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叶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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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狩
明天就是红叶的**礼了。
他斜倚在长廊里,望着庭院里盛开的樱花。想到这件事,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盏,飘飞的樱花花瓣时不时的落入他的酒盏里,沉沉沉沉,浮浮浮浮。
红叶,还是长大了。
第一次见到她,应该是十五年之前的事了吧。那一年,他刚满十四岁,元服之后官拜三位中将,还娶了大纳言的女儿菊姬为妻,可谓是春风得意。也是在那一年,他的父亲右大臣因病去世,在临死之前拜托了他一件事。
为了父亲,他答应了这件事-------照顾父亲生前的最好朋友的遗孤。
她到来的那天,庭院里的红叶美不胜收,如绚丽的云霞绽放的一天一地。他随口给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取了红叶这个名字。
“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明天就是红叶的**礼了,您还是她的结裳人呢,还是请早一些休息吧。”
“菊姬……”他微笑的凝视着酒盏中漂浮的樱花花瓣,“还真是麻烦呢,结裳人。”
菊姬柔柔笑着,“大人,这个结裳的贵人非您莫属,您是身份高贵的殿上人,只有您做结裳人,才能给红叶带去富贵平安。”
“富贵……平安……”他轻轻的重复了一遍。
“等过了**礼,也该把红叶和胤笃的婚事定下了吧?”
他的心脏忽然猛的收缩,手里的碟子微微一震,溅出了几滴透明的液体。
胤笃,是他的长子。去年刚刚元服,就像当年的他一样,借着父辈的权势,一成年就顺利的官拜式部少辅。
胤笃喜欢红叶,他知道。
“也是。”他微微一笑,饮尽了手中的酒。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红叶穿着十二单衣的样子。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菊姬特地选的这种楓紅葉的袭色,更是衬的她娇艳无双,再加上她那如飞流般的一头青丝,柔媚的姿态,淡雅高贵的气质,那夺目的美丽竟令人睁不开眼。
时光匆匆而过,原来她真的长大了。
他轻咳一声,转开了目光。
清楚的看见了胤笃那痴迷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胤笃很像他,尤其是那双微微泛着墨蓝色的眼眸,在跟随他进宫的第一天就因为出众的姿容而成为了大家的焦点。的63
他并不意外,因为,十五年前,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两个像初秋的红叶般娇艳的年轻人,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他淡淡笑着,拿起女侍手中的一条绘有源氏龙胆花图案的裳,弯下身子,轻轻绑在了她的腰间。
“红叶,你终于长大了。”
触碰到她腰部的一瞬间,那柔软温暖的感觉令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感到她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的眼眸迅速抬起,又迅速的垂了下去。
这不像平时的她。
原来,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他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她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
那样自由自在。
由她任性的冲着他发脾气,
调皮的在他腿上学写字,
或是像个小猫似的在他怀里撒娇……
一切,都过去了。
从此以后,
他和她之间,的1c
只能隔着垂帘和幔帐。
一个月后,胤笃娶了她。
那一夜,他的心,好像一直一直在下坠。
是太愉快了吗?
一定是。
愉快的------失了控。
终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父亲啊……
第二年,她产下了一个女儿,
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儿。
她生产的那一天,在殿上的他一直魂不守舍,
他比谁都紧张,
就连当年胤笃出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试过这样的紧张。
看到她们母女平安,他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春去春来,匆匆又是几年过去。
胤笃的官位越来越高,
回家的时间却是越来越晚。
他知道儿子在外面有了不少的红颜知己,也责备了儿子几次,
却仍然没什么效果。
本来,这就是贵族之间最常见的一幕。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曾经风流过吗。
他担心她。
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经常去探望她。
毕竟,他是她丈夫的父亲。
而且,在垂帘之后,他永远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更多的只是----客气的寒喧。
就像现在一样。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吃了药吗?”
“吃了,多谢父……
“那就好。”他忙不迭的打断了她的话,只觉得,父亲那两字似乎格外的刺耳。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沉淀下来,变成天边坠落的星子转瞬消失。酝酿了多少天多少刻的,原来不过只是沉默。
透过垂帘,隐隐看见了她那双小小的手,纤长的手指正无力的绞在一起。
他的心,仿佛也被绞在了一起。
“寂寞无人见,飘零散落乡。此间红叶美,夜锦复如何。”她的声音低底的从垂帘后传来。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脑海里浮起了那个小女孩笑眯眯的坐在他怀里的情景。
“为什么我的名字叫做红叶呢?”
“寂寞无人见,飘零散落乡。此间红叶美,夜锦复如何。红叶,是个很美的名字。所以,才给你起这个名字啊。”的8c
“我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的0f
“因为----很美啊。”
“呵呵……
他上前了一步,手刚触碰到垂帘,又缓缓的放下了。
这样-----于礼不合。
“那么,好好休息吧。等会儿我会让药师再来看看。”他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晃,不偏不倚的勾落了垂帘。
垂帘渐渐落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那秀美的眉目如画非画,犹如古书的一页,翻开了,就在也合不上,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烟尘。
心,又开始绞痛起来。
那一刻,他莫名的憎恨起自己的儿子,胤笃他,就不知道珍惜吗?
