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们俩,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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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锦峰的拳馆不在市中心,而是更靠近外围的地方。
这里以前属于申城下面的县级单位。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申城成为对外开放的前沿地带,周边的县份,也被收拢过来,改为区。
现在,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工厂、街道、小区、商务楼所代替,成为了申城的卫星城市。
张琅来得很早,还不到九点,但路上已经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忙忙碌碌开展他们一天的工作。张琅坐在司机小王的车里,望着外面为生活而奔波的人,不由一阵感叹。
就在半年以前,他也是这些人中间的一员,为了一日三餐,而艰苦拼搏。
现在,他如果想,成为亿万巨富,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他反而没有了兴趣,成天躺在钞票堆里吃喝玩乐,已经对他不再具有吸引力。
就连成仙,也不过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个停靠小站而已。
车到目的地,张琅远远就看到,邓锦峰带着三个弟子,身穿一套崭新的练功服,站在楼下等待他的到来。来来往往的路人,望着他们,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恭迎小师祖鹤驾光临!”
张琅的车才刚停,邓锦峰就带着弟子们迎上前来,跪倒在地上,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武道派不像道宗,修的是心。
他们修炼的根本是武技,所以不必像道宗一样,只是朝张琅打个稽首,就算行过礼了。武道派更重于传统,跪叩大礼,本就是徒孙辈,向祖师爷所行的正礼。
张琅虽然年纪很轻,但辈分奇高无比,邓锦峰等人行来也是一丝不苟,不敢大意。
张琅赶快下车,将他们扶起:“邓掌门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
路旁,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现代还人有人对别人行跪拜之礼,外人都觉得很稀奇,有的人还东张西望,寻找有没有摄像机,看是否在拍电视剧。
邓锦峰恭恭敬敬行完礼,才起身恭请张琅上楼。
他的拳馆,也是在一栋商务楼上。严格的说,这栋商务楼就是他所有,下面的楼层,租赁给餐馆公司使用。而拳馆,则占据了大楼第五、第六两层。
在大厅里,就挂了拳馆的金字招牌“振威拳馆”,上面还详细列出了他们所教的项目。
跆拳道、拳击、八极拳……,几乎是所有的搏击项目,都列在上面。只在最后,才有三个不起眼的小字“铁砂掌”。
张琅笑了:“你的拳馆教授的项目很全啊,什么都有。”
邓锦峰邀他进入电梯,惭愧道:“这都是为了多收些弟子,也是混碗饭吃。
在古代,我们铁砂掌其实开的是一个镖局,就叫振威镖局。建国后,没了镖局,我们就靠开拳馆,招收弟子。其他门派,现在改行保安公司的最多,像我们开拳馆的,已经是少数了。
以前在这里开拳馆,就是想着乡下孩子能吃苦,能多找几个好苗子。
但现在,到处都在进行现代化建设,连这片地也变成了小区。来学拳的人,也越来越吃不了苦,不是叫累,就是问有没有速成的拳术。
所以,我们干脆把所有的拳种都列在上面,爱学什么学什么。反正普通的拳脚功夫,我们是一理通,百理通,随便就可以拿出来糊弄人。只有真正有潜质的弟子,我们才会将其收为门下。”
张琅一阵大笑,几个弟子也是嘿嘿笑着。
上楼以后,张琅吃惊地发现,拳馆里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学员联系,也没有其他的弟子。
看到了他的惊讶,邓锦峰解释道:“这里并不是我们铁砂掌的门派驻地。驻地在真正的乡下,那里,我们还经营着旅馆、农家乐等项目,让弟子们有一口饭吃。这里本来只有这三个不成材的弟子当教练,我也是到城里来的时候,才在这里暂时停留一下。”
张琅释然,幸亏李宛婷昨天就跟他约好了。要不然自己过来,真有可能吃闭门羹。
拳馆的规模很大,两层共占据四个道场,学员的休息间也装饰得很漂亮。所有的运动器械,都一应俱全,甚至还给学员们在练习间歇,喝茶休息,兼而会见一些商务客户,留出了一个小厅。
他一边走,一边听邓锦峰为他介绍,随口问道:“普通学员,你也教他们铁砂掌?”
