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舞步有多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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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起点,新的黑色山地车。
初中时我有个要好的男同学,闺名阿朱。他家离我家不远,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一起上下学。我和阿朱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我家住一楼,我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外面。阿朱经常天还没亮便骑着车来叫我,叫得轻声细气跟呼唤野鬼似的。我迅速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给阿朱开门,两人悄悄回到房间。趁着阿朱用手工复制我数学作业的间隙,我洗脸刷牙。阿朱这种起早摸黑、风雨无阻的抄作业精神,是我在高中非常景仰又唏嘘的。
插一个小段子,阿朱和我八年零两个星期的同学,是和我同学最久的。另外一个和我同学最久的是个女生,八年同学。他们两人和我都是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阿朱何以多了这两个星期呢?这两个星期的同学自然是发生在高中,高中阿朱和我一个班。话说阿朱不爱读书,苦苦撑过了一个星期的军训。第二个星期正式上课,阿朱厌学情绪空前高涨,体育课时又和老师发生激烈的争吵。老师批评阿朱上体育课不该穿皮鞋,勒令他把皮鞋脱掉。老师态度坚决,阿朱脸一沉,气得把皮鞋飞掉了。两天以后,阿朱退学。我和阿朱原本可以同学达十一年之久的,那一**掉的皮鞋,也飞掉了我们三年的同学时间。自此,各人的命运便是不同了。后来听人说,阿朱当兵去了。
有时下雨两人便骑一辆车。上坡很吃力,我的肩膀溜冰一样两边晃,脚底下却远没那么轻松,吱吱嘎嘎,踩得链条都像是要断了。此时阿朱在后座悠闲地吹口哨。
我和阿朱都有丢双把的本事,我技高一筹的地方在于可以用使自行车拐弯,这一点阿朱望尘莫及。我和阿朱喜欢在下坡时猛蹬几下,然后丢双把,大喊大叫互比掌力,什么双龙戏珠,亢龙有悔,都以为自己是乔峰。
再接下来便是最近丢的那辆蓝色山地车了。曾经很喜欢骑着它在女生面前炫耀,做出漂亮的甩尾。
如今,这些都不复存在了。转眼间,多少光阴如暴风雨般刮逝鲜亮的年华。影影绰绰的音容笑貌,都退向天边,一点一点,逐渐消失。
光阴的可恶之处在于,它总是带着倒刺迎面冲你生拉硬扯而过。它带走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不还给你。据说只有在你弥留之时,它才会把抢走的东西拿回来,一样一样摆在你面前,你却再也抬不起手。红尘万般眷恋,却引多少人终不能瞑目。
话说苦苦等待了十天之后,全校瞩目的元旦晚会终于要在今晚拉开帷幕了。三个月的苦练,无数的汗水,都不曾使我们退缩。等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舞台上辉煌的四分钟,能将生命燃烧到透明的四分钟。臭美一点,这是一个涅磐的过程。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低眉顺眼,中午在食堂吃饭,猪和我们一起。猛波说要给他妹妹也打一份饭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迟迟不见归来。猪说:“到时我一定召集全班为你们呐喊。”我说:“这空篓子你倒是捡的轻松啊。到时候不用发动,体育馆也肯定是一片山呼海啸。”猪有点委屈地说:“好歹我也是一片赤诚啊!知道能做的微不足道,但还是想尽心竭力做好啊。”我们听了都很感动,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暗中一直关注着我们,为我们助威加油。今天晚上可要全力以赴呀,三个月的心血可不能白费了,更重要的,不能辜负了一中广大女生的热切盼望。想到此,不禁暗中偷笑。
正说话间,猛波只把人间当仙境,就朝我们飘过来了。然后一看表,便接妹妹去了。我们几匹锇狼看到桌上那盆饭菜只咽口水,自打进一中起,我就没在食堂见过这么丰富的香气袭人的饭菜。二话不说,趁着猛波还没来,几把叉子在那盆里一通乱叉。我发现那盆里的饭菜和我盆里的饭菜成反比,那盆里的饭就跟我盆里的肉一样千载难逢。在社会主义旗帜高高飘扬的今天,严重不平等现象依旧严重存在。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我们便请假开始做准备。老飚去我家,猛波、何胖子去千里家,约定好六点钟在摄影基地集合化妆、照相。
