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西冈一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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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禄元年,幕府举办的浪人比武大会落下帷幕。幕府虽然通过收纳浪人增强了自身的实力,但新纳家臣的俸禄,对于日落西山的幕府来说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为了解决窘困的境遇,幕府开始向所属领地加大盘剥,调高租税和增加纳供。首当其冲的便是风土人情异常特殊,连歉收时都有稳定收入的西冈。
西冈是指以山城国桂川为界,乙训郡和葛野郡的西部区域。西北是山脉,西边是西国街道,东南是巨椋池,完全符合古人所信的‘四神相应’的北有山,东有川,西有大道,南有大沼的方位学,因此非常适合营造都城,而长冈京就曾建造于此地。
“阿芽,快……快点将大米藏起来”,原本老实巴交,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弥六,此时如受惊的兔子,脚底生风,百米冲刺般的闯进屋门,对正在与孩子一起吃饭的老婆大叫。
“怎么了?”,在停下筷子前,被叫阿芽的女子还猛的将一大口米饭送进了嘴巴,边咀嚼边用一双大眼,瞅着惊慌失措的丈夫。
“武士大人又来征粮了,快将我们家的大米藏好,如果被发现就全完了”,弥六顾不得喘气,强忍往外冲的浊气,一字不漏的将心中所言表达清楚。
吃惊的忘记了咀嚼,强行将口中的米饭吞进了肚子,丢下手中的木碗,阿芽开始抢夺孩子们手中的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喃喃:“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你快去看看他们到那了啊,快去啊……”,见丈夫还在门口喘粗气,阿芽对他吩咐到。
孩子们显然还没有填饱肚子,在自己的碗被母亲抢走的刹那间,他们用手从碗中抓起一把米饭,迅速的盖在嘴上,狼吞虎咽起来。
弥六从门口探进来,焦急的催促:“快啊……快点啊,他们就到了啊”。
听到脚步声渐近,显然已经到了门口,阿芽焦急中将残羹冷炙以及碗筷通通从屋子的木窗扔了出去。
“叩见大人”,当一行由武士及足轻组成的队伍刚刚靠近屋子,弥太早早的趴伏在地面上,向领头的武士大人问起安。再者通过问安,也向屋内的妻子发出了警告。
“是弥六吗?”武士高傲的仰着脑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帐簿,仔细核对后,对地上的弥六询问。
“是的,小人就是弥六”
“恩,那就对了,此次前来乃是提前征用地租和人头税收”,武士看过帐簿上的征用数额200文后,马上盖起帐簿,对弥六吩咐到:“你此次应交数额为250文。”
250文对于与个农民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弥六趴伏在地面,苦苦哀求:“大人,小人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大人开恩啊”。
“没有钱,也可以,我来帮你算算”,武士再次翻开帐簿,细心的核算了一番,然后慢悠悠的说:“250文大概可以买到大米2升,那你就交2升大米来抵缴吧”。
大米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那可是朝廷及幕府,以及上位武士才能拥有的口粮,以弥六这样的贱民可是完全不配拥有的。知道武士在为难自己,弥六此时能做的只有哀求:“大人,小人实在没有啊。”
由晴转阴,武士的脸色突然变的阴沉可怕,恐吓道:“难道你想逃租逃税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弥六不停的磕碰着脑袋。
“不敢那就把钱交上来”,武士将手掌张开,在弥六跟前显的是如此的硕大,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大人,饶了小人吧,今年的地租我都已经交了啊”,明知道求饶没有用,但弥六能做的也只有哀求。
“不是说了吗,这次是预先征用明年的御用金”。
武士知道再和弥六瞎扯只能是浪费时间,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了。手下足轻收到武士的示意,两个足轻便提着长枪冲进了屋子,将刚想出门的阿芽撞了个四脚朝天。
足轻在屋内翻箱到柜,却依然是空空如也,并未找到半点粮食和钱币。当他们正要出门的时刻,瞅见一个三四岁大,正趴坐在地面上的小孩,孩子的嘴吧还在咀嚼着什么。两人走上前一瞅,发现小孩的嘴巴四周居然还残留着几颗雪白的大米饭。
