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汉王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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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礼落座之后,丁宝笑道:“相互都见过, 我就不多说了。小许公子眼下就在户部任着主事, 之前正好就管着盐务,对发放盐引的事再熟悉不过。刚才我已同他聊了不少了,小许啊, 你把刚才咱们说的, 再给沈静说一说吧。”
沈静忙笑道:“那就请许公子多指点了。”
“不敢当不敢当。”许威长了一张笑脸, “丁爷爷吩咐, 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三人就在书房里就着盐引的事议论起来。
沈静本来见来人是许威,本就大感意外;可是这一番聊下来,又是一个意外:许威竟然不是个草包,对户部有关盐务的事情十分精通,哪一条都能够条分缕析,说的清楚明白;就连里头不足为外人道的不少事情, 也毫不避讳。
直说到快晌午时分, 丁宝极力留饭, 沈静推辞不过,只好留了下来;许威则毫不推辞。席间下人上来斟酒,许威笑着避开了:“丁爷爷,我已戒酒了。”
丁宝笑道:“真戒了?我听你父亲说, 你戒酒戒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这回是真戒了。”许威不好意思的偷看了沈静一眼, “喝酒实在误事。”
“戒了好。你父亲时常嫌你太爱玩乐, 如今也该收收心了。”丁宝笑道, “那你就喝茶吧。小沈陪我稍饮一杯。”
沈静话不多,一直听二人说话,猜测丁宝同许威的父亲许鹏关系应该不错;上次许鹏和许威到赵衡那里道歉,想必也是丁宝牵的线。
丁宝为人处世老道谨慎,精明却不油滑,沈静对他十分敬重;见丁宝对许威和颜悦色,再加上这半天处下来,便连带着对许威的隔阂也去了三分。
三人吃过了饭,沈静与许威一同告辞;丁宝要派人送沈静回去,却被许威阻拦住:“你老何必再多麻烦一趟。我有马车在门口候着呢,顺路把沈兄送回去就是了。”
丁宝半笑半认真道:“你冒失的很。别弄丢了小沈。”
“您放心就是了。”许威笑道,“沈兄不介意吧?”
沈静见识过许威的话痨,并不想与他同乘,只是也不好多麻烦丁宝,只好点头答应。两人从镇守府告辞出来上了马车,许威笑问道:“昨日王爷寿辰,我随父亲去贺寿,还专门留意着。怎么也没见着沈公子?只见到了那位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的钱总管。”
沈静道:“昨日有些公务,耽在书房里了。”
“是这样,那就难怪了。”许威一副了悟的样子,“听丁爷爷说,沈兄机敏能干,十分得殿下器重。”
“哪里。”沈静道,“许公子才是年少有为,如今已做到了主事,将来前途真正不可限量。”
“沈兄不必夸奖我。我这个也不是什么正经官职,”许威大喇喇笑道,“我自幼不爱读书,我爹花钱给我捐了个身份才塞进了户部。家里不指着我养家,也就指着我有点事做别出去捣乱罢了。其他一起跟我进去的,大多如今都升了官了,只有我在这个办事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四年。”
“……”这么耿直,让沈静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过盐务这一块,户部找出一位比我熟悉的也不多了。”许威笑道,“虽然只是跑腿办事,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嘛,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我还是都清楚的。那些大小商人来办盐引的,虽然银子没到我手里,但是他们送给了谁,送了多少,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沈兄日后有什么疑问,也不必通过丁爷爷,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先多谢了。”
“沈兄客气。”许威又道,“对了,你爱看戏吗?有个朋友这两天生日,请了个有名的班底,在秦淮河上的洗心阁里包了地方,从明天起连唱六天。听说都是新戏,沈兄要是不嫌弃,一起来听听。到时我做东请你喝酒。”
沈静推辞道:“使不得。你今日帮了我的大忙,该我请你才是。”
许威看他一眼,当即应道:“你请我?好啊!”
“……”
许威爽快笑道:“沈兄要是请我,我随时奉陪。不如就明天晚上?正好去尝鲜听个头场。明天黄昏我驾车去接你。”
“明天……只怕我不一定有空。”
“后天也行。横竖没什么正经公务,我每天都有空的。”
沈静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跳下去了。
回到府中,沈静将奏报添补修改。正待誊抄,外头卫铮亲自送进来了山东密报:“昨日的密报,刚刚送到。迟了半天,你快看看。”

沈静心中早有准备,这会却忍不住砰砰急跳。将密报拆开看了一眼,随即找出前几日的放在一起,匆忙赶往赵衡那里,进门顾不得行礼,将密报径自递到赵衡眼前,低声道:“殿下,汉王起兵了!”
