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将军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哦不不，我的将军，您不需要觉得惶恐老皇帝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陛下，您知道，臣是一直希望陛下健健康康的啊！陛下！”
有些东西是大家心知肚明却又偏偏上不得台面的，比如这各自支持皇子即位。让哪个儿子即位，一向是皇帝本人拿主意，所以皇帝对那些自己儿子的支持者们大都不很喜欢，毕竟自己还没死，他们就开始议论皇位的归属。但是一般这些人都是皇帝的左右手，他又离不开这些人，所以相互之间就产生了一种默契：你好好辅佐我，我也不去管你支持谁。
但是今天晚上，威廉七世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直截了当地和将军谈起这件事，所以即使是将军这样地位这样城府的人，也不禁被吓坏了。
“我知道，我知道。战神家族一直是皇家的支持者，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有些事，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你先起来。”老皇帝无奈地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将军。
将军总算坐回了椅子上，但是仍是惊魂未定。
“如你所看，我也已经老了。”威廉七世说道，“我二十二岁即位，当了五十年的国王，就连我都觉得我已经很老了，你觉得呢？”
“臣看陛下依然老当益壮。”
“我的将军。”威廉二世长叹一声，“都说国王是孤独的，看来一点都不假，我之前告诉你不要把我当皇帝，但是你依然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肯把我当成普通人吗？”
“是……陛下。”
“你觉得我老了吗？”
“陛下……您确实不年轻了。”
“是啊，我已经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我死后，我的臣民们会怎么看我呢……就像你几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姓名一样，我的臣民也几乎把我的名字给忘了吧。每当他们提到威廉七世时，他们会当我是什么人呢？会把我当成一个诗人？还是一个学者？还是一个君主？”
“陛下，您对帝国的贡献没有人会忘记。”
“呵呵。”老皇帝低沉地笑了，“是啊，是啊。梅第奇，我现在要为国家，同时也是为我的家族做最后一件有贡献的事了。我会让我的二儿子卡特即位。我要求你，注意，我的将军，是要求。我要求你支持卡特。”
“陛下……您这是……”好不容易将话题转开，没想到老皇帝又绕了回来。
将军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国王：他的身体已经衰老，但是依然在坚持，那是身为君王的尊严；他的双眼已经昏花，但是仍然在放射出光芒，那是智慧的光芒。
“是，陛下。梅第奇家族会完整地执行您的命令。”将军又跪了下来，只是这不是惶恐的跪，而是服从的跪。
“起来吧，我的将军。”威廉七世将将军扶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做这件事吗？”老国王向将军问道。
“臣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老国王笑了。
将军突然变得很尴尬：“臣知道，因为臣和宰相大人在政见上不和，而宰相大人则是卡尔殿下的支持者。”
“这只是一点，我的将军。”老皇帝说道，“在我可以独立处理政务时，你的父亲曾经单独见过我。那也是一个晚上，他和我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坐在一起。他对我说，我的父亲，也就是威廉六世交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再继续留在帝都的必要。他这是在向我辞行。”
“临走时，他对我说，战神家族会永远听从皇帝的召唤，也只会听从皇帝的召唤。如果我还有什么棘手的事，只需要将他召回帝都即可。如果他已经亡故，那么他的子孙也会响应皇帝的召唤。第二天，他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帝都。”
“所以，”老皇帝眼中精光一闪，“我的将军，你的父亲难道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扑通！将军第三次跪了下来
“陛下，我的陛下。”将军的话中充满了悔恨的语气，“臣知错了，陛下！”
“唉……你起来吧。”威廉七世摆了摆手，“我其实心里很清楚，战神家族在帝国的影响力其实比皇室要高很多……”
“陛下！战神家族从来就没有想要……”将军大惊失色。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害怕。”老国王赶紧说道。
“从你的父亲离开帝都时我就知道了，战神家族是不会造反的。不然你的父亲也不需要在声望正炽的时候刻意选择离开帝都了，他这是在告诉我，战神家族永远不会凌驾在皇权之上。”
“陛下，您真是吓死臣了……”将军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和这位国王的对话实在是比打仗还要危险啊。
“所以在你父亲离开帝都的时候，我才真正地完全信任起战神家族。”老皇帝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呵呵，你不要怪我，我这么做也是无奈啊。”
“是……陛下，臣理解。”
在这位老皇帝面前，什么城府，什么姿态似乎都已经失去了作用。他那一双充满智慧的双眼什么都能看透。
“理解？你又不是国王，你怎么理解？”
“这……臣明白……”
