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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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淅淅沥沥,带来一股渗入人心的凉意。棋院的大楼在雨幕中,阴阴沉沉,让人提不起好心情。每天都有棋赛,每天都在拚搏,但是,棋士走出棋院就必须面对生活,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如果说在棋士的生涯里只是为了事业而奋斗,那么离开职业的束缚后,人们将会跳入生活的陷阱里。
在生活中寻找梦想,在生活中寻求幸福,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可以例外。
梦想可以继续,生活不能逃避。
就像秋天的雨,总是会到来,而且永无休止。
亮站在棋院前的路灯下,雨打在他的伞上,发出滴滴脆响。心境如雨境,迷茫中闪现着无数片段,似乎想得清楚,也似乎什么都可以模糊。
那一天听到光的质问时,亮的心情突然间纷乱起来,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就像暗涌的潮水,不可预警地冲入大脑,以至于他无法分辩自己究竟想问的是什么。
光说:我看到了。
亮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紧接着的对话里,他隐约觉得光误会了什么,又觉得光在介意着什么,直到光提起四年前的事件。原本以为装作淡忘就会让一切化为云烟,到最后,不论是光还是自己,都还在介意着那时的那个不经意的,不知道是什么意义的吻。
亮并没有吻明美,他只是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而已。
回忆起相亲的那一天,亮还依稀记得自己过于紧张的心情,在看到明美的时候,为这个女孩的清纯美丽而惊艳,他不自禁地盯着明美走了神,直到母亲咳嗽一声,才蓦然惊觉,微微地涨红了脸。明美低着头笑了,虽然她没有笑出声,可是也不是矜持地笑,是真正的笑了起来。亮的尴尬可想而知。
对于明美的家庭来说,中产阶级的女儿,总是希望寻找一个体贴而且可靠的男人作为伴侣,之所以会向亮的母亲提亲,也是因为明美曾经与亮有过一面之缘。亮自己到是一点也没有印象,但是明美提起之后他想了起来。为业余围棋赛做现场点评工作和安排工作的时候,似乎曾经见过明美,事情过去太久加上当时异常的繁忙,根本没有办法想起细节的部分。
因为这个缘故,在家人的安排下,亮和明美单独相处,自然而然地聊到围棋,聊到业界和爱好,明美的开朗直率,给亮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毫不夸张地说,亮觉得选择明美作为未来的妻子,是绝对合理的判断。长相个性家世,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挑剔的地方。更主要的是,明美非常喜欢他,在相亲之前就已经对他钟情。
亮已经想不起有多久光没来围棋会所。自从那次的事件之后,他就几乎没有见过他。见面没有,电话也没有。亮提不起勇气打这个电话,只要想到必须去确定自己真正的想法,或是解决过去的记忆,他就感到紧张不安。
捂着额头,亮逼迫自己去思考那天的异常举动。因为这些超出了常规的行动,不仅是光,还有明美都向他提出了质疑。虽然跟明美一直处得很好,但是像那天那样完全以明美的男友自居对光端出了明美保护者的态度,却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明美在离开会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极度的喜悦,因为这件事让她彻底感觉到亮对她的在意,对于喜欢着亮的她而言,幸福的感觉从天而降,显得很不真实,却又无法不去渴望。亮被她问得非常窘迫,事实上他对自己当时的行为也没有很清楚的了解,当明美要求他亲吻她的时候,没有理由拒绝的亮只有答应。
会被光看见是完全的意外。
而在光的质问中,亮发现自己的心里,存在着难以言喻的奇妙的平衡。
这段时间心绪不宁,棋士的工作也做得不是很尽心。虽然没有出什么错,可是状态不好却是事实。各项比赛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每每一分神都会酿成失败,亮不敢分心,可是总也无法集中精神,原本可以轻易取胜的棋,竟然都熬到了终局,自己也觉得很是丢脸。如果跟光讨论棋局的话,一定会被他笑死。

亮握紧了伞柄。跟光在一起的快乐涌上心头,他是如此重视这个朋友,这个对手,不愿意失去。所以,才没有勇气去探究事件背后的真相吗?最近他们已经很疏远,如果再这么疏远下去,朋友也迟早会毁于一线。
不,绝不允许!不能允许他从自己的身边逃开,不能允许他再逃避!逃避自己逃避围棋,结果是一样的!
“最近你的状态不佳呢。”和谷从包里拿出雨乎,注意到光没有带伞,他十分惊讶,“你没带伞吗?”
“我以为不会下雨。”光烦恼地说。之前他都有带伞,是因为明明在,她会提醒他,而且为他准备好。现在只有他一个,不但吃饭出现问题,这些隐患也暴露了出来。他需要明明,非常需要,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去找她。明明说过,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去找她。光在乎明明,可是没有办法去找她,因为他觉得问心有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归想,光却一筹莫展。
“要不我送你到车站好了。”和谷说着,看见棋院门外的大道上,电线杆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扯了光一下,光一怔。“那不是塔矢吗?他站在那干嘛,是不是在等你?”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光只觉得慌乱。他还没有面对亮的勇气,一直在小心地躲避着亮,谁知道亮不给他逃避的时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他的面前!
“他干嘛不在棋院等?”和谷不解。
因为他今天没有棋赛。光咬唇,重重地咬。在和谷面前,他不能转身就走。亮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而且走了过来,他无法逃避。
“你们是不是有约?昨不告诉我一声呢?”和谷很是埋怨了光一通,在亮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把光推到了亮的伞下。“他没带伞。”
“我会送他回去的。”亮微笑。
“那么我先走了。”和谷挥了一下手,转身就走。他不习惯跟亮多接触,光是亮的朋友曾经令他很惊奇,也因为这个缘故与亮的说话机会增加了很多。除了光以外的人,亮的态度总是很客气,不易让人接近。因为自己是光的朋友吧,亮的话有时候会多一些,但是每每光一来,他就不再与其他人说话。和谷私下里总觉得那是一种排他意识,也可以说是一种惟一独占性,不过那都只是自己不满之辞而已。
今天的情况有点奇怪。和谷边走边想,回头看时,那两个人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是花园吧,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真是奇怪,明明是很好的朋友,今天的感觉却像是绷紧的弦一样,让人觉得紧张。可能是吵架了吧?和谷耸耸肩。“要和好也不必专门跑到棋院来等吧?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你最近都没有来围棋会所。”亮慢慢地走着。光把头歪到一边,一声不吭。“你打算以后都不再来了吗?”
“我想去的时候会去的。不一定非要每天都去吧。”
“那么,你什么时候会想来?”
“我不知道。”
“你那天为什么要跑掉?”亮停下脚步,看着光的后脑勺,严肃地说,“转过身面对我。”
光觉得心脏停跳了半拍,疼得难受。他转过身,亮的面容立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他很帅,帅到让人无法逼视,让人无法不沉迷。所以明美那么漂亮的女孩会如此地喜爱他!说不出话,咽喉被堵住般的紧窒,光与亮对视着,移动不了目光。
“回答我,为什么要跑掉?”亮沉沉地问,“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永远也无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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