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沈静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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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放轻了动作, 在房中站了会, 听赵衡悠长的呼吸声, 似乎睡得很熟。他想把赵衡喊起来回房去睡,想到他最近日夜操劳睡得不好,又有些不忍心, 便在对面坐着,就着烛光又翻起那本食谱来。
过了好久,他觉得有些凉了,便轻手轻脚进屋, 拿了件自己的披风出来想给赵衡盖上, 谁知披风一披上去, 赵衡便惊醒了, 眼神怔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 猛地起身:“孤怎么……睡着了?”
“想必殿下近来操劳太甚。”沈静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 “快三更了, 殿下不如暂且在府中歇一晚吧,明日再进宫。”
“嗯。那孤先回去了。”赵衡漫应着声, 展了展双臂, 往外走去, “改日再为你接风洗尘。”
沈静跟在赵衡后头:“我送殿下回去。”
赵衡在门口停住脚步:“不必了。你一路长途跋涉,也早歇着吧。”
沈静却利索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合上了房门, 从院中挑起灯笼:“殿下请先。”
走到正院的侧门处, 沈静拍门叫守门人开门,对方拖拖拉拉过来打开门,一看见是赵衡,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沈静挑着灯笼跟着赵衡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过来:“殿下刚才没有——”
说了半句却将话打住了。
他本想问,赵衡是不是没有回正院,直接去了侧院。他与小有的院子,有个小侧门可以直接进出府中;赵衡平时却是从正门进出。刚才守门人不知道赵衡回来过,可见赵衡是从宫里出来,没有回正院,便直接去了他和小有的院子了。
小有不在,那么赵衡便是回来见他的。
沈静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可是赵衡没有直说,这番话他也不好直接问,转了话头问道:“殿下刚才没有忘了奚维将军的信吧?”
赵衡举起那本《弈棋录》晃了晃:“夹在书里了。”
沈静笑了笑,挑着灯笼,不紧不慢走着。见前头快到赵衡的卧房,他被方才心中的暖意怂恿着,脚步顿住:“有几句话在心里,一直想对殿下说。今日重逢,索性不吐不快了吧。”
赵衡也随着他停住了脚步,垂眼凝望沈静。
十一月的夜里,已着实有些冷了。沈静站在赵衡身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半垂着眼,娓娓说道:“自从父亲去世,我已离开苏州老宅六七年,一直不曾回去。不是不想念,而是于心有愧。一则,家父漂泊半生,苦心经营积攒了些家业,可是到了我的手上,竟然半途易手他人;二则,自幼以来,父亲四处延请名师,对我悉心教导,虽学无所成,也该足够立业。可是我因当年年幼无知,肆意妄为,得罪于人,连到手的功名也给弄丢了。”
沈静深吸一口初冬夜里的冷冽,苦笑着长叹一声:“二十年来一事无成。因此这几年来,我连去他们坟头站站,都觉得无颜面以对。三生有幸,叫我遇到了殿下和小有,承蒙不弃,想方设法为我抹平了过去种种不堪。到如今,我才终于能再跪在父母坟头,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沈静弯腰,对赵衡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殿下。若然不弃,沈静愿以寥寥余生,相酬殿下这番知遇之恩。”
赵衡抬起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妙安,你——起来吧。”
沈静直起腰,却不敢直视赵衡,因为方才一番直抒胸臆,有些窘迫的笑道:“啰嗦这么久……耽搁殿下休息了。”
赵衡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那些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太放在心上。不过你既然有心留下,日后在这府里一日,便不会教你受半点亏待。”
沈静又行了一礼:“谢殿下。”
赵衡无奈抢过他手上的灯笼,转身便走:“好了。孤从前怎么都不知道,你如此多礼。”
“……”
“那日喝醉了也是。说是有话一定要讲,孤都费心为你清了场,只等着看你要如何剖心剖肺,跟孤说几句酒后真言。结果先对着孤鞠了长长一躬,然后——”
赵衡说到这里,回头瞥了沈静一眼,忽然打住了话头。
沈静听得,一颗顿时心七上八下:“然后……我对殿下说了什么?”
赵衡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一眼:“那日醉酒之后的事,妙安果真不记得了?”
沈静想起来只觉得悔恨,这会恨不得从地扒开一条缝钻进去:“怕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你说——”
沈静跟在赵衡身后半步,紧张的简直要昏过去:“……酒后戏言,若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赵衡清清嗓子:“你夸赞孤,相貌俊美风采摄人,令人见之忘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
沈静错愕的抬头,对上赵衡一本正经的表情,看了半天,试探问道:“殿下这是在……唬着我玩?”