邓锦峰脸色一肃:“所有的这些项目中,只有铁砂掌,我们教的是真功夫。只不过,这是入门功法,而且也以学员的本身素质而定。”
他来到一排房间,推开了门。
张琅看到,门里是一排炉灶,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
“铁砂掌的初期修炼,需要手插铁砂。刚开始,学员是插黄豆,黄豆颗粒大,便于学员入门修习。之后是米粒、河沙,到后来,才是铁砂。进阶的学员,还要在铁砂下架起炉火煅烧。
铁砂在锅中加热,会有一些毒质上升,修炼的时候,配合本门心法,抵御毒质对身体的损害。而且,心法还能让部分铁粉,融入手掌表层。练到后来,双掌坚如铁石,就是空手对上刀枪,也分毫不能损伤。”
他示意三名弟子,将手掌亮给张琅看。
三名弟子翻开手掌,摊在张琅面前。只见他们的手全都做黑沉之色,在阳光下,隐隐还有些金属的光泽。
邓锦峰感叹道:“以前,我学铁砂掌的时候,师傅说什么,我就练什么。手掌烂了又好,好了又烂,如此反复多次,才修练到今天这个境界。可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吃不了苦。弟子让他们插黄豆,学员练了没两天,手破皮了,就哭涕涕地走了。更别说,让他们手插热铁砂了。
能够挺到手插铁砂,一听说要插热铁砂,再看手会变成黑色,好多学员立马就放弃。
没奈何,我们干脆只教他们心法,虽然这辈子是没有进阶的可能,但多少也能吓唬一下人。那些学员听说不用再手插铁砂,又一个一个回来了,还埋怨我们,有真功夫不早拿出来。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武道的衰落而忧心忡忡。
他的话,在三名弟子中很有共鸣,一个弟子也是愁眉不展:“我们教授铁砂掌,也有两三年了。但真正踏入门槛的,还不到一只手掌的数目。虽然练习入门心法,最高可以达到第二层中阶境界,但到现在,只有一个学员,刚刚突破第二层境界,能够掌碎石碑。其他的人,多数只能做到伤筋断骨的第一层高阶。”
邓锦峰也苦笑道:“这倒也好,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出去伤人,惹下麻烦。”

张琅也是嗟叹不已,看看三个弟子,问道:“不知这三位高徒,达到了第几层境界?”
他这话一问,三个弟子脸一下就红了,羞愧不已。
邓锦峰看着三个弟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他们三个能吃苦,只可惜资质不足。几年前,他们就进入了第三层境界。但几年过去,他们还是停留在这个境界,眼看以后的成就,也有限。我总要给弟子们留一条出路,既然他们此生修仙无望,索性我就让他们出来,担任拳馆的教练。以后,拳馆就交给他们打理,只需要定期,向门派缴纳三成收益即可。”
武道派经过一次大浪淘沙的残酷厮杀,留下来的门派已经百不存一。
漫漫的岁月中,各门派都有深厚积累,到现代,开公司、办企业、拳馆、保安公司等等,都是门派出钱。这些修炼无成的弟子,就出去担任董事会成员,有能力的自己兼任经理。没能力的,外聘职业经理人。弟子一辈子,也能做到衣食无忧。
这些公司企业都是公产,一旦弟子死了,他的职位就空出来,安排新一拨人。
至于在经营中,会不会遇到诈骗订单,这尽可放心。
天下间谁敢骗他们的钱?有大义在手,门派可以全世界追杀,不死不休。所以,武道派开的公司,只要不出现投资错误,基本都能保持比较良好的经营业绩,足够满足门派的所有需求。
张琅认真地检查着他们的手,温言问道:“铁砂掌的十层境界,邓掌门能不能为我简单说明一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修炼境界又不是机密,所有入门的弟子,我们都会为他们详悉解说。现在为了招徕更多的人修炼铁砂掌,我们连刚加入的学员,都进行了说明,希望能够诱使他们,选择铁砂掌作为修炼方向。
铁砂掌十层境界,前三层,属于入门修行。到第一层高阶,可摧筋断骨;第二层,则能掌裂石碑;第三层,可以击碎巨石。
这都是对于铁砂掌的粗步理解,纯粹是阳刚之力。
从第四层到第五层,就属于中阶的修炼。
这两层的目标还是石碑和巨石,但铁砂掌击出,达到的效果完全不同。胡常风,你为小师祖表演一下,单掌裂碑!”
