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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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夜渐深。
竹林。竹屋。
他躺在一张竹板床上,没有睡着。
每当夜深,辗转难眠的时候,他想起的总是自己的家乡。
他的家乡在鄂西。十三岁离乡,不知不觉已有二十年。
刀口舔血,浪迹天涯。已有二十年。
现在他却忽然想安定下来了。
难道他已老了?
在他的家乡,人们住吊脚楼,他也在这竹林中建了一间离地一丈的小竹屋,四面用粗竹支撑,清风过,竹叶飒飒作响。每当他怀恋家乡的时候,他就要到这里来躺一躺。
现在他就这样直直地躺着。
夜中忽起一阵缥缈的笛声。
也是这静夜中难以成眠的人么?
四周寂寂,唯笛声凄凄,吹的正是《春归》。
世事流水,一梦浮生,朱颜已老,归期几何?
他的神思忽已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啪”的一记清响,声音很脆,也很利落,在这寂寂的夜中听来分外清晰,是什么?
刚思及此,“啪”“啪”“啪”“啪”“啪”又是五下,声音方落,他便觉得身下好像忽然悬空了。
床呢?
床还在他身下,只是忽然掉了下去,他的身子也在往下掉。
地板上又没有洞,床又怎么会突然掉下去了呢?
不仅是床,连门和窗都在往下。
不对!——是整间屋子在坠落!
方才六下“啪”的声响竟是支撑竹屋的六根粗竹被砍断的声响!
未及反应,又听“嘭”地一声巨响,竹屋落到了地上,他的整个人被震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地是泥地,就算屋子落下来又怎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还没等他想通,屋子竟动了起来!
他扑到门边,门却打不开,又去推窗,发现窗已被钉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额上已有冷汗。他清楚地听到奔马的马蹄声,感觉到屋子正往某一个方向移动,是马在拉他的屋子?可是屋子又不是马车,又没有车轱辘?!
他吸气作势,将内力聚于掌心,忽然暴喝一声,跃起一丈高,一下将竹屋的屋顶震碎,跃了出去,同时一踩竹屋边缘,借力起身,一掠两丈远,落到路边的一棵杉树上。
马还在向前。他这才看清是四匹健马拖着一辆板车,而他的竹屋不偏不倚正落在这板车上!
还没等他喘过气,林间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他大喝一声,右手指间八枚丧门钉已如流星般打出!
“啊——!”林中忽起一道惨呼,那黑影直直落了下来,“老甄!是我!”那黑影嘶声道。
甄十一心中大惊,急忙上前察看,竟是“回风舞柳剑”林斜阳!
“老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急忙将林斜阳扶起,林斜阳哑声道:“柳庄主怕那伙人突然来袭,这几日我们一直暗中跟着你——我说,你也不看清楚点再打!”他右手捂肩,甄十一看到他指间已有血丝渗出。
“糟糕!我的钉上有毒!”甄十一急道。
“什么?!”林斜阳也急了。
甄十一忙从衣内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他,道:“你赶快服下。”
林斜阳将药吞下,作势就要运气,甄十一忙道:“这药服下一盏茶内不能运气!”
林斜阳急忙又放下手。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林斜阳皱眉道:“是仇老弟他们!出了什么事?!”
甄十一看了看远处,道:“我去看看,你且歇息,待毒解了再过来!”
“好!”林斜阳道。
甄十一起身,施展“草上飞”的功夫,立时远去了。
他朝打斗声来的方向一路追,声音渐渐清晰,又看到些亮光,几盏灯笼东倒西歪,一群人已打成一团,看不清究竟谁是谁,他刚一落下,一个大汉便一掌挥了过来,他一伸手将他的手掌截住,反手一拧,只听“喀拉”一声,那大汉手已脱臼,痛呼道:“直娘贼!哪儿来的龟儿子!”
甄十一一听这声音,惊道:“老六!”
那大汉听到他的声音,定睛一看,也大惊:“是你这龟孙子!”