“好吧。”老皇帝笑了起来，“我的将军，其实你没有真正理解，也没有真正明白，毕竟我们所站的角度不同，所以思考的重点也不同。我是国王，我考虑的是如何才能保证大权不旁落；而你是臣子，所以你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将战神家族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
“陛下……”
“当年你的父亲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还一直呆在帝都的话，我一定会有顾忌的，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而现在，正是皇室再次需要战神家族的时候，我的将军。”老国王面色凝重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儿子也需要你的帮助。”
“是，陛下，您对臣家族的理解，臣惟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了。”将军站起身，朝威廉七世郑重地行了一礼，那是军人的信仰、忠臣的决绝、贵族的保证。
“梅第奇家族将为了皇室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了好了，我的将军。”老皇帝指了指椅子，“我们还是坐着说话吧。”
将军坐了下来，眼神已经从惶恐变成了坚毅，这让威廉七世很满意。
“我的将军，我知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尽管我留给你的皇子是多么的纨绔。”
卡特皇子和威廉七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像个诗人多过像个皇位继承人。他有无数情妇，并且嗜酒如命。虽然诗歌写得很好，但是多是淫词艳曲，不登大雅之堂。如果说威廉七世年轻时是一位正统的诗人，那卡特则更像是一位吟游诗人。
想到这里，将军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将他培养成了一名合格的皇帝，然后自己功成身退离开帝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这样家族可以继续传承并且依旧可以得到皇室的重用。
稍微差一些的，则是这位皇帝对政事不闻不问，自己不得不大权在握，成为帝国中第一权臣。只是这样会让战神家族过多地树敌，以后在帝国中的地位就不会那么超然了。
最差的自然是这位皇子极端自负，自己处理不好政务反而对将军产生猜忌。最后弄得家族被皇室疏远，军权被剥夺，只能回到领地成为一个土贵族，很快地被遗忘。或者有可能被指控为叛国而被绞死。
那时候真的要造反吗？
将军心中一惊：真的要是造起反来，恐怕没人会支持的。毕竟战神家族的纹章放在那里，要是真造起反来，首先人们就会想到纹章中的忠诚二字。一个连自己的纹章都能背叛的家族，你认为能有多少人会支持？
老皇帝看着将军紧锁的双眉，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老皇帝向椅背上一靠，轻轻地抚摸起那本草稿，“一不小心就会赔上战神家族几百年的清白声誉。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的将军。现在除了战神家族，我一无所有。”
说到这里，老皇帝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很勉强的微笑：“如果当年苔丝能嫁给你，我想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推脱了吧。唉……我的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傲慢的点……命也太薄了点，才十九岁啊，就……”
老皇帝说道这里，眼眶已经有点红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将军低着头，威廉七世则是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仿佛在回忆往事。
过了一会，蜡烛突然轻轻地爆出了一个烛花，将老国王惊醒。
“对了，我的将军，我们刚才谈到了哪里？”威廉七世转头问道。
“谈到了您让我辅佐卡特。”将军抬起头。
“哦，对对，你看我，老了就容易忘事。”威廉七世笑了起来。
“陛下，您为什么要卡特殿下即位呢？卡尔殿下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将军说道。
“我的将军，你当过皇帝吗？显然是没有当过。所以你就应该相信一个当过皇帝并且做得还可以的老人的眼光，毕竟只有他知道怎么样才能当一个好皇帝。不要相信什么圣人言，贤人语的，那都只是他们的空想，只有真正当过皇帝的人才有资格说那些话。”老皇帝很正经地说道。
“我能看得出，卡特这孩子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孩子，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一个皇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重要而什么次要。当然，这不能怪他，毕竟他还不是皇帝，等到他真正戴上皇冠的时候他就会明白的。呵呵，当年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啊，我的眼光错不了。”
“陛下英明。”将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这么来上一句。
“但是卡尔不同，这孩子有野心但是没才华，志大才疏。他整天想着当皇帝，并且时刻以皇帝的要求来要求自己。但是这样他反而错的更厉害，因为他也没当过皇帝。一旦他即位，发现真正的皇帝和他所想的不一样时，他不是在迷惘中任人摆布，就是会变成一个刚愎自用的可怜虫。”
其实这些将军都知道，但是偏偏不能说破，此刻听着威廉七世的诉说，将军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说真相不可怕，可怕的是包裹着真相的那层纸被揭开。
