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人所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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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背向着红砖砌成的校舍,一名少年坐在草地上。暑意已浓的空气中,夏日特有的积雨云出现在远方天空。
在他的眼前,一年级学生正在大树的树荫下做户外教学。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们。
“没有谁先谁后!哪边都不是!洛克榭和斯贝伊尔,都不该争论谁先谁后!”
黑板前,高瘦的中年教师正慷慨激昂的对着学生们讲述。
“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发现啊!实在太了不起了!”
组合起来的灯台火把图,被画在那块小黑板上。
“老师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学校教我们河对岸是邪恶帝国。说他们应该是我们洛克榭的晚辈、要听我们的话。偏偏他们却老是大放厥辞。可是那都是错的!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教师的手上抓着一份报纸。一整面大标题的‘斯贝伊尔飞行员,发现史前壁画,揭示我等文明起源!向全世界公开!’,还有壁画与“发现者卡尔.班奈迪中尉”的照片。
“他在飞行途中误闯洛克榭的缓冲地带,又因为飞机故障而迫降,就这么发现了山洞里的壁画。因为这项发现太具震憾性,他并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同时向两方国家通报。可见他一点也不打算私自占有。老师认为这是非常伟大、非常英雄式的行为。而且——”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少年转过头去。
“唷!维尔,总算拆绷带啦?”
本该上辅导课的同学走来,向少年说道。
“嗯。咦,辅导课上完了吗?”
维尔问他。
“对啊,老师中途下课,他说要去听广播,还不就是那则壁画的新闻。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啦。你看那边!”
同学用眼神向一年级的教师方向示意。
“今后肯定是东西和平相处的年代,一切都是那个大发现所带来的。等你们从学校毕业之后,说不定还能去斯贝伊尔旅行呢!今天有一则更惊人的新闻,是总统宣布的,那就是我们两国竟然要建桥了!你相信吗?路妥尼河上要有桥了,还是从以前的战场列司托奇岛上经过。战时建造的军用路线,以后会在列司托奇岛上相连!而且听说计划从明年春季起,首都之间要新开横越大陆的毫华列车!从今以后,我们得跟我们的同胞建立起更深厚、更友好的关系,还有——”
同学自顾说着,语调有些不耐。
“他现在说的跟以前简直是一百八十度不同嘛……三年级的时候,他还一天到晚教我们说‘河对岸应该列入洛克榭的管辖权下’咧!那些一年级的好可怜_你看他们,一脸‘我再也不要大人了’的表情。”
“原来如此……以后会有很多改变吧。洛克榭跟斯贝伊尔都是。”
维尔说完,同学就在他身旁坐下,往后一躺。
“不过也好啦,顺其自然啦;对了维尔,我问你。”
“嗯?”
“你跟那个女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还是该问你。你们是进行到哪里了?你们在一起整整两天耶!”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晚上偷溜到湖边去露营,结果我在回来的时候跌倒了,我那时动不了……”
“你以为我会信啊?我可不象舍监太太那么好说话。其实你们去做了更精彩的事情吧?我知道你没讲真话啦!否则不可能只有悔过书五页,外加扫走廊两天就了事的,至少会被退学咧!——唉唷!维尔,你就跟我说嘛!说啦!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
维尔露了个神秘的微笑。
“好吧,只跟你说哦!”
“噢!事情的真相是怎样?”
同学一骨碌坐了起来,兴奋地盯着维尔的脸。
“我……我都跟艾莉森在一起。我们两个偷飞机开去非法入侵斯贝伊尔,可是被战斗机追杀,迫降之后被一名住在乡下的贝佐贵族老太太救起来。之后我们伪装潜入陆军基地,大闹特闹了一番。后来抢到一架战斗机逃走,就发现一堆金银财宝。有一个人跑来追捕我们,结果被我亲手开枪杀死了。然后我也不知道那样做到底对不对。最后是河对岸的战斗机飞行员,半夜偷偷开飞机把我们平安送回来。事情其实是这样。”
维尔陈述完毕。
“…………”
那名同学不动声色的平静下来,接着问道∶
“……所以,最后你们是去露营了吗?维尔。”
“我就说了嘛!”