老鹰抓小鸡般,小孩被一只大手拎起来。阿芽本能的抢夺,却又如何能够斗的过两个大男人,只被轻轻一推,阿芽又跌回原位。惊恐万分,嚎嚎大哭的孩子被带到了屋外,被一只手抓着挂在空中。
武士从小孩的嘴角揲下一颗米粒,在手指上拨弄了一番,经查无误后,大发雷霆的叫喊:“贱民,竞敢私藏大米,私自煮食”。
抖掉手中的米粒,武士向身边的侍从吩咐:“这等刁民留着何用,给我杀了,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弥六惊恐的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永远没有了机会。一支长枪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从伤口涌出的鲜血极快的带走了他的生命。
“啊……”,见丈夫被杀,阿芽冲出屋子,趴伏在丈夫的身上哭爹喊娘起来。
武士从旁边足轻的手中夺过长枪,眼也不眨的从背后将阿芽刺死在她的丈夫旁。武士放开双手,用手摸摸下巴,十分悠闲的欣赏起自己的作品来。
屋内的孩子见到这种情景,除了哭有能做什么呢。武士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小孩哭声,只见他眉稍一紧,从腰间抽出太刀,径直走进了屋子。
屋内一阵乒乓响后,一切都归于宁静。武士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门口对手下吩咐:“这里的人都只刁民,如果有不服者,不交钱粮者,都给我杀,杀光”。
得到命令的足轻们,大呼小叫的四散开来,纷纷冲向邻近的屋舍。一时间,鸡飞狗跳,到处是农人的呼叫声。混乱已成,足轻仿佛乱取般的随意,有些人居然干起了**的勾当。
听到家人呼叫的农人纷纷赶回家。藏平刚刚跑进门,便看到一个衣裳不整的陌生男子压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妻子虽然拼命反抗,却又如何斗的过如狼似虎的禽兽呢。
藏平抡起手中的锄头,对着那人的脑袋,一锄头正中后脑。只听见自己后脑骨骼发出一声轻脆的裂响,男子本能的回头看,却迅速的跌落进了黑色的深渊。
见同伴被人杀害,足轻丢掉手中的食物,抓着长枪冲藏平杀将过来。藏平将手中的锄头丢向冲来的足轻,在他躲避的时刻,藏平迅速的跑进里屋,寻到自己的长枪,追杀过来。
足轻见藏平也提着长枪冲着自己杀过来,再者藏平怎么看都比自己强壮高大,一时心生胆怯,虚刺一枪,夺门而出。
足轻慌不择路,到处乱窜。藏平提着枪,一路追赶。
足轻终于跑到弥六的屋子,屋外严然还站着武士及武士的侍从四人。足轻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主水大人,他们反了,他们反了”。
浓眉紧锁,用双眼盯着追来的藏平,牙关一松,对侍从吩咐:“去,杀了这个暴乱者”。
三个人同时对付一个农夫,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手到擒来的事。三人刚刚拔出太刀,打算将来人斩于跟前,一副让他们动容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无数的农夫手持长枪,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他们层层围在当中,对着自己的枪尖分明还留有新鲜的血渍。
“你们想做什么?暴乱吗?”武士壮着胆子,冲着围拢过来的农人苛责道:“暴乱是要被除死的”。
武士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步步紧逼而来的农人们纷纷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开始犹豫,彷徨。
看看地上弥六夫妻的尸体,再透过屋门,看到四处倒地而亡的小孩尸体,藏平歇斯底里的怒骂:“他们杀了弥六一家,连小孩都不放过,一群禽兽”。
藏平有些发狂,两眼泛着红光的冲上前,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足轻当场刺死在面前。
见到藏平这副模样,武士此时也开始打颤,他可不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啊,他鼓起一口气,强作镇定的怒骂道:“你们想造反吗?”
“造反了又何妨?”
藏平大叫一声,随后拔出长枪,又向武士刺杀而来。既然有人领头,早已对被官反复盘剥不满的农人,一窝蜂的冲将上来,将武士几人刺成了马蜂窝。
“我们当真要起义,反抗领主吗?”名叫甚五的农人,有些不安的向参与密谈的人询问:“虽然祖上说此地也曾暴发一揆,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我们可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啊,我们真的行吗?”