这大汉竟是川西长空帮第三分堂的二把手应老六!
“你怎么在这里?!”甄十一莫名其妙。
“格老子!今天一到杭州,天雄帮的人就来找晦气!”应老六道。
甄十一四下一望,没看见仇方竹——莫说仇方竹,除了应老六,根本连半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这里都是长空帮和天雄帮的人?!”甄十一道。
“屁话!”应老六莫名其妙,“你怎么也来了?!”
应老六的话还没说完,甄十一已飞奔了回去。
风声呼呼,竹林中已没有任何动静。
“林兄?”甄十一试探着叫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竹叶飒飒的声响。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若是真的林斜阳,会避不开他的八枚丧门钉?!
“林斜阳”现在已坐在一辆大板车上,用一条湿帕子擦掉手上的鸡血,又从兜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身旁的少年,看那少年接过吞下,又道:“一盏茶内不能运气。”
身后一个背大刀的男子淡淡道:“辛苦了,旭川。”
旭川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话说回来,那甄十一还真是呆的可以,竟没看出我拿药的是左手,吞药用的却是右手。”
后方一个头戴斗笠,白纱蒙面的人道:“那是因为你的手够快。”
他不仅手快,反应也很快,在甄十一出手的那一瞬间,既要躲开全部的丧门钉,又要装成被击中而坠落,这之间的把握十分微妙,只因他自己也是个暗器行家,才能掌控得分毫不差。
旭川却对斗笠蒙面人道:“你的《春归》也吹得很不错,落英。”
“哼。”落英淡笑一声。他身后坐着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正是双生子司烬司烨两兄弟,司烬道:“若说呆,他又怎么比得上林斜阳和仇方竹,骗小孩儿的把戏也会上当。”司烨嗤笑道:“他们现在大概还没发现菡萏山庄中的甄十一是假的吧——易大城主又在郊外乘凉,今夜动手,真是妙极。”他说着,又拍了拍身后用布巾蒙着下半张脸的男子,道:“要不要赌易大城主要走多久才能回杭州城,无名?”
无名道:“不管多久,我们的任务已完成。”
司烨没趣地撇撇嘴。
旭川对背大刀的男子道:“现在去哪儿,惊蛰?”
惊蛰道:“找俞丹霞。”
旭川道:“她在哪儿?”
惊蛰道:“还在阮疏烟的地窖里。”
刚吞下解药的十夜看了他一眼,惊蛰道:“她应该已有些知道七夜的底细了,不管她了解了多少——尽快解决掉她。”
十夜点点头,旭川看他一眼,道:“话说回来,你哥还真是迂,哪有她问什么就答什么的?”
十夜不作声。
无名道:“不是赌局开始前就已经同意了不能说谎的条件么。”
旭川道:“难道你说谎的时候脸上会出现‘我正在说谎’几个大字?”
无名挑了挑眉,不作声,落英却道:“你当人人都像你,说谎比吃饭还容易。”
旭川撇撇嘴。
无名道:“不过也是因为问得很有技巧吧,既要回答又不能说谎,那小丫头也不简单。”
板车一路向前,在树的阴影间穿过,夜风清凉,众人也安静下来,只司烬司烨两兄弟在窃窃私语。
不知过了多久,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幽雀?”惊蛰对赶车人道。
幽雀道:“方才起我们已走了一盏茶光景,不过始终都在这个地方打转。”
旭川皱眉:“你怎么知道?”
幽雀一指旁边的一棵树,道:“这棵树和树上的一只瓢虫,我已见到三次了。”
众人望向那棵树。
在这无星也无月的夜晚,他竟还能看清树上一只小小的甲虫?
然而没有人怀疑他的话。只因他们这种人,七八岁就开始练眼睛,在无星无月的夜晚徒手抓捕飞虫,渐渐习惯夜视,直练到草丛中的一点萤光看起来也如同火炬般明亮,墙上的蜘蛛,地缝中的蚂蚁,俱都看得清清楚楚,方告大成。
因此,他们停了下来。
无名道:“难道又是哪路的朋友想跟我们打个招呼?”