“唉……”
同学又躺回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
“……算了。维尔,你暑假要怎么过?要不要来我家玩几天?我们去钓鱼啦!”
“对哦!……我想要象往年那样过耶!”
“好吧。你可别客气哦!有你在,我的暑假作业就不必伤脑筋了。但那可不是因为我太笨。而是你太会教了。”
维尔对着他笑起来。
“嗯,我知道。——我得走罗!我要赶火车。”
说着,维尔站起身来。
“啊?那辆边车果然是你借的?你是要去车站接谁啊……又是那个女生?”
“嗯。”
维尔应道。同学便向他挥挥手说∶
“好,去吧。玩得开心点。忘了我也没关系。”
维尔对他说了声再见。转身要走开时——
“对了维尔,你刚才那个夸张的故事,是不是在图书馆借的哪本小说啊?——好象还满有趣的。”
听到同学在身后问他,维尔回答道∶
“还好啦。”
“全世界就数火车最无聊了!”
在马卡尼戊的小小火车站外,艾莉森气鼓鼓地说。她穿着素面的赭红色空军制服,打同色的领带,朴素得不能再朴素。手里提着旅行包。
“更夸张的是,一堆人见了我就说‘以后不打仗了,你们空军一定会被解散吧’。真是的,怎么可以让飞行员就这么简单地绝种啊?要解散也是陆军先啦,陆军!”
两人骑上边车。维尔载着艾莉森穿过镇上,来到乡间的小径。
“维尔……那样真的好吗?”
艾莉森在旁边问他。
“很好啊,我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你过意不去而已。我现在还是这么想。”
维尔答道。
“我说过自己会照着你的话去做,所以我也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再去想它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卡尔少校的话,叫他请我吃大餐好了。”
“少校?今天的报纸是写上尉耶。”
“我是在夜班车的广播上听到的。是昨天才晋升的,还说是斯贝伊尔史上最年轻的少校呢!”
“满夸张的……”
“哎,说‘什么都敢做’的人也是他自己啊!没把我们两个搬上台面,真是正确,要是我晋升了,恐怕不能再开飞机了呢,而且_”
“而且?”
“也不能象这样……两个人出来闲晃了嘛!”
艾莉森有些害羞。
“说的也是。”
维尔静静地说道。
边车走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一间小屋。艾莉森便问∶
“结果你去了没?”
“还没,这是第一次。我一个人不敢去……”

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而一个人住也足称宽敞。水井前放着一辆小小的摩托车,有点象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
停下边车,两人默默下来。
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立刻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打扰了。”
维尔说着,打开大门。
小小的屋内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性。她穿着围裙,正在收拾整个房间。地上排了几个木箱,其中也有茶壶和茶杯。
“噢……原来是你们啊!我想爷爷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
“您是诺玛太太吗?”
艾莉森问她,只见她点点头。
“老爷爷说……要我们代他向您问好……因为他自己不能来,所以……我们替他来。”
艾莉森吞吞吐吐地说着。诺玛只哦了一声,就请他们坐下。
“你们是不是从爷爷那儿知道了壁画的地点?然后跟一个可靠的斯贝伊尔飞行员一起去呢?”
诺玛笑着问他们。艾莉森大吃一惊,维尔则反问道∶
“你都知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吗?”
“是呀,他是不会对我说谎的。”
“这样啊……您说的对。之后我们就请那个飞行员公布了。——事情的经过,您要知道吗?”
诺玛摇摇头说∶
“不用,无所谓了。这么一来,他应该解脱了吧!所以这样就够了。他总是说‘假如有一天,有人向全世界公开那个发现,那就表示我死了’。把这个责任交给你们之后,他可能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吧。”
“为什么……为什么呢?要是时间充裕,我想总会出现公布的好方法……我实在不懂。”
艾莉森如是表示。
“他为什么是那场作战的唯一生还者,你们知道吗?”
诺玛问。维尔和艾莉森互看一眼,都摇摇头。
“这样啊……那么,我希望你们知道。因为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亲手射杀了全体部下呀!就在毒气攻击成功之后。”
“……!”
“……为、为什么?”
“我懂了……因为那些壁画也被他的部下发现了,是不是?”
