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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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我们女人,包括她”她指着速写上那眼睛似乎会说话的,失去了青春,失去了欢乐的中年妇女。【】
说实在的,第一次会见,徐小农给于莲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
过了不久,油画的基本轮廓勾勒出来了。
整个格调显得低沉,这使于而龙想起五十年代在国外实习时,那时还算得上好客的主人,曾经领他们去参观圆萝卜头的教堂,里面的宗教史诗画,就是这股压抑的味道。
于莲说:“正是我想达到的。”
“使人觉得憋得慌,我用老百姓的话对你讲”
“明快的色彩缺乏真实基础,和空洞的豪言壮语一样,虚假的自我安慰罢了。我们为革命所付出的那么沉重的代价,仅仅表现革命乐观主义,是不够的。”
“还是应该昂扬一点,调子应该高些。”于而龙皱着眉头。
“那是一个不可能有笑的冬天,爸爸”
“冬天孕育着春天的生机,你应该画出希望来。”
“爸爸,你说得太对了”她从梯磴上下来,好像作为一种奖励似的,跟她爸爸亲了一下:“ 冬天里的春天,这大概是所有巨大历史转变时期,必然出现的自然现象。我要把它画出来。”
“别犯疯,莲莲”他推开缠住他的女儿,对于她的洋习惯,实在不喜欢。老大不小的女孩子,当着客人,有时也毫不在乎和她的“二老大人”亲嘴贴脸,弄得老两口无可奈何。
“需要我向你汇报一下那位求婚人的情况吗”于莲问。
“我看你倒顶能支使他的,评价怎样”
“两个字。”
“什么”
“鸡肋。”
父女俩大笑起来。
油画终于脱稿了,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特别是送子参军的母亲,扰得他灵魂不能平静,作为一个游击队长,当时,有多少母亲把孩子交到他的手里呀
她是谁呢每当他看了以后,总在不断地思索。
他还不能完全欣赏自己女儿的艺术手法,弄不明白那些抽象的线条和阴影究竟什么涵义为什么冬天淡漠的阳光,会是一块一块的还有,那不合乎比例的眼睛,也使他接受不了。但是也怪,看了一眼以后,便再也不能忘却。每天从工厂回来,无论多晚,无论忙到什么程度,总要推开画室的门,看看那有许多语言的眼睛。
她就是那个摇橹的四姐么不,已经不完全是,连王纬宇都悄悄地对他耳语:“ 我向上帝发誓,不大像那个人了,我倒看出来一点芦花的影子。”
“瞎说,莲莲不会记得她妈的模样”
但是,经王纬宇一提醒,那一夜,他真的失眠了,于是老两口从床上爬起,来到画室,站在那里,久久地仰望着画中的母亲。
“也许是精神作用,我怎么越看越像芦花”
谢若萍说:“只能说精神上有点类似,莲莲她妈要年轻得多,而且比画上的母亲英俊,特别有股吸引人的魅力。我记得我头回见她,她女扮男装,进城到我们学校里做工作来。猛乍一看,一个可精神、可漂亮的小伙子,同学们都看傻了。”
不知什么时候,于莲站在他们身后:“在欣赏我的杰作么”
“快要送出去展览了,我们再看看”于而龙说:“ 是的,为那漫长的苦寒日子,我们付出过沉痛的代价,一味乐观主义,或者爽性撇在脑后不去理会,那是不真实的。你在那刚接过枪上火线的孩子脸上,画出了光明和希望。作品的生命力就有了。”

谢若萍笑了:“最有趣的是小农,他说:看谁敢提个不字那劲头,真是忠心耿耿”她望着眼前充满青春活力,有着诱人丰姿的女儿,不难理解徐小农神魂颠倒,恨不能整天长在这四合院里。
于莲敏感地问:“看样子,你们非要我嫁他不可啦”
“我不晓得你还要挑啥样的”
“他只能使我可怜,而不使我可爱,明白吗二老大人”
“别任性”她妈妈劝诫着:“ 你只能被人侍候,哪能去侍候别人,小农听话、老实,是个合适的对象。”
于莲说:“如果我真心爱那个人,我甘心情愿像世界上最好的妻子那样去侍候他,别以为我做不到。”
于而龙不觉得和官居三品的老徐结亲有什么好,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他看到别的追求者,都陆陆续续退出了竞技场,告别四合院。那么,以吉姆车和显贵父母为后盾的徐小农,获得他女儿的局面,是势所必然的了。
“似乎是二十世纪的变相抢婚,真讨厌。”于而龙有着一副天生的拗骨,总是要反抗那种强加在他意志上的东西。那天晚上,他不想表态,只是把自己沉浸在那幅快要送去展览的油画里。
哦,那些粗看起来,仿佛是格格不入的线条,构思独特的光线和阴影,都浑然成为一体,半点也不多余,而且,甚至是缺一不可了。
“死丫头呵”他赞叹着,而且不知不觉地像梦幻那样沉醉过去,仿佛自己挤进在那群支前的乡亲中间,尤其是那妈妈的小儿子,正接过他哥哥的枪,马上要到火线上去,使他激动不安。正是这些母亲把儿子献给革命,革命才获得成功的呀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起她们呢战争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谁也不大想起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是怎样为革命做出最大牺牲的。忘了,甚至支队里那些勇敢善战,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小鬼,都渐渐淡忘了,那些孩子全部牺牲了,而他,却活着。
三王庄已映入目中,他那朋友家的高门楼,三十年后,仍旧触目惊心地矗立在村子的中心。他又想起了他女儿的油画,那画里就用高门楼的一角作为背景。画面上阴森沉闷,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大儿子,头已经歪到了一侧,显然快要死了。妈妈一只手捧着他,一只手把他的枪交给身边的小儿子,哥儿俩都长着一对跟他们妈妈相同的黑圈眼睛,是一种刺人的会讲话的眼睛
那是十几年前的被批判的旧画了,但现在又在眼前展现出来,或许由于高门楼的原故,触景生情,想起了那幅画吧
突然间,躺在担架上的那个垂危的人,眼珠活动了,奇怪,他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因为眼前活生生的现实,是他阔别多年的三王庄,不是那幅油画,即使是的话,也决不会有画中人物眼珠转动的事。于而龙慢慢地划着桨,使幻影持续在脑际里,确实是在转动,而且还辨别出,认出来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谁。糟糕,是工厂里那个赫赫有名的高歌,他怎么躺在地下他怎么命在垂危之中是谁把他打伤或者击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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