落英道:“最近这种朋友好像特别多。”
林中却没有任何声响。
风过。
十夜忽觉有东西落到头上,拿起一看,是一片白色的小圆纸片,中间有个方孔,不禁疑道:“纸钱?”
话刚说完,又有一片落下来。
待他们抬头,天空已像是在下一场纸钱雨。
纸钱落到他们身上,也落到地上,瞬间白雪般覆盖住了泥土。
“那是什么?”坐在最后方的青傀突然道。众人回头一看,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供桌,桌上一盏油灯,灯火如豆,摇摇曳曳,忽明忽暗,像是马上就要被风吹灭,在这暗夜里看来正如鬼火般诡秘。
供桌上放着九个牌位。
不多不少,正好九个。
空白牌位。
四周寂寂。
九人没有说话。
待他们再回头时,前方两边的树上,赫然插着两支招魂幡!
一左一右,猩红的布上一个斑驳的“招”字,被风吹得时隐时现。
夜中忽然响起一阵隐约的铃铛声。
招魂的铃声。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东?南?西?北?却好像都不是。
他们又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声音竟似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
铃声又怎会从地下传来?
莫非这世上真有幽冥鬼域?
风过,地上的纸钱被卷了起来,在林中飘飞。
纸钱飘飞的方向却忽然变了。
就在他们意识到的这一刻,突听无数道凌空利响,铺天盖地的纸钱挟带着尖细风声突然朝马车袭来,其势之猛,竟如狂风骤雨!
只是一闪间,但闻无数道“笃笃笃”的闷响,纸钱已如钉子般密密麻麻钉入木板,入木竟达一寸!
板车上却已空无一人。
木叶萧萧。
树的枝丫上隐隐约约站着九个人。
不远处,两支招魂幡边也忽然出现两个人。
不是人。
是鬼!
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各带一顶高帽,白衣的满面笑容,黑衣的一脸凶相,正是黑白无常鬼。
“上路了。”黑无常道。
惊蛰道:“去哪儿?”
黑无常道:“黄泉。”
惊蛰道:“为何要去?”
黑无常道:“因为时辰已到。”
惊蛰看了他一眼,又道:“黑白无常抓的好像是恶鬼。”
黑无常道:“没错。”
惊蛰道:“我们好像不是恶鬼。”
黑无常道:“你们马上就是了。”
惊蛰道:“谁说的?”
黑无常道:“我说的。”
话音方落,身已暴起,手中铁链镣铐忽已飞出,箭也似射向惊蛰!
惊蛰的手已握上背后的刀柄。
然而就在这一刻,眼前的黑无常忽然不见了。
再一看,白无常也不见了。
林中复又寂寂。
“装神弄鬼!”旭川道。
无名道:“不过这种把戏骗骗外行也就罢了。”
他刚说完,夜中便响起一阵怪笑声,如枭鸟夜啼,又似鬼哭,在空空的林子里响起了回声,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笑什么?”无名竟对着夜空问道。
“笑你蠢。”那声音竟也真的回答他。
“怎么蠢?”无名道。
“蠢得竟不知我是在给你们留点时间。”那声音道。
“留时间做什么?”无名道。
“留时间说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是个好鬼。”
“哦?”
“正因为我是好鬼,所以要替你们把名字写上牌位。”
供桌就在树下,他们一眼便看见了,九个空白牌位,像是九道催命符。孤灯如豆,火光微弱。
火本是光明和希望的象征,现在不知为什么却已变得说不出的诡秘和可怖。
“十丈二尺。”无名道。
“十一丈。”司烬道。
“十一丈一尺。”司烨道。
“十一丈三尺。”落英道。
“十丈二尺三寸。”旭川道。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又道:“还有谁要赌?”
