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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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厅里,新郎正逐桌敬酒,顺便跟新娘介绍这位是叔伯,那位是婶婶等等,亲家们也陪在后面敬客,突然之间,靠近出口处的地方传来窃窃耳语的声音,像蜜蜂嗡嗡,惹得一对新人及亲家们齐回头。
新郎、以及新郎的爸妈一见到来人,立时变了脸。
来人正是张见贤,配备凶犬伟仔一枚。
张见贤可没理他们,由正中间走道进入,走到哪,厅中一百桌客人的眼光就跟到哪,因为是在婚礼的中途进入,加上两位后到者的确抢眼,前头的眉目清朗,后头的勇敢豪爽。很多人都在猜,这两人是谁?
宾客中未婚的小姐至少有几十个,每个的眼睛星星发亮紧追美男子,观察力细密的人甚至发觉到,张见贤跟张家最小的儿子张见勇在眉目间有些相似。
像归像,气质却天差地远,比如说,同样是微笑,张见贤嘴角勾出的弧度就是能让女孩子心跳,弟弟则顶多是好看,却不耐看,也没有那种勾魂慑魄的魅力。
金龙说对了,他家的小贤天生会放电,很容易招蜂引蝶,吸引人投怀示爱,以往张见贤私生活难以严谨就是这个原因,也无怪乎许多有钱的夫人总想私下包养这样的小白脸。现在,豺狼般的恶质情人终于出现,独霸了美男子身边的位置,所以张见贤的桃花运一下锐减,如今豺狼不在。蓄积多时的动力全开,所到之处金光闪闪,谁都挡不了那魅力。
伟仔尽忠职守,谨遵自家老大叮嘱,想以气势挡掉四周对压寨夫人投注来的热情眼光,只可惜,他功力毕竟输金龙一大筹。
也就是说,两岸视奸敌不住,夫人已过万重山(伟仔唯一会背的两句诗)。
张见贤从容行进,走到底有好几桌贵宾席,许多大老板及政府机关里的重要官员都主动向他招呼,这点让他的父母兄弟大感讶异,不知道他们刻意隔离的张见贤为何跟那些重要宾客如此熟捻?
他们不知道,张见贤回到台南有一年多了,跟银龙成立了一个名为云章集团的公司,业务范围除了不动产、建筑业、还逐渐扩展到人力中介、保全公司、甚至是连锁性的网咖等等。
云章建设的业务跟张氏建设颇多重迭,两家公司的客户群大致相同,更别提云跃会本身累积的人脉跨越黑白两道,跟公司相辅相成,因此凌驾了原本政经关系良好的张氏建设,隐然成为南部地区不动产建筑业的龙首。
宴客厅中的大老板们早就跟张见贤建立起生意关系,加上张见贤的外貌的确能起加分的效果,应对进退得宜,那些大老板们可是非常喜欢这位云章集团的幕后副总裁。过去鸭子划水的努力,如今渐渐发酵出来。
「许处长,黄委员,很久不见了,这一阵于忙什么?」张见贤对左右一堆政经人士亲切打招呼:「林老板,汪董事长,上回小白球比赛我输的惨了,再约个时间开球吧?」
「小张啊,你怎么现在才到?来来来,我们挪个位子给你坐。」代替市长来参加婚宴的陈秘书示意这一桌的客人挤挤,让十人桌挤进第十一人。
「不用了,陈秘书,我不太受欢迎的,马上就要走了,你们慢慢用餐。」
以颠倒众生的微笑,张见贤回答,还加重了「不太受欢迎」那几个字,并且斜眼瞄了瞄呆站在附近的新郎倌及其父母。
「小张,我这里还有个空位,过来。」旁边的钱董隔桌抢人,他已及婚龄的女儿也来了,本来想让她认识张家另两个儿子,不过刚刚女儿咬了耳朵,说对张见贤有兴趣。
张见贤转头对上钱董女儿灼灼的目光,回以微笑,对方立刻变成虾子红通通。
林老板问:「……现在才发觉,小张也姓张,同样经营不动产,跟张家的小公子又像,原来是亲戚啊……」
「不,我跟这里的张家没特殊关系,纯粹认识而已。」张见贤静雅从容回答,刻意瞄着正以忐忑心情朝自己走过来的父母及新郎倌。
对,他跟这家人没有任何关系,如今,他只想拿出黑道惯用的谈判、恫吓、威胁手段,从这家人身上获取某些情报。
张见贤知道,自己某些心态已经改变了,不过,他绝对不承认这是为了某只笨龙。
母亲靠近,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潇洒自在,张见贤答:「我只想问见智一些事情,要不是你们给我闭门羹吃,我今晚也不用浪费一包礼金进来了。」
父亲摆出更难看的脸色:「不是要你远离台南吗?你居然……」
「我是成年人,你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张见贤耸耸肩,又说:「今天是见智大喜的日子,有事好好说,别生气……当然,我不介意你大声嚷嚷,给婚礼增添一桩余兴节目。」
