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雨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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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星期天,中午可以回家吃顿好的了。胖子娘的芝麻豆子茶,虽然泡得如同七步断肠汤,厨艺却是相当好的,我口上是从来不这么说的。我对我妈厨艺的评价是,只有量的积累,没有质的突破。要想经常让自己的胃口大开,要想胖子娘不断地取得进步,我就只好说一些违心的话了。
我妈做得最好的是混合饭。混合饭,顾名思义鱼龙混杂、面目全非,味道却是人间极品。我妈因为经常急着要打麻将,于是把上顿吃剩的饭菜一起放在锅里胡搅一番。从小耳濡目染口偿,于是我也炒得一手登堂入室的混合饭。最简单的饭菜其实最难做。我妈靠积累,我是靠熏陶和遗传。
我回家的待遇非常好,炖鸡一只、红烧鱼一条、藕片炒肉、青菜一盘。我妈自己匆匆吃完一碗,扔下的饭碗转势尚未衰,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革命的热情丝毫不减当年。
外面雨丝纷飞。我烤着火,安安静静看完了张贤良的绿化树,一本很好的书。我对里面的情感还不是太懂,那是一个对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不断反思,不断提升的过程。即便最后通达事理,爱情的力量还是让人生出无限幽愁。我想到我和老飚经常在千里耳边说笑:问世间,又有谁能真正看透一个情字啊。于是微微一笑。
我看到茶几上一张纸,突然记起,中午刚回家时,我妈一脸神秘的笑意,用肩膀推我一下:“刚才有个女孩子打电话给你,我把号码抄下来了,她要你等下回给她。”
我这种人居然也有女孩子打电话找?看来我们县城的电信要好好整顿线路系统了。我拿起纸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有点犹豫,但还是打过去了。
没想到是猪,我听到电话那边清脆如银铃的一声“喂”就呆了。
此时我和猪坐在十字路口一家叫麦克汉姆的快餐店里。我点了珍珠奶茶,猪点的是一杯橙汁。猪告诉我,中午是因为回姑妈家听说她爸爸妈妈吵架了不开心所以给我打电话,但是现在已经和好了,所以又变得很开心。说完笑嘻嘻地调弄橙汁。我还从来没有过下午跑出来喝下午茶的高格调经历,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如呆头鹅一样茫然。还好对面那只猪是个话匣子,兴致又很高,说个不停。无非就是哪天逛街发现一个很漂亮的首饰,哪天又看见一件很漂亮的衣服,再就是哪天和同学闹了个笑话。声音大,笑声又无所顾忌,惊动四座,旁人纷纷侧目。那厌恶的表情,见神杀神,见鬼诛鬼。猪跟没事人一样,倒是弄得我极不自在,左遮右掩就是没个地方躲。
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翻到一篇叫《榛》的文章叫我读,写了五页还没写完。我读着有种青涩青春的感觉,女孩子的细腻、忧伤伴着雨湿梧桐的氛围一一浮现,花瓣凋落了一地。
我们曾并肩
站在花开的季节里
满树的思念纷纷扬扬
时光定格成为迎风招摇的记忆
尘埃不侵岁月不腐
地老天荒见证这一段年少的传奇
这让我轻易地想起一幅画面,两个年轻的男孩女孩,并肩站在一颗开花的树下。阳光温柔,笑容明媚。最美好的年华,盛放在最美好的季节。
我想对大多数人来说,最美好的年纪应该是十七岁吧。对爱情的懵懵懂懂,有着最初的纯真的向往,如水晶般晶莹发亮。
我看到猪的脖子上挂了个东西,便问是什么?猪掏出来,我一看是个长命锁,就故意问:“喂,没事挂块石头干嘛?”这只猪果然中招,答道:“什么石头嘛!这是长命锁。我妈说戴了这个,就可保平安长寿。哈哈!”我说:“可是美女应该不戴这东西的啊,你又自称美女就更不应该戴啦。”猪说:“这是什么逻辑啊?本美女想戴什么就戴什么。”我眉头一皱:“这就让小生为难了。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美女没道理活得长的。您又要当美女,又要活个几千岁,实在是有违常理啊!”猪果然又是鼻子一哼不说话。这下我真的为难了。惹了女孩子固然麻烦,惹了美女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如果惹了长寿美女,这麻烦更是要延长几十个世纪,却叫我如何收拾。一句话说错,结果成了千万罪人。我心念一转,又说:“其实那也不一定,有时天地间偏偏存在着一些无法解释的传奇的。”猪满怀期待:“真的?”于是我给她讲了千里的眼睛的故事,猪就格格地笑个不停。

最后要结账时,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出门居然忘记带钱包了。我全身翻了一个遍,汗都要冒出来了。怎么能让女孩子买单,这不遗笑万年吗!可惜事实偏偏如此,老天为何如此待我。连服务员也觉得看不下去了。然后猪突然开口:“哎呀,找什么找,你把钱包忘在我包里啦。”我一听立马装醒悟状,连声笑着说:“对对对!一时忘记了。”话刚说完,猪掏出一个秀气的明显是女孩子用的钱包。我和服务员当场傻掉。我体内的血细胞有一批专门不干好事,一发觉有状况立刻全跑到脸上,而且奋力往外挤,抢着看热闹。这个丑丢大了。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出的快餐厅。猪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暗地里发笑。我说:“笑什么呀!再笑把你论斤卖出去!”猪笑着说:“头消消气,人生难免有些意外的呀。”心里还是有点讪讪的,面子这东西害人非浅。心里想着,哪一天一定要带猪去县城最好的饭店吃顿最好的,那点可怜的尊严才能被弥补。我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打我妈的手机告诉她不回家吃饭了,那胖子欢天喜地连应了十几声“好”就赶忙把电话挂了。我毫无回头的余地,只能去学校。
猪坐在我单车后座,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口里发出怪声音。我说:“工最高境界是不是就这样子。”结果那只猪倒打一耙:“头你也练呀,一般人不识门道的。”我敢情是遇上克星了,干脆闭嘴不说话。怎么现在的姑娘看上去都钟灵毓秀的,接触起来却那么别有洞天。猪大声喊,好像县城正在刮十级大风,怕我听不清:“头,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坐你单车的情景啊?”我“嗯”了一声。我就想起两次都是在下雨,不过这一次,猪已经在后面为我撑起伞。猪又说:“头,你说你叫晨曦,怎么我碰到你却经常下雨啊?”我本想已经抓住机会骂猪的智商低的:笨蛋,因为这不是早上啊。转念一想,不对,上次遇见就是在早上,闷声答道:“不知道啊。”“哈哈……真是笨得可以。因为你遇见了我啊,小羽和小雨同音。”猪又说,“头,你怎么好像老是不开心的样子,都很少看到你笑的。”我说:“头患有脸部肌肉僵麻症,笑起来很难看的,而且扮酷比较吸引女孩子啊。”估计猪在后面是小嘴一噘:“哪有这种病嘛?我还是觉得头笑起来比较好看。”我佯装凶了一句:“小孩子懂什么懂!”猪便乖乖地不作声了。
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却被触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过来,光明骤然消逝。无形之中,命运已为每个人都铺好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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