没人应。他便一拍十夜,道:“行了,去量吧。”
十夜没动。旭川道:“快去啊,赢了我分你一半。”十夜无奈,只得起身,一跃已消失在林中,不多时,便已掠回。
“十丈二尺二寸。”他道。
旭川笑眯眯地伸出手,无名司烬司烨落英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自衣内掏出一两银子放到他手上,无名道:“这臭小子听风的本事的确好。”旭川拿了两块碎银给十夜,十夜摇了摇头。

张有穷和李飞鱼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惊蛰往他们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又有朋友来了。”
旭川道:“哦?那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在做什么。”
惊蛰道:“你们在做什么?”
旭川道:“我们在打赌。”
惊蛰道:“赌什么?”
旭川道:“赌那只鬼的头飞了有多远。”边说边往旁边一指。
张有穷两人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具身着白衣的无头枯尸木立一旁,还没有倒下。
两人一看那衣着身形便知是那白无常,心中不禁一骇。
黑无常呢?
惊蛰道:“你们为何不赌那个穿黑衣的被砍成了几块?”
旭川道:“那个实在太恶心,我们谁也不想去数。”
张有穷二人心中又是一骇。
司烬道:“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黄河双鬼’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江南来找我们麻烦。”
落英道:“我也不明白。不过有人一定明白。”
司烬道:“谁?”
落英道:“就是现在躲在那边树后面的两个人。”
他话刚说完,人已到了两人身后。
“朋友既然来了,为何不到那边去坐坐。”他道。
张有穷只觉脊后已有冷汗,咧了咧嘴,道:“我们站着就可以。”
落英道:“哦?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又不知可不可以?”
张有穷道:“可以!当然可以!”
落英道:“‘黄河双鬼’究竟跟我们有什么仇?”
张有穷道:“黄……黄河双鬼……其实是‘地妖’门下!”
“地妖?”落英略一思索,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次去吴门之前干掉了两个地妖的人,原来他们还没忘记要报仇。”
张有穷擦了擦冷汗。旭川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张有穷道:“龙……龙泉剑张有穷!”又指了指一边的李飞鱼:“他是‘落雁弓’李飞鱼!”
无名道:“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一张落雁弓,百支金花箭——说的难道就是这两人?”
旭川道:“应该是吧——话说回来,你们两人来做什么?”
张有穷道:“我们……其实只是路过,看到这里有火光……所以……”
旭川道:“真的?”
张有穷道:“当然是真的!”
旭川对惊蛰道:“怎样?”
惊蛰道:“既然他们跟此事无关,就让他们走吧。”
旭川道:“不杀他们?”
惊蛰道:“我们难道是杀人狂么?”
旭川道:“我们绝不是。”
落英便从两人身后走开,回到了板车上。
然而张有穷二人却没有动。
“你们为何还不走?”惊蛰道。
两人没有回话,只是互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九人觉得他们面上的惊恐好像已不见了,甚至看起来还有些高兴。
半晌,李飞鱼道:“我们为何还不走?”
张有穷道:“因为我们已不能走。”
李飞鱼道:“为什么?”
张有穷道:“因为很不凑巧,我们也是‘地妖’门下。”
李飞鱼道:“所以我们总要收拾掉他们,替弟兄们报仇。”
张有穷道:“没错。”
李飞鱼道:“不过以二对九,我们好像没有胜算。”
张有穷道:“那是刚才。”
李飞鱼道:“那么现在呢?”
张有穷道:“现在少说已有了九成把握。”
李飞鱼道:“为什么?”
张有穷道:“因为风。”
李飞鱼道:“风?”
张有穷道:“今天的风是往哪儿吹的?”
李飞鱼道:“好像是从我们这里往他们那边吹的。”
张有穷道:“这样的话我要他们死是不是很容易?”
李飞鱼道:“好像的确很容易。”
说到这里,他们已笑了起来,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且开心。
九人看了他们一眼,旭川道:“我们好心放了你们,你们却下毒害我们,不嫌太过卑鄙?”