父亲转头瞧,贵客们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导致他也不敢再说些惹人疑窦的话,硬是压抑下怒气,给老婆使脸色,看看怎么解决这事。
新郎对于不速之客看来真是感冒的很,也不顾新娘及岳父母就在身后,粗声问:「大哥你想闹什么?真破坏我婚礼,我不会放过你!」
一句大哥惹得附近听到的人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张见贤不在意,头略偏,越过张见智看向后头的新娘,新娘正羞人答答的看过来,张见贤反射性又是一个颠倒众生的轻笑,新娘低下头。
掏出手机,张见贤将几日前拍到的照片秀出来,某片青绿色的田地里,一位其貌不扬的青年站在中央处,因为分辨率极好的缘故,青年的相貌清晰可辨。
「认识他吧?告诉我他的名字,连络电话,地址,还有常去的地方。」淡淡说。
张见智看都不看,低喝:「快滚,不然我请饭店警卫赶你出去!」
伟仔这时站出来,高大的身躯过来压迫,正想吼,张见贤伸手制止他:「要你别开口说话的。」皱眉,张见贤重申:「小场面,我搞得定。」
伟仔有气无处发,可是压寨夫人的话一定要听,不听,老大以后会让他下地狱,于是乖乖的退后一步,把现场交还给张见贤。
早就料到父母兄弟会给他怎样的脸色看,所以张见贤也只是淡淡冷笑,垂下拿着手机的手,往旁边几步,坐在钱董身边,钱董女儿立即殷勤的帮他倒上一杯果汁。
张见贤对钱小姐道谢,又抬头对站着的大弟说:「张见智先生,你父亲应该还下知道,你除了在去年把手里的土地都转卖,还因为转投资失利,目前欠了地下钱庄一**债……」
「什么?」张父、张母、包括新娘子都喊了出来。
新郎的脸立即惨变。
鉴于成了目视焦点,张见智倔强,硬是不认帐:「你、你胡说!」
张见贤好整以暇,喝了一口果汁,又说:「胡说吗?你大概不知道,收购你土地的云章不动产,是我的公司呢……」
张见智脸都青了,退后一步,他由父亲那里承继来的大批土地的确因为投资股市大大失血后,透过朋友将土地给卖了,他害怕被父亲知道这事,还要求买方尽量别声张这事。
没想到买主竟然是……
摇摇头,张见贤说:「……还有,你欠地下钱庄的钱,至少有半年没还利息了吧?怎么都不怀疑没人上门暴力讨债?」
「这……」弟弟气势削减了,他也一直在怀疑,怎么都没人绑了他,以激烈的手段要债,他还以为那家钱庄是本着良心办事呢。
「地下钱庄跟云跃会有关系,而云跃会嘛,我有认识的人在里头……我跟负责人要求给你多点时间,看能不能振作,筹出些钱来……哼,看来你是以结婚为手段来筹措资金……」
说完,他对着新娘摇摇头,面现惋惜之色。
新娘睑沉下来,转头对自己父母交头接耳起来。
张见智张口结舌,没想到自己心中的打算都被指出来,回头看看新娘及岳父母,对方三人果然饱含疑问,尤其是新娘,瞧表情,大有当场中断婚礼的打算。
张父往前,指着大儿子怒骂:「张见贤,少危言耸听,见智比你有出息多了,这几年都忙着做生意,讨的媳妇也家世良好,哪像你、哪像你……」
宾客云集,毕竟不敢大胆声张张见贤的性向问题。
张见贤微笑未减,可这笑容里,隐隐多了些讥讽的成份在。
生疏的态度,他对父亲说:「……张先生又何必自欺欺人?张氏企业这几年已经走下坡了吧?你放手让儿子去主导公司的经营方针,他们好大喜功,挪了公司资金作别用,连连亏损,导致公司剩个空壳子,不是吗?」
张父目瞪口呆,他好面子,在外人面前总将这些不光彩的事情瞒的好好,没想现在却被当众揭发出来,一时间,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了,老脸黯淡。
张母眼见事情不可收拾,连自己先生都被大儿子三言两语就挤兑下来,气冲冲的挡在张见贤面前,涂着浓妆的脸容狰狞。

「不要脸,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多丢脸?真希望根本没生出你这个变态!就算你姓张,今天这婚宴也不欢迎你,滚出去!」
冷笑,张见贤,母亲骂的愈是不看入耳,他回话回的愈是没罪恶感。
「你还有什么脸好丢?」张见贤将眼光掠过她,想着什么似的:「……你为了面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想想看,为了让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你手头上的珠宝首饰统统都卖掉了吧?」
