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叮你就是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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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下午去看了店面, 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地理位置, 可周边环境和房租是目前的上选。证件方面有周成弼去跑, 他现在没车,去哪儿都不太方便。
回到地下还没开门,先闻到一股挥散不去的药油味儿。
“你把药油给洒了?”杨兴习惯性去找小白雪,总怕一开门它就跑, 这会儿被药油的气味熏到了柜子里。
纪雨石上一秒还疼得直不起腰, 这会儿靠桌边喝水, 歪着身子看他。“你怎么不说我把药油喝了呢,杨老板今儿又赚多少钱啊?”
杨兴很听不得他这副阴阳怪气。李宁包里有两包跌打膏药和一副保暖护膝, 拉锁开到半路又封上了, 扔进柜子里。
“喝不喝粥?”想着他腿上有伤, 杨兴先给纪雨石台阶下。忙了整个下午他也没吃, 打包等着回来一起呢。
当然他也不是非要和纪雨石一起吃, 只不过刚好发现京客隆对面开了一家粥店,很适合养胃。
纪雨石盯了他老半天,觉得自己已经把快表扬我这几个字表现得很到位了, 每个微表情都是戏。结果杨兴这孙子连头都不抬,真把自己当外卖行业的太子爷了是吧?
“小爷才不喝呢,让小双来个炒饭。”纪雨石故意的。其实喝酒之前他很少吃饭,都是垫一口点心, 或者吃比较容易吐出来的。五分醉也不一定卡那么准, 有时候自己的量到了, 可手头的酒还没喝干净。
总归超不过八分去。
杨兴的心理像熬了一锅好好的热粥, 瞬间全洒了,眉头一拧:“你今晚还去啊?”
“不去你养我啊?我总得买羽绒服吧。”纪雨石只想赶紧开溜,待久了怕藏不住,套上外衣,还往兜儿里假模假式地揣上一包气滞胃痛,“走了啊,小爷赚钱去了!”
杨兴瞧着他那股子狠厉劲儿,真心认定自己是穷疯了才想给纪雨石买这买那。不一会儿拿出手机,把购物车里的暖胃茶和暖宝宝全删了。
不大一会儿纪雨石搓着手钻进郎桥,确实该买羽绒服了。这会儿吧台还没坐几个人,小双正低着头,好像在搞什么小秘密。
“诶!抓着你了吧!”纪雨石一步上去捏他手腕,抓个正着。
“纪少……嘘!我、我要扣钱的。”唐双才回过神来,上班玩手机可不行,“老板不在,你帮我保密啊。”
“行啊,和谁聊呢?”纪雨石挪着屁股,慢慢地往下坐。
唐双轻轻说:“是周先生,他给我传了照片,他拍的。”
“艹,那大色逼!”纪雨石现在不仅想告诉老板,甚至想告诉整条街把丫拉黑,“你还真和他聊啊!”
“没聊,周先生老来拍我的,有时候拍得很漂亮,我给爸妈传过去看看。我来郎桥4年了,他们都不知道我工作起来什么样子。我给他们看看的。”唐双是这样解释,可眼里的闪躲才不是这个意思。
纪雨石软趴趴往吧台上一瘫,感觉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白菜有危险。“小双,你别跟他聊行不行?你想拍照片我给你当摄影,这人不靠谱。”
“没聊。”唐双还是不承认,拼命擦着水槽旁的水痕。
酒保这个工作很像凌晨打烊的吧台,欢闹的客人都走干净了,只留下一排排通宵狂欢过的空杯子。有多少熟客唐双自己都数不清了,有时候会妄想,自己是不是也能拥有一种温暖的守候。让他不至于在别人狂欢之后那么寂寥。
周先生总这么找自己,他想做什么,唐双懂。他并不反感,北京城太大了,每天都在酒吧里,认识不到多少人。最起码周先生不像那些不清不楚的客人,态度暧昧来占他便宜。再这么聊下去要发生什么他也清楚的。
“纪少,我比你还大几月的。”唐双给纪雨石上了一碟苏打饼干,“周先生他什么意思,我感觉得出来。”
“感觉得出来你还聊啊,我师兄说他不正经!他还有个白月光呢!”纪雨石还没说完就委屈了,“算了,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唐双想和纪雨石说的,虽然这是私事,可俩人认识太久又天天见面,不说很过意不去。“我懂……我宁愿认识个清清楚楚的坏人,也不想再来什么不清不楚的好人了。纪少你信吗,我有过那种客人,就是说……会说挺喜欢我的,每次来都和我聊天,男客人。”
纪雨石继续瘫着。“嗯,我家双双这么好看,有人喜欢很正常啊!”