张有穷道:“跟你们这种人,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司烬道:“想不到堂堂正道大侠‘龙泉剑’和‘落雁弓’背地里竟是‘地妖’的人,不但干尽偷鸡摸狗的营生,还如此卑劣无耻。”
张有穷道:“想不到富甲一方的京城司马,家主司马聿背地里竟也是你们的人,同你们狼狈为奸。”
旭川惊讶道:“咦?这么说,司马胤如婚宴上投毒的就是你们?”
张有穷道:“哼,只是稍稍提醒他们,要认对主子,别做眼水不亮的事。”
旭川忽然笑了起来。
司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旭川道:“我笑我突然想到的一句话。”
司烬道:“什么话?”
旭川道:“强盗遇上打劫的——你说,是不是就是我们现在这副模样?”
他这样一说,其他八人也不觉笑了起来。
他们死到临头,竟然还在互相开玩笑,张有穷和李飞鱼互看一眼,简直莫名其妙。
张有穷心道:“笑吧,趁死之前笑个够,反正再过一会儿你们想笑也笑不出了。”
想到这里他也开始笑。
无名忽然道:“不过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死得比我们快。”
司烬道:“为什么?”
落英道:“当然是因为我的毒比他们的毒更有效。”
张有穷的笑脸僵了一下。
无名道:“你在风中布毒的想法的确很妙,不过我们这里有个人下毒的本事好像比你还高明几分。”
张有穷道:“哦?比如说?”
无名道:“比如说你没有吃他给你的任何东西,没有接触他的身体,甚至也没有碰过他碰过的任何东西,你只是回答了他一个问题,你就中毒了,你说,妙不妙?”
张有穷和李飞鱼的面色突已变了。
“不可能……”张有穷道。
然而他的话已说不下去。
因为他们已感觉到掌心忽起的剧痛,如一条小蛇般,渐渐朝上臂移动。
“解药!解药在哪儿?!”张有穷失声道。
落英道:“这是我刚配制成的毒,还没来得及制解药。”
张有穷道:“不可能!你莫忘了你们也已中了我的毒,不交出解药我就将我的解药也毁了,到时大家谁也别想活!”
无名道:“随便你。”
张有穷怔住了。
不可能,难道他们真的不想活了吗?难道他们竟是一群疯子?!
“你们想找死吗?”李飞鱼不禁也急道。
无名道:“我们不想找死。我们根本不会死。”
张有穷道:“不可能!我的毒是‘阎王散’,半盏茶内必定毒发!”
无名道:“可是,若从跟你说话开始我们就根本没有呼吸过呢?”
什么?!张有穷二人似已惊呆。
落英笑道:“方才我在你们身后,一看到你的手有点异动,就已用眼神示意他们闭气了。”
“所以说,不管风往哪里吹,也不管有没有风,我们都不会中毒。”司烬道。
现在,轮到他们笑起来了,每一个都笑得比狐狸还要狡猾且开心。
张有穷在倒下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偷偷点燃了手中的信号弹。
一道红光啸然而上,直达天幕,最后在夜空中形成一个蝼蛄状的图案。
“是地妖的联络标记?”旭川皱眉道。
惊蛰道:“快走,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幽雀挥鞭打马,板车颠簸着快速朝林外驶去。
刚出林子,地下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抓住了马的前蹄!
奔马前蹄被抓,还不及停下,后蹄已飞了起来,一下将后面的板车也甩了出去!
就在这一霎那,车上九人已立时起身,一个“惊云破日”已跃起两丈高,然而还没等落到路边的树上,忽觉身旁一股怪力,身子已不由自主朝一个方向聚拢,方自心惊,便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司烬?”十夜摸到身边的人,“怎么回事?”是旭川和司烨的声音,“幽雀,青傀,落英?无名也在?”旭川道。
他们的身下已悬空,摇摇晃晃,八个人挤成一团,这才发现已全数被困于一张网中,吊在半空。
“这是什么?”司烨掏出一把匕首,想将网割断,却发现完全没有用。十夜摸了摸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是金绞丝!”
