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西，虽然烧已经退了，光仍然有些发软。亮走在他的身侧，不时地伸手扶他一下。招了一辆计程车，两人一起上车，车轮迅速地转动起来，带着他们驶向远方。
“今天你没有棋赛吗？”光小心翼翼地问。亮支着头，看着车窗外，窗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庞，俊美而沉默。
“本来是有，昨天临时变动，改到周末。”亮淡淡地回答。
“如果有棋赛……”光犹豫片刻，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我对局完后会过来的。要么我就通知你妈。”亮沉吟一下，“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母亲解释。”
“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光不由得赌了气，转向另一边。
“你想说的话，应该当面对我说。”亮看着他的侧脸，“为什么你不到里面来找我？”
“我又不知道你在哪个房间！”光咬着唇，“你不是跟明美在一起吗？”
“你希望我跟她在一起？”
“……不……”
“那你就应该来找我。”亮闷气地说。“你守在外面一个晚上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这样让我多担心？如果我出来得晚，完全不知道又怎么办？”
“我哪知道那么多？！”光差点跳了起来，“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多的想法！你知道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气愤多难过？”
“不知道！”亮瞪着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所有的想法？”
“那你现在知道了？”光激动起来，“你有什么想法？”
亮一下子被问得答不上来。他看着光，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光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独占的心情是有的，嫉妒也是有的，但是……还差了一点。
“问我的想法……”亮极度烦恼地垂下头，“先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吧！”
“你什么意思？”光彻底爆发，他抓着亮的衣领，可惜力气不足。
“你不生气吗？我跟明美进去开房间。”亮注视着光，“你应该知道我跟她是去做什么的。”
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横杠心间。亮转向另一边，什么也不说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
光觉得汗又出来了，另一种让他逃避和害怕的感觉继续控制他的心神。难道，只是喜欢还不够吗？
亮看到光窘迫的表情，在心底深处叹息。总是比他先成长一步，所以也就要承担更多的苦难。要等他自己明白还是明白地告诉他，亮一直犹豫不决。对光来说，怎样的未来才是最光明的？亮并不希望让光去了解将要承担的责任与压力。如果光对自己，只是很重视，那就让它停留在这个阶段就足够了。
本来想解释的事情，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亮拍了一下光的肩。
“不用想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要回家？”光着急地问，然后脸色一变，“还是你要去找她？你抛下她来照顾我，她一定很生气……”嘴上说着理解，光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突然意识到亮和明美的关系已经与往日不同，以亮的个性，她就是他未来的妻子。那自己的表白算是什么，自己守候一晚的意义是什么？
难怪亮要问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光颤抖起来，原本认为亮陪伴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却全然被推翻。亮不应该守在自己身边，他真正该照顾关心的对象，不是自己。
“我送你回去。没什么不方便的话，我会呆到明天早上。”亮把自己推到了最为矛盾的角色上，但是他无悔。不能抛下病人不管是常识，不能抛下光不管是他的期望。
“为什么……”光看着亮。亮就是这种人，无论在什么时候，责任都是第一位的。梦想，责任，最后才是他自己。
“为什么？”亮惊讶地看着光，“难道你不明白吗？你的病还没有全好，我怎么可以放你一个人，要是有什么万一怎么办？”
他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在什么位置？亦或什么都不是？
光现在才知道，救命稻草是什么意思。所谓的救命稻草，就是在你实在没办法，实在想不明白的时候，抓到的明白人，而且他不会背叛你。光的救命稻草就是和谷。和谷也在光几次的询问中明白了这一点，他很有些开心和得意。进藤光，目前是日本棋界赫赫有名的年轻棋士，国际棋赛的成绩不俗，与塔矢亮并称日本棋界二英。
而他，和谷义高，就是进藤光的救命稻草。多么光辉多么惬意！
不过这稻草要救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等一等……”和谷挠着脑袋，“我被弄糊涂了。”
“我也是。”光叹气。
“我的糊涂跟你的糊涂是两码事！”和谷重重地给了光的头一拳。
“有什么不同？”光莫名其妙。好疼啊，这一拳。
“那个男的有女朋友？还要照顾你？”和谷气恼，“他谁啊？竟然脚踏两条船，真他妈的……”
“因为我发高烧……”
“叫你家里人来照顾你啊！他算哪根葱？”
“不行，不能让我妈知道。”
“什么病这么严重？”和谷眨了眨眼睛，“不，不会是……”
“你少给我乱猜！”光气极败坏。
“哦，你不喜欢他，但是急了还是要找他帮忙是吧？”和谷自以为很明白了，一副很过来人的样子，阴阴地笑，“你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给机会？”光莫名其妙。