“第一回遇上,我当真的。我每天早早来站班,等着他推门进来。偶尔见一见就好欢喜,好像自己等着……男朋友。”唐双又在练削柠檬,这回却总是失手,“我不该这么想,因为他也就是随口说说,接酒杯的时候会摸我的手。咱们这样子的不好谈朋友,我真的信他。可是信了之后他就不见了,再来还是一模一样的。喝几天酒,又找不着了,说喜欢我,可连手机号码都不会给我。”
纪雨石坐着不舒服,听着也不舒服。
唐双接着一笑,把司马昭之心看得通透极了。“后来再有人这么说,我就不信了。周先生不一样,他……他不说喜欢我的,可是他能让我随时联系,还约我出去。我来北京4年了,没有客人约过我出去的,都是在酒吧里。”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早约你了,轮得到那大色逼!要不咱俩这周就约会吧?”纪雨石站着也疼,又坐下了,找不到合适的姿势。
这时唐双反过来劝他。“咱们约会是朋友约会,不一样。我不是容易上当的,也想找个人抱团取暖了……大概就是,两个人一开始就说清楚,反而很放心。周先生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纪雨石本来还想劝,唉了一声,一拳砸上吧台:“靠,那不是便宜他了!”
“纪少……我又不是小孩子。”唐双哭笑不得。

“反正你选谁都比选他好,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大变态啊,我师兄成天看我不顺眼,也不知道夸一句。”纪雨石才暖和过来,解开红李宁,“真受不了他,等小爷再多赚几倍,天天嘲讽丫的。”
小双这时候悄默默拿出手机来,发了两个字:到了。
“你说我师兄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同意我干酒托的人是他,天天挤兑我干酒托的人也是他,这人有特么精神分裂吧?”纪雨石耳朵都气红了,把额前几根头发撩开,一指,“你看!我脑门儿都起包了,就是被他气的!”
“其实杨先生这个人很好的。”唐双温温地劝,微信里杨兴秒回了他,回了谢谢。
好个锤子啊,纪雨石无精打采地晃着腿,连句表扬都没听着。今晚悠着喝吧,累死了。
杨兴的手机从爷爷去世就没有开过静音。特别是夜里,别人会关机会调震动,他反而把铃声开最大。4点多的时候微信一响,同时叫醒了他和猫。
[唐双:快走了。]
[杨兴:谢谢。]
缓了一缓,他起身穿衣。12月底的凌晨必须穿羽绒服了,他也没来得及买呢。黑李宁、黑裤子、白帽衫,再加一件米色的冲锋衣,走在街上像个夜游神。
杨兴傲死了,有他那份独有的脾气。纪雨石说不用送他绝对不再多问一句,但是他可以接。
想起那人就来气,杨兴隔着平安大道怒视酒吧街,等着那边人影现身。那份傲气明令禁止他穿过马路,站在这里就算杨兴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纪雨石从老板手里拿了结款,和小双打了个招呼,把红李宁的拉锁拉到喉结。一出酒吧差点儿被风吹死。
北京冬天的风啊,就跟和人有仇似的。
有伤不能喝酒,纪雨石明明白白的,可还是喝了。所以现在伤口开始作妖,一处比一处跳着疼。也许是故意和杨兴较劲,今晚喝过了五分醉。可又不敢太较劲,七分差不多了。
酒吧街已经入睡,纷纷收起户外的卡座。纪雨石一个人溜边儿走,偶尔把吃不完的牛肉干扔给流浪猫。五点出头的时候天还是鸦黑一片,隔着平安大道,有个火红的亮点儿在对面忽明忽暗。
