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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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吗”
这时正好甩上来一条小鲫瓜子,在河岸草丛里蹦,他自告奋勇帮助去捉。【】别看他是个钉掌的权威,是出色的风泵司机,好不容易才制服了那不丁点大的鱼。扎煞着满手的泥巴,站在那里。那副尴尬样儿,猛地使于而龙想起在暂时困难的六十年代初叶,他种烟叶的事情。
巨大的实验场地,国内最重要的动力科学研究基地,一直是绑住于而龙手脚的耻辱柱,使他有着永远赎不完的罪愆;他本意倒是为了造福,但却为此屡次三番地检讨认错。竟然好像还怕罪状不够似的,一小片生机盎然,长势良好的烟叶,在实验场的空地里迎风摆拂。
“谁种的”于而龙那时是党委书记兼厂长,还是市委委员,威风凛凛地喝问着。
只见络腮胡子在“自留地”里站起,掸拭掉满手的泥土,和现在捉鱼一样地狼狈。
“要发展小农经济么”
他不知所措地笑着,不过,笑得有点忐忑、有点勉强。骑兵团的战士都了解于而龙不打雷就下雨的坏脾气,他估计到准是凶多吉少,笑脸凝固了。
“马上给我全部拔掉,一棵都不准剩。”
“厂长”他有些犹豫,烟叶才刚刚长成啊
“当过骑兵的人嘛”
“是”他脸色严肃起来,笔直地立正站着。老战士的荣誉感,在心田里面压倒了那种小私有者的习气,一声不吭,弯下腰去,一棵一棵薅掉那青枝绿叶的烟草。
多漂亮的烟叶啊他的一句话,别人的心血全白费了,谁都能体会络腮胡子拔烟草时,该是多么心疼。于而龙甚至觉得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那位廖总工程师,都不以为然。
廖思源悄悄说:“大可不必嘛还怕对你的起诉书里,增加一款罪名”
“要是现在”这位第二次又趴下的于而龙想:“或许我该采取另外一种方法,,我这永远改不了的坏脾气啊说不定络腮胡子还耿耿于怀吧”
不,于而龙,你可错看人啦
这位骑兵团抱马蹄的名工巧匠,是专程请你去喝喜酒的,他的儿子要结婚啦
“好极啦恭喜你当老太爷”他祝贺着,同时,又把鱼钩甩上来。空钩,护城河的鱼都让人给钓狡猾了。不过,这点聪明,却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于而龙不得不再挂上蚯蚓。“订的哪天办喜事啊”
他本是泛泛地问了一句,没料到络腮胡子郑重其事地回答:“看你的方便”
哦这才注意到他压根儿不是来钓鱼的,于而龙放下鱼竿,凝视着他。
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我老婆叫我来,请你老团长到家喝喜酒。”
“我”
“是的。我老婆求你怎么也得赏咱们这个脸,说你准能高高兴兴地答应。”钉掌名手说:“因为我那小子能有今天,全亏了老团长。”
于而龙糊涂了:“你讲得明白一点”
“是”他又笔挺地站着。骑兵立正的姿势总是有些不大自然,在马背上征战惯了的老兵,正如水手一样,登上不摇晃的陆地,倒觉得别扭。“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许是忘了,老团长。”
他讲起往事来

“那时,你让我们骑兵回去接家属,来厂里扎根当工人,好,我那出息老婆一来就趴窝了。疼得满炕乱滚,孩子说啥生不出来。我能给再厉害的儿马挂掌,无论怎么尥蹶子,我也能制伏住它;可就是按不住我那疼疯了的老婆。我偷偷摸摸请来的王爷坟独一无二的老娘婆,她骂我是个废物点心:你不是骑兵吗快骑在你娘儿们身上吧快点儿要不就该憋死啦我可用大秤钩子往外掏啦咱可把话说清楚,只能顾一头,要大人,不能要崽子;要崽子,就保全不了大人,你倒是说话呀,当兵的。老娘婆容不得我同老婆商量,又转脸数落那一直嗷嗷叫着、疼得受不了的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知道疼,还死命把肚里崽子撑得那么大,当兵的钱来得容易是不哎唷了不得啦老娘婆喊得人魂灵都出了窍:孩子的小脚丫都伸出来了说着把大秤钩子抄在手里,啐口唾沫就要干,天保佑,不知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你一脚踢开门,冲进屋,二话没说,先赏了我一个拐脖,疼得我像落了枕,然后推倒吓得掉了魂、直是哆嗦的老娘婆,架着我老婆上了吉普车,把司机拨拉到一边去,你一脚油门踩到底,到了医院,才剖腹取出来的。”
“我动手打你了”于而龙不大相信,有些细节,他记不得了。
“还关了我几天禁闭,要不是接老婆出院,还得写检查呢”
有这等事于而龙觉得自己当时的领导水平,十分可笑。对于战士的无知和守旧,相信老娘婆,而不相信新法接生,竟然动武,太过分了。
他逗络腮胡子:“你为什么不在前些年的批斗会上,再给我两拐脖,算清老账啊”
没想到这个老实人回答得很干脆:“我不是那种畜生”看来,他倒不曾计较,而且大概一直把于而龙当做是孩子的救命恩人。
是啊本来是要被秤钩支解的婴儿,如今成了人,要结婚了。这样的大喜日子,于而龙要不去坐在头席上,那可太不圆满、太逊色了。
盛情难却:“要去的,要去的”愿者上钩,于而龙满口答应下来。尽管他二次趴下,尽管他并不在乎那些禁令,但还是嘱咐着:“不过,有言在先,你不要搞很多人,尤其是骑兵们,免得头头们说三道四,又在进行什么反革命串联,正催命似的逼着我去什么转弯子学习班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满口应承。
络腮胡子很高兴自己完成了任务,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打子烤得金黄蜡亮的烟叶。“老团长,你烟瘾大,尝尝自家种的,看看味道醇不醇”
“喝,自留地又搞起来啦”
他红着脸承认:“还是老地方”
“实验场”
络腮胡子惭愧地点点头,心痛地说:“这还是去年二次给你贴大字报时种的,如今越发没了王法,偷的偷,拿的拿,就连大鼻子专家都磕头的神庙佛龛”于而龙明白他指的是那台属于禁运物资的高级电子计算机“都要拆下来捣买捣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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