“红叶,别伤心,胤笃这个混帐……”

她那琉璃色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
仿佛要将他吸进那无底的深渊。
“红叶,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她轻轻说着。
曾在记忆里无数次出现的画面,在他脑中又一幕幕的掠过……
第一次给她取名字,第一次听她呀呀学语,第一次喂她吃东西,第一次温柔安慰摔疼了的她,第一次为她学会走路欣喜若狂,第一次放纵她在他的怀里撒娇……
点点滴滴,一路走来,
原来,他一直在她的生命里。
原来,她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红叶……”他颤抖着将手中的桧扇覆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蓦的一震,只是低垂着头,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桧扇。
隔着桧扇,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体温,一丝一缕的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没事,请不用担心。----父亲大人。”
淡淡的苦涩在他的心底缓缓漫延,他缩回了自己的桧扇,微微侧过了头。
父亲大人,这个称呼就好像一把沉重的枷锁,牢牢的将他锁在地狱的最底层,半点不能挣扎。
“那就,好好休息吧。”
刚转过身,一股腥味涌上喉头,他拿出贴纸捂住了嘴,匆匆走出了她的房门才拿下看了一眼。
是血,殷红的血。
他苦笑了一下,难道自己也逃不过这个噩运?父亲去世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症状……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他的病越来越重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
那一天,红叶似火。
一直卧病在床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
起身走到了庭院里。
此间红叶美,夜锦复如何。地面上仿佛真的铺上了一层红叶织就的夜锦,在阳光下更是眩目明媚。
“父亲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惊讶的回过头去。
她竟然出了房门,就这样干干脆脆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垂帘,没有幔帐,没有任何阻隔,随风飘舞的红叶落在她的身上,发端,发丝轻扬,如梦似幻。
隔过飞舞的红叶,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他知道这------于礼不合。
可是,他知道,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也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的心中隐隐的痛了起来,喉头一痒,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的眼中泛着泪光,却一言未发。
只是扶着他慢慢坐下。
“红叶,等我走了之后,你母亲也会和其他丧夫的女子一样削发为尼,所以,这个家就要靠你了……”
还没说完,他只觉手上一热,她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握住了他的,微微颤抖着。
“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她竟然没有用敬语。
这样大胆的举动,实在是于礼不合,他明白这一点,可是,自己的手却丝毫不听使唤,仿佛黏在了那里,不舍得------收回来。
一时心神激荡,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又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
“我去叫药师!”她想站起身来,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不用了,生死各有天命,不必强求,今天我恐怕是大限已到,我说过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帮我好好看着这个家。”
“我不许你死,绝对不许你死……”她的泪水轻轻涌出,身子颤抖的更厉害。
“傻孩子。”他微微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就算是---------最后的一次放纵吧。
“尚清……”她喃喃低语。
尚清,是她在叫他,她在叫他的名字,他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扯得四分五裂,疼痛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蜜。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盼着快点长大,这样,等到和尚清一样大的时候,也许就能嫁给尚清了。可是,我忘了,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长大,尚清也在慢慢变老,我怎样努力也追赶不上尚清的脚步,为什么,为什么,尚清不能停下等等我?”她肆无忌惮的流着泪,“我追赶不上你,我追赶不上你啊……”
他除了紧紧抱住她,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
原来,原来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只是,他也想停下脚步,他比谁都想停下脚步啊……
“只要能待在尚清的身边,嫁给谁都没有关系。”她的声音哽咽,越来越微弱。
甜蜜的痛楚,一次又一次的席卷着他的全身,他搂紧怀里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吧?”她蓦的抬起头来,唇边勾起了一抹略带诡异的笑容。
他忽然感到有灼热的液体滴落在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低下头去,只觉浑身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意识全无。
不知何时,她的腹部已经插了一把太刀。
“红叶……为什么……为什么!”他慌忙用手去捂她的伤口,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冒了出来。
“尚清,这样,也许我们就能一起投胎哦,这一次,我一定能追赶上尚清的脚步,一定……”
“好,红叶……”他含着泪水笑了起来,“等着我,在那里等着我,我很快就来……”
“我会等着你,就算变成鬼,也要等着你……”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拔出了腹中的太刀。
“我好喜欢红叶这个名字,因为-----这是你给我取的。”
在太刀被拔出的一刹那,她的鲜血如同艳红的飞花,溅落在了如云霞般的红叶上。
那一天的红叶,是他见过最美的红叶,红的触目惊心。
就像,她来这里的第一天。
“大人,这孩子倒是见您就笑,不如就给她起个名字吧。”
“此间红叶美,夜锦复如何。就叫-----红叶吧。”
“红叶,呵呵,真是个好名字呢……”
(红叶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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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很想写阿岩的故事,她是日本最有名的女鬼之一,是一个被丈夫抛弃并杀害的苦命女子化为怨灵复仇的故事。但相传只要写了关于阿岩的故事,或是演出与她有关的戏剧,就会受到可怕的诅咒。
所以,VIVI我也不敢写她的故事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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