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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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女
不知不觉,丸山城的秋天已经来到了。庭院里的红叶释放着浓艳的色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鲜血般的光泽。
是的,鲜血的色泽。
他凝望着如此美景,唇角边却勾起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他喜欢鲜血。的3a
没有鲜血,没有杀戮,他吹越景梨又如何能从一个平民一跃成为主公身边最为得力的重臣,在这里悠闲的赏着红叶。
“大人,天已转凉,还是请多添件衣服吧。”温婉的女子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人。
云姬,他的正室,他的妻子。她温柔的笑着,那丰厚华美的黑发缎子一样垂落,顺着窈窕柳肩柔媚的曲线蜿蜒而下,如同月光下流动的河流,宁静温婉的美。她很美,更重要的是,她是主公最疼爱的女儿。
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爱慕,在她的眼里,他的俊美风姿似乎犹胜这满庭秋色。
这也是当初她选择了他的原因吧。
只是----------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前几天来投奔他的女人。
初见到她时,他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妻子。
他的第一个妻子。
那个女人,她竟然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
独自一人从遥远的美浓找到了这里。
她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所说的话,
而他,几乎已经遗忘了。
“十年,给我十年的时间,十年后我一定会衣锦还乡,再不让你过这苦日子。”
“那我就给你十年时间,到时如果你不来接我,我定去找你。”
多年前的话语忽然浮现在他的耳边,那时,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只是,身处乱世,哪个男人又能按捺住争夺权势的野心。即使是一无所有的他,也渴望着出人头地的一天。
这混乱的天下,正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十年吗?
他竟然没有发现已经过去十年了。
他更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来了。
傍晚,他单独一人去了别邸。
偏僻的别邸里,女人安静的在灯下补着衣服。摇曳的烛光下,映照出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眼角淡淡的皱纹。的9
她老了很多。的07
如果云姬是一朵娇艳的紫阳花,那么她,更像是一枝初春来临前即将凋零的残梅。
短短十年,就能将一个如花少女变成这样吗?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勇气不知去了哪里,他开始犹豫。
你还是回去吧,我已经成亲了。
这句话如梗在咽,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景梨,你来了。”女人发现了他的到来,眉梢间飞上了一片欣喜的红晕。他的嘴角微微一抿,只有她,才会这样毫无规矩的直呼他的名字。
就像以前一样……
景梨,你叫做景梨吗?你长得好漂亮。你真是男人吗?
景梨,这是我特别为你做的饭团,快吃吧。
景梨,别动啊,你这样动来动去我补不了你的衣服……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主公只有云姬一个女儿,身为云姬丈夫的他,是最有资格继承主公之位的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半点意外。
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
他不会杀她,但他需要她从这里消失。
“这些钱你收好了,虽然不多,也够你过完下辈子了。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女人的脸色更加苍白,苍白得就像一个死人。
他的心,在微微一颤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有的麻木。
在这个时代,女人,和无与伦比的权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这是一个已经开始衰老的女人。
“景梨,我会回去,可是,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她没有吵闹,这点令他有些意外,同时,却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今晚,景梨,今晚……留在这里。”她微笑着,“就像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晚,紧紧抱着我。”

第一次认识的那晚,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漫天红叶飞舞的画面。
那一年,他十岁,她七岁。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深秋。
跟随父亲去打猎的他,在山上认识了迷路的她,想带她一起离开的他,竟然也找不到出山的路了。所以,那一晚,两人就依偎在小小的的山洞里,互相取暖,紧紧拥抱,直至沉沉睡去。
他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柔,轻轻的抱起了她,紧紧搂她在怀。触手之处,她身上的肌肤已经不再紧致,手感也远不如云姬那般幼滑。
她,真的老了。
那么,失去一个开始衰老的女人,并不可惜吧。
天还未亮,他就起身离开了,再没回头看女人一眼。
云姬对他的晚归并没有说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这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望着一地落红洒满地,他不由的笑了起来,无论曾经如何的辉煌绚烂,那枝头流转片刻的美丽,也不过是这样的结局。
门外忽然传来了隐隐的争执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敢在他的府邸前争吵。
“大人,门外有个男人吵着要见您,说是从美浓来的。”侍从匆匆的赶来通报。
美浓?他刚站起身,就看见那个男人冲了进来。
“景梨!”那个俊朗的男人毫不犹豫的大喊着。
这样喊他名字的人,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他。
女人的哥哥。的5e
他没有说话,手却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他不会杀那个女人,但不代表他不会杀其他人。
尤其是,当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的足够多的时候。
几乎是同时,一杆十文字枪贯穿了那个男人的腹部,男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蠕动着嘴唇,吐出的却都是鲜血。
比红叶还美的血。
“景梨,我是若弥……”男人低低的喘息着。
他微微勾勒一下嘴角。
我知道。
男人的眼神渐渐黯淡,神色凄然,泪水滑落。
“景梨,若叶她,在来找你的路上……遇上了武藏国的浪士们,被侮辱……至死……我,我去晚了……”
什么?他先是一惊,又随即笑了起来,将唇贴近他的耳边,“开什么玩笑,她就在这里,昨晚我们还在一起。”
“怎么可能?是我……亲手葬了她……”男人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冷笑了一声,示意手下将男人的尸体拖了出去。
“大人!”惊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抬眼望去,那个负责送女人回去的武士正一脸惊惶的望着他,有话想说,却有说不出口,只是两腿发颤。
跟随着武士,他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别邸。
武士只是指着女人住的房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他抬起一脚踢倒了那个武士,没用的东西。
房里,飘荡着一股发霉陈旧的气息,他伸出手,掀开了幔帐。
一眼,只是望了一眼,他就如同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柔软的被褥上,哪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只有一堆--------已经发黑的枯骨。
若叶她,在来找你的路上……遇上了武藏国的浪士们,被侮辱……至死……我去晚了……
“若叶……”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直至笑出了眼泪,他俯下身子,把脸轻轻埋在枯骨之上,任自己的泪水混合了灰尘,任凭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那骸骨紧紧贴和,一如昨晚的拥抱,一如之前拥有她的岁月。
庭院里红叶依旧飞舞,飘落在青色的石板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四处飞溅的鲜血。竹制的僧都平稳有节奏的敲击着,令四周显得格外寂静,唯有从屋子里传出来的压抑的哭声,
-------是那般的清晰。
是否,
总是,
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骨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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