到了我家差不多四点了。我们知道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上课的时候要死要活拖不到岸,便秘一样就是不肯走。这档儿时间却是像离弦的箭卯着劲儿往前飞。我和老飚分别洗完头。现在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洗完后对着镜子吹头发时,正是回风宛若舒云卷,顺风仿似柳丝飘,乱风如同鸡窝翻。

我们的服装是相当保密的,里边玫瑰色衬衫,白领带,外面休闲西装,大脚裤一身雪白。全部装点好后,披一件外套,必须领口竖起。裤子是没办法隐蔽了,衣服那是小气得很,冰山一角都不能给瞥见。我和老飚一人背个大书包,里面放着表演结束后换穿的衣服和镜子、梳子、相机、胶卷等一大堆杂物。我们都把鼻子以下的部分藏在衣领里,背上一个牛大的包,活似中东特务。
我和老飚两个宝凑在一起,那是什么事也能发生的。我们搞得这么全副武装,既不出门又不打劫,那干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当然就是吃饭,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引爆今晚的体育馆。由我操刀上阵,蛋炒混合饭。因为剩菜不是很多,就拿了两个鸡蛋来凑数。不一会儿,浓香四溢。另一个中东土匪估计没吃过中国菜,更不知道中国厨艺界的吉片光羽便是我这缥缈蛋炒混合饭,顺着香味便窜到了厨房。
两人捧起饭碗吃得无比凶悍。想起我和老飚许多晚上便是这样,躲在隔音间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吃得滋滋有味,唇齿留香。转眼间每人三碗下肚,饱嗝那是你打完来我再打,没完没了,不亦乐乎。一看时间五点半,决定再听两遍“arethefuture”,然后火速出击。
我和老飚打扮怪异,在三轮车里正襟危坐,双手平放腿上,目不斜视,神情严峻,把那三轮车师傅吓得够呛。
到得摄影基地,人员都齐了,同时另外两个班也在这里上妆。于是大概三十平方米的地方变得很热闹。
五人坐一排,等待粉雕玉砌一番。姑娘们的巧手,在脸上纤云过境。闭上眼,体验那一种细心。突然觉得化妆间是个如此暧昧的地方,柔和的灯光,既不刺眼,也不会太暗。轻轻地揉擦,既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恰到好处。沉浸在脂粉香中,朦朦胧胧,似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好了!一声轻唤。我睁开眼,像是变了个人,不是以前的那个李晨曦了,像是一个戏子,收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去哗众取宠。人生不就是一台戏吗?有多少人是为自己活的?又有多少人躲在一千张面具背后,应付一千种场面,却从来得不到一颗真心。
人生,可能就是这么虚幻吧。程蝶衣和段小楼,乱世名角,声震四方,到哪都满山满海。可是,当小豆子和小石头,倘若就那么延续下去,该多好。
化好淡妆,我们五人也照相,艺术照,有些照片是有记忆的,有些没有。一些人,一些事,历历在目。可是到后来,怎么就变了呢?一个残酷的道理摆在面前,该走的,终究是会走的。
既然都是要走的,那就还是别想太多了吧!于是摆好姿势,微微一笑,照片里的年轻与笑容,那是永远也不会老了。正是青春少年时啊!
到学校差不多八点了。老远就感到体育馆灯火璀璨,有一股即将释放的**。找到了自己班的位置,悄声隐藏了起来。在台下就抢人光芒,那是不对的。期间仅一次,何胖子忍不住转身对女生脱衣服卖弄,遭到四重骂“没出息!成不了气候!”然后又各自羡慕。
只剩三个节目便是我们了。外套一脱,雪白一片,这一晚,注定是我们的天下。在操场上活动了一下,再回想一遍动作,吼一声,回到体育馆,等待粉墨登场。谁说粉墨登场是贬义词来着?我觉得挺合适的。
我们跟其中一个男主持很要好,等下就由他来引爆今晚的第一波风暴。知道无数人为你欢呼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无数砸向你的荧光棒意味着什么吗?知道身上发着光的感觉是多么奇异吗?像是一个陷阱,瑰丽莫名,缤纷夺目,等着你走进去。年轻的心,是多么容易被打动。
辉煌确是太短暂了。人还痴痴醉醉的,音乐已停了,台上的演员也换了。接下来,该是何去何从?黑暗,总是把神秘的答案隐于沉默中,无法与之心意相通的人。读不懂暗的华丽,无法感知暗的指示。
过完了今夜,明天会怎样?是不是会有明天?
如果还有明天,能不能让今晚再来一遍。
如果没有明天,我是否该有眼泪,是否该忘了一切,是否该死在最辉煌的顶点?
到底是戏内还是戏外?我是真的分不清了。
我属于黑暗,我从不曾出现过。有一些云遮雾挡的往事,也不曾带走,就让它散落在风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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