张母的心一下跳起来,揪紧自己的衣服,怒骂:「哪、哪有这种事?」
所有人都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张母语声依旧尖厉,却没刚才那股嚣张气势了。
张见贤给伟仔一个眼色,伟仔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大包东西,以暗红色绒布包装,他往里头一抓,一堆的真珠红宝蓝宝饰品立刻展现在手里。
「在台南典当怕被人知道,所以你请朋友拿到北部的银楼卖……不好意思啊,张夫人,我刚好跟你那位朋友认识,所以请她把东西统统让给我,不信,你问问她就知道……」说完,他对着不远处那位张母的好友,某妇人微微点头打招呼,妇人掩嘴笑,她是云章不动产的客户,面对帅哥询问的一些事,她哪有什么不答的?就算帅哥不问,她也统统主动说出来了。
这里许多人都是张家的亲戚好友,知道张母平时佩戴的珠宝样式为何,现在大家以狐疑的眼光看向伟仔手中的珠宝,导致更多人恶意的猜疑了。
张母犹自嘴硬:「那些、那些首饰几个月前就被偷了,原来是被你……」
手一摊,张见贤说:「高价位的珠宝失窃了却不报警?张夫人可真体恤那位小偷……如果怀疑我是偷珠宝的贼,我不介意现在上警局去厘清真相……」
这下,连张母都不敢再开口。
张见贤缓缓四顾,没一个亲人敢正面对视他。
他不想做到这么绝的,也不想让父母亲当众丢脸,可是跟金龙的命相比,轻重立分,此时此刻,他只想要金龙活着。
举起手机,朝向张见智,淡淡问:「……现在有空来看看手机里的人是谁了吗?动作快点,我急着找他。」
新郎现在可不敢说不了,他还欠地下钱庄一大笔钱,就怕张见贤真跟钱庄有瓜葛,找自己麻烦,于是心不甘情不愿上前。仔细看着手机画面里的男子。
「……我跟他吃过几次饭,市议员刘XX的侄子,叫刘宏,住台南县,偶尔来市区谈生意就是了。」张见智答。
「你跟刘先生都在哪里吃饭?」张见贤又问:「他在市区有固定的谈生意场所吧?」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北部,不常回来。」有问有答:「他有几次邀我上XX路上的明富贵酒店喝酒,跟里头妈妈桑很熟的样子……」
「既然吃过饭,有他的电话或名片吧?」凝思了会,张见贤起身,把弟弟拉到一旁去交待:「……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说你在XX村还有一小笔土地想卖,请他帮忙问问有没有人想买,跟他约这两天晚上老地方见。」
「我明天还要度蜜月……」大弟为难。
张见贤只给了清清浅浅一个眼神,大弟就住嘴。
「你约就是了……快!」沉着声,张见贤低斥。
现在这个大哥在张见智的眼里可是比豺狼虎豹还可怕的存在,他抖一下,乖乖打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
「小刘啊,我张见智……对对,我今天结婚……我记得你以前提过,想买块偏远农地盖农庄……我在XX村还有块农地,很大,有三分多,缺钱想卖,有兴趣吗?」
对方似乎在考虑,张见贤给弟弟使个严厉的眼色,弟弟会意:「如果你没兴趣就算了,我急需钱,愿意便宜卖,才想说请你帮忙一下……我另外连络其它买主好了……」
刘宏果然上当,急着说:「等等,我这几天刚好在台南,正好有时间谈谈……明晚明富贵酒店,我作东,你跟嫂夫人一起来吧?」
「不行,这件事别给她知道,谈好了,我才能安心出国度蜜月……唉,小刘就算你不想买,也给我介绍个买主,中介费我不会小气的。」
切断通话,张见智苦着脸说:「……还有什么事?」
张见贤拍拍他的肩膀,说:「可以了。你要早点这样干脆的协助我,我也就不必来这里叨扰婚礼……」
弟弟的确是一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惨样。
张见贤态度雍容,又说:「多谢合作,不过,你可别在我走后又跟姓刘的通风报信,要不,台湾你绝对待不下去,我说到做到……明天见啰。」
新郎的脸就是青青白白,有怨也无处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大哥的样子。