赵衡面色如古井无波,转头瞥他一眼:“你觉得呢?”
沈静:“……”
所以那天醉酒之后,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糊涂话?!想起那日醉酒的缘由,沈静顿时深恨曹丰!
赵衡卧房是一间里外两间的套暖阁,进屋顿觉温暖如春。沈静虽进来过里间,却也不甚熟悉,只大致依着从前听小有说过的,先端来热水以备赵衡洗漱,又从柜子里找出被子将床褥铺好,用熏炉将被子熏暖了。
临走之前看到床头熏炉,他顺手又将熏香换成了安神香,一切收拾停当,才向赵衡道:“殿下歇着。我先告退了。”
赵衡刚洗漱完,却没应声,一边用巾帕擦着手,一边往里间里走:“今晚你暂在外间值夜吧。”
沈静:“……”
“你那屋子里太冷了。明日叫人弄个暖炉。孤刚在那里眯了会,冻得手脚都凉了。”赵衡回头指指外间一张卧榻,“这是小有常用的,你先将就一晚吧。”
沈静只好领命:“……是。”
见里头赵衡熄了蜡烛,沈静才悄无声息也将烛火吹熄,和衣上榻就寝。他素有择席之症,本以为换了地方可能睡不习惯,谁知刚躺下睡意便昏昏袭来,片刻便沉入黑甜梦乡,次日一早餍足的睁开眼,便见满室明亮日光,竟然已经晌午。
沈静慌慌张张连滚带爬从卧榻上起来,略一整理衣裳发髻便去敲赵衡的门,却见内室的门大敞着,床上被褥凌乱,赵衡人却早已不见了。
当日黄昏,赵衡才同小有一同回到府中。
过午府里老秦管家便带了人来装暖炉,说赵衡临走之前特意嘱咐了的。沈静便陪着在房中装暖炉,整整弄了半天,小有回院子里时,炉子刚刚热了。小有一看,拍了拍额头:“我倒忘了提前给你弄好炉子了。多亏老秦管家细心。”
沈静笑道:“你还真是有口福。我刚温了壶酒,正准备就着炉子烤鱼干下酒呢。”
小有好奇的凑过来:“酒到罢了。什么鱼干?”
沈静端来一盘硬邦邦的晒鱼干:“这个还是奚维送我的。说是鱿鱼,烤软了撕成条,是一道好下酒菜。”
说着撕了一条递到小有嘴边,小有咬着尝了尝:“味真不赖——可惜我不能陪你,殿下那里还交代了事情。你给我留着点,等回来再说。”
说着便匆匆走了。
沈静便围炉读书喝茶,直到觉得有些困倦了,才听到小有敲门,然后推门进来笑问道:“那鱼干可还有?”
沈静起身,笑着将桌上托盘端来:“给你留着呢。”
二人各自又斟上酒,撕着鱼干对饮了起来。小有喝了半杯,惬意的眯着眼:“冬夜里喝点酒,暖暖和和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这大半个月在宫里,殿下那里还好。我只能跟宫里那些小太监们住在一起,门禁森严,进出都要盘查,别说喝酒了,连生个火都麻烦。简直是活受罪。”
沈静笑着为他又满上半杯:“来,钱管家辛苦了。”
“心不苦,命苦。”小有笑道,又眯着眼喝了小半杯,笑着凑近沈静,压低了声音,“命苦也值了。今日府里有件喜事,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乱说。”
沈静撕了条鱼干递给他,看他满脸喜色,忍不住笑起来:“看你这幅样子。什么喜事?”
“你还记得不,殿下寿辰时,圣上赏下了四位美人?”
“似乎听你跟我提过一句。”
小有端着酒杯眯眼笑着:“因为殿下不耐烦,之前一直在偏院里当花花草草养着。可是今日,殿下好像是忽然想通了。”
沈静闻言一愣:“……怎么?”
“今日回府里来的路上,”小有喜滋滋道,“殿下不知怎么的,忽然命我去选一位柔和安静,知书达理的,安排到他房里伺候日常起居。”
“……”
“殿下房里有了人,以后我就不必时常晚上也要留下听候差遣了。可以时常的回来,跟你围着炉子偷偷喝个小酒。”小有笑眯眯说着,跟沈静碰了一杯,“其实这也不是首要。最要紧的,是殿下终于想通了。房里有了美人,估计离娶妃也不远了。殿下终于不用一天天的过这孤家寡人的日子了。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
小有放下酒杯,皱着眉头费力寻思着:“……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啊。圣上体恤殿下辛劳,都没逼他去相看那些郡主小姐。怎么正好好地,殿下自己就忽然想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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