赵衡接过沈静递过去的密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甚至还笑了笑:“皇兄所料,果然分毫不差。”
他接过密报扫了几眼,又嗤笑一声:“就连日子都没差多少。”
洪昭五年七月初七,豫王寿诞当日,汉王起事。
于此同时,方廷祥、曹丰、孙平分别从兖州、归德、淮安等各处往南京豫王处传来消息,平叛大军已各自就位,正在安营扎寨。
山东境内探子也有消息传来,汉王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要求惩治朝中提出“削藩”建议的大臣,首当其冲便是内阁大学士,曾任当今陛下太傅的戴仑。
沈静盐引的奏报终于完成,沈静誊抄好了,同各处密报一起给了赵衡。赵衡阅后,对盐引奏报很是满意,随即便命报往京城,再拿过密报扫了一眼:“汉王叔对戴大人如此恨之入骨。你知道为何?”
沈静道:“不知道。”
“当年皇祖不喜欢父皇,想立汉王叔为储君,曾征求戴仑大人的意见。”赵衡笑道,“戴仑直言不讳道,汉王叔穷兵好武,粗鲁不文,上位为君,恐非天下之福。皇祖因此,改立了父皇为储君。”
“戴大人慧眼识真龙。”
“真龙?”赵衡笑了笑,将手里密报仍到桌上,站起身来,“你也觉得先皇仁慈宽厚是好事?”
沈静迟疑了下:“先皇在位时,曾数次大赦天下,减免百姓赋税。在朝中广开言路,令百官敢言事,上下莫不称赞。”
“我不知道天下人觉得他好不好。”赵衡站在窗下,望着外头,表情难以分辨,“我只知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
“妙安,你知道为何做寿辰,孤不吃长寿面吗?”
沈静愣了愣:“听小有管家说,殿下不爱吃面。”
赵衡转过身来,笑了笑:“不爱吃也有不爱吃的缘由。孤八岁那年过生日,父皇赐下一碗长寿面。孤因为当时对父皇有所不满,所以不想吃。皇兄当时还未开府,同我一起住在母后宫中,因为怕贻人口舌,所以将那碗面替我吃了。
沈静默默听着。
赵衡目光沉沉:“结果吃了面以后他便中了毒,上吐下泻几天。后来虽勉强解了,但从那以后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
“这未必就是先皇——”
赵衡嗤笑一声:“当然不是他。可是能怪谁呢?前不能弹压朝臣,后不能约束后宫。君弱臣强,难振君纲。明知道汉王叔有反心,却不用手段约束,最终才酿成今日之祸端。以至于如今,皇兄践祚,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
“皇兄即使身体不好,也是夙兴夜寐,没有一日敢懈怠于朝政,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铲除坎坷,将来留一条坦途,能够给子孙一个清明的盛世。我年少投军,沐浴腥风血雨,又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能够替皇兄分担一些艰辛。”赵衡望着远处,目光悠远:“倘若人活一世,连身边的人周全都护不住,这样的宽厚仁慈,要来又有什么用?”
沈静听赵衡一番话,一时无言以对,提起茶壶为赵衡添了半碗热茶,慢慢说道:“所以殿下才更要好好保重自己。殿下的康泰,是我们这些身边人的指靠。”
他从赵衡说话的口气中,模糊的理解到,赵衡做这个豫王为什么做的这么不开心:旁人做王爷,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煊赫显耀和富贵尊荣;可是他却从十几岁就开始投身戎马,南征北战,只为了能够将天下这幅重担,从同胞兄长不甚康建的肩头上分担一半。
“你说得是。孤得好好地。”赵衡抚了抚茶碗微微笑道,“汉王谋反的事像一块石头,一直压在孤的心里。自打到了南京,就既盼它落地,又怕它落地,今日终于还是落了地。方才忍不住烦气,向你发了这许多牢骚,你不要在意。”
“殿下客气。”沈静笑了笑,“再能撑的人,担子压的久了,难免也有累的时候。”
“是。总有想歇一歇的时候。什么时候有个人能替孤撑一撑就好了,哪怕一时半刻的也好。”赵衡仰天叹了口气,对沈静又笑道,“幸好有你和小有,卫铮,时时能够替孤分担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熬过来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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