无视父母亲以恨恨的眼神瞪视自己,他潇洒带着恶犬保镳走过,当经过新娘身边时,还特意停下来,亲切的倾身,略带沙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
「……可惜呢,早知道蔡委员有这么才色出众的女儿,我就想办法登门拜访了……真的可惜,如果你还是蔡小姐……」
暗示的明显,如果没有这场婚礼,他张见贤就会来追求新娘子了。
张见贤当然根本不可能对女人动心,会这么说,只是要刺激女方对新郎更多的不满而已,顺便早些认清张家的真面目,一举数得。
他要给自家人难看,就打算难看到彻底,谁让他们阻了自己寻找金龙的线索。
果然新娘动摇了,经过了刚刚那些事,蔡委员一家已经知道张家目前是外强中干,只可惜婚礼弄得如此盛大,也广召了亲朋好友同来庆贺,要在这时打退堂鼓,只会闹出大笑话。
总之,这场婚礼,最后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离开饭店,在伟仔开车回家的路上,张见贤拨电话给银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清楚。
银龙说:「之前跟你说过,那块田是刘市议员的祖产,原来那个人真是刘市议员的近亲……你真认为整件事是他主导的?」
「怎么?」听出银龙欲言又止,张见贤敏感的问。
「啰……」
张见贤警醒:「……你也说过刘市议员跟惑帮有关系……难道这是单纯的黑帮恩怨?惑帮想对云跃会下手,所以抓走金龙……」
银龙苦笑:「事态未明朗前,可能性有很多……只担心三弟四弟莽撞,惹出事来,我已经把他们先召回总部,商量怎么处理……你要来吗?」
想起铁龙铜龙对自己的指控,张见贤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说:「如果是黑道恩怨,你们能处理……我在家里等你进一步的消息……以防万一,还是得先凑出五千万现金……我不要金龙出状况。」
让伟仔先送自己回到居所,那是他跟金龙目前共同生活的独栋建物,里头还随时有十名小弟驻守,小弟们已经听闻老大失踪,每个人都浮动不安,紧张的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意外,有些小弟露骨的表现出对张见贤的不信任,想必难听的闲言闲语已经传遍整个云跃会了。
张见贤不在意,不在意自己在那些小弟心里是怎样的人;他今天累坏了,不论是身、与心。
心中非常的不踏实,伴之以惶恐,没想到金龙能影响到他到这么深刻的地步。
随意洗个澡,回房间躺下,平常金龙若也在,早就皮皮的扑上来,说些小贤贤秀色可餐,然后就会开始施展些抓贤龙爪手的下流招数,死活让压寨夫人陪着滚床单了,可是现在……
现在……
已经比想象中的更习惯笨龙这个人了。
也不是没有单独一人生活过。尤其是小异离开,他也毅然决然跟启淳分手之后,当时他好长一阵子醉生梦死过,当时的孤单,一大半带着赎罪的心态。
如今的孤单却难忍,尤其曾经两次亲眼见到笨龙为自己中了弹……
当今世上,谁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笨龙的确强势,还强势成霸道,恰巧他张见贤需要的、欠缺的,就是那样义无反顾,让他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然后,随波逐流。
所以,金龙不能死,就算要死,也等自己赚了足够几辈子生活的钱,然后逼着对方金盆洗手,到不用打打杀杀的环境生活为止,等两人一起死。
好累好累……
虽然银龙给的消息是偏向黑帮纷争,不过,张见贤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眷村那些人要杀的,应该是自己而非笨龙,这是他与刘宏通过电话后推敲出来的。
总觉得有件重要的情报被忽略了,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件情报,他只知道自己很累,累到脑筋成了浆糊一坨,运转无能……
应该睡,睡饱了有精神,才能……才能找笨龙……
说不定,明早一睁眼,金龙就已经被兄弟给救回来了……
可能吗?他有些悲观,整件事怪异的很,那个刘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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