“是啊,以前爆发一揆都是因为饥荒,但现在大家还都能吃饱,我们真的该这样吗?”

一直沉默,静静听众人讨论的藏平终于开口:“现在虽然大家都还有一口饭吃,但是领主反反复复的盘剥,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去年的收成都已交上去了,现在我们留下的可都是今年播种的种子啊,现在他们居然连我们赖以生存的种粮都要搜刮,摆明了是要我们的命,既然坐着等死,还不如拼他一拼”。
听完藏平的话,村民们全都沉默了。因为他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里,现在大家留下的粮食可都是种子,一旦上缴,那么自己一家人只有饿死的命运。
“我觉的藏平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们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他一拼”,农人平次率先发言,表示支持起义。
“既然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对,我也支持,再说我们今天杀了武士,被官大人一定不肯罢休的”
不知经谁提起,原本还在沉默的农人立刻清醒明白的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因为今天自己以下犯上,杀了被官大人的下属。
“既然大家都同意起义,那我宣布脱离被官的管辖,大家立刻准备准备……”
村长的话还未讲完,藏平便插进话语:“如果单凭我们一村起事,根本就无济于世,我们人单势薄,根本无法与被官大人的军势相抗衡”。
一语惊醒梦中人,村长的额头紧张的冒出细汗,急急的追问:“藏平,那我们该怎么办?”
在座的人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焦急的期盼藏平的回答。
“我们乙训郡有村五十,而葛野郡有村八十,爱宕郡有村六十一,我们应该联系各村各郡,共同起事,想来其他村郡一定也有像我们这般,被逼的没有活路的人。”
“好,那我马上联系各村村长”
丹波八木城
“殿,探子回报”,屋门外的小姓,向屋内正在与重臣商讨的内藤(松永)长赖禀报。
内藤长赖停下话语,望着门口的小姓,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让他进来”。
一个风尘仆仆的武士,虽然已经更换了衣装,但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瞧出长途奔跑的倦意。
“殿,据属下探知,山城国的乙训郡,葛野郡以及爱宕郡的部分村落正在密谋起事,反抗被官的盘剥”。
“什么?”内藤长赖激动的几乎是从坐垫上跳起来,追问:“此事当真”。
“据属下探知,此事千真万确”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内藤长赖转过头,对男子吩咐:“你马上赶往笑路城,让中沢正綱马上筹备军粮,暗中集结军势,待我命领一到,随时攻入葛野郡”。
“遵命”
“还有,你让中沢正綱派暗探进入葛野,乙训,爱宕等郡,从中便宜行事,再者收录浪人,让他们从中挑拨”
“嚯”
“殿下,葛野等郡可是幕府的管辖地,我们这样攻入会引起其他诸侯和大名的不满的”,稻继壹歧守向家主建言,防止家主走上一条不归路。
“壹歧守,你的担忧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等幕府派出军势镇压一揆失败以后,我再出兵侵入葛野郡,那样我就可以借为幕府守土为名而占有各郡,特别是西冈,那里可是个稳固的军粮供给地啊,只要有了西冈,我家便能遏止北丹波的波多野氏,最终一统丹波”。
“万一幕府成功镇压了一揆怎么办?”