一听这话,其他七人立刻不再挣扎了。
“惊蛰呢?惊蛰不在?”旭川皱眉。
四周无数道火把突已亮起。
惊蛰已在地上。
他已被重重包围。
他正对面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他见过的,白衣的是柳若水,紫衣的是吴玠。吴玠身旁摆着一柄绿檀镶金宝座,座上坐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
他年纪不算老,鬓边却已有了几丝白发,五官刀削般深刻,一双眼睛虽已不像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般清澈明亮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坐在那里,任何人的眼光都一定会落定在他的身上,只因他周身上下的气已强势到任何人都难以忽略,柳若水和吴玠同他一比,根本还是两个黄毛小子。
惊蛰只看了他一眼,便已明白这人的武功造诣实已惊人。
“我替你们把地妖的人全收拾掉了。”他忽然开口道。
惊蛰没有作声。
那人又道:“所以你们的命现在已是我的了。”
他又道:“不过杀了你们实在可惜,我看你们这群小崽子还有些手段,不如到我门下来替我做事。”
惊蛰道:“不知我们同这位前辈又有什么仇怨?”
那人道:“你们同我没有仇,不过你们同他有仇。”他伸手捏了捏吴玠的下巴,吴玠不悦地别过头,甩掉他的手。
“你要是早点开口,这件事也不至于拖到现在。”那人道。
吴玠不作声。
就在这一刻,惊蛰的刀突然起出,光若惊虹,声如龙吟,闪电也似朝宝座上那人而去!
那人却似连眼皮也没抬,只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刀,化去他的招式,惊蛰只觉手中一轻,力似已全被卸去,手中的刀空划一道圆弧,然而几乎是同时,那股力又突然回来了!他手中的刀已砍向了自己,来势竟比去势更急!
他立时一个“金鲤倒穿浪”,翻身急掠两丈,一刀劈出,将侧边的一棵粗树拦腰劈断,方化去这股力!
从头到尾,那人除了两根手指,身体其他部位一动也没动。
“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惊蛰暗惊。
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已恭恭敬敬地向那人作揖。“原来是天元圣教的秋前辈,晚辈们见过前辈。”
闻言,网中八人不禁也一惊,眼前这人竟是近数十年来迅速扩张的魔教天元圣教的此代教主秋红月?
天元圣教前后共遭六次所谓白道正义之士的讨伐,却依旧未被铲除甚至声势日盛,足见其实力。
秋红月却皱眉道:“我已有近十年没到外面走动,十年前你不过十来岁,难道竟见过我?”
惊蛰道:“晚辈是没见过,不过摄魂大九式是天元圣教的独门武功,而且我家宫主曾让我们看过您的画像,方才我只是还不能肯定。”
秋红月皱眉:“所以你就试我?”
惊蛰道:“晚辈失礼了。”
秋红月道:“你家宫主是谁?”
惊蛰道:“我家宫主姓姬。”
一听到“姬”这个姓,秋红月面色突已变了:“姬恨花?!他到中原来了?!”
惊蛰道:“来了没多久。”
秋红月不作声了。
“原来如此。”半晌,他才道,如鹰的眼睛瞥了惊蛰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还道是谁家的小子那么猖狂,原来是那只老狐狸的崽子们,这就难怪了,难怪。”
他忽然真的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吴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秋红月也看了看他,伸手揽住他,对惊蛰道:“回去告诉那只老狐狸,说老朋友问他好,不过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我家宝贝,这笔账我已经答应替他讨回。”
他又指了指网中八人,道:“这八只小崽子我带回去了,他还想要就自己来给我磕一百零八个响头,我就考虑考虑。”
“哼!”旭川哼了一声,他人被困在网里,嘴上还不示弱。
然而秋红月看也没看他,又道:“若他不想磕一百零八个响头,就拿手上的子午聚魂丹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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