维尔一说,诺玛便点头道∶
“对。”
艾莉森看看维尔,维尔又说∶
“没想到,部下们全都认为‘这种东西应该毁掉,我们没有必要和斯贝伊尔和平相处’。”
“是呀,听说他们还想立刻用炸弹爆破那个山洞呢。”
“老爷爷不允许他们那么做,就是为了保护壁画……”
“没错——可是他一直很后悔。他总是自问,当时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们以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做是正确的吗?他常常一个个喊着部下的名字嚎啕大哭,说自己错了、对不起他们。这也是他之所以坚决不去公开壁画的理由。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说他若是死了,身后的事全任凭我处置。他有时候真的闷不住,受不了想要讲,就装着是在吹牛。所以他撒了好多谎,当中掺杂着‘某处有宝物’的真话,到处跑去向人说。”
“…………”、“…………”
“我也问过他,万一有人当真了怎么办?他就说,他会仔细地观察对方,要是对方还挺有趣的,就把地点说出来也无所谓。假使不是,就把牛皮再吹大一点。依我看来,他一定很中意你们两个。”
“是呀!”
艾莉森莞尔地点头。
“谢谢你们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不会怪你们的。只是可惜下周的广播会播华尔兹舞曲,这会儿我是没法和他跳了。虽然我想,他的舞技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说着,诺玛做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维尔站起身表示∶
“我们就告辞了。真的很谢谢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
“你们再坐一会儿,不用客气嘛。”
“不了。——走吧,艾莉森。”
“好……”
两人走出屋外。来到门边时,维尔忽又停下脚步,艾莉森差点没撞上去。
“诺玛太太,再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呢?”
“万一老爷爷是在这儿过世的,那……您之后会怎么做?是替他发表,还是不发表?”
诺玛笑得和蔼。
“这个嘛,你说呢?”
这就是她的回答。
从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这是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由中央山脉的地下水涌出而形成湖,四周就成了湿地。
边车停在一处船埠附近,那里系了好几块小舢板。维尔站在边车旁看着湖面,艾莉森在他身旁。
“嗯,还是这里漂亮。”
“抱歉,现在告诉你。来,这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
维尔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检查完毕的国际邮简,寄件人署名特拉伐斯.拉蒂亚,地址却变到首都堑稻列史拓斯去。
明信片的内容极短∶
“战斗机驾驶员都告诉我了。你们快把我借你们的东西拿来还吧!——P。S。这次做整颗的。”
“‘做整颗的’是什么意思?”
艾莉森不解。
“早餐的马铃薯。”
维尔简短的回答。
艾莉森有点惊讶,随即轻声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久后会过去的,是吧?”
她将明信片还给维尔。
“艾莉森,你有没有挨骂?”
“嗯?哦——你是说阶级章啊?有啊有啊,还被减薪了呢!十分之四,三个月份。”
“是哦……”
“不过,部队大伙儿都夸奖我呢!说这下子只有队长没干过坏事,其他人全都有前科了。反正我也没有被禁飞。”
“……你今天该不会也做了坏事吧?”
“没事的,我只是请他们顺道过来接我一下而已。”
“……一下?”
维尔仰头的视线中,四架水上飞机正列队飞过,每一架都是复翼、双浮筒。其中一机大幅降下高度,从两人的头上呼啸而过。但见那架飞机的机腹画着大大的塞隆之枪,下方则有一行手写的字:“光明更胜杀戮。”
只见它回旋后在湖面着水。艾莉森从旅行包里拉出夹克和飞行帽,穿戴起来。
在驾驶员精准的操纵下,飞机完美地停在接驳船前端。
“谢谢,我还会再来玩的。”
“随时欢迎,但是要事前通知我哦!”
“嗯,我知道。再见。”
说完这些,艾莉森就跑上船埠。中途转过身来,向他挥挥手。
然后她跳上浮筒,坐进后座。引擎立刻起动,水上飞机便在滑行后利落起飞。
维尔目送它离去,直到看不见列队为止。
他回到边车,发动引擎。
骑着边车,维尔悠闲从容地徜驰在草原间的小路上。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覆着盎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还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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