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回 【墨门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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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和沈约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将星”,正在万里之遥的关东雪山上,坠入了一个死人给他留下的“馈礼”中。
夜已静。
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那或浑然天成,曼妙绝伦的火山湖岸边,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声音。
世上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岂非就隐藏在这样的静谧里?
陈飏抬眼的刹那,鬼斧神工的木结构巢屋之内,空气,血液,心房的跳动,思潮的运转,似乎一下子骤然凝结住了。
因为他已看见对面盘腿坐在一张熊皮大垫子上的翟青,眼中影影绰绰的绿光倏地暗了下来,仿佛他的眼窝后面存在着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原来,在建康城内沈范二位名家就神识与**的关系展开宏辩的时候,翟青早就把陈飏一行人请入了万年古松之上墨者们运用惊天技艺所搭建出来的鸟巢遍布的“村落”中。安排了黄裳和婉儿去歇息之后,他们的话题,终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那面来自于火山鬼域的三世宝镜之上。
而就在陈飏提出“得宝镜者是否可以习得墨门机关之术”的一刻,翟青瞳仁中光芒又失,陈飏只在这一趟不长的旅途中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况——那也是在第一夜里,陈飏提到墨子遗留下的三世宝镜之时。
这面镜子其实没有什么关窍,不过是古人运用铜镜透光技术所精雕细琢出的一面祭祀用的古镜而已;但关键在于墨子当年在岩壁上的题刻。面对着翟青猛然变化的气势,身具狙击手超绝感知力的陈飏下意识的觉察到自己这一趟不咸山之行,必然在其中的某一个环节上出了一个小小的差错,一个能够令千里之堤溃于一夕之间的差错。
这个差错究竟在哪里?
目前陈飏的答案只有这三个字:不知道。于是乎,他也只能够握紧吴钩剑冰凉的剑鞘,静静的等待翟青的下一个动作。
“小兄弟。”翟青按落的眉间划过一抹暗色,他果然开口了,“你既然看到过祖师爷在鬼域中留下的文字,那么为什么不照着上面说的做呢?”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电光火石间,陈飏倏然心中一紧,因为翟青的这个问句,点醒了他那个差错究竟存在于何时何地。
就在那个地心的宝窟里。
就是冒遗殇那个轻轻撇过一眼之后,诡异的笑容!
当时陈飏由于不懂得小篆,墨子在火山岩壁上的题刻都是从冒遗殇口中听得;那时候陈飏认为他们还站在一条战线上,况且自己身重血毒,冒遗殇还没有理由在寻获宝藏之前再对自己下手,可是老奸巨猾如红龙子,纵然并没有再怎么为难他,还是在这些点滴细节里埋下了一些灾祸的伏笔。
持镜去寻墨门弟子便能够得到他的机关术,显然墨子所言并没有那么简单。陈飏未料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被一个死人摆了一道——自己先前为了让黄裳宽心,已经刻意隐去了他们两人在火窟中生死搏斗的那一段,此刻若是再做什么解释,无异于雪上加霜,翟青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墨子的遗迹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冒遗殇已死,除了墨者以外,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而翟青也似乎不想再多浪费什么时间,粗犷如虎的脸颊上,妖异如狐的眉目间,又挂上了他那憨厚质朴的笑容。

“既然如此。小兄弟,拔你的剑吧。”
望着翟青的眼睛,陈飏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因为那先前黯淡如湖底的眼眶里霎时间绿光大盛,便如同荒坟野中间飘荡的磷火,在某个诡异的夜晚被一种上古邪恶的巫法一齐点燃了。
“你这柄是吴越国的纯钩剑,剑鞘上阴刻的手法,显然是一千多年前诸侯乱战时期的古物。来吧,也让我见识见识!”翟青不知道为什么,瞳光大炽的同时话也仿佛变得多了起来,恍惚间,按落在红松地板上的右手里竟然多出了一根骨质的长鞭。
而陈飏的瞳孔也在同一时刻,骤然收缩。
鞭分十八节,每一节都是又野兽宽大的骨骸雕成,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大大小小难以辨识的古篆,一如诅咒对手死亡的咒文,又像是晦涩难懂的机关术的密码。每一节骨鞭的篆文上不知道是由于磷火发散的缘故,还是由于翟青一身古怪的内力,竟也如同那狐眼的眼角,凝着一层妖异的绿光。
陈飏心下大骇,不仅因为翟青的武器就是他缠在腰里的这一串古旧的图腾,更因为翟青在这样空间狭小,六面碰壁的巢屋绝地里,居然掣出了一条连菜刀都可以砍断的,骨头雕成的长鞭。
既然注定要出手,陈飏这个从血泊里无数次爬起来的男人绝不会留下什么情面。翟青长鞭在手的刹那,吴钩剑早就伴着一声清亮的龙吟划出剑鞘,手腕微颤,离别十三剑里“弹冠”一剑霍然惊现,似春风里蛰伏的少女的秋波,有意无意间飘向了翟青的眉角。
离别十三剑,剑剑运力于毫巅,看似轻飘飘的出手里蕴藏的却是如同庖丁解牛一般的拿捏和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经过多日的揣摩和于冒遗殇地心一役,陈飏于“弹冠”这一剑已得萧兰陵七分剑意,满以为将要打翟青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那根隐泛绿光骨鞭的鞭稍却蓦地出现在了自己肋下三分之处。
毫无征兆,也没有半点的逻辑。但是这一鞭纵然是骨头所制,凭借着上面附着的力道,陈飏一剑得手的刹那自己也难逃肠穿肚烂之祸。陈飏心里早已经对应付翟青身负的早已沉寂千年的墨门神秘武学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可是看到这一鞭仍然轻轻的“咦”了一声,剑锋一转,直直的削向翟青握鞭的右手手腕。
可是,吴钩剑的剑尖还没有碰到翟青兽皮护腕上的兽毛,翟青的右臂早便已经不在那里了。
如同未卜先知一样,翟青在陈飏剑锋还没有转向的时候已经悄然变招,右腕收拢于胸前,手中骨鞭也如同一条毒龙倾巢而出,晃向了陈飏的胸腹大**。
而陈飏横剑欲守中宫的一瞬,他惊惧的发现,攻向自己中路的鞭影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头顶的一点绿光。
至此,陈飏好像知道了翟青的鞭子为什么会用兽骨制成的原因。
这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对手被干掉之前,根本没有机会能够碰到它,这一切似乎就如同小时候故事书里的那个桥段——
墨子安然坐于王的面前,用手里小小的木片,解决了公输班那些极尽技巧的攻城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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