利尔斯，我承认，你是个强者——有实力、有头脑、有手段、有耐性，作为对手，你是个足够令我也严肃相对的好对手。
但我从来不认为，利尔斯小公爵，会是个好情人。
※
我不会放手，绝不。
那么，修茵特莱忒利尔斯，不要让我有毁掉你的机会。
只有青梵快乐了，才有你的快乐，才有所有人的安宁和平静。
为了这个，我……不惜任何代价。
※
重新拈起酒杯。
窗外的月辉，似乎有些黯淡了。
是黎明么？新的一天开始前，必须耐心等待的艰难时刻。
回忆，让人疲惫，但也让人清醒。
我很清楚我要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有毁掉我的机会，君司宸。
因为，我已经习惯有他，我已经习惯了依赖他——他已经是我生活、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硬生生把他从我这里剜除夺走。
不过顺便，谢谢你，无论是不是仅仅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这个平等相待的机会……弥足珍贵。
黑夜，希尔城中心，星光塔闪耀。
不是启明星，但在人们记忆里，同样拥有着近乎恒久的意义。
明天，《寻》的第二次大型系统更新完毕。
明天，是新的一天。
明天，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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