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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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写完了。"
我从阿文手中接过茶杯,吮一口,眼睛却仍旧盯着电脑的屏幕。那茶叶的芬芳立时间便充满了我的鼻腔。
他从背后环抱着我,把下巴架在我的肩膀上:
"就这样吗?这个结尾,到底算是喜剧还是悲剧?"
"不知道。算悲剧吧。"我回答。
"那咱们的故事呢?不讲完了吗?"他有些不甘心地问。
"讲什么?"
"接着讲下去呀?讲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立刻就发现你了。"他从我手中夺过茶杯,也吮了一口,继续说:
"我狠心往机舱里面走,可走了两步就掉头跑回来了。"
"你为什么跑回来呢?"我故意追问着。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很多遍了。
他顽皮地眨眼。
"我。。。问你要钱嘛,两百块都还给你,不甘心了。呵呵"
"小气鬼!那后来呢?怎么不要了?"
他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连人带车从山坡上翻下来,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我怎么向你要呢?"
他把手指插在我指逢间。
"所以你就留下来,等我醒了再向我要么?"我收紧手指。
"是啊,就坐在你身边等着。怕你跑了。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什么?"
他也收紧了手指。两只手就紧紧纠缠在一起了。
"我都昏迷了,怎么会知道?"我故意。
"你记性太不济了。跟你讲很多遍了,你一直阿文阿文地叫着,护士问我阿文是什么意思,我只好告诉她,是中文"亲爱的"的意思!"
我转过身,把他拉到怀里。他额上的发又垂下来了,不很长,却乌黑而柔软。
"得了吧,你才没那个闲情逸致呢!我醒过来以后,护士告诉我了,她说你这位同学真emotional(重感情),一直趴在你床头握着你的手流泪,不吃也不喝。"
我替他整理一下头发。
"我没哭!那是我感冒了,等了你一夜,差点儿冻死了!你倒好,和老情人,新女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吃饺子。"
"哈哈,多久了,还吃醋呢?"
我想去刮一下他笔直高耸的鼻梁。他闭起眼,皱起眉头。
"鬼才吃你的醋!对了,自从你转学来洛杉矶,两年没见了,你不想他么?"
他诡异地看着我。
"哈哈,想!朝思暮想呢。"我列着嘴,表情夸张。
"想吧!想死你!"他仰起头,眼睛盯住房顶。
"朝思暮想都想不起来呢!人老了嘛!瞧我这记性!"
我扮一个鬼脸。
他笑起来,仍旧是十六七岁少年般的笑容。
"哎,对了,昨天听一个从密大来的人说,他们过得不错,女儿都学会说话了!"

"是吗?"我应着,"我说你别老张家长李家短的。明天不是还论文答辩吗?准备好了没有?"
"嗨!那壶不开提哪壶!要通不过,我就找你算帐!每天读你的小说,我都快成专业编辑了。"每日朝夕相处,他的北京话几乎比我还要地道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过咱俩的故事,如果都写上了,这本小说不就真成了我的回忆录了?"
"那有什么不好?真实嘛!现在这个结尾,这么悬,太戏剧化了。"
"是吗?可这真不是我瞎编的。做梦也好,幻觉也好,我的确亲身经历了!"
我辩白着。
就算是幻觉把,但的确是我亲身经历的,我自己知道。
而且还不止这些。
后来,我又回到那纯白色的世界里,又回到那五彩的光环前面,在那里,我没有听到那神秘的声音,却见到了我的父亲。
我告诉他,这许多年,我一直有个疑问。
父亲说:有什么疑问呢?
我说:在咱家的杂物堆里,我曾经找到一本日记。那本日记却没有结尾。我一直寻找结尾。
父亲说:找到了么?
我说:也许找到了,但不是我所希望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父亲说:那就好。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我说:我曾向您许诺过,要毕业,成家。可。。。
父亲打断了我。他说:小冬,你误解爸爸了。爸爸就是希望你能够自食其力,而且,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
其实,天下的父母,希望的也不过如此了。只不过,有些孩子,有些父母,他们或许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罢了。父亲补充着。
我苏醒过来。我躺在密西根大学医院的病房里,浑身缠满绷带。
病房里除了我,只有阿文,他趴在我床头睡熟了。他的衬衫敞开着,饱满的胸肌在略紧的T恤衫下平稳地起伏着。
我没有惊动他。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发,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脖颈,他的喉骨,他的肩。。。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注视着他,记忆着他。谁让我有着那么不可靠的记忆呢?
我把他彻彻底底地记在心里面了。
记得很熟很熟,再也不会忘记了。
明媚的阳光穿透棕榈树那巨大的叶子洒进屋里来了。暖洋洋的。
加州的阳光。
我闭上双眼,依偎着阿文的肩。
我们的手指,依然紧紧纠缠着。似乎要纠缠一生一世了。
我仿佛又看到那古观象台了,绿色的长长的列车,正从那下面悄无声息地缓
缓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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