有人?蹲马路牙子上抽烟?这个时候?哪个傻逼?纪雨石也警惕,特意绕开几步。隔着雾气发现这个傻逼就是他今晚骂了好几个小时的杨兴。
杨兴看他走路不直,料到这臭小子又喝多了。原本还想问他冷不冷,这会儿气饱了。俩人谁都没搭理谁,就是隔着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你慢我就慢,很默契地往回走。
纪雨石在后头打个酒嗝儿,骂师兄为人太高冷。杨兴在前头猛吸烟,骂骚石头贪杯不听话。
一路不近,偶尔转过的街角照不到灯光。杨兴打开手机灯照亮了路面,这才缩短距离,他们一步之遥。
走到地下室,纪雨石才看到他手里有个保温杯,又看到冲锋衣的兜里揣着惨叫鸡,一下绷不住破功。
“靠,师兄你带着它干嘛啊?”纪雨石念着有人接的好,给他铺台阶。
杨兴拎着他脖领子进的屋,气得手痒肝颤,好像喝多的人是自己。“有伤还去喝酒,你就作死吧。”
“诶诶,你别使劲儿拽,我晕。”纪雨石一跟头坐床上,腰上一痛,屋里好暖和,地铺都铺好了,“师兄啊,我今晚……嗝,今晚也赚钱了。”
“就你会赚,真牛。”杨兴拧开保温杯,假装是自己喝,喝过之后顺手给了纪雨石。
“谢谢师兄……诶?你吃螺旋藻干嘛?给小光买的。”纪雨石看桌上的药瓶开了。出这么大事,他怕小光睡不踏实。
杨兴感觉站在拔河的弱势方,那边就是自己养大的可爱弟弟。“我最近睡眠也不好,不能吃啊?”
“吃,能吃,你吃我也高兴。”纪雨石特骄傲,一把大钱往桌上堆,“师兄你看,小石头赚的,快有600块了。”
“嗯,看见了。”杨兴扫过一眼,这钱都是带着酒气的,还不是纪雨石一杯杯喝出来的。
他不愿意看。
纪雨石借着酒醉加持的勇气,站起来面对面了,猛地推人一把。“你就不能夸我一句啊?你这人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你干损耗健康的工作我还得夸啊?”杨兴不想和他解释,“先睡觉,睡醒了再夸。”
“我不!我告诉你杨兴,今天你不夸,过了这个村,我还在下个村等你。”纪雨石大着舌头说,眼睛困得挣不开,还想贪恋师兄的美色,“你说你,天天板着脸……干嘛这么沉重啊?你不待见我,笑一个行不行?”
杨兴来了个冷笑。“满意了吗?”
“不满意,给爷笑一个……”纪雨石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否则怎么敢用手戳杨兴的嘴呢,两根食指分别一左一右,拉扯着师兄的嘴角,强迫人家笑出弧形来,“诶,这样儿笑特别帅,师兄你真帅。嘿嘿,拍拍你的脸。”
“……”杨兴皱紧了眉头。
“拍拍你的大飞机场。”不老实的爪子往下移,移到胸口吃奶白菜的豆腐。
杨兴想往后躲:“去,别瞎撩我。”
纪雨石打了个酒嗝。“夸我,不然我今晚不睡。”
“夸你。”杨兴也觉得自己真是醉了,跟着一起胡闹,食指轻轻一戳,点在纪雨石的鼻尖儿上,“叮。”
“叮?”纪雨石看着鼻尖,快要斗鸡眼了,“师兄你……叮我干嘛?”
“叮你就是夸你,记好啊。忘了揍你。”杨兴又叮了一个,转身去给醉鬼烧开水。
叮。纪雨石傻呵呵坐着,摸着鼻子笑,特喵的,自己怎么被叮了呢?
叮就是夸了?嘿嘿,叮。嘿嘿,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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