“是!”一名弟子躬身行礼。
张琅跟着他们,来到铁砂掌的专门练习场,这里有许多青石碑。
他检查了一下石碑,这些青石厚约十公分,长一米,宽四五十公分。石之纹路紧密,看来是属于比较坚硬的石块。
胡常风脱去上衫,露出满身肌肉。他束腰吸气,调整着气息走向,在一块石碑面前扎住马步,猛然大喝一声,单掌拍出,正中石碑的中心。
只听一声霹雳巨响,整块石碑猛然碎裂开来,向后方飞射出去,砸在墙壁上,声势惊人。
张琅看得真切,胡常风手掌击在石碑的中心,可石碑却是从边缘开始碎裂,最后整体崩坏,飞溅出去。这说明,对方的掌力重心,其实并不在落掌的地方,而是向四周扩散,先破坏了石碑的整体结构,才让石碑碎裂。
“对方有气场,而且气场比那个连跆拳道的金明哲,要强多了。”女娲出声道。
“我也感觉到了。当他提起的时候,我感到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对我表示恶意,从而激发潜能,但身体本能地感觉到了他的强大,比那个什么金明哲,要强太多了!”张琅也同意女娲的判断。
他感觉,自己就连这个邓锦峰口中的不成材弟子,也打不过。
邓锦峰对满地的碎石不屑一顾,只是对张琅说道:“小师祖请看,他这就是寻常的掌裂碎石。如果是中阶弟子用出来,这石碑不是裂成这样不规则的碎块,而是整整齐齐,犹如刀切!
同样,第五层,可以让一块巨石,一掌之下,变成一根根规则一致的长石条!这就是进阶,由至刚,领悟到其中的柔劲。
第三层就是初阶和中阶的分水岭。
跨过去,就能获得更大的成就。如果长时间停留在第三层,那基本上就进阶无望。
第六层又是中阶和高阶的门槛。他要一掌击出,让整块巨石,变成粉末。这不是靠掌力将巨石震成粉末,而是靠柔力,让巨石分解。
第七层,也就是我这个境界,领悟到了劲力的更细微变化,可以不损外壳,而将其内部,分解成为石粉。
也可以说,到了第七层,铁砂掌才算初窥门径。
第八层,修炼者就开始学者控制这种刚柔并济的力量,要刚则刚,要柔则柔。一掌击出,一半石碑变成粉碎,而另一半则以石块的形式,被切割下来。
第九层属于第八层的进阶,一掌击出,一块不规则的巨石,将直接按照出掌人的心意,呈现出具体的形状来。就等于是一掌,就震出一个石雕,细节部位精确细致,犹如精雕细刻。
到第十层,那就突破了对武的限制,而开始体悟天道。阳刚与阴柔完美糅合,阴阳变化之间的大道,通过不断实战,在其中得到领悟。阴阳化万物的至高真理,就再一次次的战斗中,得到证实,从而超越武道的境界,顿悟到无上大道。”
胡常风等弟子面带愧色地在旁听着,想到铁砂掌练到极致的最高境界,也禁不住悠然神往。
邓锦峰在说的时候,也是慷慨激昂。但到最后,想到自己停留在第七层,便再无进展,也不觉神色有些黯然。
以武入道,需要实战。
没有实战,如何领悟更精微的劲力运用?
可像邓锦峰这样的武道高手,对手何其难找。而且,找到了,谁又肯以生命为代价,陪你修炼,让你悟道,而他身陨人灭?
他只能在脑子里不断地模拟战斗,思考着如果他这样出招,对方会如何应对。
但对方的劲力如何变化,他又如何化解,怎样攻击,刚柔之间变换的精微之处,靠大脑是模拟不出来的。
不敢说这种方法绝对无效,但要想凭借想象实战,领悟天道,那无异于缘木求鱼!
邓锦峰兴奋的表情慢慢暗淡下来,提起手,望着一双漆黑如墨的手掌,长长叹息,声音中透露着无尽的伤感。
张琅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头,轻轻对胡常风说道:“我们俩,过过手吧!”
包括邓锦峰在内,都愕然抬起了头,盯着他。
张琅加强了语气:“我们俩,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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