“他不是喜欢你吗？只要你稍有表示，他就会以为还有希望。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打电话找别人，别找他。”和谷哼了一声，“这样下去还有完没完，迟早你会脱不了身。”
“如果我不……不想脱身呢？”光犹犹豫豫地问。
和谷的包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呆怔半晌，把包捡起来。光的表情看来是真烦恼，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你喜欢他？”和谷不再玩笑，很认真地问。光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和谷翻着白眼，老天，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想跟光玩这个稻草游戏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为什么他要问我，我是怎么想的？我明明说了喜欢他的。”光烦恼道，“他和他女朋友进旅馆，我难过得不得了……可他还要问我是怎么想的，他要我怎么想啊！”
“进旅馆啊……那就是他想放弃了。”和谷撑着下巴，“这种时候你还要给他希望，够狠的啊。”
“什么？”光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想跟他女朋友一起了吗？这种时候你却要让他觉得你喜欢他，不是残忍是什么。”和谷转头看着光，“他是你的朋友？”
“嗯。”光点头。
“嗯，那我明白了。”和谷注视着光，接下来的问题对光来说不知道是好是坏，自己要不要诱导他一下，让他回到普通的道路上来呢？光自己难道不知道，他现在不是普通人，所有的棋士，不管老的还是新的，都注视着他。如果惹上了这种事情，会葬送他的棋士生涯啊！
可是不管如何，这都应该是让光自己选择的事情吧。
和谷为难到了极点。他第一次看到光这么烦恼，当初听他说女朋友跑了的时候也不见他困扰成这样。如果猜的没错，光的这个朋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让他无法明辨自己的心情。当断不断，后果是很严重的。
很重要的朋友……和谷抿着唇思考。他只猜到了一个人，虽然不敢相信，可是联系情况，只有他是最吻合的。
如果是他的话——光啊光，你想闹得天下大乱么？和谷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件事不知道则已，一知道自己也会被卷进去，无法脱身。早知道就不做什么救命稻草，不要管这闲事了。
“为什么不说话？”光奇怪地看着和谷。刚才还在一副情圣模样，现在却是一脸紧绷，像天就要坍下来一样。他想什么啊，哪有这么严重？
“进藤，我问你啊……”和谷真想会隐身术，转身跑掉算了，可是他不能，不但不能他还必须认真地思考解决办法。“你想……和他在一起么？”
光点头。对啊，他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不晓得对方为什么还要他想清楚，想清楚什么事啊？
“那……你想……”和谷尴尬到了极点。这个问题真他妈的不该他来问。那个男的大概也知道，问光这样的问题有多么痛苦吧！如果光不想的话，性质就完全，完全不同了……要么换个方向问好了……
和谷觉得这区区的几秒钟就像几个世纪。他有点害怕，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朋友……要怎么办呢？
“……进藤，你想吻他吗？”和谷的十指扣在一起。
“我们接过吻。”光回答。这不算什么。
和谷捂住脸。他真的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了。几乎可以肯定光口中所说的男人是谁，但是是谁都不要是那个家伙！他们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明白自己在日本是怎样的状态？
“……还有……更近一步……吗？”和谷举手投降。如果光不是来问他，而是问的别人，不知道会怎样！这算是幸运，亦或是不幸？不知道他的青梅竹马是不是知道，换是谁听到这番话大概都会气死。
“更近一步？什么意思？”光不解。他觉得亮好像也是问的这个意思，不过与和谷的问法不太一样。
“……还有什么……”和谷低沉着声音吼，“**啊，**！你怎么这么愚蠢！”
光觉得自己像蒸笼中的蚂蚁，差点被蒸发掉！他哪能接受这么直白的词语，除了脸红心跳还是脸红心跳，甚至是胡乱跳。
“那个……”
“什么那个这个？”和谷暴躁地抓住了光的衣服，“你不想对不对？你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朋友对不对？那就不要再继续问下去，做个普通朋友就好！”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光涨红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想不想？”
“你疯了吗？什么叫知道不知道？他是男的，还需要去做确认吗？你看到女人不会有反应吗？什么想不想……Shit！”和谷差点想把包扔掉，后来想想不对，又忍了下来。
光怔怔地看着他。和谷气得肺都要炸了，他狠狠地踢着碎石子，又狠狠地踹了公园里的椅子一下。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光不但喜欢对方，甚至可能完全能够接受，他只是不明白而已。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这一戳，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是，更多的问题会涌出来，这两个人，到底明不明白？
光看着和谷愤怒地踢踹，慢慢地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都要他确认的事情。
“难道……我是爱着他的吗？”光自语。
和谷终于把包扔了出去，发疯似地狂吼起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算什么救命稻草，根本就是绝命稻草！试探，试探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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