“所以卡尔这个皇位一定坐不稳，他必须求教于一个人。”老皇帝双眼一眯。
雷诺宰相，将军马上就想到了他。
“这个人曾经是我的左右手，也是帝国的支柱。可是这些年，他变了。我实在没想到啊。”老皇帝长叹一声，“他和你的父亲不同，他对权力的追求可以说是永无止境的。如果让卡尔登上皇位……皇权必定会受到挑战。所以卡尔更不能成为皇帝。”
“我的将军，”老皇帝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是的，陛下。臣知道。”将军朝着他深深一鞠躬。
“皇权不容挑战，所有挑战皇权的人都得死。”老皇帝的语气变得冷酷起来，这时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这一点，你们战神家族就做得很好，所以我才会放心地把我的儿子交给你，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嘱托。”
“是，陛下！”老皇帝时而坦承时而威吓，已经让梅第奇将军背后透出了冷汗。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将军历经沧桑，但在面对这位君主时也不禁忐忑。
“至于雷诺大人，”老皇帝淡淡一笑，“他现在还算安分，但是难保以后卡特即位后他还能这么安分。既然新皇需要立威，那我就把他留给卡特吧。他会是卡特树立权威的最好的对象。如果他倒了，卡尔也许会变得安分些。”
突然，老皇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管卡尔做了什么蠢事，你都不会赞成卡特杀他吗？”
“陛下，可是如果卡尔殿下真的造反的话，不杀他……”将军有些迟疑。
如果卡尔真的造起反来，而自己又发誓不杀他，以后在阵前，将士们冲锋时就不能毫无顾忌了。毕竟刀剑无眼，真的要保证不伤到他似乎不太可能，除非不和他交战。
“放心吧，我的将军，卡尔他离开了雷诺什么都不是。只要你能将雷诺赶下台，他是不敢怎么样的。”老皇帝说道，“毕竟，苔丝一走，我就剩这两个儿子了……”
“是……陛下……臣保证。”将军说道。
“我也知道，这实在是为难你了……”老皇帝也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的蠢事实在是做的太大了……那就把那个铁面具给他戴上，送到热而韦城堡里吧。”
热而韦城堡是囚禁皇室成员的专用城堡，所有被囚禁者必须戴上铁面具，终身不得摘下。除非皇帝本人特赦，被囚禁者永远无法离开城堡。由于铁面具的锁眼在锁起后就以铜汁封死，所以即使是得到特赦，可以离开城堡，面具也无法摘下，只能一直戴到老死。对于一个贵族，还是一位皇族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大的侮辱。他们必须一辈子戴着这个代表着曾经的罪犯身份的东西，即使是进了棺材也一样。所以哪怕是得到了特赦，他们也会选择继续呆在城堡里直到老死而不会出来见人。
热而韦城堡自从由威廉大帝建造完成以来，两百多年中一共只囚禁过四名囚犯，两位是提出并在决斗中杀死了自己兄弟的皇子，一位是密谋毒死亲夫的皇后，还有一位是强暴了妹妹的家伙，可以说热而韦城堡里的囚犯都是一些有悖人伦道德的人。老皇帝现在居然允许将军可以将卡尔关进城堡，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卡特的即位扫清一切障碍。
面对这话都说道这个份上的威廉七世，将军除了答应还能做些什么呢？
梅第奇家族自从战神公爵始，就有一句只流传于历代族长中的话。这句话只由老一辈的族长在临终前说给新族长听，就连其他家族成员都不得而知。将军也是在父亲临终前将他唤到床前说给他听时才知道的。
那句话就是：永远都只听皇帝本人的命令。
遵照这句流传了几百年的嘱托，梅第奇将军虽然和雷诺大人有政争，但是却从来没有表示支持过任何一位皇子。
家族的那位战神看来不仅仅是对军事和武技有很深的理解，对于政治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战神家族在帝国乃至整个大陆中都赫赫有名，靠的不只是战功，还有他们对于政治的敏锐把握。不然大浪淘沙，一个只知道打仗的家族很快就会被湮没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
而这句话，就是能够保住整个家族的关键。
梅第奇家族缺什么？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惟独缺少的是皇帝的信任。像这样一个大家族，如果皇帝不能完全掌握，那么一定会费尽心思打压。如同威廉七世所说，任何挑战皇权的人都得死。而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挑战，是现实逼着你去挑战。挑战了，是死；不挑战，也是死。所以为了家族的传承，历任族长都是惟皇命是从，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永远跟随着皇帝，自己就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可怕的叛国罪就永远不会落在家族的头上。至于其他的罪名……自然会有皇帝的特赦。但是皇帝什么罪都可以赦免，可是就是不会赦免叛国罪，所以只要跟随着皇帝，家族就可以永远地传承下去。
这一点，身为族长的将军自然是十分了解，他之所以沉吟，只是想试探一下老皇帝的底线。毕竟今天威廉七世突然找自己来谈这么忌讳的事，他不能不有所警觉。
一般人总是羡慕豪门的生活，殊不知，只有如此奢侈的生活方能暂时放松他们胸中那颗时刻紧绷的心啊。
此刻，见老皇帝的决心已下，还赋予了他这么大的权力，将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他郑重站起，单膝跪地，用骑士宣誓的口气向威廉七世起誓：“梅第奇在此，谨以家族先祖的名义起誓，吾将时刻护卫卡特殿下，吾将时刻辅佐卡特殿下，吾将时刻听从卡特殿下的召唤，为卡特殿下扫清一切阻挡他成为君王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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