“幕府现在只是副空架子,有名无实,根本无力出兵,更何况我也不容许他成功,我一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将西冈等地纳入我家版图”内藤长赖突然转过身,正声对稻继壹歧守说道:“壹歧守,你一定得努力为我家效力”。
望着内藤长赖投过来的,略有寒意的眼光,稻继壹歧守被望的心跳加快,赶忙宣誓:“我,稻继壹歧守一定誓死效忠殿下”。
“好,壹歧守,你马上赶往西冈革岛城,一定得成功调略革岛氏,鼓动他参与一揆,让他攻打西冈被官中小路氏,并许之被官的名份”
“嚯,属下马上起程”
“你尽量鼓动西冈国人参与一揆,越乱对我们越有利”,内藤长赖望着天。默默的念道:“西冈,我的故乡,我就来了,有了你,丹波便唾手可得了。
“嚯”
西冈革岛城
“父亲大人,据町下探子回报,乙训郡的农人正在四处联络,企图起事反抗被官的盘剥,我们该如何?”嫡子革岛秀存从一得到消息,便飞快的赶来通报给家主革岛一宣。
革岛一宣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一边抓着后脑,一边思索。这可的确是件不好拿主意的事啊。
“父亲大人……”
革岛一宣干咳了几声,慢慢的说:“我们先等等,抱着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静观其便。”
革岛秀存还想说什么,却立刻被革岛一宣阻止了。突然,门外侍从禀报:“丹波守护内藤长赖大人的使者到”。
“他来做什么?”革岛一宣轻轻的念道,虽然小声,但旁边的人却分明已经听到。革岛一宣朝在座的几人看了一遍,然后吩咐道:“让他进来”。
稻继壹歧守缓缓进屋,**还没坐稳,革岛一宣抢先问道:“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在下是母坪城主稻继壹歧守,此来是向城主大人贺喜的”
“何喜之有?”
“城主大人难道不知道葛野,乙训,爱宕等的农人正在密谋起事,反抗被管的盘剥吗?”稻继壹歧守明明知道革岛一宣知道此事,但还是用惊奇的语气反问。
“有些耳闻,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此事可是千真万确的,现在大人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向幕府举报,那样定能都到些赏,但依然如现在一般,第二条路,顺应民心,起兵攻入开田城,灭被官中小路氏而代之。”
“你是想将我置于死地,灭我一族吧”革岛一宣突然加重语气,两眼发光,一副要宰剐人的模样。
“城主大人,请先息怒,听我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见革岛一宣脸色稍安,稻继壹歧守苏了一口气,定神后,慢慢说:“被官中小路氏,物集女氏都是别国之人,做完西冈等地的被官,原本民心就不稳,近年来过度的盘剥早已是怨声载道,农人抗争亦是迟早的事,今次暴发一揆亦是预料中的事,城主大人正好可以努力收拾残局,收罗民心,只要中小路氏一灭,大人便可取而代之。”
“城主大人所虑不过是幕府而已”,稻继壹歧守顿了顿,观查了一下革岛一宣的神情然后接着说:“幕府如今暗弱,幕下重臣又各怀鬼胎,明争暗斗,必不能同心,只要大人暗中夺了开田城,明着公开的收拾了残局,安定下民心,到时西冈被官之职非大人莫属,如果有诸侯对大人不利,我家必尽起军势支持大人。”
“支持我?你家大人还真是好心啊。”
“我家家主乃是三好家重臣松永久秀之弟,亦是出生于西冈,对于故乡及乡民怀有浓重的乡情,所以……”
“就这样吧,送客”
“这……”
见稻继壹歧守离开天守,革岛秀存匆忙的提问:“父亲大人,我们这些国人却受别国被官管辖,甚是受气不说,还常常被盘剥,父亲大人,就如他说的,这次可是个好机会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
“父亲大人,但是什么啊?”
“丹波守护看来也想趟这浑水,他那有那么好心,不过是想将我们推到前台,坐观虎斗,自己得利,看来我们要小心,从长计议”。
“要是能够夺的西冈被官之职,对我家的发展将会是个巨大的推动,但是要抵挡下丹波的攻势,我们必需的联合西冈国人”,家中的老臣革岛俊宣分析到。
“的确,丹波守护内藤氏与北丹波的波多野氏势成水火,我们可以将内藤氏染指西冈的消息传发出去,想来波多野氏也不希望他得到西冈的,必会从中牵制的,到时我们便可以便宜行事了”革岛一宣接着对革岛秀存说:“秀存,你马上前往神足城,联络神足氏,势必达成共同进退。
“遵命”
革岛一宣站起身,将手中的折扇向门口一指,对座上的家臣吩咐:“集结军势,目标开田城”。
西冈虽然土地肥沃,产物稳定,但周遭大多数是行为粗鲁的山野村民,民风剽悍,好勇斗狠。由于增租纳供,引起了西冈豪族及山民的不满。在当地豪族的鼓动和引诱下,西冈终于暴发了由土著豪族引发的士一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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